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和贤侄啊,”梓微大帝掐指一算,道,“清虚老儿约了老夫今日对弈,那场三千年的棋局这回定要分个高下。老夫还得赶回重瑶宫,便不多相伴了,你只身一人自当小心。”
“唔,多谢叔伯体恤,荆和晓得。”我微笑,恭敬应声。
梓微大帝颔首,俄而又突地朝我靠近几步,挤挤眉毛眨眨眼眸,阴阳怪
气道,“早些同那东皇小公子生个仔仔,神族龙族的后裔,这般的稀奇货,老夫定要认来当个干孙儿,哈哈哈……”
“……”我扶额,嘴角抽搐悻悻一笑,“荆和同君上大婚不过数日,生子一事,未免过早了些吧。”
“啧,不早不早,龙族生猛啊!”梓微大帝满面严肃,厉声道,“说不准儿,你这腹中都已然怀上了也未可知哟!”
“咳咳咳……”
口水一呛,我爆发出一阵剧烈咳嗽,好容易缓了过来,我干笑三声,“哈哈哈,生猛,确然生猛得很哪。”。
唔,本上仙委实是无语的——那生得人模人样的标致美人分分明明是个不举的主儿,只怕这干孙儿,梓微大帝委实是没什么指望了。
“正所谓,天道酬勤,贤侄自当尽心尽力哪。”梓微大帝一双清明眸子闪烁着世间大道之光,望着远方,仿佛兮,已然遁入了浑然忘我之境。
“……”
一道疏风缓缓吹起,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鸢尾花香,好不沁人心脾。
我于那风中微微一笑,甚是华丽地僵了身形抖了脸皮。
作者有话要说:花花,评~
交出来~
☆、调戏
“好好好……”我抚掌而呼,只压下心头想要一脚将这梓微大帝老上神踹会三十六天的念想,终是缓声道了句,“天道酬勤,荆和定然‘尽心竭力’。”
“好好好——”梓微大帝心头大悦,展眉开颜,又道,“老夫先行一步了,贤侄保重——”
“重”字儿那音缓缓拖长,我只觉眼前一阵大风刮起,卷起漫天红花,待定睛望去,却早已不见了那白袍仙风的身影,不由大舒一口长气。
唔,待见着母神,我定要大肆夸赞她一番——委实是有几分识人的好眼光,果真是奇伟的奇葩。
回身,但见一片繁花乱红,迷人双眼,火焰鸢尾开得好生热闹……
……
面上笑容一僵,我骤然反应过来——
这梓微大帝怎地就这般走了!这是什么地方?周遭荒无人烟,本上仙又是法力几近全失,如何回鬼侯府邸!
“叔、叔伯——”我面色大变,亦是顾不得端上仙王后的架子了,当即扯开嗓门儿迈开步子往朝梓微大帝离去的方向追将过去。
可人家梓微大帝是何许人?那可是我神族的远古上神,但凡凡界里有修得正果要位列仙班的,都是要同他知会一声。论仙阶他同父君齐位,论年岁,人家比我父君还长个两万余岁,又岂是我这半残废的区区上仙能企及的?
趋行了数十步,我眼前一亮——前方约莫是花海的尽头了。
“哎呀,这荒郊野岭的竟能遇得如此天人?本君莫不是做梦吧——”
骤然间,耳畔飘来如此言语,我心头微讶,只觉那说话之人,声线沙哑犹如风吹枯树一般,不禁微蹙眉宇,缓缓正了容色转过身子。
只见鸢尾花丛的那一头,立了一个男子,长发束玉锦衣美服,只可惜,那样貌却与华美衣衫半分不衬——身形肥硕油光满面,酒糟大鼻招风大耳,吊垮长眉贼鼠小眼,眸光隐隐透着些许淫靡之色……
绝非善类。
我心生厌恶,但这附近别无他人,也只得微微一笑,缓声道,“公子,敢问此处是何地?”
“嘶——”只见那油面公子猛然倒吸一口凉气,神色呆滞倒退十余步,唇微张,定定望着我。
“唔,这位公子?”我印堂发黑,眼尾抽搐有些微,莫名道。
“嘶嘶……神乎其神!神乎其神!”那油面公子陡然间两声大喝,抚掌叹道。
“……”我起先一惊,随即便被口水呛了几呛,心想这肥头公子这般猥琐的形容,兴许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欲离去。
却不知那这冥府之人,竟是如此猥琐的么。《
br》 眼前一阵风刮过,乍然间,那公子却已到了我眼前,我一惊,当即神色微变“噔噔噔”后退几步——这油面公子竟会使风行术?
“嘿嘿嘿——”那油面公子已回过了心神,唇尾上扬朝我□逼近,口中道,“姑娘只身一人于这荒郊野岭迷了路,想来定是无人可依。本君对姑娘一见倾心,不如姑娘便从了本君……”
我一愣,直直望着那朝我靠拢的丑陋肥容,这才恍觉了一个铁一般的不争事实——
唔,本上仙现下,约莫是被调戏了。
“这位公子,”我深吸一口气,沉声缓缓道,“男女授受不亲,公子莫要再近了。”
想我轩辕荆和一个九天上仙,本是气泽极醇仙根极深的仙胎神女,就算是修为大损,可周身上下的万丈银芒亦是三界之内无人不识的。
可此地是鬼州,仙家之人入境都会被这瘴气敛去仙家气泽,若是气泽笼身,这油面人又哪来的胆子这般同本上仙造次……
“啊嘿,”那油面公子一脸猥琐笑意,眼中靡光闪闪,双手笼着袖子朝我嘿笑,又逼近一步,“今日起姑娘便是本君的第七房妾室,又何来授受不亲一说?”
“……”我嘴角颤抖,抬手扶额——第七房妾室?想本上仙活了三万年才将将头回被调戏一遭,而这油面公子形容萎靡丑陋肥硕不说,竟还是个有家室的,且还是有六个老婆的。
我甚而觉着老天同那司命仙君均是待我忒不公了些。
望着这油面公子亮蹭蹭的酒糟鼻,本上仙心头生出了几分大惑,当即便在过往的三万年记忆中搜寻了一番,却更是不解了——本上仙自出生起便对司命仙君那位叔伯恭敬有礼甚守礼术,仙君究竟是何来的缘由这般整治小侄我?
咳咳,至于那段被本上仙无意间摧了的“三世良缘”,嗯……叔伯应确乎是不知情的吧。
抬首望了望那算不得天的天,本上仙只觉额角青筋一抽。
不过,这油面公子自称“本君”,莫非……我抬眼,悄然打量了那人一回,看来,是富贵人家有身份的公子爷。本上仙此时同个凡人无异,若是冒犯了此人,我断然是占不得分毫便宜的。
思及此,我面上浮现出一副为难神色,说道,“这……公子丰神俊秀样气度非凡,小女自是情动不已,本当是难却盛情,只不过……唉。”
“不过?”油面公子听我起先所言,本是一副自得洋洋的神气神情,此时见我迟疑,不由粗了一双吊梢眉,疑声道。
“只是……”我压下心头的恶寒,将头甚为娇羞的一扭,娇滴滴道,“小女已
然许了人家。”
咳,这般小女儿的扭捏姿态,本上仙自然不是无师自通的。
想当年本上仙随着父君母神一道应邀前往蓬莱仙岛,是为了庆贺南极仙翁十七万岁生辰。仙家的寿宴大多无趣,总不过是唠唠家常叨念几句“哟喂,小神女又长高了”或是“哎呀,隔壁洞府的某某仙君又思了凡被贬下人间历劫了”云云,素来不大喜热闹的本上仙我便偷溜出了大殿,几绕几绕竟叫我撞上了天帝的六皇子计蒙仙君。
偶遇六皇子,照着咱们九重天的板眼规矩,我本该端正了身子行个大礼道一声“仙君万安”。可那时候本上仙是不能那般守礼的,因为,那位神仙头头天帝老儿的六儿子,在三十六天里颇有些风流名声的计蒙仙君,正将好在调戏一个小婢女。
于是,也便有了适才一番本上仙学来的矫情说辞。
只是不知这从南极仙翁府上的小婢女身上学来的招数顶不顶用。
“此事好说,”那油面公子肥手挥挥,豪气道,“只需本君一声令下,姑娘的夫家便不敢出一声大气。”
“……”闻言,我默默无言了——当真是同那计蒙仙君的话语不差分毫。
想来,这世间的纨绔大抵都相差无几的,不论是神族的还是魔族的,是天上的还是海里的,皆是没什么大分别。
“只是,”我又扭捏道,“公子不知,小女的夫家虽说颇老了些,容貌也较公子差了些,倒是甚有来头啊。”
嗯,照着这戏路子,那计蒙仙君是说什么来着?似乎是“姑娘无需忧心,本君乃是神族六皇子计蒙,想来那夫家来头再大亦是大不过的”。
“姑娘无需忧心,”油面公子自信满满道,“本君乃是鬼侯府的七世子负愚,想来在这鬼州冥府之内,姑娘的夫家来头再大亦是大不过的。”
“……”一阵风悠悠吹起,本上仙愕了——鬼侯的七世子?这身份倒是本上仙始料未及的……若是日后这色胆包天的厮知晓了本上仙的身份,真不知要作何模样了。
“公子,小女的夫家……”
“好你个天杀的挨千刀的!老娘不过回开题山省了几日亲,你个没良心的!竟又背着老娘找了个相好么!你屋子里那五个狐狸精老娘都顾不完了,你竟还要再添新人么!”
此声一出,真可谓是气贯长虹中气十足,其震慑力丝毫不逊于平地一声雷,一时间,我呆了,油面公子亦是呆了。
——唔,这鬼州魔族的女子果真是些个女中豪杰啊。念及我九重天上那些个文弱贤德正经板眼的神女仙娥,本上仙
禁不住叹道。
“……”半晌后,我面容沉静的望了望那正从不远处疾奔而来的青绿身影,待那人近了,方才看清那是个身着碧水裙的女子,样貌虽也是端庄,只可惜了那身段不大轻盈,经她这一番急速奔走,竟似个绿油油的圆球滚将了过来……
“唔……”我望了望那已似惊又似傻的油面公子,清了清嗓子,好意提醒道,“公子,约莫,约莫你家夫人来了。”
“……”油面公子一副木鸡状貌,愣愣望了望我,又愣愣望了望那正滚将过来的“圆球”,半晌方才犹如回魂,大惊道,“鸢丘!”
此言一出,我当即一口口水呛了个结实,眼中噙着几分敬畏望向那碧绿女子,心道——好!好名字!想来这鸢丘姑娘的双亲定是深谙未卜先知之术,所谓“人如其名”,便是再贴切也不过了吧。
“好你个冥府的负愚七世子啊!背着老娘寻了不少花花儿又问了不少柳柳儿!这么些年还没个头了!真真是气煞老娘!”名为鸢丘的姑娘几个箭步上前来,右手一探,便将那油面公子的左耳提了起来,“你个没良心的,老娘堂堂开题山的山主,放着那般多的仙人妖人不嫁,巴心巴肝嫁了你这白眼狼,你倒好,成日里想着外先的野花儿,这算什么道理!”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油面公子丝毫没了方才的嚣张气焰,只歪着嘴脸口里不住讨饶,瞧上去分外滑稽。
我本就被那“山主”一说惊了惊,满脸错愕,可又瞧那鸢丘姑娘一脸的正经严肃,这才略微宽心——方才定然是本上仙年纪大了耳力不好听错了,那姑娘所言决计不会是“山猪”云云。
“哼!如今倒是乖觉!晓得讨饶了啊!”鸢丘冷笑一声,壮实身板一倾,冲着那七世子的左耳尖声怪气道,“妾身这就捉了世子去父君面前评评理!让父君来说怎么办世子你!”
“哎哎哎——疼得很疼得很——”油面世子满脸讨好笑意,嘿嘿道,“夫人方才从开题赶回来,定是舟车劳累,不如先同本君回府休息一番再……”
“不成!”鸢丘姑娘圆腰一挺,一双眉眼狠狠瞪着油面世子,“老娘告诉你,此番若是不让你扒了裤子跪在鬼侯府外晾上个三昼夜,老娘就把名字倒着念!”
“……”我凉凉望着眼前这对人儿,心中不禁感叹道——
唔,这便是寻常夫妻的样子么?想来我同苍玄君若要到这境地,怕是任重而道远得很。
若是哪日我亦提着苍玄帝君的耳朵朝他尖声怪气道上一句:
“君上,今后若是再佯醉逗弄本上仙,老娘便扒了您老人家的
裤子,让您在巨鹿王宫外晾三天!”
呃……我窘了一窘。
背上升起一阵恶寒,我面容甚为淡然地抖了抖脸皮,急忙将这可怖念想抛诸到了三十六天外。
苍玄某尊神,断不是我等能在背后心中奇思妙想的角儿。
作者有话要说:囧囧囧啊。
花花,评~
啊啊,快要没一存稿了啊啊。。。
☆、口实
“喂,那个……叫你呢!”
“……”意识到了那鸢丘姑娘是在唤我,我方才回神望向那圆圆的世子夫人,甚和蔼地微笑说道,“哦呀,鸢丘夫人有礼。”
“有礼。”世子夫人端着双手朝我见了个礼。
我同她弓着腰身对了约莫半晌,那世子夫人忽双眸一凛,朝我厉声喝道,“方才我瞧得真切听得明白!你也不是甚好果子!同我一道回鬼侯府!”
“……”
我仍端着一副彬彬有礼的姿势,一阵风吹过,呼啦啦一阵响。
乍一听闻这番话,我的脑子浆糊了小半会儿。
唔,难怪凡间有句话,说的是——翻脸比翻书快。
唔,不过也好,方才还愁着如何让他二人一道带我回府,却是这般轻易地遂了我的愿。是以我甚欣慰,终是轻轻颔了首——虽说这过程委实混乱了些,不过终归是衬了心意,唔……甚好甚好。
唔,只可惜了这负愚世子这般好的一个青年儿郎,待回了鬼侯府见了苍玄帝君,本上仙即便是有回天之术亦是保他不得了
这四海八荒,若真要提到位阶身份这档子事,又有哪一个敢同东皇家那尊颇讲体统的尊神叫上几句板呢。
一路上前方那对夫妻打打闹闹,我则是一派的悠悠闲然,脑中蓦然便忆起了那计蒙仙君同小婢女那茬风流往事,那时,小婢女听完计蒙仙君的话后,是如何回的来着?
似乎是……
“仙君,小女日前随仙翁一道往凌霄殿给天帝献丹,不知是小女修了几世的福分,竟被您父君天帝瞧上了眼,天帝当即便放了话儿赐了小女封号,说是等仙翁寿辰一过,便迎小女上天为二十三妾妃……”
唔,天帝的二十三妾妃,便是那六皇子的后娘。想来,一个不慎调戏了自个儿的后娘,想来其中滋味,非计蒙仙君本人,便断是不可知晓的。
现如今念及计蒙六皇子那时的面皮,真真是红红绿绿,煞为好看啊好看。
我悄然看了眼坐在上座的那人,但见某帝君正面容闲淡地端着碗清茶,却不急着饮下,只拿在手中把玩,双眸清寒淡淡望着座下跪着的两人,教人摸不清在想些什么。
我又望向跪着的两人,只见那鸢丘夫人直挺着腰板面容扬起,双眸中豪气冲天,眉宇间的豪情竟是丝毫也未被苍玄帝君素来的慑人气势压下——我微微颔首,真真是个巾帼。转眼又望向她那闯了祸事的夫君,那负愚七世子却是猥琐了不只零星半点,他双手笼将在袖子头,神情萎靡地在地上蜷跪着——
我嘴角微抽
,真真算不得个须眉。
心头些微不大自在,我微微凝了眉——这阵仗,委实大得过了些。
“本君还真是不大会识人,”坐在我左侧的桐朔鬼侯蓦然开口,一张国字方正脸怒气冲天,嘴边两撇八字胡气得往上翘了一翘,怒其不争道,“本君素来便听你师傅说,你生来筋骨一般资质平平,不是个修行问道的好手,本君只当你是敦厚,不过是好色了些,却不知是大大小看了你负愚啊!”
“父君……”负愚世子三角眼微动,口中嗫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