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王看着窗外的月光,柔和恬静的像是不谙世事的孩童。时光就在这里流走,流成一片汪洋的苍茫大海。这样凄凉的月光,这样冰凉的事实,这样让人想要流泪的孤独感。在回忆里徘徊。
刚毅的面庞浮现出脆弱的伤感。他在想着一个人,一个他永远都得不到的人,一个足以将他推向地狱的人。
苏紫。
雪烟再次晕倒,在开满夕颜的墙角。
苍白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疼痛让即使昏迷中的雪烟也皱紧眉头。没有阿芙蓉的作用,一切都是这样破碎。
疼痛使世界变得晦暗,神经渐渐麻痹。她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自己总是在黑暗边界徘徊,在世界的暗黑地带。于是极度依赖阿芙蓉给予的明亮温暖,即使自己也知道这不过一些幻影罢了。可是依赖这种东西是可耻的,是不可告人的,是难以改变的。
再度睁开眼的时候,已是另一天的正午了。入目的是绝尘焦急的面孔,不知怎么的,她的心里变得充实了很多。
“雪烟,你醒了,可想吃点什么?”她看他说话,肩膀上落下一个精灵。相对身体而言巨大的蝉翼金光灿灿。
“你身上有那东西,别把它吓跑了。别动。”挡住他伸过来要为她掖被子的手。
“哎!雪烟,别闹了。你的身体很重要。”抓住她纤细的胳膊放进被子里。即使已是春季,雪烟盖的被子依旧是厚厚的天鹅毛锦被。
“切!”发出不满的身音,雪烟闭上眼睛不再理睬他。
“那你再睡一觉会。我出去了,在门口守着。有事叫我。”
“快走快走!”翻过身背对着他,雪烟睡去。
“唉!”关上门的一刻,绝尘绝望似的叹气。
“再有半个月。她就必死无疑了。再也不能拖延下去了,神仙都不能再多拖延一天。”老者满心悲伤的说出让绝尘不能接受却只有接受的现实。
40。…第四十章 决断
决断
“可苏紫不可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赶回来的。至少一个月才能回到这里。”想让老者再想办法,得到的挚友摇头。
“不。我真的尽力了。这已是最长期限了。没别的办法了。我会告诉苏紫这个情况的,他会有办法。”老者提着药箱蹒跚离开。
为什么?我们还没有一起去过大漠塞北。没有去过漠河看极光。没有去过苗疆,没有到过南海……
当苏紫接到来自绝尘隔空传的信时心下大叫不妙。匆匆拆开雪白的信封,从里面掉出一封字迹潦草的信纸,折叠的并不整齐甚至可以看出是匆忙塞进信封里的。
皱紧眉头,苏紫展开信纸。
“苏先生,
雪烟还剩下最多半月的时间。请尽快赶回并想出万全之策。
绝尘”
将信放在客栈的烛火上,看见火舌一寸寸的舔舐雪白的纸张和凌乱的字迹,在最后一刻将一切化为灰烬。
“哎!总是让我没有清闲的时候呢!雪烟啊!你的命这样短暂……”轻叹一口气,苏紫换上一件雪白的对襟冰丝纱衣,宽大的袖口上用银线绣出曲折的藤蔓,朵朵小巧的莲花隐藏其中;细小的如意盘扣从下往上一一扣住直至领口。
“先生,准备启程了。”门口伴随着咚咚咚的叩门声,驼队的首领在门口生怕苏紫听不见似的扯着嗓子大叫。
“好。这就下来。”理一理衣角,随手将乌丝用白玉发冠束起匆忙走下楼。
坐进骆驼抬得软骄里,苏紫拿起一支檀木雕花的毛笔,沾些墨水以膝当桌在白色的纸上写下一行字。
“绝尘,
在十日之后,务必将雪烟转至京城郊外的菱纱山上。对外宣布苏紫生辰,游历一月。静王府要有好生应付,朝廷那边只需拟个奏折就会被批准。
万事小心。
苏紫”
将信从软骄的窗子投出去,他知道会有人帮自己将信隔空传回京城。酒佳即使不来这里护送,一定会派最得力的助手护送自己。苏紫从来知道。
静王在正午时分醒来,天空上方明亮耀眼的太阳倏忽间躲在乌云身后,天色瞬间黯淡。穿上一件玄色外衣,春季变化多端的天气让静王皱眉。
“都下去吧!本王去苏府看看。”挥手撤掉了服饰更衣洗漱的众多奴婢,静王用了午膳决定去看看苏紫。
“是。”伴随着鱼贯而出的清一色白衣奴婢,静王的面色阴沉不明所以。
走到东街的转角处,进入眼帘的是清幽的江南建筑。雪白的墙壁上安着一个个涂着黑漆的木质窗户,雕梁画栋,从窗子里印出一棵芭蕉树或是一只半开的梅花。窗窗的图景都不同。大门亦是涂了黑漆的,左右各有一只雄壮的石狮子。
静王推开大门,便有身穿青衣的小厮通报。他便也不管不顾就往里走去。绕过一处假山,穿过清澈的池塘,塘里长满了含苞待放的雪白莲花,池面上泛着涟漪,涟漪下面便可清楚的看见身量短小的红色金鱼。穿过池塘边的蒲柳地,便来到了亭廊。竹叶随风沙沙的响,摇晃着。亭廊曲折幽深,廊檐上雕刻走兽花鸟藤蔓环绕。
“王爷,先生刚起,正在书大厅等着您呢!”前面匆匆走来一个身材强壮的小厮,弓头哈腰像极了哈巴狗。
“嗯。最近听说他身体不适总不来上朝?”
“是。大人。”
“有什么不适?”
“小的不适贴身服侍的小厮所以并不清楚。只是先生的身体一直不好。”
“哦。”没有再将关于苏紫的话题,因为大厅近在眼前了。
“静王大驾光临,令在下的寒舍蓬荜生辉啊!”见他进来,雪烟含笑揶揄。
“听说你最近身体不适,是生了什么病?”坐在宽大舒适的紫檀木鎏金椅上,静王不冷不热的问。
“其实并没什么,只是风寒没有即时请大夫拖延了些时日就成这样了。”端起珐琅彩的茶杯,品了口雪山银牙。
“是吗?可我看着你的脸色苍白的很。不会是大夫误诊了吧?”细细追问,静王并不认为他这样子像是风寒。数日不见他已经瘦得脱形了。
“怎么?莫不是希望我得个什么绝症?”转动杯底,烛光照耀着珐琅彩异常华丽。
“别混说!若是这样想我就不问了。”静王喝一口茶水将杯子放在桌上。
“对了,10天后是我的生辰。打算去菱纱山去。”轻描淡写的道出这个决定,雪烟的心里其实难过的要死。这个决定就像是在说,她将要死亡一样悲戚。
“哦?那要多久回来?”挑一挑剑眉,静王等待他的答复。
“一月有余。”
“好吧!养好身体再回来也好。”赞同的点点头,静王面色不再那么阴沉。
“嗯。是啊……”
“不过,最近甘王回京了。”低眉,静王用手指尖轻轻的敲紫檀木桌发出不规律的当当声响。
“我倒是没有注意。怎么?他不过是个孩子,才十几岁。你莫不是想至他于死地吧?”雪烟不可置信的看他。
“当然。若威胁到了我,我自会不动声色的除去他在他羽翼未丰的时候。若他只是想现在这样云游四海无所事事,我自然不会对我亲爱的弟弟动手。我也不会允许谁对他动手。”抬头注视大厅外暗沉的天色,脸色也跟着沉下来。
“是吗?我倒觉得他无心政事,不必多心。”吩咐下人换一壶新茶,对着杯子吹几口气热热的喝下一大口。登时五脏六腑都感觉到暖融融的减轻了很多痛感。
“若是这样最好”静王也喝了口新茶。“啧啧!这雪山银牙是今年开春新供的吧!这样鲜的味道。这水也是从龙崖山顶上生长的白梅花蕊里取的雪,喝起来甘甜清爽真是好品味啊!”
41。…第四十一章 烧
烧
“是静王的品味好,在下只得用最好的茶招待了。若是我自己喝,必定不敢和这样好的茶。你知道的,我是不会品茶的。”雪烟又呷了一口,方将茶杯放下。
“呵呵!我向来只当你是谦卑之词,莫有当真过。”
“我何时骗过你?”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雪烟扶了扶头上的紫玉簪。
“是啊……”偏头看着屋内烛火摇曳,再看看他苍白的脸,忽然就想起苏紫年幼时候一次生病的情景。
京城的冬季格外寒冷,缺少水分的润泽,连风都是干燥的。那年的冬天又格外的冷,走在街上,风刮过面颊像是无数细小却又锋利的刀片划过脸庞疼的揪心。
苏紫住在静王府里,作为府邸的幕僚。年幼的他由一位新来的名叫绿斐的女子照顾。同样年纪不算很大的绿斐因父母双亡才卖身为俾,并不是很会照顾人。苏紫没有那种御寒的厚重棉衣,绿斐也忘记去府里要。于是,几日的雨雪风挂下来。苏紫终是病倒了。在夜晚,发着高烧言语不清。
清晨,绿斐推门寒气趁机挤在一起风风火火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汹涌的闯入。走进苏紫的房间里,绿斐赶忙关上门再用力推了推让寒气不再闯进来。
“阿紫,起床了。怎么今天起得这样晚?平时不是总是早起念书吗?是不是昨天晚上温书太晚了?今天要去私塾哟!快起了……”见叫他没有一点反应,绿斐自然的伸手推了推他纤细的身体。
“嗯……####@@!%&***######……”浑身炽热的苏紫胡乱的嘟囔着,没有被推醒也没有让绿斐理解在说什么。可是绿斐可以察觉到,他一样发热的身躯。心里觉得不妙,伸手探了一下他白皙的额头。
“呀!怎么这样烫!”下意识的自言自语,绿斐第一反应就是去找静王。因为苏紫在这个王府里唯一有联系的人就是静王,最关心他的人也是静王。
“王爷,有名唤绿斐的婢女求见。说是服饰苏紫的人。”
“苏紫?……”沉吟半晌,看着众位大臣眉头紧锁“让她进来吧。”
“是”伴随着接下来的推门声,走进来一个身量纤细的十多岁少女。
“说吧,什么事苏紫不自己来找我让你来?”继续低头查看大臣汇报上来的文献,没有看跪在前面的婢女。
“是!啊紫,他,……他发烧了。已经不省人事昏死过去了!”一路上受尽白眼和阻碍好不容易才找到静王的绿斐早已泪流满面。
“嗯?……什么?怎么回事?”猛地抬头紧紧注视着少女,静王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现在的心情这样难以形容。愤怒,悲伤,自责混杂在一起交揉在心底瞬间发酵。一向比较阴郁的性格使他用眼睛死死地盯住婢女。
“是……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先请王爷救救阿紫吧!”绿斐不断地磕头,响亮的撞击声回荡在安静的书房里。
“带我去看!”跨着大步走到绿斐面前低眉。
“是!”赶忙从地上起来,绿斐粗略的用在地上蹭脏的袖子擦了擦头上的血迹。
“去请宫里的李太医。”走出书房的一刻,静王对着恭候在门口的小厮吩咐。
“是!”
来到苏紫房间,相对于王府宽敞华丽的建筑实在简陋。四面墙壁惨白的诉说着主人的贫寒和不受重视。
“怎么住这样的房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静王不能控制自己情绪似的吼身后跟着的总管。
“是是……王爷息怒!奴才这就去置办其他房间……”老奸巨猾的管理幕僚们起居的管家连连点头一副自己办事不周前来请罪的样子。
“快滚!”他提起脚狠狠的踹到老管家的腰上,将他整个人出爱的滚了几下才缓慢的爬起来。爬起来后他也不敢再吭声,抿着嘴没有喊疼就连滚带爬的离开了。
“太医呢?怎么还没来?再去请!”冲着身后的小厮怒吼,静王彻底爆发了他那火山般的脾气。
“是!是!”几个小厮也从房间里跑出去。
绿斐看着这样的场景觉得出了一口恶气之外还深深的知晓了苏紫在静王心里的重要性。虽然不明白为何静王会这样在意一个孩子,但总比不在乎的强。
“去,准备两个房间。一个和我的书房一样大小一个和我的睡房一样大小。摆设陈列都要如出一辙!”走到苏紫身边,伸手探了探他滚烫的额头。
“是。”王府的大总管领了命令从容的离开。他早已见惯了王爷发怒的样子,只是这是第一次王爷为了别人的事发怒。
“苏紫,你要醒来啊……”伏在他烧得通红的耳畔,静王细碎低语。
“娘……为何…######……%%%#@@…丢下……”
“嗯?”听见他断断续续的呓语,静王的心口颤动不止。“乖孩子,好好睡吧!太医来了会只好你的……”轻柔的大手伏在他粉红的脸颊上。
随后静王沉吟了半晌。吩咐下人们都退下,只留下苏紫的贴身侍婢在门口候着。
“阿紫,你这样小……”深切的注视着这个9岁的孩童。静王心里涌动的是从来都没有出现的感情。
他向来最狠心,暴戾恣睢。即使对待自己唯一的弟弟,那个刚出生的婴儿他也不曾有这样强烈的保护欲。他想把苏紫融进自己的身体里,想要让他不受任何的委屈,不再被什么侵害。
后来,静王清晰的记得。太医来后开了药,叮嘱一番便离开。
可太医说的话字字锥心。
“这孩子身体太弱。约莫时从小就差,脉象浮沉不定奇怪得很。不知是不是有别的原因啊!只是他身体单薄,若以后再不小心调理,是会在不到既冠之年就逝世的啊!您要是很在意这个孩子,日后一定要好生管理他的身子,一旦天气有一点变化也是要多加注意的。饮食上也要忌生冷性寒的食物……”
他不知道当时自己的表情是怎样的,他只是觉得脑子里混乱不堪。连怎么送走太医的都不知道。
命人将苏紫转移到新换的睡房里,日夜看守。
终于在两天两夜后苏紫清醒了。
静王看着这孩子的眼眸,深不见底却摄人魂魄的漆黑。
“那么,我就不打搅你休息了。好好把身体养好。”静王收回思绪,看天色不早了便起身告辞。
“好。静王放心。不送。”起身看着他走出大厅,雪烟用力支持着自己在站一会。指甲因心口的疼痛死死扣着椅子的扶手将扶手上的镀金扣得斑斑驳驳不成样子。
苏紫坐着软轿晃晃悠悠的行走在沙漠边缘。这是一片何其广阔的沙漠,容纳了多少人的沧桑血泪。不过是在瞬间便被这沙漠稀释消解,不曾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而他,又能留下些什么呢?在这样的沙漠里……
苏紫沉默的闭上眼。
他又怎么不想?过着平静的生活。
在海边垂钓;划着木制小船在海的边缘飘荡,看海岸上渔民生活的图景;云游四海不受牵绊没与约束。
或者,干脆回归大海。像所有鲛人一样,在深海里望着天空,望着另一片苍茫的大海,那一片鲛人到不了的海域。
只是,他身后有太多人在等待。他们窥视着苏紫,等他筋疲力尽的时候将他赶尽杀绝。他多么想停下来。可是他不能停下。
他开始怨恨那个第一个告诉他真相的静王。他只是静王的棋子,被利用。正是因为要利用,静王才会选择告诉他真相。而这真相只是一部分罢了。亦是一种假象。若当初静王没有阻止教皇寻找自己,若当初没有同意那场火灾。今天的一切便不再是这幅荒凉的图景,也许他已经在西域生活了很久,有母亲的爱,有教皇之子的高贵地位。
“先生,天已经快黑了。是否就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