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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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 第4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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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恩?范雎毕竟了解郑安平,知道此人之才在市井巷闾之间堪称俊杰,只要使用得当,未必不能建功。反复思虑,范雎便与郑安平做了一番长夜密谈,给郑安平专门设置了一个名号——山东斥候总领,将原本隶属丞相府行人署的国事斥候全数划拨郑安平执掌。同时划给郑安平的,还有一支秘密力量,这便是原本由泾阳君执掌的黑冰台。泾阳君被贬黜出关后,黑冰台一直由行人署兼领,实际上便是听命于丞相范雎。对于这支令人生畏的力量的使用,范雎是极为谨慎的,王宫也是极为关注的。然则用于邦交大战,却是一等一的名正言顺,所以范雎便没有丝毫的顾忌。除了这两拨精悍人马,范雎还从王室府库一次调出三万金给郑安平。当郑安平在黑冰台秘密金库看到成百箱耀眼生光的金币时,眼睛都瞪直了! 
  “安平兄弟,钱可生人,亦可死人。”范雎冰冷的目光锐利地在郑安平脸上扫过,“若只想做个富家翁,范雎立请秦王赐你万金,你便安享富贵如何?” 
  “不不不!”郑安平连连摇手,红着脸笑道,“小弟老穷根了,何曾见过如此金山?大哥见笑了。” 
  “那便好。”范雎依然板着脸,“你要切记两点:其一,办国事当挥金如土,然若有寸金入得私囊,便是邦交大忌!其二,黑冰台武士与行人署斥候,尽皆老秦子弟,你乃魏人,但有荒疏浮滑而错失误事,秦王便会立即知晓!你若得惕厉奋发重筑根基,这次便是建功立业之良机也。否则,虽上天不能救你!” 
  “小弟明白!断不使大哥失望!”郑安平回答得斩钉截铁。 
  邦交斡旋,范雎便选定了王稽做主使。王稽久在王宫做官,如今虽然做了高爵河东郡守,实在却是施政无才,若没有秦昭王那个“三年免计”的赏功特诏,只怕第一年便被国正监弹劾了。范雎清楚,王稽唯一的长处便是奉命办事不走样,最是适合不需要大才急变的邦交出使,若非王稽期期渴慕一个高爵重臣之位,他倒宁可主张王稽做个高爵虚职的清要大臣;调出王稽做此次伐交主使,也是想让王稽在这扭转乾坤的秦赵大决中立下一个大功,而后回咸阳做个太庙令一类的高官便了。 
  王稽听范雎一说,自是慨然领命:“邦交周旋,原是轻车熟路,应侯尽管交我!” 
  “王兄莫得轻视。”范雎肃然叮嘱,“此次大决,关乎秦国存亡大计,但有闪失便是灭族大罪也。你之使命,便是全权周旋齐楚燕三国,使其不与三晋同心结盟!还如上次一般,金钱财货任挥洒,吏员武士任调遣,唯求不能出错!如何?” 
  “谨遵应侯命!”王稽深深一躬,“老朽身晋高爵重臣,原是应侯一力推举,若有闪失,累及应侯,老朽却是何颜立于世间?” 
  “王兄明白若此,范雎无忧也!” 
  范雎进驻河东郡旬日之后,高车骏马便络绎不绝的出了安邑,向山东六国星散而去。     
四、长平布防 廉颇赵括大起争端 
  秦国兵马东进,赵国便立即紧张起来了。 
  一得斥候急报,赵孝成王便急召平原君与一班重臣商议对策。君臣一致判定:秦国只开出大军十万,且以左庶长王龁为统帅,说明秦国并未将争夺上党看做大战;最大的可能,便是秦国图谋先行做出争夺态势,而后视六国能否结盟抗秦再做战和抉择。基于这一判定,平原君提出了十二字对策:增兵上党,连结合纵,逼秦媾和!君臣几人一无异议,当即便做了两路部署:虞卿、蔺相如全力连结六国合纵,使齐楚燕尽快与赵国结盟,一举对秦国形成天下共讨之的威慑;增兵十万大军,由赵括统领兼程赶赴上党,使赵军对秦军保持优势一倍的兵力,使秦军知难而退。 
  赵括果然干练,三日之内便调齐了十万大军西进滏口陉,旬日之间便抵达了壶关城外的大军营地。上将军廉颇大是振作,立即在行辕会聚诸将下达布防军令。廉颇沉稳持重,进驻上党两月,已经带着军中将领跑完了全部十七座关隘要塞,踏勘了所有山川重地,方对韩国留下的上党了如指掌。与大将们反复计议筹划,廉颇宣示的方略是:三道布防,深沟高垒,不求速战,全力坚守。大军进驻的三道防线分别是: 
  西部老马岭营垒。上党西南部的沁水至中部的高平要塞,有南北长八十余里的一道山岭,是上党西部的天然屏障。上党东南均有太行山天险阻隔,西部的沁水河谷便可能成为秦军进攻的主要方向。这道山地有三处要害:北段老马岭,中段发鸠山,南段武神山。其中以老马岭最为要害处。廉颇便以这三座山岭为依托,派出五万精锐步军防守。 
  中部丹水营垒。上党中部有一条贯穿南北的河流,这便是丹水。丹水发源于高平要塞的丹朱岭,东南出太行山处,正当太行山南三陉(轵关陉、太行陉、白陉)之中央地带,是秦军从河内北进上党的必经之路。由于丹水沿岸地形较为开阔,廉颇在这一线非但派出六万步兵深沟高垒防守,而且同时配置一万精锐骑兵做飞兵策应。因了丹水防线是正面迎击秦国河内大军的核心大阵,所以老廉颇同时下令:中军幕府立即从壶关南迁,在丹水防线北端的长平要塞重筑行辕! 
  东部石长城营垒。冯亭当年率领韩军驻守上党,因兵力单薄,便在东部垒起了一道东西百里的山石长城,以备敌军万一攻破陉口而深入,便在这石长城内做纵深防御。这道长城西起长平关外的丹朱岭,沿着连绵山颠向东经南公山、羊头山、金泉山,直抵壶关城西的谷口马鞍壑。这道长城背后(北面)便是彰水流域,前出(南面)便是丹水流域。山石长城所在的山坡由北向南倾斜,山南坡陡谷深,山北却高而平缓,一军居于长城之上,对南便是高屋建瓴之势。廉颇军令:这道石长城防线驻军八万,同时做全部上党防线的总策应。 
  军令下达之后,廉颇森然道:“百里石长城营垒,既是上党总根基,亦是邯郸西大门!万一西南两线失守,这石长城便是封堵太行山,不使秦军东出威逼邯郸的血战之地!为此,本上将军亲自兼领石长城营垒!” 
  军令发布完毕,廉颇正要请国尉许历增拨各营大型防守器械与各种弓弩,陡然便闻一声响亮话音:“且慢!我有话说!”众将注目,却是增兵主将赵括。 
  赵括率军西来,原为增兵,赵王诏命并未明确他是否留在上党辅助廉颇,亦未明确他在到达上党之后是否立即返回。赵括原是聪颖过人,揣摩赵王之意是想看看他能否与廉颇和得来,和则留,不和则回,于是也不请命明确,便自率兵疾进上党。因了自幼好兵,赵括自然希望亲上战场,一路行军却是十分地留心山川地形。毕竟,上党对于他是太生疏了。一到壶关交接完毕,赵括立即带着两名司马在韩上党马不停蹄地踏勘了三日,回来又连夜在一方大木板画了一副“上党山川图”,对上党情势便有了自己独有的见识。此刻听完廉颇部署,赵括便是大不以为然。虽说廉颇是上将军百战之身,论王命论情理论资望,廉颇都是当然统帅,自己理当敬重。然则赵括禀性,从来都是激情勃发,有见识便说,连在赵王面前都是不遮不掩,况乎行辕之兵家大计?更有要紧处,便是赵括不说,赵军部署便成定局,战事成败自是比敬重之情更根本,何能忍之? 
  “抬上图来!”赵括转身吩咐一声,立即有两名司马将军榻大小的一张木板图立在了廉颇的大案前。廉颇尚在疑惑,把不定究竟要不要制止这个二路主将,便见赵括指点着木板大图当先便是一句断语,“老将军之部署大谬也!”只此一句,便是满帐愕然! 
  “马服子但有高见,说便是了。”老廉颇却是平平淡淡。 
  赵括目光闪闪,便激昂地说了开来:“审时度势,秦攻上党必将引来天下公愤,六国合纵便在朝夕之间!秦国有军十万,我有大军二十万,倍敌而出此畏缩守势,令人汗颜也!《孙子》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今我大军云集,兵精粮足,老将军不思猛攻之分割之,而一味退守,竟以三道防线龟缩我二十万精兵;战不言攻而只言守,最终必将师老兵疲而致败局也!” 
  “马服子之见,却是如何部署了?”老廉颇沟壑纵横的黑脸已经沉了下来。 
  “丹水河谷地形宽阔,我当以至少十万大军在此与秦军正面决战!再分两路铁骑各五万,西路出沁水,东路出白陉,两侧夹攻河内秦军!如此三面夹击,一战必胜,焉有秦军猖獗之势!”赵括说得斩钉截铁。 
  “老夫敢问:赵军与何军为敌?” 
  “便是秦军,何能畏敌如虎也?”赵括揶揄地笑了。 
  一大将愤然高声道:“上将军以勇气闻于诸侯,何能畏敌如虎?马服子有失刻薄!” 
  “就事论事,目下部署便是畏敌如虎!”赵括又是揶揄地一笑,“如此战法,只怕老将军要以退守闻于诸侯了。” 
  廉颇向侧目怒视的大将们摆了摆手,冷冷地看着赵括道:“攻守皆为战,最终唯求一胜。马服子以为然否?” 
  “要害处在于:如此退守便是求败!何言求胜?”赵括立即顶上。 
  “马服子听老夫一言。”廉颇沉重缓慢地走出了帅案,“就实而论,秦军之精锐善战强于赵军,秦之国力亦强于赵国。惟其如此,秦军挟百战百胜之军威远途来攻,无疑力求速战速胜。但得旷日持久,秦军粮草辎重便要大费周折,自然对我有利。此其一也。其二,更有武安君白起统帅秦军。白起何许人也,无须老夫细说。若开出河内以攻对攻,老夫自忖不是白起对手。便是放眼天下,只怕老乐毅也未必是对手。对阵不料将,唯以兵法评判高下,老夫却不敢苟同。” 
  “老将军大谬也!”赵括又是一句指斥,“白起根本没有统兵,老将军便被吓倒,何其滑稽也!天下可有如此以勇气闻于诸侯者?” 
  “白起虽未统兵,然只要是秦军,老夫便当是白起统兵!非如此不能战胜也!”老廉颇忍无可忍,竟是声色俱厉。 
  赵括却是毫无惧色:“老将军只说,进攻之法何以无胜?退守之法何以有胜?否则便是混沌打仗,赵括便是不服!” 
  老廉颇脸色铁青:“老夫为将,只知目下猛攻恰是投敌所好!唯深沟高垒而敌无可奈何!”说罢拿起帅案令旗一劈,“诸将各归本营,明日依将令开赴防区!”令旗当的插进铜壶,便径自大步去了。赵括大是尴尬,狠狠瞪了廉颇一眼,也径自去了。 
  见两员主将起了争端,国尉许历大是忧心。当晚正要去劝说赵括顾全大局,毋得与上将军公然争执,却不料赵括派来的司马已经飞马到了帐外,请许历前去商谈军机。许历笑问都有何人?司马便说出了七八个当年赵奢的老部将名字。许历顿时警觉,脸色一沉便道:“老夫不能前去。你只对少将军说,此举大是不妥。”司马一去,许历立即修书密封,派一名干员昼夜兼程送往邯郸。 
  平原君接到许历急报,便是大皱眉头,念及赵括与赵王有总角之交并深得赵王器重,便立即进宫禀报。孝成王看罢许历密书,不禁笑道:“这个马服子,说不下老将军便挖墙脚,成何体统也。”平原君道:“老臣之见:赵秦首次大战,当谨慎为上;老将军三线布防深沟高垒,原是稳妥之举。”孝成王思忖一阵道:“王叔通得战阵,所谋自是不差。那便让马服子回邯郸便了。只是……”平原君立即接道:“老臣亲赴上党!”孝成王高兴地笑了,立即命御书草拟诏书。片刻之后一切妥当,平原君便立即飞骑西去了。 
  两日后抵达上党,老廉颇已经率领中军幕府南下长平,赵括的幕府人马连同三千护卫甲士却直下丹水出口了,壶关只有许历的粮草辎重大营与城外马鞍壑的驻防大军了。听许历一说情势,平原君顿时大急,当即便带领卫队越过长平直接南下,终是在丹水出口的峡谷中看到了赵括大营。 
  “平原君前来督战,战胜有望也!”赵括兴奋异常地将平原君迎进了大帐。 
  “君为大将,可知军令如山?”平原君面沉似水,当头便是冷冰冰一句。 
  赵括默然有顷,突然抬头高声道:“邦国兴亡,大于军令!何况赵括并未扰军!” 
  “赵括大胆!”平原君陡然怒喝,“乱命便是亡国!擅动便是扰军!尔何得强辩!” 
  赵括面色骤然胀红大喘着粗气,却终是咬着牙关忍住了。在赵国,平原君赵胜是从少年时期便极富才名的王族英杰,被天下呼为“战国四大公子”时,平原君还不到二十岁。无论是马上征战,还是邦交斡旋,抑或侠义结交,平原君都是声威赫赫,更兼资望深重,在赵国便是无可动摇的栋梁权臣。赵括纵是心高气傲,素常也很是钦敬名士大才,尝对人笑谈:“人以才学见识胜,赵括便服。惜乎天下无才,却教赵括如何服人?”有人说给孝成王,孝成王便是哈哈大笑:“坦诚若此,马服子可人也!”在赵国,赵括也就是对平原君尚存些许钦敬,便因了平原君是他眼中赵国唯一的“通才名臣”,其余如蔺相如、廉颇、乐毅父子等,在赵括眼中都是“执一之才,不足论也!”今日平原君虽则以威势压人,两句指斥却也是无可辩驳。寻常之时,便是平原君这两句指斥,立即便是杀身之祸,而对自己,平原君也仅是指斥而已,并无刑罚加身之意,你赵括还当如何? 
  一阵喘息,赵括平静了下来,便请平原君入座,将廉颇部署与自己的战法谋划仔细禀报了一遍,末了道:“平原君公允论之,赵括却是错在何处?” 
  “马服子勇气可佳也!”平原君淡淡一笑,“然则老夫以为:数十年来,秦赵无十万以上之大战,今番双方云集大军于上党,将成天下瞩目之大决。老将军初取守势,纵不能使秦军知难而退,至少可在不败之势下探究敌情之虚实,查明秦军之长短优劣;相持有许,若情势确有可攻之战机,老廉颇也是虎虎猛将,自当大攻秦军也。君之战法虽亦无错,然却有一大隐患:一旦猛攻决战有失,上党立即便是危局,赵国想增兵都来不及了。马服子熟读兵书,如何便不知此理?” 
  “未战先惧败,夫复何言?”赵括终于是有些沮丧了。 
  “不说也罢。”平原君笑了,“自古兵无二将,马服子还要留在上党么?” 
  赵括猛然抬头:“未奉君命,将不离军!” 
  “老夫以为,你当回邯郸,使上将军事权归一。”平原君的笑意倏忽消失。 
  “赵括只想出丹水与秦军一战,试探秦军战力!” 
  平原君向后一摆手:“宣诏。”便有随行书吏打开一卷诏书高声念诵起来。孝成王诏书很是明确:赵括交接大军已罢,立即随同平原君回邯郸另事。赵括听罢诏书,嘴角一阵抽搐便道:“君命如此,赵括自当遵从。”平原君却很是不悦,沉着脸下令赵括立即拔营起程,先回壶关等候!赵括无奈,只好拔营怏怏去了。 
  平原君却风尘仆仆地另路北上了。到得长平关下,已经是暮霭沉沉,但见关西丹朱岭上火把连绵东去,宛如无边无际的一条火龙,满山号子声声,竟是鼎沸一般。前行司马来报,说廉颇不在行辕,一直在丹朱岭督修长城。平原君一阵感慨,便命随行护卫在长平关下扎营,自己却只带了两名司马举着火把上山去了。 
  从陡峭的南坡爬上丹朱岭,那道遍体鳞伤的残破巨龙便赫然展现在万千火把之下:松动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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