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总理府里的所有文件都烧光之后,绍布当着林格的面向希特勒报告。希特勒命令绍布立即飞往上萨尔茨山,烧掉存放在山庄上的文件。宫殿里有三只橱,里面装有战时和战前的文件。那里的掩体里堆放着军事会议的记录。从“狼穴”里转移出来的军事档案也在那里。希特勒命令将所有的这些材料全都烧毁。他将他随身携带的山庄宫殿里的保险箱的钥匙交给绍布。晚上,绍布向希特勒辞行。然后他同陪伴他的曼塔尔士官一起离开了掩体。他向留下的众人喊道:“我过几天就又回来了!”
可这话没人相信。绍布从加托夫机场起飞,当时机场已经处于苏军的炮火之下,第二天就被苏军占领了。绍布没有再返回柏林。4月21日还没有撤走、直到最后都在军事会议上做记录的两名速记员也同他一道离开了首都。现在再也用不上他们了。
这天傍晚,戈培尔在掩体的临时住房里向替他记录的宣传部官员口授了一封致柏林人民的呼吁。戈培尔的呼吁登在《熊报》上,这是柏林还在出版的惟一一种小规格报,由宣传部的印刷厂印刷。当林格穿过房间走向自己的卧室时,他听到戈培尔坐在桌旁的板凳上,声音单调地口授道:“柏林人民,请坚守住!保卫你们的首都!元首在你们的城市的城墙内为你们工作!元首在亲自指挥首都保卫战!以忠诚换取忠诚!敌人只有从我们的尸体上踩过才能到达我们的元首身边!”
当戈培尔口授一封要求柏林人民做出新的牺牲、说元首要誓死保卫柏林的呼吁书时,希特勒站在他的保险箱旁,取出他在位期间的最后的材料,投入火焰,因为他不再相信会获救了。口授完毕后戈培尔向希特勒报告,柏林储备的食品只够14天了。
整个晚上希特勒都不断收到柏林和首都周围的形势在继续恶化的新报告。掩体里众人的情绪降到了零点。
起初说:“苏军在沿佐森—柏林大道的两侧向前推进,已深入柏林的外防御圈。”后来又说:“柏林的最后一座机场加托夫机场遭到苏军炮兵部队的炮击,再也无法使用了。”
克莱布斯报告:“苏军坦克到达柏林—瑙恩大道了。”
《希特勒档案》15(11)
然后又传来新闻:“苏军从四面包围了柏林。”它像一道闪电落在掩体里。就连一直都在希望能逃出柏林的最大的乐观分子这下也丧失了勇气。希特勒的飞行员鲍尔一整天都在希特勒的房间周围转悠,等候命令驾驶加托夫机场准备好的“神鹰”飞机带着希特勒飞出去,夜深之后他也垂头丧气地离开元首的掩体,返回了他的住处。
4月25日,这座首都黎明时就遭到了苏军炮兵部队的猛烈轰炸。炮弹落在总理府和四周的各部大楼里。许多地方起火了。浓烟遮蔽了天空。9点半左右传来凯特尔的一道无线电讯,它报告说,温克军开始开拔。它的先头部队已到达波茨坦以西40公里的特劳恩布利岑。这消息迅速在全掩体传开了。“温克在前进,温克会解放我们!”情绪又回升了。当传来施泰讷军上午在北面奥兰宁堡附近投入战斗、想突破苏军对柏林的封锁的消息时,情绪就更好了。
10点左右克莱布斯来向希特勒汇报军情。希特勒根本不再要求他报告了。克莱布斯有新消息需要汇报时就自己来。不再通知军事会议的其他成员了。他们整天呆在掩体里,看到克莱布斯拿着地图去见希特勒时,他们就来到会议室里。
当希特勒离开他的房间,走进会议室时,他发现克莱布斯、鲍曼、洛伦茨、博尔特、洛林霍芬和京舍已经在那里了。不多会儿之后戈培尔来了,之后贝洛、黑韦尔、福斯和布格多夫也来了。汇报每次都被打断,希特勒也不再有反应了。他只是稍微抬一下头,然后又重新盯着桌面。自从苏军到达柏林郊区之后,克莱布斯在汇报时只使用柏林城市地图了。他汇报说,他没收到温克军的新消息,也没收到上午发起进攻的施泰讷军的消息。苏军从南面向滕珀尔霍夫方向增加了压力,东面和北面也增加了。城郊的军火库大多数丢失了。已经感觉弹药短缺了,特别是炸毁坦克的榴弹。
克莱布斯继续汇报柏林的战斗,在首都南面作战、处境艰难的第18装甲步兵师司令开枪自杀了。“他的神经受不了啦。”布格多夫议论说。
希特勒听后说道:“终于有一位将军有勇气得出必要的结论了。”
但这只是一个例外。在柏林作战的部队的其他将军和许多军官宁可换上便装,躲进私宅。党卫军和“希特勒青年团”的机动队发现了许多,将他们就地枪杀了。
凯特尔的电讯开始时还给了希特勒一点鼓励,但他很快又垂头丧气了。他讲话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压抑的气氛也感染了其他人。房间里一时死一般地沉寂,大家都一声不吭地望着地图上。鲍曼在整个讨论中还一句话没说过。他神经质地从桌子一头走向别一头,离开房间,又返回来。戈培尔也几乎是默不做声。他只问过一次问题,问温克军一天能前进多少公里、什么时候能到柏林。
克莱布斯汇报完毕后,希特勒返回了他的工作室。其他人去了他们自己的房间或希特勒的旧掩体。
下午14点半左右鲍曼、布格多夫和克莱布斯不安地跑进希特勒的掩体里。他们立即冲进了希特勒正想走进去的会议室。克莱布斯不知所措地向希特勒报告,苏、美两国部队在易北河畔的托尔戈相遇了。
鲍曼叫道:“我的元首,由您亲自同美国人联系的关键时刻到了。”
希特勒只是疲倦地摇摇头,回答鲍曼说:“我再也没有威信这么做了。这必须由另一个人代我做。我己做出了正确的决定。”
希特勒沉默着离开会议室,进了他的工作室。鲍曼、布格多夫和克莱布斯摇摇头、耸耸肩,从希特勒的掩体走出来,各自又回了他们自己的房间。
午饭后希特勒让林格过去。林格走进时,希特勒低垂头惊惶地站在写字台旁,双手使劲撑在写字台上。林格问道:“我的元首,您叫我吗?”希特勒疲倦地抬头望他。
他的脸瘦削、蜡黄,眼睛深陷,阴沉呆滞。他呢喃说:“林格,我很想让您回到您的家庭里去……”
林格打断他:“我的元首,我一直侍候在您的身边,在这艰难时刻我也将留下来。”
希特勒直起身,一动不动地望着林格,好像他想弄清楚,他这么讲是否是真心的。然后他说道:“林格,我有个特殊任务交给您。”
希特勒的目光透露出死亡。
“我将同勃劳恩小姐一起在总理府花园中的掩体入口开枪自杀。没有别的出路。”
林格想反驳,但希特勒抢在了他前面:“请您弄来汽油,浇在我们的尸体上,将它们烧掉。您千万不能让我的尸体落进苏军手里。他们会开心地将我运往莫斯科,在那里放进陈列馆展览。这不行。”他强调道。
林格只能回答,他会严格执行希特勒的命令。
希特勒补充道:“请您将我房间里的一切全都销毁。不能在这里留下任何和我有关的东西。这幅画”——他指着写字台上方他心爱的腓特烈大帝——“请您从画框里取出来,将它交给鲍尔。让他将它送到巴伐利亚一个安全的地方。”
林格向希特勒保证,要带领他的仆人、党卫军一级小队长海因茨·克吕格尔,他的卫队长、党卫军二级突击队大队长弗朗茨·谢德勒,警卫部队负责人、党卫军一级突击队大队长彼得·许格尔,完全按照他的指示办理这一切。希特勒点点头,让他走了。
《希特勒档案》15(12)
林格向希特勒的司机肯普卡要了120升汽油。它被装进6只箱子,放在花园中的掩体出口。然后林格叫来克吕格尔、许格尔和谢德勒,将事情告诉了他们。三人听到这消息都十分震惊。但他们和林格一样都知道不可以反驳元首。他们商议好,由谢德勒和林格焚烧尸体,许格尔和克吕格尔销毁希特勒房间里的私人物品。分配好任务之后,林格向克吕格尔要了一瓶白酒。他们必须浇灭令大家窒息的情绪。
晚上,海军上尉库尔曼来总理府见海军中将福斯。他是受邓尼茨委托、率领多架装满海军“死亡候选人”的Ju52从弗伦斯堡飞来的。这些飞机趁着暮色降落在勃兰登堡门和凯旋柱之间的东西轴线上,因为加托夫机场已被苏军占领了。他们不得不冒着苏军的炮火降落。东西轴线上满是弹坑。因此有些飞机落地后翻倒了。海军士兵死伤很多。
福斯将库尔曼带进希特勒的掩体,请求林格让希特勒接见他,因为他在如此危险的情况下成功地来到了柏林。希特勒躺在卧室里他的床上。林格将福斯的请求告诉了他。但希特勒拒绝了。直到福斯第二次强烈要求希特勒接见为保卫元首来到柏林的库尔曼时,他才来到前厅。见到希特勒后,库尔曼立正,抬臂行礼,报告他的队伍到达了。希特勒无力地握了握他的手,说,将库尔曼分到保卫政府区的蒙克作战部队。说完他又进去了。
库尔曼又被简短地介绍给戈培尔,然后离开了希特勒的掩体。他带着他的部队住进了总理府旁的外交部地下室里。
当天晚上施佩尔从汉堡打电话找到林格,向他打听希特勒和爱娃·勃劳恩的打算。当林格告诉他,两人要留在柏林时,施佩尔回答说,他将“组织”多架费斯勒鹳式飞机,派来柏林,至少将爱娃·勃劳恩和希特勒的女秘书们接出去。
整个晚上,直到深夜,克莱布斯和他的副官洛林霍夫都不断带着新消息来找希特勒。柏林及周围的形势在一小时一小时地恶化。在最初取得的无足轻重的成功之后,施泰讷的第3军的进攻被苏军炮兵部队的火力封锁住了。苏军装甲部队经过柏林继续向西推进,占领了拉滕诺夫。雷曼将军指挥的波茨坦守备部队被包围了,正在进行绝望的抵抗。柏林西区,采伦多夫、尼古拉湖和达莱姆,已经发生战斗了。苏军在施潘岛附近突破了防守,也在沿着宽阔的大路从佐森向柏林推进。他们已经接近皮希尔斯多夫附近的哈弗尔大桥了。派去保卫这座桥的是阿克斯曼指挥的“希特勒青年团”的队伍。
柏林的形势不断恶化,希特勒掩体里的情绪又降到了零点。大家东一堆西一堆地坐在老掩体里,喝着白酒,大声讨论还能不能挡得住苏联人。另一些人低声交谈,试图猜测柏林还能坚持多久,他们还有没有机会离开这座城市。
希特勒的不安和神经质越来越厉害。早晨不需要再去叫醒他了。在烦恼的折磨下,他很早就醒来。另外,落在掩体上的炮弹也让他无法入睡。在施通普埃格尔给他注射兴奋剂、林格给他滴了眼药水之后,他拖着沉重的步子在掩体里的房间里来回转悠。他的头发变得更花白了。他的样子像个老头,简直像具活尸体。他在哪里都呆不住。他才在总机室坐下,就又站起来,走进通风机房。过去从没见他来过这些房间。或者吧嗒吧嗒地拖着脚走向布隆蒂躺在里面的箱子,抱起他喜欢的沃尔夫,同它在过道里玩。他很少讲话。
午饭后他经常坐在会议室前厅里的软垫长椅上。然后鲍曼、布格多夫、费格赖因、克里斯蒂安夫人、克吕格尔小姐和爱娃·勃劳恩都来到那里。爱娃那几天喝白兰地喝得很厉害。几乎再也听不到她的笑声了。只有在有了点醉意时她才参加多由鲍曼、费格赖因或克里斯蒂安夫人开始的交谈。其他人混着喝香槟、白兰地和白酒,根本不注意希特勒。鲍曼、布格多夫和费格赖因一直懒洋洋地躺在沙发椅里。他们的交谈多围绕失去了的奢侈生活及其有趣的事情。他们也想让希特勒参加谈话。可希特勒呆坐在那里,无动于衷,轻抚沃尔夫或歇斯底里地亲吻它。
在有爱娃·勃劳恩、女秘书克里斯蒂安和荣格,有时也有保健厨师曼齐亚丽和鲍曼的女秘书伊尔瑟·克吕格尔参加的晚茶时,希特勒只谈如何自杀最好。同时他绘声绘色地形容如果他们落到苏军手里,会有多么可怕。他详详细细地讨论,开枪自杀、服毒自杀或者割脉自杀哪个更好。夜里有可能这样坐到早晨6点或7点。谈论的话题让女秘书们越来越神经质。
在希特勒那里喝过茶之后,克里斯蒂安夫人来到希特勒卫队的党卫军军官们坐在里面的总机室,猛喝香槟。当一天早晨林格来到那里时,克里斯蒂安夫人突然拿香槟杯子向他砸去。后来她向他道歉,解释说,同希特勒进行有关各种自杀方式的谈话,让她的神经再也挺不住了。党卫队员们的情绪也越来越低落。他们试图用大量的白酒和香槟麻醉自己。剩下的惟一希望就是温克军了。
4月25日到26日的那个夜里,苏军切断了柏林和外界联系的最后的地下电话线。这下只能通过两台功率各为100瓦的设备保持无线电联系了。但它们也靠不住,因为天线一再被落下的炮弹损伤。
4月26日凌晨7点左右,苏军炮轰政府区。炮弹冰雹一样落在总理府和希特勒的掩体上方。新总理府到掩体的地下通道顶部多处被炸穿。通道地面形成了巨坑,上面铺起了木板。为了不跌倒,走在上面不得不小心翼翼。从顶上的孔能看到黑色烟云和总理府燃烧的屋顶。钻进的暗淡光线使过道里显得阴森森的。
《希特勒档案》15(13)
9点左右炮火才减弱了一些。京舍在总机室住了下来。戈培尔很快也来了。他的脸死灰一样苍白,脸上有红斑,眼睛红通通的,像一只被追逐的动物。他显得比平时更矮小、更瘦削、更虚弱。他立即谈起柏林的战况。他问京舍对形势怎么看,柏林还能维持多久,温克能否成功地打到首都,他会不会来得太晚了。这些问题戈培尔在过去的两天里已经提过无数遍了。听得出对面临的结局的害怕。他怒骂希特勒将命运交给了他们的国家社会党的头目们:“如果我还能从这里出去,我要清洗党,这是非做不可的。许多高官表现得像无赖和胆小鬼。”
戈培尔转向京舍,继续说,纳粹领导层早就没落和官僚化了,特别是自战时以来。最高层领袖逃避战争,躲在他们的园上,狩猎,过着寄生虫的生活。希特勒为什么要依靠雷或施莱彻尔、科赫和弗希特尔这样的省党部头目呢?他们,还有其他许多人,给党造成了巨大的损失,毁了党。希特勒最艰难的时刻他们露出了真面目。他们全都离他而去:戈林,希姆莱,里宾特洛甫,罗森堡,雷和冯克。
上午10点,克莱布斯来希特勒处汇报。到场的只剩下戈培尔、布格多夫、洛伦茨、京舍和山德尔了。由于电话线被割断,无线电天线被炮火炸坏尚未修好,克莱布斯无法报告温克军的什么新消息或施泰讷军的进攻不成功。他报告说,昨天夜里柏林城内的战斗减弱了一点,但凌晨又重新猛烈地打响了。苏军又冲进了德军阵地。在柏林西部它们已经到了采伦多夫中心和达莱姆。苏军的坦克已经到了里希特菲尔德。在柏林东北部,他们已经沿法兰克福林阴道两侧推进到了亚历山大广场,危险地接近了市中心。
这些消息对希特勒的影响很大。在克莱布斯报告时,他的目光常漫无目的地扫来扫去。
中午两点左右,总理府值班的通信组头目、上士亚当(在1944年7月20日暗杀希特勒行动时最早揭发施陶芬堡的那一位)将发给希特勒的一封无线电讯交给京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