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出身很好,是平阳王府嫡出的郡主,如此身份却愿意嫁给简武这个大儿子都十五岁的鳏夫当继室,着实让人匪夷所思,说出去都没多少人信,可这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婚后赵氏对简武并不好,平日冷眼相对,多是简武忍让。很多人不明白赵氏的行径,但终归是私密事,没人敢乱打听。两人成婚不到三年,简武便病重。弥留之际把世袭爵位的文书交给赵氏代启,又把侯府大小事都交托给赵氏,至此安定候府便成了赵氏当家。
说完赵氏,那必须得说说安定候府的两个嫡子,先说老大,老侯爷的嫡长子,姓简名单,今年二十有三,文武全才,两年前去了边疆,回来便是名震朝野的大将军。
再说老二,老侯爷的嫡次子,姓简名静,刚弱冠,他不会武,却是名动天下的状元郎,目前官居正二品,为翰林院掌院学士。这翰林院是天下文人的理想,大齐对文人很是推崇,相对的对翰林院也是极为重视,所以翰林院选官,多是在殿前三甲里选,简静身为榜首被选中其实在情理之中,但两年便成为掌院学士却是大齐开国以来首例。
按现代观念,有此成就其中肯定有猫腻,或者还可以说为是富二代的蝴蝶效应,但这简静成为掌院学士却是老掌院学士亲自向圣上推荐的,绝对没弄虚作假。
弱冠之年成为官居正二品的掌院学士,又娶了燕京第一美人为妻,加之简静本身就是少见的美公子,这让简二爷名声大振,听说他上个朝,都有无数姑娘往他马车里扔信物。
这风头全不比潘安却色。或者该说,这位简二爷比之潘安更胜一筹,在纳妾方面。简二爷有一嫡妻,三妾侍,正妻是太傅府庶出的大小姐,二姨娘是自家林表妹,三姨娘苏果没见过,不过听说很美艳,四姨娘是太傅府嫡出的二小姐,也就是苏果现在的壳子,许墨。
许砂,许墨,光看这两个名字就能看出两种人生,砂,注定细腻金贵,受万千爱慕。墨,永远是被盖在长姐风光下的黑点,抹不掉,也不受人关注。
苏果突然很明白许墨,她所有的狠和乖戾,只是她不甘的假象,她想要的只是别人能多看她一眼,那怕那一眼里包含痛恨和嫌弃。
这样的许墨很像自己,苏果想起前世,她也是如此想引起一个男人的关注,为那个男人她学不喜欢的美术音乐,为那个男人学洗衣做饭,为那个男人工作到半夜,甚至听说那个男人喜欢蓝玫瑰,她还特意租了农场亲自配置蓝玫瑰,等她千辛万苦把蓝玫瑰养殖成功,亲自把花送给那个男人,她才发现她所做的只是个笑话。
那个男人,那个和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男人带着她亲自培育的蓝玫瑰走向了另外一个女人,苏果至今还记得那感觉,不是心疼,不是痛苦,只是爱到这里累了。
她想,如果爱一个男人要这么累,那么这个男人并不值得人爱。
虽然付出的爱收不回,但苏果依然离开的很决绝,她把所有的家当变卖,买了那个农场,然后把家安置在农场,每日种花,养花,偶尔研制些天然化妆品,日子过的很平静,也很安宁。
如果不是地震,她可能会一直那么平静安宁的过下去……
但是很可惜,这世上并没有如果,所以,她成了许墨,一个在土匪窝丢了孩子,逃回来后丈夫不爱,下人讨厌的失势姨娘……
004
冷院的偏僻就像是宫里的冷宫,荒凉的只有主仆两人,苏果,也就是许墨本来早料到会这样,但真正看到这光景,还是不免感叹,世态炎凉。
当初她这壳子荣耀时,万人巴结,如今失势了,个个撇清干系,还是很迫不及待的撇清。
许墨想起昨日正式入了正院的林二姨娘,现在该是万人巴结之际吧?不过依她那傲骨入梅的性子,巴结的人免不了得碰钉子。
还有那个正院,显然就是平妻的垫脚石,许墨都能肯定林二姨娘一举得男后,简静给予的恩宠和地位,平妻,那可是仅次于嫡妻的位置,同时也是所有妾侍最终努力的目标。
许墨曾经很接近那个目标,但那仅限于曾经。
林二姨娘现在也很接近那个目标,但那也仅限于接近。有她这个壳子从正院惨败退出后,许墨不认为现在就能把林二姨娘一锤定音在平妻的位置上,一个关于能不能世袭爵位的孩子,是注定受人关注的,而这份关注的善恶,也注定恶会比善多。
想一步登天,那必须得先保住孩子。可有保孩子的人,便也会有不希望孩子生下来的人,两相抗衡,林二姨娘能不能胜出,都还是个变数。
不过这些都无关许墨,她现在最重要的是在满是荒草的冷院生活下去。
因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来冷院第四天,许墨明显感到吃食和正院不同,以前精细的饭菜统统换成普通饭菜,许墨小产,身子本就虚,吃这些都没营养。几天下来,人都消瘦不少,小玉为此和厨房抱怨,受了不少白眼。许墨知道后,便劝她莫在和厨房的人争,可她虽然嘴上答应,每次看见那些不见油水的饭菜,还是忍不住在厨房抱怨。
厨娘被她抱怨烦了,小玉一走,就在背后小声嘀咕,“有得吃还挑,还当自己是正院那万人捧的小主子娘呢?也不看看现在自己什么处境……”
小玉没走远,听了这话,恶狠狠瞪向那厨娘,却没还嘴,回去吃饭的时候,不小心把这事抱怨了出来。许墨安抚了两句,神情正常,并没因为被人排挤而发脾气,只是最后问了那厨娘的名字,又和上次一样,夸了句名字好记,别的没说。
又过了几天,许墨的身子终于见好,身上的伤口也结疤,但小玉每次给许墨擦药还是免不了把那帮土匪诅咒一遍,要不是那土匪窝最后被官府灭了,小玉都有花钱找人去杀人的想法。
这日,小玉又来擦药,许墨闻到药味不是先前的味道,便问了句:“怎么换药了?”
“上次那药用完了,奴婢本来想去前院找司徒大夫要的,但进不去前院,二爷……让四姨娘在冷院思过。”小玉说完,感到许墨身体愣住,忙转移话题,“这药是二奶奶让小佩送来的,小佩说二奶奶现在不便来看四姨娘,让你莫要怪她。”
听到思过的时候,许墨确实愣了下,暗暗想了想,她这才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就是为什么她只是丢了孩子,就被打入冷院?
“你被土匪抢去山寨的事,二爷没让通知老爷夫人,想来是顾全你的名声,既然二爷只是让你在冷院思过,那以后还是有可能回前院的,就算二爷以后想不到你,还有二奶奶呢,只要老爷和夫人在,二奶奶怎么也得帮着你的。”小玉知许墨从小没受过这待遇,怕她闹,忙接着又说,“四姨娘你可别多想,好好养好身子,总会回到前院的。”
许墨真没多想,她只是总算明白,为何她会被打入了冷院。
因为名声,因为简静觉得她在土匪窝受辱了。在妇德大如天的古代,不管许墨受没受辱,简静都可以直接遣许墨出府。可他没这样做,许墨想,他也许只是碍于面子,或者碍于太傅府。
可不管是为什么,简静都不是东西。这样一个保护不了自己女人,还迁怒自己女人的男人,许墨很庆幸,她以后不用面对他的嘴脸,不然隔夜饭都得出来。
“小玉,我没事。”许墨笑笑。
看着如此平和的许墨,小玉愣了愣,她总觉得许墨变了,没有浑身的刺,许墨柔和的让人心疼,想到许墨可能是因为孩子丢了在压抑自己,小玉眼圈渐渐红了起来“四姨娘……”
“好了好了,快别哭丧着脸,我真的没事。”伸手揉揉小玉的脑袋,这个孩子对许墨的好,让她这个外来者都动容,“对了小玉,你以前是叫我小姐的吧?那你以后还是叫我小姐好不好?我不喜欢你叫我四姨娘。”
许墨很膈应别人叫她四姨娘,这个小老婆的称呼,像是在打她脸。
小玉满口答应,她貌似也很膈应叫自己四姨娘。
这个冷院很大,小玉说这是老房子,本来是侯爷府翻新时留下当库房的,但太太嫌隔前院太远,又破旧,便搁置了下来。许墨伤好后,出去逛了圈,发现除了三四间房子和两颗有些年头的大树,就一条石头铺成的小道,其他全是荒草。
小玉每日忙完手里的活,便去砍草。因为杂草太多,容易遭蚊蝇,房里的香已经没了,去前院要,掌事的嬷嬷给的全是劣质的,闻着都受不了。这事小玉不敢和许墨说,最后还是许墨被蚊子咬了两晚后,自己觉察到的。许墨装若无其事,为的就是不让小玉再去前院受人白眼。
看着许墨身上的红点渐多,小玉只好把自己的蚊帐给许墨,她的蚊帐已经很旧,上面补了两处,她惴惴不安地说:“小姐,这蚊帐虽然旧,但还能用,我洗了好几遍,没味的。”
她这个前身有洁癖,用东西只用自己的,原本在前院的时候,许墨房里也是有蚊帐的,只是在她出事前被下人洗坏了,那时候许墨身子不一般,扔了旧蚊帐,就让人做新的,这不还没等做好,她人就出事了,于是,旧的扔了,新的也送不来了。
小玉隔了这么久才拿来自己的蚊帐,并不是觉得把蚊帐给了许墨,她没得用,而是怕许墨用不惯她的东西,她一在强调洗了好几次,为得也是这个原因。
许墨前世父母亲去世的极早,身边对她好的很少,因此她对别人给予的温暖,那怕只是一点点,她也会很珍惜,来到这个世界后,每个人看她都带着厌恶,却只有小玉对她真心好。
她把这些记在心里,暗暗发誓,无论她以后如何,都要对这个孩子好。
看着举着蚊帐等她回话的小玉,理智告诉许墨必须得接受蚊帐,因为她很清楚拒绝的后果,小玉是那种情愿自己受委屈,也不愿自己主子受委屈的傻孩子,今日要是这拒绝蚊帐,许墨都能肯定小玉会上前院去理论,估计还会为此闹出事来,
然而她现在这情况,在前院根本站不住脚。
不想惹事,许墨只好接受了蚊帐。隔天许墨就开始琢磨驱蚊的东西,她最先想到的是蚊香,但这东西做起来不实际,后来许墨看见小玉倒惨茶,猛然想起曾经看过一个帖子,说把平时喝剩的残茶叶收集起来,将其晒干后就可以在蚊子容易进出的地方燃烧,能驱除蚊虫。
这法子简单,许墨忙叫小玉把这几日喝的残茶拿去晒,好在近日太阳也大,没两日便晒干,晚上许墨亲自去小玉门口点了些,果然很有用。
小玉很高兴,每日都会收集残茶去晾晒。
不过这茶叶是富贵人家的奢侈品,身份差的基本喝不到,许墨房里的这点茶叶还是在正院的时候简静给的,总共给了两包,现在已经所剩不多。
茶叶会喝完,蚊子却是长久存在的东西,为了不被这些喝血的畜生强咬,许墨只好另辟新法,这个想法打定没几天,便让许墨在院子里发现一种带有柠檬香味的植物,驱蚊草。
这驱蚊香草散发的拧檬香味主要是有驱蚊功效的香茅醛、香茅醇等多种芳香类天然精油,把它晒干装在透气的囊袋里,然后放在室内,便能很有效的达到驱蚊目的。
许墨还在院子角落发现两株薰衣草,很瘦小的两株,夹在在野草里,不仔细找,根本看不到。这种原产地在地中海的花卉,并不好培置,许墨很惊奇它们能活下来。
“小玉,你认识这花吗?”许墨伸手拉边上正在扒驱蚊草准备做囊袋的的小玉。
小玉扭头看了一眼,眉头微微皱:“这是花?”
许墨无语,虽然这两株没开花,花苗也有些变异,但它们确实是花的一种,“这是薰衣草,花是紫蓝色的,花形如小麦穗,通常在六月开花,你从来没见过这种花吗?”
小玉摇头:“从未见过,府上的花园里也没小姐说的这种花,蓝色的花?世上真有这种花吗?”
看来这个世界的花卉品种有很大的提升空间,许墨眼睛一亮,她打算好好培育这两株看起来只能算是薰衣草前身的草,要是能培育成功,也许能让她赚到第一桶金。
许墨当天就挖了地,把那两株草移植过来。对于养花,许墨很在行,曾经为培植蓝玫瑰,她熟读了植物百科大全,像什么花需要什么温度,什么花必须什么土质,她都一清二楚。
安置好两株未来的摇钱树,许墨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决定把剩余的地都给挖挖,然后看土质培育东西,要是土质可以,说不定还可以种些瓜果。
许墨计划半年内就住在花园里。
既然选择不了身份,那她至少能选择今后生活的方式。
她坚信美好的生活可以自己创造。
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小玉,她很震惊,许墨眼里积极向往人生的期望让她很震惊,她从来没看到过这样的许墨,以前的许墨总是没精神,从不期望未来,就像是只能活在当下的绝望之人。现在的许墨平静祥和,充满希望,小玉悄悄望着都觉得幸福。
她喜欢现在的许墨,这点,无需质疑。
005
与世隔绝的日子没过几天,突然张福家的来请许墨去前院,语气一板一眼的,听不出是好事坏事,加上这张福家的不是府上几位主子身边的人,小玉心里没底,便想套个话,但那张福家的嘴巴甚严,问什么都不知。
恶狠狠瞪了她一眼,小玉才带人进院子找许墨。
许墨正蹲在地上矫正薰衣草的花茎,用绑夹板的方式,她神情很自然,面容恬静,未束的长发飘散在身后,如瀑布般顺滑,偶有风吹起,发丝飞舞。
初春的天,暖阳笼罩在许墨周身,绚烂的光让张福家的有片刻些闪神,她努力回想这位四姨娘在正院的样子,却怎么也无法把人重叠起来,要不是那张只能算是清秀的脸还是原来的那张,她都怀疑她们是两个人。
小玉无视张福家的,走过去要接过许墨手里的绳子,“四姨娘,这事还是奴婢来弄吧。”
许久没听小玉叫四姨娘,许墨顿了两三秒,她没回头,却也明白院里是有外人来了,“没差几圈了,你就别再沾上手,房里烧着开水,你去看看可是开了。”
小玉望了眼张福家的,俯身和许墨说了两句,便转身去了院子。许墨矫正好花茎,起身望去,正对上张福家的惊讶的脸,她也没在意,随意拍拍手问:“可有事?急的话便赶紧说!”
张福家的回过神,听她这话方想起此来的目的,“奴婢是奉命来请四姨娘去前院的。”
奉命来请,却不说奉谁的命?许墨掏出帕子慢条斯理的擦手,没理会这话,反倒问了句不相干的,“你看起来很眼生,是哪位主子身边伺候的,以前怎么都没见过?”
“回四姨娘的话,奴婢是在前厅伺候的。”张福家的忍不住再次看了眼许墨,刚在外面小玉套了半天话,没一句问在点子上,这位四姨娘好生厉害,一句话就点名重点,前厅是接待客人的地方,在前厅奉命来请人,见的自然是客人。
侯府对下人的口风很严厉,一般不该说的都不能多嘴,能让下人不为难,还能让下人透露信息,张福家的觉得这位四姨娘日后必然不简单,只是今日这人貌似和传闻有所不同?难道是孩子丢了,性子也变了不成?
这时小玉从房里出来,许墨冲她使了个眼色,见她向张福家的塞了块碎银,才淡淡道:“有劳你跑这趟。”
张福家的也没扭捏,接过碎银,没再说什么,只是一路将许墨和小玉领至前厅门口,才又补了一句:“四姨娘,许太太和二奶奶都在里面。”这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