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轻动,一串悦耳的音符跳动而出。
蔚景缓缓抬眸,见到他竟然坐在那个位子,脸色一变,张嘴,正欲说话,又猛地想起什么,终是止住。
等到男人又撩拨出几串音符,她才清清喉咙,蹙眉道:“好吵,能坐得远点吗?”
琴声戛然而止,所有人一怔,包括凌澜。
都朝她看过来。
明明相距不近啊。
蔚景微微抿了唇,又重复了一遍:“劳烦凌掌乐坐远一点,可以吗?”
片刻的怔愣之后,凌澜垂眸弯了弯唇,徐徐抬起眼梢,朝她看过来,漆黑如墨的眸子里蕴着一抹她看不懂的情绪:“自是可以。”
末了,就从蒲团上站起,落寞转身,一直走到内殿门口的位子。
兰竹跟宫女两人见状,连忙一人搬了矮凳,一人搬了矮几过去。
男人再次坐下,琴声悠扬而起。
的确是很舒缓的曲子。
就像是现代很多西餐厅里放的那种柔和的钢琴曲一样,听得的确让人全身为之一松。
蔚景将整个人的重量都靠向身后的软枕,静静看向门口的男人。
男人很专注,低垂着眉眼,修长的手指灵活而动,因正坐在门口,背对着光线,光影偏逆,又隔得有些远,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他轻轻抿起的薄唇,以及微微紧绷的下颚。
蔚景心里说不出来的感觉,听过他弹过好几次琴,这是第一次他为她而奏,虽然那次《化蝶》他也试着调音,却终是因为琴弦崩断而没奏成。
这首曲子,她也是第一次听到,不仅舒缓,还带着丝丝憧憬和希望,有种淡淡的甜蜜,也难怪说可以治疗人的抑郁。
的确是个了不起的男人。
睿智、沉稳、擅医术、懂乐理、会谋略。
她不知道他以前的人生是怎样的?是怎样的经历让他变成这个样子?她只知道,他以后的人生定然不会是池中之物。
锦弦来的时候,一曲差不多要结束了,见到凌澜坐在门口,锦弦有些惊讶,问为何坐在这里?
蔚景刚准备回答,就被当事人径直抢在了前头。
“回皇上,乐曲远听往往效果最好。”
锦弦倒也没多说什么。
凌澜奏完,便起身告退。
锦弦转眸问向蔚景:“夫人觉得怎样?”
凌澜亦抬眸朝她看过来,从蔚景的这个方位看过去,光线全部被他高大的身躯所挡住,只能看到男人凤眸逆光,折射出万千光华,蔚景微微一怔,忽而点头。
“挺好的!”她听到自己如是说。
“那就这几日每日都这个时辰过来给夫人奏上一曲。”锦弦回头,朝凌澜吩咐道。
****************
是夜,内殿。
蔚景遣了宫女跟兰竹,也逼着影君傲回中殿休息,自己则是从床榻上起身,披了一件中衣在殿中走来走去。
今夜,她决定不睡了。
这几夜,每夜她都做梦,梦见凌澜。
她也不知道为何会这个样子,以前偶尔也会做梦,却从未这般频繁,每夜都做,而且,还都是他。
不仅如此,梦里的景象还特别真实,他喊她的名字,探她的脉,昨夜还亲了她。
是太想他了吗?
怎么可能?
而且,就算想,也明明每日都见,不是吗?
依照锦弦旨意,他每日都按时过来给她弹奏一曲。
虽两人基本上都没说上一句话,但是,他终究是在她面前不是吗?
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拢了拢身上的中衣,她皱眉,盘腿在那日凌澜所坐的那方厚软的蒲团上坐下来,这段时间,趁休养,也正好远离了相府里的是是非非,她得好好想想今后的计划,一定要在锦弦彻底发现她的身份之前,赶快抽身。
正微微失神,骤然身下猛地一轻,她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整个人就直直失重地朝下坠落下去。
在她的背脊和屁股重重撞上一片冷硬之际,头顶唯一的一方光源“唰”的一声阖上,她就陷入了一团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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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月上中天
长长的宫道上,一前一后两个身影缓缓走着,宫道边上稀稀落落的风灯,发出昏黄黯淡的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细细长长。
“皇上,属下去取一件披风过来吧。”
叶炫在犹豫了很久之后,终于忍不住加快了几步,跟上前面的那抹只着一件薄薄寝衣的明黄身影。
也不知道这个帝王今夜怎么了,本来已经上床了,又下了榻,然后跟他说,出来走走,一走就走到现在。
男人没有回答,他不知该不该去取,正想再补问一句,男人忽然转头看向他。
“有喜欢过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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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更,今天还有一更,大概在夜里十点钟的样子~~╭(╯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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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157】右相夫人不见了
男人没有回答,他不知该不该去取,正想再补问一句,男人忽然转头看向他。
“有喜欢过人吗?”
叶炫一震,以为自己听错了,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男人又转回头,继续负手往前走着,略带笑意的声音传来:“你肯定没有喜欢过……戏”
叶炫站在原地,怔怔望着他的背影,也不知自己心里怎么想的,忽然就开口道:“喜欢过的。”
锦弦一怔,顿住脚步,回头,凤眸促狭,似笑非笑,略带几分探究地打量着他:“哦?倒是出乎朕的意料。说来听听,哪家的姑娘,朕替你做主,让你得偿所愿。殓”
叶炫脸色黯淡了下去,低低一叹:“属下也不知道她是谁。”
“不知是谁?”锦弦一愣,更是吃惊不小,微挑了俊眉:“你喜欢人家,却不知人家是谁?”
“是!”
“那你问啊,你是木讷了点,但是,不是哑巴吧?”锦弦摇了摇头,只觉得不可思议。
而叶炫的脸色似乎越来越黯淡,连眼神都变得有几分飘忽起来,“不知到哪里去问?只跟她见过一面,第二日,就不见她的人了。”
锦弦一怔,忽而笑了起来,“你的意思是,你喜欢上了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女人?”
叶炫没有吭声,似乎沉浸在某段往事里出不来。
“这不像你!”锦弦又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就像是有些不认识他一般,摇头,“几时我们稳重内敛的叶大统领会去喜欢一个只见过一次面的女人?莫非真是一见钟情?”
“不是,”叶炫摇头,其声幽幽:“她救过我。”
微微眯了眸子,思绪似乎一下子就飘到了几年前的那个夜里。
那时,是前朝,面前的这个男人还是将军,他是这个男人的副帅,被这个男人派去秘密完成一项任务,结果中了禁卫的埋伏,身中冷冥掌,晕倒在一处农宅门口,农宅的主人是一个女子,救了他,不仅将他藏起,躲过了禁卫的追捕,还用内力帮他驱散冷冥掌的毒,而且,因为中了冷冥掌的人极度畏寒,那个女人还用自己的身子暖他,抱着他睡了一夜。他当时迷迷糊糊,意识浅薄,女子是戴着面纱的,他没看到女子的脸,朦胧中,只隐约记得女子一双灵动的眸子似乎会说话,还有……还有柔软的身子,以及让人难以忘怀的体香……
翌日醒来,整个宅院就只剩下他一人,女子不知所踪,似乎夜里发生的一切只是他的一场梦。
当然,他知道不是梦。
这么多年,他也再也没有看到过那个女子。
“原来是美女救英雄的故事,”锦弦的声音骤然响起,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垂眸苦涩地弯了弯唇,他没有说话。
锦弦也不知想起什么别的事情,缓缓敛了唇边笑意,低低一叹,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看来,这世上,谁都逃不过情之一字。
其实,身为帝王,本不应该有这些情绪,古往今来,绝情绝爱才是帝王根本。
一直以来,他也是这样要求自己的,哪怕曾经他还是将军,或者更早,连将军都不是的时候,他就是这样要求自己的。
他一直是一个非常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的人,所以,他很理智,哪些事可以做,哪些事不可以做,哪些人应该走近,哪些人应该避远,哪些人可以利用,哪些人一文不值,他都分得很清楚。
所以,他才成为了这人上人,才拥有了今日的一切。
他也从不在乎别人如何看他。
说他冷血也好,说他无情也罢,他真的不在乎,他只在乎握在手里的东西,他付出的是什么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可是最近不知怎么了,忽然变得有些多愁善感起来,他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或许是因为看到了一个为自己的男人不顾一切、不惧生死的女人,或许是在这个女人身上,他看到了一些熟悉的东西,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的心情变得很奇怪,那种既期待又害怕的心情,将他裹得死紧。
或许她还活着,他却不知如何面对?
所以,他只敢试探,一次一次试探、小心翼翼地试探,有时,他恨不得直接上前,看她的脸,看她的脸上是否有假面,可是,他终究是忍住了,他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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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呢?他如何收场?
如果是呢?他又怎样面对?
他期待是她,却又不希望是她。
他从未有过如此矛盾的心里,从未有过。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所以,今夜……
****************
黑暗中,蔚景咬牙忍着摔跌的巨痛,摸索着爬起身。
所幸这是自己的寝宫,所幸她知道这里有个防备刺客的陷阱,不然,这样跌下来,这样伸手不见五指,她还不得吓死。
这个陷阱是当年她父皇为她而建的,目的就是以防有刺客闯入,可以让其掉进这里面,那个蒲团的位子是门口进入内殿的必经之地,就算刺客闯入或者出去,必须从蒲团经过。
这也是那日凌澜坐在上面弹琴,她让他坐远一点的原因,虽说,不开动机关是不会掉下来的,但是,当日内殿人多,而且,除了她知道机关在哪里,锦弦也知道,她曾经告诉过锦弦,所以,防患于未然,她还是让凌澜坐开了去。
凭着记忆,她伸手探向角落的某一个地方,那里有开启的机关,非常隐蔽,如果不知道的人是绝对想不到在那里的,别说黑得什么都看不到,就算一片亮堂,也发现不了。
所以,若是寻常人,一旦掉下来,就是死路一条,逃是逃不出去的,四周都是铁皮所铸,当时建成之时,工部的人说,空间狭小,没有空气,人若在这里呆久,会窒息而亡。
当然,她没有这个担心。
因为她是这里的主人。
就在她的手刚要触碰上机关的时候,她猛地想到了什么,瞳孔一敛,手,连忙顿住。
是锦弦。
是锦弦的又一次试探是吗?
因为,只有开动机关,人才会掉下来。
而知道机关的人只有她跟锦弦。
方才内殿没有人,只有她一个,这也是她为何那般放心地坐在蒲团上的原因,因为外面的机关只有一个,就在她的床头。
她不知道锦弦是怎么做到启动机关的,她只知道,一定是人为的,一定是启动了机关,因为这样重的材质根本没有人能扳动,更何况她这点体重,更不可能坐在上面就自己掉下来了。
所以是锦弦。
锦弦在多次试探未果后,出的狠招是吗?
如果她能打开机关,那么她必定就是蔚景,所以……
她不能上当!
将手放下,她在黑暗中缓缓坐下来。
也不呼救,她知道里面呼救外面根本听不到,内殿都很难听到,就更别指望中殿的影君傲能听到了。
她只能等。
现在跟锦弦的较量,就是看谁有耐心了。
如果她不开启,就证明她不是蔚景。
她是鹜颜,她是夜逐寒的夫人,就凭这点,锦弦也不敢将她逼死。
****************
幽幽夜色中,锦弦还在走,叶炫跟在后面。
曾经他听赵贤说过,有一日这个帝王也是这样一直走着,差不多将这个皇宫都走完了,后来走去了冷宫,将软禁在冷宫里的贤妃带出来,去九景宫里转了一圈出来才作罢。
他不知道今夜又会以什么方式结束,他只知道,已经走了快两个时辰了,难道要这样走到天亮不成?
终于,在第二次走到九景宫的门口时,男人终于顿住了脚步。
叶炫不知男人意欲何为,如果说那日去到里面转了一圈,那也是白日里,且当时这座宫殿是空的,没有人。
可今夜已是四更的光景,里面还住着相府的夫人以及啸影山庄的庄主,难道这样的时辰进去将人家都喊醒?
所以,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后面,并没有上前请示要不要通知九景宫的人起来接驾。
男人就站在那里,负手站在那里,望着殿门上方的牌匾,不知在想什么。
忽然回过头,朝他
招手,“过来!”
叶炫一怔,连忙上前,男人沉声道:“朕有件事要你去做!”
****************
影君傲是被宫殿上方琉璃瓦的响动惊醒的,猛地睁开眼睛从床榻上坐起身来。
长期练武,他的耳力极好,而且这几日内殿里面是那个女人,所以,夜里他都睡得很浅。
屏住呼吸,他凝神静听。
是脚步声,有人提着轻功踩在琉璃瓦上的脚步声。
很轻,可他还是听得真切。
是谁?
这么深更半夜是要做什么?
手心一动,一枚暗器滑于掌心,正欲脱手甩上屋顶,却发现脚步声已经离开中殿上方,朝内殿……
内殿?
蔚景!
影君傲瞬间脸色一变,从床榻上下来,连鞋子都顾不上跻,就直直奔向内殿。
“甜海,甜海——”
一边敲门,一边唤,见无人反应,他的心蓦地一沉,直接破门而入。
琉璃灯亮着,床榻上被褥一角掀开,没有人。
没有人?
他瞳孔一敛,怎会没有人?
一颗心从未有过的狂跳,他慌乱四顾。
依旧不见女子身影。
怎么会?
就算是有人前来,他一听到脚步声就过来了,他应该比对方快,对方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又在这样门窗紧闭的情况下瞬间将人劫走。
可是,她就是不见了。
他在中殿,她也不可能外出。
那她人呢?
眉心一皱,他转身疾步出了殿门。
外面夜色正浓,黎明前的黑暗,他脚尖一点,飞身上了宫殿的琉璃瓦上,借着风灯的光亮,放眼望去,哪里还有什么刺客的身影?
还真是出奇了。
一个大活人竟然在他影君傲的眼皮底下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不行,得赶快找到她才行,赶快,必须。
从琉璃瓦上飞身下来,正好碰到一队巡逻的禁卫,他上前,“快去禀报皇上,就说,右相夫人不见了。”
那禁卫一听,岂敢怠慢,疾步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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