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笑,“清素姑姑未免小瞧了荆和……”
“王后!”清素打断我,双膝一弯跪了地,容色沉静声音洪亮。
“……”额,我汗颜——清素姑姑你说话便说话,这跪得也嫌突兀了些吧……我瞪着跪在我身前的白衣女子有些无言。
嗯,她似乎,约莫,确乎是压着我的脚了。
“清素怎敢轻看王后,”清素缓声,面容不见丝毫异样,却是字字有力深入人心,“王后乃是神族轩辕氏的小姐,修为仙术自然是不在话下。”
“清素姑姑,我……”
“可是,王后不知那上古异兽之凶猛残戾,力大无穷,王后不过纤纤弱女子,饶是有通天之术,只怕也是无处可施。”
“清素,我并非……”
清素只当未听见我的话,径自抬起头,目光清明坚毅,望向我又道,“还望王后量力自恃,怜悯我等这些做奴为婢的。”
“……”我扶额,嘴角抽搐眼角亦抽搐,半晌方才略有些艰难地挥挥手道,“姑姑请起,是荆和任性了。”
此事之后,本上仙顿悟了一个真理:这魔族配给我的清素姑姑,她不仅仅是个姑姑,亦是个口才了得的能人,更是个膝盖颇有些气力的下田劳作的好手。
原本清素言辞恳切字字在理,本上仙是无什么可辩驳的,不过——我方才不过是想同她说我堂堂轩辕家的荆和上仙,饶是修为不济,逃命的本事总是有的,她这般言辞,貌似是恳切得太恳切了些。
“谢王后体恤。”清素恭敬道,这才从地上缓缓站起了身。
“不谢……”我干笑着,压下揉揉左脚的念头,端正了身子朝别处望去,又强持出了一副赏花悦目的好兴致……
这一山的妖花,真真是风情万千啊,我再次叹道。
“呵呵呵……”
蓦然,飘飘渺渺间似乎有一阵轻笑声传来,冥冥之音,恍如隔世。
我顿时汗毛倒立,当即眉宇
一凛四下张望,却不见有任何异象。
“清素姑姑,你可曾听见?”疑云密布间,我蹙眉问道。
“听见什么?”清素眸中浮现些许诧异,反问我道。
“……”我摇头,只心中略微感叹了三分——最近幻听之事时有发生,莫不是最近心力焦竭所致?
回到宫中,已是该用午膳的时候了。
清素领着我往新住处来仪宫走去,一路上倒是瞧见了不少身着墨色宫服的宫人,手中皆是捧着菜肴糕点。
“这些人是……”我望向清素。
“回王后,这些是司膳的宫人,在膳阁当差。”清素不愧为巨鹿王宫的上三品掌事姑姑,果真是善解人意,察言观色的功夫丝毫不必我轩辕府上的几个老姑姑差。
“嗯。”我颔首,打眼朝四方望去,恰巧望见了几个华服云鬓的姑娘说说笑笑地朝王宫的南面走去。
我眸子一闪——只见其中一人身着一条绛红长裙,凤眼高挑顾盼多情,朱唇起菱艳丽非常,眉宇间竟有几分似曾相识。
我眨眨眼,望着那几个姑娘离去的方向……并不似这王宫中的宫女,这么说……我挑眉戏谑一笑——是苍玄帝君的宫妃?
呃,似乎是有什么地方不对……蓦然间,我双眸一瞪瞬间清醒——这苍玄帝君分明是个“有心无力”的主,哪里会有宫妃呢……我抹了抹额角的冷汗。
“清素,那几名女子……”我欲言又止。
“回王后,方才那几名女子中,身着绛色长裙的是君上异母的妹妹,容栖宫的苍容公主。”清素道,“其余二人是公主的好友,皆是我族中长老之后。”
我汗颜——就说为何似曾相识,原是那东皇公子的异母妹子啊。
“清素,君上的宫中,没有其它宫妃么?”我嘿笑着一勾唇畔,故意问道,细细留意着清素面上的神色。
“回王后,没有。”清素仍旧是一副冷冷冰冰的模样,面上无任何表情。
……
果然。我幽幽长叹,真真是可惜了那副天人之姿,祸国殃民之貌啊,可惜,可惜!
“王后,到了。”
思索间,清素在我耳旁高声道。
我抬眼,只见眼前繁花似锦姹紫嫣红,满园的百花怒放,似美人初醉娇羞欲舞,宛如仙境。
一座碧瓦飞甍琉璃铺顶的宫殿赫然矗立于繁华之中,宫门绛红,宫匾漆金——正是“来仪宫”三字。
不知怎地,我竟对这座华丽丽亮堂堂的宫闱望而生畏了,生生咽了口口水,我嘴角抽了抽。
“王后,先用午膳吧,打扫之事不急于一时。”
清素在我身后幽幽道。
……
“呵呵,呵……”我干笑,颇
有几分欲哭无泪,“不急不急,此事自是不消急的……”
正纠结间,只听见身后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未待我回头,便闻一气息不稳的女声惊呼道, “王后,君、君上在玄凌宫,在玄凌宫等了您大半天了,您还是赶紧过去吧……”
“唔……”我面上微愕,只觉头顶一阵黑烟袅袅而起,“君上?等我?作甚……”
我望着眼前这名青服宫女,但见她额角尽是细密汗水,气喘吁吁气息如牛,正捂着胸口跪在我身前大口喘气。
“奴婢不大清楚,只隐约听君、君上说,要同王后一道用膳……”小宫女道。
“……”头顶的黑烟霎时间化作一团乌云,我只觉头皮一麻双肩抖——难不成,又是魔族规矩么?
“清素姑姑,你怎地未曾告知我,这君上要同我一道用膳?”我头疼道。
“这……”清素面露难色,“这,是清素失职了……先君立下的规矩中,似乎是没这一条……”
“……”我闻言,眼尾不禁一抽,旋即便恢复如常,回头朝清素等人说道,“既是如此,那便往玄凌宫去吧。”
这老子定了一箩筐的规矩也便罢了,却不知如今这儿子也要步后尘了么?本上仙甚无语,东皇龙族在我心头的美好尊神形象颇有几分摇摇欲坠。
到了玄凌宫门前,我竟意外地见着了一个熟人——应龙将军。
昨日行色匆匆未瞧个清楚,今日一见,这魔界的威武大将军还真真是不辱那封号——身姿挺拔目光炯炯,手持一柄方天画戟,玄黑戎装威风凛凛,气势上竟是丝毫不输我神族司战的刑天上神。
忆及这个名字,我心头略梗,脑中闪过些许零碎画面,却终是长叹了口气。
应龙见了我,目光仍是冰冷异常,只是神态谦卑地行了个礼,方才隔着宫门朝里面高声道——
“君上,王后来了。”
“嗯。”
淡淡的一个字,语调平平,却自有一股清华意韵……我登时汗颜——这苍玄帝君,真真是集天下祸水之大成,真真是祸水中的仙玉奇葩。
“王后,请。”应龙将军推开房门,朝我恭敬示意。
我悻悻一笑,挪移着脚步跨过门槛,进了去。
“吱嘎”,身后宫门重重合上。
我稳稳心神,换了副端庄大度的神态,面上含笑,庄庄重重地走进外阁——这王后的架子,本上仙也自然是不能怠慢了。
“荆和见过君上。”我唇畔轻扬,挑起一抹大气笑容,行过礼,便施施然抬头,望向高坐在上的苍玄帝君……
面上的笑容悄然僵了。
我额角甚自然地滑落了冷汗三滴……这这,这,这又是怎么个情况
?
只见苍玄帝君的一双星眸清寒淡然,直直望着我,却是面含一抹深长笑意,如若春风拂面直教人心神荡荡漾漾……
我顿时一惊,面颊一阵燥热——这架势……为何我觉着有那么股子……勾人的调调?
“荆和王后,昨夜休息得可好?”半晌,苍玄唇尾微翘,薄唇轻轻吐出几个字。
“甚好,甚好……”我讪讪道。
“听闻王后今日一早便去南山采药煮茶……”说话间,苍玄举起紫檀矮几上的青铜酒樽,往唇送去。只见那右手骨节修长分明,举手投足间皆是温华如玉,教人心旷神怡。
“……”
“不知我魔族圣药那莲茎,可还入得了口?”苍玄一双幽潭深眼定定望着我,问道。
闻言,我顿时眼角抽搐——入口?这刚回宫便被您老人家急急召来,莫说入口,连那茶香我分明都没来得及嗅上一嗅的。
“这……”想不到这苍玄帝君日理万机,竟然还要管宫人采药煮茶下田劳作这等事情么?
我心里头盘算着如何回话,一时却又寻不见合适的说辞,不禁有些焦急。
“孤方才的话,”苍玄轻笑,却教我心头一颤,“王后可是没听清?”
“君上字字有力,荆和自是已然听清……”我顿了顿,索性心下一横,咬牙道,“不过荆和才回宫便赶上君上急招,还未来得及煮茶。”
“既然如此,孤这儿倒还正好多煮了一碗。”
我闻言微呛了。只见苍玄容色不变,眸色却较之方才多了三分玩味。他将矮几上的一盅茶碗朝我一推,便又神色淡漠定定望向我。
有些许……古怪。我蹙眉——不过一碗茶,也值得这东皇家的堂堂尊神公子这般上心?
“多谢君上挂心。”我干巴巴笑道,端起茶碗笑啄了一口,登时心头凉了半截,却仍是不动声色地将碗中茶水一饮而尽。
“王后以为如何?”
苍玄帝君面上仍旧清冷,眸色却隐含了笑意,悠然问道。
“好……好茶。”我扯了扯脸皮,朝苍玄抱拳笑道,“这那莲茎真是风味十足,入口甘甜犹如山涧泉露,饮之教人难以罢休,真真是世间难得的好茶!”
“……”苍玄闻言,朝我微微一笑,“王后中意,自是最好。”
端着空空如也的茶碗从玄凌宫出来,本上仙以为自己已是身残志残。
“王后,您……”候我多时的清素一见我如死灰般的面色,生生惊了一惊。
“清素姑姑……”我扶额。
“王后……”
“那莲茎真是你魔族圣药?”我印堂略黑。
“自然是的。”
“为何……为何你不曾告知我,这那莲茎
的滋味,是苦得煞人?”我念及方才那如若噩梦般的饮茶艰途,背脊一阵发凉。
“……苦?”清素闻言蹙眉,“王后此话怎讲?那莲茎花汁甘甜鲜美,比那九重天上王母娘娘的琼浆玉露也不毫不逊色。”
……我愣了,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清素,这是方才我饮下的那莲茎。”我汗颜,将手中的空碗递将给她。
清素面色微妙,接过空碗,往鼻间一嗅……
“如何?”我问道。
“……”清素的俏脸微微一红,踟蹰道,“这,这却是那莲茎花药……只是,似乎是加了许多千年苦参……”
“……”
……我眼角一阵抽搐,默默抬头望了望天。
——这个东皇小儿,竟堂而皇之公报私仇……想来这东皇龙族定是一家子颇小气的龙族。
今日,本上仙委实无语。
☆、花神
望着偌大堂皇的来仪宫,本上仙不禁大为震慑。
低头望了望手中的鹅毛扫帚,转身望了望清素等人振奋异常的面容,我怯怯然抖了抖双肩,眸中却浮现敬畏之色——这群姑娘真不愧为内阁为我这个神族王后精挑细选的能人,打扫宫阁这等差事尚且能如此严阵待之,将来是必成大器的。
“王后,”大器之一朝我唤道,“天色不早了,下旨吧。”
“下旨?”我微微错愕。
“王后,切莫迟疑了,”清素左手持一雪色白布,右手提一招摇山原木精雕而成,其上似有数十道飞扬纹路的硕大簸箕,面色清冷如水,朝我恭敬道,“若是日落之前打扫不完,王后今夜只好去君上的玄凌宫宿上一宿了。”
“这……”我被“君上”二字生生一惊,脑中浮现出一双清寒星眸并着一口加了许多苦参的茶碗,登时觉着一股寒气顺着脊梁骨窜了上来,连忙正了容色将手中的鹅毛扫帚一握,沉声肃颜道,“日落之前务必将这来仪宫清扫得滴尘不沾,动手吧。”
“诺。”
眨眼间,众姑娘作鸟兽散去。
我立在原地半晌,默默无言抬头望了望天,随后方才长叹一声去望众人行为。
只见清素领了三个姑娘正清扫着来仪宫的前院,另有几人推开宫门朝里打望,我心中略微思量一番,便提着鹅毛扫帚朝后院走去。
进了后院,我瞳孔骤张,不得不再次震慑于这巨鹿王宫的奇妙格局了——想这王后居住的东宫来仪,前院一副富丽堂皇美丽不可胜收的景象,这后院……
我干咳,望着随处可见的蜘蛛密网和积了丈厚的灰尘,无言以对了。
问曰:“为之奈何?”
答曰:“扫帚显威。”
我嘴角甚为淡淡地抽搐了瞬,忆起清素所说的每日皆有人打扫一言,不禁扶额。
又踌躇了半晌,脑中极力回想着当初在轩辕府时,老管家每日清晨扫地的形态,忆了大半天,我方才小心翼翼开始手上的活。
说起这“命格”一事,那委实是奇妙得紧啊。记得当年我将将落地,我母神同父君便请来了司命仙君为我卜了一卦,那卦象究竟如何母神倒也未对我细说,只道那司命老头曾对我的姻缘之事留下四字箴言:坎坎多舛。
时至今日,我真是不得不对司命仙君佩服得五体投地——真真乃是金玉良言,一语即中啊。
想我轩辕荆和二万年来三嫁未果,四嫁倒是果了,可这夫君却是个皮囊极好的不举男儿,且心思深沉捉摸不透,行事古怪有仇必报,真真是叫我……
叫我好想杀回九重天同王母骂上一架。
“唉……”我幽幽长叹。
“哐当——”
脚下一阵当啷声响,我一惊,这才从神游中回转了心思,朝四方望去,方恍觉,我已走至了一处假山洞口外。
这座假山位于来仪宫后院的角落处,两旁栽种了许多长藤,大多都是枝蔓交连遮天蔽日,竟将外先的明媚日光尽数隔绝,黑漆森森宛如深夜。
假山洞口似有阴风阵阵,使人不寒而栗。
甚是古怪。我蹙眉,脚步停顿,这假山那头应是封死了口的,怎会有冷风?我益发不解,遂伸长了脖颈想往假山洞内看个明白。
纠结半晌,我仍是决意一入洞内探个究竟,可刚踏出左脚便又悻悻收了回来——我只身一人,又无防身之器……
低头望了望手中的鹅毛扫帚,我心下一横咬了咬牙,额角隐流冷汗——虽说,虽说是寒碜了些,可有这防身扫帚总比赤手空拳来得好些。
握紧了扫帚,我施了个“清明术”,却觉浑身一阵无力——想来定是近日疏于修炼,法力修为退步了不少,我暗暗决意日后每天打坐一个时辰,随后便朝着乌漆抹黑的洞口走了进去,步步为营小心谨慎。
假山之中无光,我开了天眼,虽说视物是不成问题,但这洞内通道的狭小程度却是我不曾料到的。
我冷汗涔涔,头一回万分感激起这副虽修长但也尚算瘦弱的身板——若是这腰身再浑圆上三分,这胳膊这腿儿再壮硕上三分,我岂非要生生卡在这假山内?再等着清素等人前来营救?
呃,接着便传到苍玄帝君耳根子里,说神族的荆和王后上蹿下跳东钻西藏,将自个儿生生卡在了假山里,于是那东皇小儿便治我个嫁为人妇还不守礼节之罪,最后理所当然地将我这糟糠之妻遣送回天池。
咳咳,我微咳。
真真是可怖,可怖得紧。
走着走着,但见前方似有微微光亮,我顿时一惊,果然是应了我的猜测——这副假山,同外面是通了的。
唔,没成想,这来仪宫的后院,亦是可以有密道的。可这造密道的人也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