小青那孩子捂着脸笑了起来,“初临哥哥又犯迷糊了。”
“嗯。”
让恩主大人这么轻轻一嗯,初临刹时有种抱头呻|吟的冲动,恩主大人在心里,定又觉得他是个呆笨的了,天哪……
“恩主恩主,你在笑话初临哥哥是不是?我看到了,你刚刚这样,”小青说着,轻勾一下嘴角,那神韵倒真让人眼熟,“是不是,你刚刚偷笑了。”
得意的小孩下一秒被捂着自个的头跳来跳去,初临想笑又不敢笑,就怕恩主大人再次恼羞成怒,他又不是小孩子,被她弹脑门的话,多难看呐。
话说,恩主大人方才真的在笑话他么?这般想着,眼角悄悄滑到她那边去,又与她的眸光对个正着,急急撇开。
恩主大人有无偷笑他不知道,但眼里深邃的星光令他心慌,这样的恩主,对他来说,实是陌生了些……
☆、24重要的事4
楼里哥儿燃放的烟花,令小青那孩子看得目不转睛、连连惊叹,而他家恩主,眼都不抬一下,但只一会,便微微皱眉。
他是知的,不是嫌它们不够好看,恩主大人是不耐吵,那些轰鸣声,令她倍感不适。
他凑过去,问她是否要回房,见她似是疑惑地看着他,他俯在她耳边略扬声音再次询问,这回她听清楚了,可瞥了眼小青,冲他摇摇头。
他只觉得唇上酥麻麻的,脑中乍闪的白光劈得他神志全失,只能从她静澜无波的墨晶里慢慢寻回神志,唇上的酥麻感不减,反勾得他双颊辣辣生烫,一时间,他不知该如何应对,双眼定在她的耳尖上,有那么一瞬,他竟然荒唐地想着,不知那里可还残留着他唇瓣的温度?
许是他的凝视过于无礼,她稍稍偏头,还若有似无的轻叹一声,敛神的初临垂首侧耳,却捕捉不到一丝尾音,或许,是他的错觉吧。
只不过,只不过就稍稍擦了一下,恩主大人,想是不介意的吧?这般想着,眼角再次不受控制的往宋墨默那里滑溜,头顶绽放的艳光,在她脸上划过道道惊艳的明媚,这样的她看起来,多了几分世尘烟火气息,仿若只要他一伸手,便能走进她的世界。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初临将手搭在她的肩上,分不清是她身子微微颤了一颤,还是自个的心魂颤了一颤,俯身贴在她耳际道:“恩主,咱们回去泡脚吧,等下还要守夜,先让小青歪上一歪也是好的。”
就见她沉默半晌,微微点头。
小青本是不愿就此离去的,但听得他说站在走廊上,能看得更清楚,反过来催促他们快些回房。
实际上,回了静怡厢,那让宋墨发恼的响声只稍减一些,初临皱眉想了许久,皆无头绪,最后只能试探道:“恩主,要不将布巾塞在耳朵里吧?”
宋墨倚在床头闭目不语,初临见她怎么都不接受这条建议,索性不再规劝,小心翼翼地为她拭脚。
他家恩主大人的脚疤痕交错,左脚拇指还微微蜷曲,两只后脚跟满是厚茧,这样的一双脚,真会是一位出身尊贵的女人所拥有的么?且他几乎无法在她身上寻到一块完好的肌肤。胸前背后,手臂腿脚,道道伤疤都在向他无声地诉说,她曾经有段不堪的过往。
她的脚很耐热,他觉得烫手的药汤,她踩在里面眼都不眨一下,周大夫说,越是如此,越说明她体内寒气重。
周大夫说她能活到现在,是个奇迹,这让他对那个素昧蒙生的良医充满了感激,若非恩主大人怎么都不肯说出她的名号来,他早就立牌位给她供奉香火了。
“恩主,今日可泡得舒服?”
自他发现恩主大人似不怎么反感他在她面前多话,初临常无话寻话地与她攀谈,哪怕十句里面她顶多应上一句,他也是高兴的。
“周大夫说,泡满十日后,您夜里睡觉,脚上便不会抽疼了。”说这话的时候,初临心里微微抽疼,面上却笑得欢欢喜喜。
常常是水温稍降的时候,她便把脚放进水盆里,待到药汤温凉时,她才肯让他伸手进去帮她揉按足底的穴位。
“恩主,这力道可好?”
就听她淡淡应了一声,初临接着问道:“那这样呢?”他家恩主又兀自沉默去了,他却不觉尴尬,说着今天的琐事。他怎么挑的蘑菇,怎么选的鲜鱼,怎么捣的芋泥……
“……也亏得我同屋的哥儿过来帮我的忙,不然我哪里能那么快弄好,单是给白果去壳,就整整费了半个多时辰。”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笑盈盈地昂头看着她,“听老人们说,这白果可是养身的好东西呢,恩主,明日我拿它再做汤水你喝好不?”
宋墨微皱眉,“今晚不是喝过了?”
初临摇头,“那不算呢,百合性寒,于你无益,今晚的‘百合如意汤’不过是让你沾沾唇讨个意头,里面的白果你可是没吃上半颗。”
皱得越发深了,“麻烦。”
这表示她让步了,初临笑着对她说,“明日里就不放百合,单用冰糖来炖白果,汤水清甜,您一定喜欢的。”
她扫了他一眼,哼了一哼,初临轻笑着低下头,继续为她揉按。他有大半的时间,都用在她那蜷曲的拇指上,总觉得扳一扳,往后能伸直似的。
“疼么恩主?”
“这样呢?疼不疼?”
类似于这样的话,在宋墨泡脚期间,他总要问上十来遍。今次似被他吵烦了,她微恼地应了句,“早不疼了。”
“可怜的恩主,以前定是很疼的吧。”
此话一出,初临便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可怜,他竟然当着她的面说她可怜?这世间有哪个女子肯让人如此评道?初临慌了,忙改蹲为跪,“恩主,初临嘴笨不会话说话,您别往心里去……”
那双墨晶眸色深深,令他不敢直视,觉察到恩主大人刹时迸发的冷冽寒意,他更是悔恨不已,初临啊初临,你怎的如此愚笨,岂是恩主不欲予你好颜色,分明是你总把事情弄糟。
“接着按。”
恩主待他虽一向宽厚,可这次,他实是说得过了,这也不是他第一次逾越,就怕恩主再也……
初临猛地抬头看着宋墨,满脸的难以置信,“恩主,你方才跟初临说什么?”
虽仍是冷着一张脸,但双眼已无寒意,朝他哼了一哼,接着闭目养神去。
慢了半拍的初临顿时高高兴兴地给她揉按,神情更为专注,力道更为精准。换了一遍水,再浸泡一次,这一夜的足浴方算结束。
烟花仍在燃放束束灿烂,小青却已撑不住地睡倒在塌上,初临轻轻为他掖好被子,想了想,走过去劝说歪在床上的宋墨。
“恩主,要不你也先歇下吧,子时初临方喊你起身吧?”
宋墨瞥了他一眼,“那簪子呢?”
簪子?
啊,是了,福簪。
初临忙朝书案后的多宝格奔去,不多时就捧着一个漆木盒到她面前,小心翼翼打开,掏出红布包举到她眼前,“恩主,在这呢。”
“打开。”
掀开红布,拆了红线,小心将当日小贩织在簪上的蕊心摘下来,见他家恩主大人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初临向她解释,“摘蕊也是有讲究的,最好在五步内将它摘下来,”正说着,第一支福簪堪堪在五步内被他摘了下来,初临笑得见牙不见眼,“成了,来年大吉。”
伸手便去取第二支,不想被人抢先一步,初临愣了一愣,继而含笑地看他家恩主大人忙活,至最后半张着嘴看恩主大人,既是只花了三步就解了下来?
“怎的?少两步不吉?”
他忙摇头,事实上越少越好,“恩主来年定事事顺利,没有波折。”
“没有波折?”
她一字一顿的念着,也不知是不是他看差眼了,竟在她脸上看到一丝玩味。
“嗯,帮我簪上吧。”
☆、25重要的事5
类似玩味之类的神情出现在恩主大人脸上,绝对是罕见的,初临不由得有些看痴了,直至她将福簪递到他眼前,令他帮她簪上,他方回过神来。
似乎,他常常在她面前走神,也难怪她认定他愚笨。
他细究着,他家恩主大人甚不喜繁复的发式,有时连一件发饰都不爱戴,就那么将自己的发高高束起,是以,这是他第一次帮她簪发。
因着这两日不是药浴便是药汤的,她身上隐隐带着一股药味,一手轻扶她的额侧,一手轻轻将福簪插入她发间的初临突的想起,她原先身上那股好闻的异香,不知何时消逝难觅了。
“好了?”
听她这般问,初临放开手退后一步,不想她瞥了一眼,对他说道:“过来。”
初临原是不明,待视线落在她手上的福簪时有些明了,但过多的是不信,恩主大人难道真的想……
“怎的又傻住了?”
初临顿时少了半截舌头,“恩主,您,您是想给初临,簪上这福簪?”
见她哼了一哼,唯恐她反悔的初临忙半蹲在她面前,竟有期待也是羞涩地低着头,这样的情绪,竟让他觉得咽一口唾沫都艰难。心神晃荡得厉害,一下子忧心自己那“砰砰”的心跳声会被她听去,一下子又觉得自个吞咽的声响过大。
“插哪?”
初临眨了好几下眼,又掐了自个好几下手心方找回声音,“随,随意。”
“嗯。”
心神再次晃荡,只觉得恩主大人放在他头顶的手是那样温热,窗外的烟花升腾声静不可闻了,福簪沿着发丝缓缓前进的声响却是那样清晰。
“好了。”
好了,居然好了?初临失望得厉害,怎就那么快呢。虽心有不舍,但他还是温驯的低声朝他家恩主大人谢恩,正想起身,便又听她说道:“别动。”
就见她来回在他发上扫着,末了微微皱眉,他的心再次打鼓,“恩主,可是有什么不妥?”
她不答,只是将福簪自他发上拔下,示意他再低一低头,再次插上,又是一通扫视,再次将福簪拔下,重新找了个位置插好。初临仍有些晕呼呼的,弄不清她想做什么。
“恩主?”
“别动。”
听她这般说,初临僵着身子不敢动弹一分,也就两弹指的工夫,头皮一紧,他忍不住“嘶”了一声,恩主大人的动作便停了下来,他伸手摸了摸,原是她将他头发弄散了。
正想安慰她说不要紧,便听她对他下令,“梳个容易弄的发式。”
初临动了动嘴,终是什么都没说,将半散的头发重新梳了一遍,挽了个简单的发式,虽然他原先的发式本就简单……
不想被她两三下拨弄,又是散得不成型,看着将嘴抿成一条直线的恩主大人,初临忍下笑意,询问道:“恩主,我自己来好么?”见她眼中恼火愈盛,他垂眸去拉她的手,十指相触的瞬间,彼此轻轻一颤,初临屏住呼吸,拉起她的手,往自个的头上探去。
福簪稳稳伫在发间,他朝她浅浅一笑,“恩主,好看么?”
几乎等了一生那么长,终听得她轻应一声,得见万千花开的喜悦,哪里形容得了他此刻的感受……
花楼重新开张那一日,章歌白成了风雅楼新一年的第一位恩客,这让她的风流愈发远扬,就是现下的样子,有些,咳,让人不忍睹之。
初临摇摇头,拉着小青避出去,单留章歌白指着宋墨的鼻子跳脚不已。
“嘻嘻,坏蛋世女变猪头了,嘻嘻。”
小青一跨出门口就捂着嘴直乐,笑得贼兮兮的样子,令初临半是好气半是好笑。
“该!让她骂恩主二百五,活该让暗卫姐姐用银子砸成猪头!”
且那日这银子砸完之后,还捡回来送给他与小青,初临有些可怜起章歌白,据说世女因,咳,不慎跌伤后,新春期间的一干应酬都无法出面,气得家中长辈勒令她闭门思过,这回还是翻了王府的高墙才脱逃出来的。
拿捏好时间,初临将药端进静怡厢,按俗历,新春期间本该停药的,但他思量再三,终是没去讨那个意头,周大夫也说了,恩主大人不宜脱药。
推门进去,见章歌白仍是一脸忿然的斥骂,而他家恩主则专注地翻手中的书,初临努力让自己忽视章歌白发肿的面部,将汤端到书案上。
“这是什么?”
正激动着的章歌白稍稍一顿,将扇子拢起,扇把对着那碗黑乎乎的药问道。
初临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宋墨,恭敬地给章歌白回话,“恩主身患旧疾……”
他还没说完就被章歌白打断,“我知道她有旧疾,我是问,这是什么?”
世女知道恩主的身体不好?初临见着不以为意的章歌白,心里隐隐不舒服起来。瞧着像是恩主的朋友,但对她的伤病,怎么像是毫不在意似的?
心念电转间,初临应答章歌白的声音便有些淡淡的,“恩主大人的药。”
“哪来的药?”
那张斑斓的猪头脸瞧不出她的神情,只能从她的话里听出几分紧张和防备。
防备?防备什么?初临心下越发不舒服。
“汇仁堂的周大夫开的药。”
“原是她呀,那还行。”章歌白用扇子支着下巴,浓浓的打趣代替了防备,“不过小初子啊,你的这番苦心怕是白费了,小墨墨最不喜喝药了,你本将心托明月,耐何明月照沟渠啊!”
那句“啊”字拖得那叫一荡气回肠,惹得宋墨送了一记冷眼给她。
初临见了便笑着说:“哪里有人喜欢喝药的,可这俗话说得好,良药苦口,纵使再怎么不喜,恩主也不会枉顾身体就为躲那一时的苦感。”
就听到恩主大人冷冷一哼,端起碗喝得几近见底,初临垂眸遮下满满的笑意,不是为这拙劣的激将法能成功让恩主大人喝下药,而是她明明知道他在使激将法,仍愿意将药喝下。
他这厢欢喜,章歌白却是看得目瞪口呆,末了竟拿起空碗左瞅右瞅,还不时的用扇子敲敲,嘴里嘟嘟喃喃,“奇怪,飞去哪了呢,明明还满满的啊。”
见她一副死活不相信宋墨喝下药汁的样子,给自家恩主大人递蜜饯的初临几乎失笑出声,恩主大人惧药的形象似乎深入人心呀,那一日哄她喝下第一碗药时,小青几乎是跳起来欢呼的。
“哼!”
见恩主大人不满了,初临忙收拾着退下,若她真恼了,下午那碗药可就难哄了。
待他自厨房归来,见章歌白与小青在走廊上相互瞪眼吹气,初临揉揉额角上前劝架,怎就没一个省事的?
“罢了,看到小初子的份上,本世女这次不与你这野猴子计较。”
“坏蛋……”
初临忙捂住小青的脸,将他往房里推,待门关严实后,回身给章歌白请罪。
一大通话换来对方的打量,他不禁有些发窘,也有微微的恼怒,他可深记着章歌白说他家恩主身有旧患时,那副云淡风清的样子。
“小初子,不介意送送本世女吧?”
初临愣了一愣,口道不敢。介意?他哪什么介意?他不过是一介小倌,若非伺候的恩主与世女交情不显,哪里能跟她这样的人物有所交集。
☆、26将离1(修)
不紧不慢地跟在章歌白后头,初临心里却不如他面上来得冷静。
世女一反常态要他相送是什么意思?特别是在与小青有所冲突之后。还没待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养涵厢已经到了,要别人的专伺送到她的厢房,且她自个还没点专伺,这些都足以令初临打悚。
许是看出他的惧意,还没待他请辞,章歌白已出声道:“墨那边有野猴子在,你不必急着赶回去,赏本世女一个面子,进来坐会。”
他忙道不敢,打了满腹的请辞在她再一次点明他俩人之间的身份时,注定无法派上用场。
入了室又是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