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人的动物园吸引着世界各地的游客。在1995年,全球约1100个知名动物园共迎接了6亿名游客。在许多国家,游览动物园是最流行的休闲活动之一。动物园的顾客不仅背景各异(往往是中等生活水平的人),数量上也超过了大多数文化或体育活动。在德国,博物馆、剧院和体育场的客流量均逊于动物园。在1989年的加拿大,动物园的客流量是博物馆的两倍,是图书馆的三倍。在法国,有24%的人每年至少游览一次动物园,这个比例不及电影院、历史纪念碑或博物馆,但超过了体育赛事、剧院以及轻音乐或古典音乐会。
野生动物令世人着迷。它们揭示了未知的世界,展现了多彩的生命形式;它们提出了那个永恒的身份迷题,质疑或支持着生命的确定性。文明社会的野生动物展已成为人类历史的不朽篇章,因为它帮助人类认识到了人与世间其他生命的共存。人类需要野生动物,而且从未停止探寻野生动物。但人类对囚养动物的兴趣也从未泯灭,因为它们象征着人类社会对野生动物(以及广义上的大自然)的态度和行为:通过捕猎、食用和解剖来利用动物;通过改造、繁殖和驯化来控制动物;把动物当成珍奇收藏品;或用笼、栏或人工仿建的自然生境来统治和研究动物。随着社会观念的变化,这些行为和态度也经历了一个演化、交映和相互取代的过程。
实际上,动物园是动物与人以及自然与文化强制性相遇的地方,动物和人相隔对视,而文化是自然的主宰者。因此,动物园集中诠释了社会与原始自然的三种关系——社会如何看待自然,如何对待自然,如何利用自然。可见,要认清和融合这三个方面,研究它们的复杂性、相互作用和发展变化,观察动物园是有意义的。不过,动物园也在观念和态度的影响下不断地革新和变化着,尽管它们也对观念和态度的形成有所影响。我们关注的只是动物园内与人和自然的关系有关的行为。
本书不会专门详述动物园某方面的历史——如它们的建筑,它们与城市发展进程的结合,它们的创建者和员工的社会行为,或它们的科技或艺术水平等等,尽管这些重要问题也对我们的分析有所帮助。我们将把动物园看成一个完美的实验室,希望以它为背景来探讨人类对野生动物的态度。同时,我们会思考与动物园的历史有关的观念、传统和思想交流,希望阐明人类为什么要将野生动物饲养在封闭的地方,这些地方为什么对好学求知者有那样大的吸引力。
在不同时期,这些问题的答案也不尽相同,要想真正理解现代人对动物园的迷恋以及当代动物园的变化,我们必须参考动物园的历史。动物园的历史源远流长,可追溯到古代,甚至可能开始于新石器时期。因为在那个时期,人类已经开始为狩猎和食物需求而饲养动物了(大多是有蹄动物)。“动物园”这个词泛指一切养有野生动物的封闭地点,从狩猎保护区、斗兽馆、私人饲养园到今天的野生动物公园,它实际上涵盖了不同时期和地点的各种动物天地。我们不想重述整个故事,只想探讨现代动物园的起源和演化。为此,我们将回顾16和17世纪。那时候,新时趣开始为古老的传统注入活力,亚洲和美洲的伟大发现使正以空前的规模汇聚欧洲的奇异动物大受青睐,而这些动物也成了原始自然的象征。同时,已经将本土的部分野生动物屠戮殆尽的西方国家正向它们眼中最可恨的动物发动战争,如熊和狼。在这两类动物中,奇异生物最终成为人类的好奇心、疑问、恐惧、幻想和统治梦的核心。就是在这段时期,人类产生了在同一个地方集中展示这些动物的想法,这与无数兽馆分散在贵族宅邸的状况截然相反。于是,第一批自然窗口在大贵族的领地上诞生了;这些将动物饲养转化为一种奇观的动物展示场所就是当代动物园的鼻祖。
在细致研究了早期现代社会对囚养野生动物的利用以及反映在囚养场所的思想后,我们希望揭示出是哪些人类观念和愿望促使这类场所慢慢演进,胜过了或沉沦或被改造成新模式的其他囚养方法(保护区和动物巡展等),并最终在漫长的普及进程之后成为受人喜爱的游览和休闲乐园。我们是站在欧洲的角度思考问题的,因为动物园的现代形式由欧洲发明,并从19世纪开始由欧洲传向了世界各地。
透过动物园的囚笼,我们可以感知人类与自然复杂关系的每一个层面:排斥和迷恋;利用、支配和理解的愿望;对多种生命形式的复杂性和特异性的认识;等等等等。因此,这个微观世界的故事与波澜壮阔的殖民、民族中心主义和自然探索并行史有关;与人际关系中的暴虐以及文明进程对道德和行为的影响有关;与博物馆这样的纪念场所的诞生有关;与社会行为的复杂化有关;也与休闲活动的发展变迁有关。观览动物园的兽笼就是理解催生这些兽笼的人类社会。
第一篇 收藏热(16至18世纪)第一章 荣誉象征
在16至18世纪的欧洲,上流社会普遍对野生动物怀有浓厚的兴趣,更有一种拥有和接近野生动物的愿望。这是因为动物被看作高贵的奢侈物,是贵族阶层不可或缺的地位象征。早在14世纪后期,许多皇族、王侯甚至领主就开始在宫廷官邸里展示土生或奇异野兽。在意大利,这类兽馆被称作serragli。这个词汇后来又流传到了欧洲其他地区,演化成了西班牙语中的serrallo,葡萄牙语中的serralho和法语中的serrail和sérail(法国人也使用hostel和maisondelions这两个词)。事实上,这种传统可以一直追溯到古代,追溯到最早期的文明。
古代的动物
从新石器时代开始,人类一直在囚养野生动物,这无疑与狩猎实践有关——人们想把在一个地方捕获到的猎物安置在另个一地方并控制它们的繁殖。最早的相关重要记载来自埃及和中国。在公元前4到5世纪的埃及,人们在神庙内外供养神兽,在兽栏里饲养食草动物(瞪羚和羚羊等)。在公元2世纪,随着猎豹和狮子被用于狩猎和战争,埃及人又迷上了奇异野兽。在第十三王朝,哈塔苏女王(QueenHatasou)在底比斯(Thebes)创建了已知的史上首个动物园。公元前14世纪,中国皇帝在他们的宫殿里饲养搜集自华夏各地的动物。公元前9世纪,周文王为享猎渔之乐而修建了一个375公顷的公园,这个公园被称作灵囿,因为它被视作神创之物。(公元13世纪,马克·波罗曾拜访过的大汉忽必烈在家中饲养大型猫科动物,在自己的土地上放养食草动物。)在印度,王公诸侯为战争和狩猎而驯养大象、狮子、老虎和黑豹是一种古老的传统。公元前1世纪,亚述国王养了很多用作展品、祭品或猎靶的动物。波斯国王也是同样,在巴比伦,无论是在独立时期还是被奴役时期,有个皇家园林里一直养着各种各样的动物。(当阿兹特克帝国于1519年被欧洲人发现时,它的首都也有一个类似的园林。)
相比之下,古希腊人并没有这类豪华的动物之家,尽管更豪华的官邸和华贵壮丽的神庙内外住着多少已被驯化的各种飞禽和猴子。一直到亚历山大大帝和他的继承人的时代,希腊人才对大型猫科动物和大象产生了兴趣,因为他们受到了波斯人的影响,也认识到了外交关系和力量象征的交互影响。古罗马的那些最富有的公民喜欢饲养奇异鸟类,这也是一种至高地位的象征。他们在自己的庄园附近建起了鸟舍、鱼塘和兽栏。这类兽栏最初用来饲养野兔,到共和国末期,富人们又为了观赏、打猎和享受美食而养起了鹿和野猪。在帝国时期,圆形竞技场中的表演激起了罗马人对“猛兽”的兴趣;他们在自己的住宅内外饲养这类野兽。
公元前2到3世纪,古罗马执政官们逐渐养成了一种习惯:先带着在战争中捕获的大象和大型猫科动物游行一番,然后将它们全部杀死。这既是为了为死在这些猛兽獠牙利爪之下的罗马人报仇,也是为了象征罗马已经摧毁或占有了敌人的财富和土地——简言之,这是为了昭示罗马的力量。这种仪式对已经习惯了角斗士肉搏的民众颇有吸引力,在帝国时期有非常重要的意义。皇帝和带着掠夺来的财富凯旋归来的公民在公共集会、游行队伍、猎场和角斗场中展示动物(大多是奇异动物),角斗场的表演也多了两种:让大型猫科动物处决死刑犯或与角斗士搏斗。
于是,罗马出现了食草动物栏和临时性的猛兽栏——有些用于在表演前囚禁猛兽,有的相当于向私人出售猛兽的市场。罗马皇帝也会在狩猎和庆典时使用受过训练的大型猫科动物,让它们套辔拉车以强调君主的权力、神性和对最凶残的自然生物的支配。所有这些传统都是靠外交赠礼、战争掠夺和对野生动物的有组织捕猎维持下去的——最后一个最为重要,罗马靠大规模捕猎聚敛了无数野兽,而北非和东方的相当大一部分地区却因此而人口锐减。在帝国末期,这类动物越来越少,罗马人不得不饲养并一遍遍地重复使用现存的动物。为了保证重要活动有动物可用,搏斗表演的次数也减少了。
公元6世纪前后,这类表演已经在罗马绝迹,但仍存在于西方的某些行省。在6世纪的高卢,克洛维(Clovis)组织过动物搏斗表演。8世纪的查理曼大帝恢复了罗马传统,接受了东方君主送给他的几只动物,养了一头大象和一些珍稀鸟类(孔雀、雉和鸭子)。但在中世纪早期,这类事情已经不再常见,原因至今不得而知。在拜占庭帝国,饲养动物和搏斗表演的传统几乎一直保持着,至少延续到12和13世纪。正是通过与拜占庭和正变为西方野生动物供应源的穆斯林世界的接触,东征圣地的十字军才体会到了用豹子捕猎的感觉,并对饲养奇异动物产生了兴趣。事实上,在13世纪的两西西里王国(TwoSicilies),国王弗雷德里克二世(FrederickⅡ)的宫廷里似乎已经出现了历史上第一个像模像样的动物园。他养着用于狩猎或游行仪式的骆驼、单峰驼、大象、大型猫科动物、猴子、熊、瞪羚和一只长颈鹿。慢慢的,意大利半岛和欧洲其他地区的贵族宅邸里也出现了类似的动物园,这既得益于当时的良好经济状况,也与骑士们想凭借这种高级消遣活动进一步突出自己的地位有关。贵族们开始在家中饲养奇异动物(大多是鸟类和猴子),在14和15世纪,鱼塘、鸟舍和小兽栏出现在历史悠久的养兔场旁边。常见于中世纪的上百公顷大猎场也在勃艮第、布列塔尼和英格兰等地重现了。这些狩猎场饲养着从其他地区运来的鹿、野猪甚至熊,供当地人游猎享乐。
第一篇 收藏热(16至18世纪)第一章 荣誉象征:城堡中的大猫
16和17世纪的西方动物园继承了中世纪晚期的传统,但也有两个方面的明显变化。从规模上看,它们饲养了越来越多膘肥体壮的牲畜。从地理分布广度上看,它们首次出现在了某些地区。在17世纪,城堡中最常见的两类动物是“猛兽”类动物(熊、山猫、狼、狮子和更罕见的虎、雪豹、猎豹和花豹)和各种娱乐类动物(鹿)。数量最多的仍是廉价的本土动物,但奇异动物更受欢迎,因为它们能昭显主人的地位,特别是与主人共同抛头露面的猛兽。
在文化艺术兴旺发达的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那不勒斯、帕尔玛、费拉拉公爵(DukeofFerrara,他在15世纪晚期养了一只非常珍奇的老虎)的住宅、卡拉布里亚公爵(DukeofCalabria)在波焦雷尔(PoggioReale)的别墅以及其他许多地方都设有动物园。最成功也最知名的一个例子是佛罗伦萨的洛伦佐·梅第奇(LorenzoMedici)的动物园,它的历史起始于15世纪。伟大洛伦佐(1469~92)的动物园无出其右,收养了猎豹、狮子、大象、熊、公牛和野猪。从16世纪后半叶开始,继承梅第奇体钵的托斯卡纳大公爵们也继承了这个传统。在文艺复兴时期的罗马,各路王公贵族向教皇们进献了无数动物。到洛伦佐的儿子利奥十世(LeoX,1513~21)的时代,梵蒂冈小庭院里的动物园已经发展到了巅峰。此外,罗马的红衣主教也会在他们的庄园里饲养动物。
在16世纪前半叶,也就是地理大发现和第一代殖民帝国的时代,海上霸主之一葡萄牙是另一个盛行动物饲养的地区。首都、辛特拉和里贝拉(Ribeira)的皇家动物园里有大量的大型猫科动物、犀牛、大象和其他动物。大贵族们,如布拉干萨(Braganca)、科英布拉(Coimbra)和阿威罗(Aveiro)的公爵,也模仿了他们的君主。这种传统一度因西班牙的统治而被抛弃,随后又被恢复,但由于已经失去大片土地的葡萄牙帝国在经济和政治上的衰退,新动物园的光彩已经大不如前。在西班牙,这种传统似乎没有发展到葡萄牙那样的程度,这无疑应归因于西班牙的那种不重虚饰而更重简朴的住宅风格。不过,据说查尔斯五世(CharlesV)和因凡坦多公爵(DukeofInfantando)等几个大贵族曾在他们的宫殿里饲养动物。一个世纪之后的菲利普四世(PhilipIV)也在田园之家(CasadelCampo)养了一些熊、虎和狮子。在英格兰,这样的做法不像在其他西欧国家那样流行,但国王在伦敦塔的兽笼里饲养大型猫科动物(特别是狮子)是一种传统。在16和17世纪,西属荷兰的总督们也在根特城养了一些动物。
在日耳曼领地,由于许多贵族的盾形徽章上有动物图案,他们也喜欢养上一只同类动物(狮子、熊、狼)。受意大利和葡萄牙贵族传统的影响,大型动物园于16世纪后半叶出现在这里。萨克森选侯于1554年开始在德累斯顿饲养狮子、熊、山猫和其他动物,在18世纪,选侯动物园迁到了诺伊施塔特城堡(NeustadtCastle)。16世纪中期,海瑟伯爵领主(LandgraveofHesse)沾染上了这种爱好,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在奥地利的土地上建起了动物园。马克西米利安二世(MaximilianⅡ,1564~76)于1552年在埃伯斯多夫(Ebersdorf)建造了第一个,养了一头大象和从他少年时代的居住地西班牙引进的一些猎豹。后来,他在纽格堡城堡(Neugebä;uCastle)故伎重施,这个动物园直到17世纪后期才羽翼丰满,而且一直保留到1781年,而埃伯斯多夫的那个先驱已经于17世纪销声匿迹了。
意大利战争已经让16世纪的法兰西君主们尝到了奢华和炫耀的滋味。受王廷迁移的影响,那里的动物园选址不定,围绕巴黎城堡和卢瓦尔河分布各处。大贵族们也饲养大型猫科动物,绝大多数是狮子。这些野兽通常被囚养在住宅附近的围栏、兽笼或特意改造过的附属建筑中,但在16和17世纪,多少已被驯化的大型猫科动物也出现在了住宅内部。弗朗西斯一世(FrancisI)有时候就让一只狮子或雪豹躺在他的床脚下。1682年,已经与法国签订了6年期和平条约的摩洛哥大使在凡尔赛的女王卧室里献上了他们的礼物之一:一头“私人雌虎”。这只虎温顺得像条小狗,任由宫女们随意抚摸。
在14~16世纪的英格兰,养鸟热逐渐在贵族社会兴起。国王查尔斯一世(CharlesI)就是一个超级鸟迷。男人们更喜欢鹦鹉,往往让鹦鹉在它们的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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