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尚工无须提醒我当年之事,对于当年任典织的事情我也还是记忆犹新。”司徒尚宫刻薄的唇冷笑一声,随手翻了一下荀真的档案,瞬间目光有些了然地看了一眼许悠,“这小丫头颇有点意思,你们都相争于她?本来把她归给许尚工也未尝不可,不过还是那句老话这得看资质,你说是吧?”此际她的眼微微眯了起来。
许悠不怕她猜出她的意图,笑呵呵道:“也是这个理,要不就让她展示一下,大家做个评判?正所谓不好埋没人才嘛。”
“这主意甚好,大家才不至于为一个小宫女伤了和气。”李梅儿尚食笑着把茶碗放下。
“正是,我们六局二十四司可是同为一体才能有好日子过。”王颖尚仪附和地一笑。
另外几人也跟着同时表态。
“正合我意,”司徒尚宫也表现大度地道,这几人看似和气,可是背后在想什么只有她们自己清楚,面朝荀真道:“把你写的大字与绣的荷包拿出来展示一下吧。”
荀真得令,把自己之前写好的字与绣的一个荷包放到了众人面前,众人都用挑剔的目光一一看过。
“这苏绣功夫明显未到家,许尚工可是有点失眼了。”司徒尚宫慢悠悠地道。
“以这小小年纪若是成为了大家,我这尚工也不需再做直接让贤得了。”许悠也悠闲地道。“看中的不就是资质二字吗?”
“若论资质,她更该归我尚宫局。”张司簿越礼直视许悠道,“许尚工大人,您看看她的字可是少有的端正小楷,很多小宫女要摹仿这种字迹也得花数年功夫,这尚宫局同样也需要人才。”
许悠目光凌利地看着张司簿,“字能写得好的人可有不少,但能成为他日刺绣大家的人可不多,不知道我这句话张司簿可听得明白?司徒尚宫可得好好地管教管教下属,这以下犯上是可大可小的事情。”
张司簿的脸色瞬间变白,按礼她是不能这样与许悠说话的,果然,司徒尚宫颇为不悦地瞪视了她一眼,这才朝许悠笑了笑,“我对下属例来宽宥,况且今日之事事关重大,自然有人多多出主意是好事。”
许悠鼻子冷哼一声。
“我觉得还是许尚工言之有理。”一旁笑着的王颖尚仪插嘴道。
众人各抒已意唇枪舌剑,荀真吞了口口水,一双大眼颇为不安地看着台上那几名尚级宫女,她有那么好?轮到众人来抢?身后还没有归属的小宫女们都用一种名为嫉妒的目光看着她,如芒在背的感觉令人在这颇凉的天气里不自觉冒一身冷汗。
第七章 弄个明白
进宫以来的经历让荀真不会自大的以为自己资质有多好,只能说她很不幸地卷入了某种她不知的争斗当中。不过事关她的命运,她的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双耳竖起等待最后的宣判。
“争来争去无意义,不如就由这小宫女自己为自己的前程做决定好了,司徒尚宫以为如何?”许悠挑眉看向司徒尚宫。
“许尚工的提议甚合我的心意。”司徒尚宫接口道,“小丫头,这是你自己的前程,如今就交到你手中,是进尚工局还是我尚宫局?音同字不同,自己可得好好掂量掂量?”
荀真感到一股无形的威压向自己袭来,这司徒尚宫让她觉得寒毛都竖了起来,一想到这,她偷偷瞄到许悠脸上的笑容,这笑容说不上温暖,但却明媚得多,寻思了片刻,脚下似有一绊无意识地一挪偏向许悠的方向,脸上颇为惊慌地看向司徒尚宫,似乎是被她一惊才会出现这种偏差。
“呵呵,看来她还是愿进我尚工局,司徒尚宫可别失望。”许悠抓住这一刻,开怀大笑地把手撑在椅子上笑道。
“区区一个小宫女哪值得我惦记。”司徒尚宫眼中的阴鸷一闪而过,不过看到荀真惊慌的样子,看来那一脚是失误了,可恨的是许悠既然抓住这个机会来让她丢脸。
荀真赶紧低下头来掩住内心的惊恐,在这些人精的面前班门弄斧稍有不慎就会被拆穿。
一场争夺小宫女的闹剧就此落幕,吕蓉最后颇为失望,她居然被尚工局挑走,不过一想到与荀真一块儿,脸上又笑开花。而那个于如艺也同样被尚工局挑走。
至于一群没有被六局看中的小宫女就会发配到各宫的执事嬷嬷调教,将来直接成为妃嫔的贴身宫女。没有一个小宫女愿意得到这个结局,这意味不再有染指那六把交椅的机会。
东宫密室,宇文鸿把正喝着的茶碗放下,冷着声音道:“你说她被尚工局挑走了?”
张司簿忍着那要滴下的汗水,哑着声音道:“是奴婢没用,没能留下。”
宇文鸿不甚在意地挥手让她退下,“这事孤知道了。”
张司簿这才悄悄擦去汗水,行了一个标准的跪礼后缓缓退出去,在太子殿下面前,她一刻也不能放松。
刚出门,张司簿见孙大通正走过来,忙拦着道:“表舅。”
孙大通一把拉她到一旁,“你不用紧张。”然后小声道:“那天的事以许悠的精明又岂会看不出殿下的心意?那荀家的丫头能被许悠挑走,比放在你这安全多了,况且,许悠和太子殿下是什么关系?你又不是不知。”
张司簿这才记起表舅给她提过许悠与太子之间的关系,这才松了口气,“看我都糊涂了,忘了这层关系。”
“这事不能提的,将来太子登基,我再为你举荐,下一任尚宫可就是你了。”
“表侄女谢过表舅提携。”张司簿欣喜道,她已经是司级宫女了,当尚宫是她最大的希望,只是现在这个位置还由着那颇为阴险又好猜忌的司徒尚宫把持着。
孙大通拍拍她的肩膀,然后才把拂尘挥了挥靠在左手腕处,往前行去,准备进去侍候太子殿下。
荀真等小宫女初到尚工局报道,即见温妮等女史正在门口等着她,“温姐姐。”
“你这小妮子真被尚工大人挑来了。”温妮亲热地拉着她的手。
“嗯,姐姐的消息怎么那么灵通?”
“你被两局争抢的事谁个不知?那司徒尚宫大人素来与我们大人不和,这事儿宫里的人都知道。”温妮道。
荀真这回觉得头顶有乌鸦飞过,这事情真的传得那么广?“那个,那个司徒尚宫大人会不会记恨我?”
温妮朝她头上一敲,“你以为你是谁?司徒尚宫大人会记恨你这个新入宫的小宫女?想得倒美,你想要被她记住可不容易。”
荀真一听她这样说顿时放松下来,没一会儿,吕蓉走了过来,忙把好友引荐给温妮,一时几人笑声一片。
在一旁角落里收拾东西的于如艺冷眼旁观那几个人,拳头紧握。
尚工局的大殿不如尚宫局的那般宽敞,但在前台上的蔷薇花形的浮雕椅却更为华丽,端坐在上面的许悠显得更有气势,“你们既然进得我尚工局,自然得守我这儿的规矩,往后好好地学习技艺,我自然也不会让你们埋没了。”
“是,尚工大人。”一众宫女们都弯腰道。
荀真在尚工局的日子真正的开始了,看着那些织布机织出的华丽布匹,还有那些精致到极处的绣工,珠宝钗钿巧夺天工,成形的宫装更是光彩夺目,目前教导她们的庄典制眉眼一挑道:“别看这些东西美轮美奂,要知道后宫妃嫔的四季衣物都是出自我们尚工局,就连皇上的都不例外,你们往后要做的是比她们都更好才行。”
这夜,荀真放下自己正学绣的荷包,推窗正好看到许悠的住处灯火刚刚亮起,遂起身下炕,对吕蓉道:“蓉蓉,我要去如厕一下,若温姐姐来巡房,你就跟她说一声。”
吕蓉不疑有他地看着荀真,“好,不过你可别去太久,待会儿就要吹息了。”
“嗯。”
荀真无视另一旁于如艺如影随行的恶毒目光,赶紧把厚衣裳穿好,趁着夜色悄然摸到许悠的住处,屏着呼吸等那几名服侍许悠的宫女走开后,这才悄然溜进去,轻叩门。
“谁?”
“尚工大人,属下是荀真。”荀真有点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深夜就这样来找许尚工,不知道会不会受罚?
“进来吧。”
听到这一句,她才放宽了心,轻推门进去,顺手把门关上,看到许悠正在晕黄的烛光下坐在绣绷前做绣活,那姿态极其的优美。
“这么晚了你不去睡觉,到我这儿来有何事?”许悠连头也没抬起。
荀真恭敬地行了一礼,“尚工大人,属下有一事不明。”
许悠抬头看着那略有疑惑的小脸,放下手中的绣针,嘴角笑得莫名。“那天进我尚工局不是你自愿的吗?那一脚看似慌乱踏出的,不过我却知道你是有意而为之,既能如愿进我尚工局又不会让司徒慧记恨,小丫头,你还有何不明?”
荀真毕竟年纪尚小,看到自己之前的小动作被许悠一语道破,不禁冷汗涔涔,但是弄不清许悠的意图,还是难以安心?赶紧跪下,“属下班门弄斧了,还请尚工大人见谅。”
“当时的情况下你能有这反应,可见你也不是块朽木。”许悠的脸更为柔和了一些,看到她,总能看到当年自己的影子。
“那尚工大人可否明确告知为什么要争抢属下?”荀真想破脑袋也想不通许悠的出发点究竟是什么?
许悠的眼睛微眯了起来,起身缓步走近她,看到她明亮的双眼中的坚持,“看中的不就是你的资质吗?”
“尚工大人,属下虽然年幼,却不是没有自知之明,没有大人口中说得好。”荀真不惧那笼罩而来的阴影,直视着许悠,誓要一个明白。
“明知我有所图,你还要踏进来岂不愚蠢?”
“尚工大人不是个卑劣的人,这是属下坚信的,只是属下想弄个明白。”
许悠突然轻笑出声,她不是个卑劣的人?这句话竟让她觉得汗颜,伸手把小女孩扶起来,“夜深露重,我也不是什么主子,你也无须时时刻刻行大礼,荀真,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好了。你是荀将军的后人,先莫论荀家的来头,只是我与你娘荀夫人有旧缘,所以才会想要把你收在身边,所以你也安心地学艺,不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结。”
荀真直视许悠的眼睛,想要从中看出端倪来,半晌后只看到她眼中一片真诚,“尚工大人真的与我娘有旧?可我从来没听娘提起过您。”心中尚有疑问。
“难道我还骗你不成?我以苏绣闻名,你娘是苏州人吧?你娘昔日是一品将军夫人,我只是后宫的宫女,相差悬殊,所以一直没有与你娘叙旧,若不是你长得像你娘让我一眼认出,我也不会对你的事上心。”许悠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许多,“你要的答案我已告诉你了,回去休息吧。”
第八章 压制野心
对于许悠的答案,荀真自然是存疑的,这个答案里有太多的漏洞,不过她却聪明的不去追问。
在许悠的眼里,对于这个叫荀真的小宫女自是刮目相看,能有那个勇气与胆量向她要一个答案,就可见一斑,更何况她还是避开众人才来的,她对她是真正的上心。最令她惊讶莫名的是她居然不再追问,而是默然的接受了这么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也让她这个冒充荀夫人发小的人不得不对她更为关照,能想到这层利害关系,足见确是可造之材。
也因为这一次的问询,让荀真在小宫女时期就得到了许悠更多的照顾,也让自己在直属最高上司的心里留下了一个深刻的印象。
春去秋来,岁月如梭,尚工局每日都是最为繁忙的地方,织布声、饰品的敲打声,绣品的拆绷声交织成一段动人的曲乐。
庄典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十多年了,此刻的她却在一一巡视栽培了七年小宫女们的成品,这将决定此次尚工局将晋升八名女史的名额会花落谁家。
经过荀真的身边时,素手拿起她的绣品对着光线充足的地方看去,“这朵牡丹花用色倒是颇具心思,几种相近颜色的花线交相辉映,颇得苏绣‘平、齐、和、光、顺、匀’的特征,荀真,做得不错。”
年方十五岁的荀真就像那在凉风中含苞待放的莲花一般,虽不至于像牡丹花般娇艳,却深得莲之净、雅的特点,远远观去颇为赏心悦目,恭敬地一弯腰,“典制大人夸赞了。”眼帘微睑,“这也是多得典制大人平日的教诲。”
庄典制受用地笑了笑,这才移步拿起其他人的绣品过目。
站在暗处的许悠把目光投在那牡丹绣品上,确是比上回有很大的进步,眼角瞟了一下荀真,这丫头的脸色由头到尾都没有变过,并没有因为挑剔的周典织批评她的织品而有所失望。
一旁已升至掌制的温妮笑眯眯的,看到许悠转头离去,她也跟了上去,“尚工大人,荀真这丫头现在越来越有大人昔日身上的风采,可见大人亲自教导她还是颇见成效的。”
许悠接过宫女递上来的茶水,轻茗了一口,“温妮,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其他人那套,对我逢迎起来?”
“哪有?我说的是实话。”
“那丫头倒是沉得住气,明知庄典制是想要借她讨我的欢心,她也能不卑不亢地应下。”许悠的眼里有着明显的赞扬。
“那大人这次是不是要赐个女史的名额给她,前两年就该有这机会了,司、典、掌各级都对她赞不绝口,您偏偏要压下,硬是不让她通过,这回可不能再这样了。”温妮想到这两年荀真因为上回甄选落败而被人嘲笑的事情来,就连吕蓉这个只知道吃的人都能选上女史,而她这个明显各方面更优于吕蓉的人偏偏被压制。
许悠拨茶的姿势就是一顿,记得当时也是在这个房间里,她与荀真有过一段对话。
当时她问道:“是不是觉得不甘心?明明你样样都是拔尖的,可我偏偏压下不让你通过。”
荀真那张仍充满稚气的脸却是抬起直视她,“尚工大人,属下没有怨言。”
“哦?”她听到这答案也不免要吃惊,双眼瞬间却是万分凌利的看着她。
荀真仿佛没有感觉到她的威压一般,“属下肯定有做得不够好的地方。”她的眼眸突然一亮,“大人是想再给时间让属下改过,属下会力争做得更好,定不会让大人再失望。”
想到这里,许悠呵呵一笑。
这时,已经甄选完毕的有品级的女官这才上来请示确定女史的名额,接过打开一看,果然有荀真的名字。
庄典制是深知许悠心意的人,看到许悠的目光落在荀真的名字上,赶紧上前越礼道:“尚工大人,荀真的努力我们都有目共睹,大人不是常说不会埋没人才的吗?没有道理让荀真一而再,再而三的不能通过女史的升迁。”
许悠瞄了一眼庄典制,“她这次确实是进步非常,这女史之职是该授予她了,庄典制在培养新人方面倒是非常尽职,值得嘉奖。”
庄典制心中大喜,但脸上越发表现得平静,“属下也是依章办事而已。”
站在她前方的谢司制内心颇为不悦,这个手下最近似乎越来越不把她放在眼里,这可是不太妙的事情。“尚工大人对你的夸奖可是你的荣幸,你也无须推辞。”
“司制大人说的是。”眼眉微垂,轻轻掀起眼眉看着谢司制,恭敬中含有一丝挑衅。
许悠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嘴角冷笑一声,这宫里的人无论是什么位份,似乎都少不了那份野心。
偏殿中,荀真等这次有份角逐女史名额的宫女们都在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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