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婆,救我,看在我们的来历相同的份上,求求你,为我求情一两句……”楚嬷嬷的手抓住曹婆的衣袖,现在这个老女人是她惟一的救命稻草了,只要她肯相救,荀真必定会放过她的。
曹婆一把抽回自己的衣袖,“天做孽犹可活,自做孽不可活,你,自求多福吧。”转身即带着青及使女离去。
楚嬷嬷的一张还风韵犹存的脸顿时如霜打的茄子蔫了,垂着手由孙大通不甚客气地拽着坐到自己来时的马车上,一路上都提心吊胆,她会这样也是身不由己啊,身为宫人也得听主子的,不是吗?
与来时那忐忑的心情不同,回程时,荀真的心情不错,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些,话也多了些。
宇文泓看着她少有的活泼,尤其是脸上的笑容更是开朗了许多,看起来是如此的耀眼,放下手中的奏折,伸手将她圈在怀里,怀念地道:“真儿,你这笑容我真的很怀念,自从孕育子嗣成为了老大难的问题后,你就不停地消瘦下去,我真的很担心,这样下去,你的身子会吃不消的。”
荀真反手揽紧他,眼睛有几分湿润,虽然他嘴上从来没说,但是每当午夜她悄悄难过的时候,他看似睡了其实那突然紧紧地环住她腰身的健臂还是告诉她,他是醒着的,只是不想为了这问题增加她的压力才会这样,让她有一个自己释放的空间。
她主动地抬头寻着他的唇,热情地吻了上去,很快就得到了他的回应,这个时候,没有比情人一吻更好的表达喜悦的心情。
回到皇宫时已经是后半夜了,宇文泓揽着荀真的腰下了马车,华龙宫里灯花通明,所有宫人都手忙脚乱的侍候,而尚食局在半夜还要开火,为皇帝做宵夜,不过一接到菜单子,大多都是荀真爱吃的食物。
方珍司膳不由得笑道:“荀总管事的好命真是无人能及。”看了一旁无所谓的侄女,脸色一板道:“你就不能上进一点?荀总管事都说要为你铺路,你倒好偏偏拒绝掉,现在更是一天到晚不务正业,整目勾引了一个过一个,你就不能消停一下?”
方瑾笑嘻嘻道:“人生苦短,须知及时行乐。”
方珍瞪了她一眼,“我们方家怎么出了你这离经叛道的?你可知宫里人背后都怎么议论你的?说的话难听得很,你那会儿巴结明阳的事情,人人都看到,事后知道你是为了刺探军情,好不容易人人都对你改观,哪知你却是这样不争气?”
“我这样有什么不好?现在我在尚仪局,愿跳就跳,不愿,连卢尚仪都不敢对我有异议,姑姑,真儿有真儿的活法,吕蓉不也有她自己的活法?我同样也有自己的活法,真儿说过就算我干了再出格的事情她都会为我扛下,不过我也不是那种会拖累她的人,所以再出格也有限。”方瑾看着那明灭的烛火,心中却是万分的苦楚,经历过薜子行之后,她对感情的事已经不再抱什么希望了,吕蓉偏偏又选了那么一条路,每每想起心中都有万分感慨。
方珍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最后磨牙似发狠道:“我说不过你,你自己好自为之。”转身去看手下做的宵夜,可不能出了岔子。
方瑾耸了耸肩,等姑姑出去后,又是一脸面无表情,人人都看到真儿的风光,但又有何人能了解她背后的苦楚,无子二字已经成为了很多人羡慕后又能心理平衡的利器,想到孩子,又会想到那个无缘的孩子,披好披风,在夜凉如水的小院子里暗暗地悼念那个只来到世上一个多月的孩子。
华龙宫里,宇文泓坐在首位的龙椅内,而荀真自然坐在他的下首位,只是简单梳洗换了身衣物后,就聚在这大殿上,将无关人员遣出去,这才着孙大通将楚嬷嬷带上来。
楚嬷嬷这一路上如坐火堆上,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现在看到宇文泓愠怒的面容,脚下一软,就算手还被太监捏在手里,但却是滑到地上跪下了,“皇上饶命啊,奴婢不是有心这样做的……”
“楚嬷嬷,昔日朕召你来教真儿床笫之事并为她避孕,是怎么跟你说的?如果朕没记错,当时就吩咐过你一定要小心地照顾好她的身子,甚至连伤身子的避子汤朕都不准你熬给她喝,就是怕会造成今日的境况,你倒好,居然将朕的话当成耳边风。还敢在背后给她下药,你好大的胆子?罔顾朕对你的信任。”
宇文泓的声音越说越高,脸上的怒容是收也收不住,完全没有了平日那种看似莫测高深的面容,可见他内心的怒火是多么的高涨。
荀真也失望地道:“楚嬷嬷,我一直是那么地信任你,即使近段时日略有怀疑,但从来没想过你会在背后下这种毒手?你应当知道我是多么渴望为皇上怀孩子的,你怎么就这么做?看着我每每为此难过,你却能在一旁袖手旁观,不对,应该是落井下石才对……”
“不不不,不是的……”楚嬷嬷看到荀真那一脸失望和被背叛的表情,失声痛哭地摇头道,一直以来她是能感受到荀真的善意的,对她,她也有足够的尊重,即使随着太子登基为帝,她的态度从来没有变过,心里的内疚之情一浪接一浪,最后边抽泣边看着荀真的面容,“总管事大人,属下真的没想到事情会严重成这样,为了弥补我的过失,我已经不停地去找能药来医治您的身体,就是为了能让您一偿夙愿,我真的没想过会如这样的……”最后语无伦次起来。
荀真的头撇到一边掏帕子悄悄地按了按眼角,千想万想也没想到近一年多来所受的苦都是这样来的,对楚嬷嬷的失望是到了极点。
孙大通不由地也跪下来,带着鼻音道:“皇上,总管事大人,这都是老奴的不好,当年荐了这么一个人来才酿了这么一酝苦酒,她是我的老乡,而且当年在宫里她并不属于哪一派的人,正好可以为东宫所用,而且老奴也是查过她的背景才会弄到东宫来服侍总管事大人,只是没想到最后却差点害得总管事大人无嗣,老奴难辞其咎。”尤其想到今天荀真所说那一句颇带温情的话,他的自责越来越重。
宇文泓自然知道孙大通是忠心的,这个人是有些缺点,但胜在对他很是尽心尽力地侍候,所以除了荀真之外,最为信任的人就是孙大通了,就因为这一种信任,才会导致了荀真受了这么多苦。
因此也没有唤孙大通起身,只是看向楚嬷嬷那后悔不迭的脸,大手捏紧龙椅的把手处,“告诉朕,那个幕后指使你这样做的人到底是谁?是柳太后还是其他人?你给朕交代清楚。”
荀真闻言,这才再度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两人,这个也是她迫切想知道的?柳心眉不可能,当时的她尚水是东宫正妃,没有这个能力布下这个局,最有可能的人应该就是当时宫里的那三股对峙势力,可会是谁却吃不准?
楚嬷嬷的脸苍白起来,因为手指紧紧地攥着衣裙,手骨略为突出,这个人做古已多时,只怕说出来不知能不能让宇文泓相信?咬着下嘴唇,在宇文泓又一次质问出声后,方才道:“不是当今的太后娘娘……是皇上的生母……文贞皇后……”
荀真瞬间睁大眼睛,迅速看向宇文泓,同样在他的眼里看到不可置信,居然是已经死去多时的唐皇后?想到她往日的容颜,虽然与她之间有些龃龉,但也从没想过她会下此黑手。
孙大通也不禁张大口看向楚嬷嬷,无论如何想也不会想到是那位?
宇文泓压抑下想将唐皇后从棺材里拉出来鞭尸的冲动,就因为她给了他一个嫡子的名头,让他得以名正言顺地继承皇位,所以他才会在她之后保全了唐家,给唐家应有的体面,登基后,更是给名义上的外公唐崇礼封了一个应国公的封号。手中的拳头松了握紧,握了又松开。
荀真上前握住他的手,一抹充满柔情的目光看着他,这样的她让他的心里顿时温暖许多,紧紧地攥住她的手,冷声继续扬起,“真的是文贞皇后?你可不许说谎?”
楚嬷嬷磕着头道:“奴婢不敢欺骗圣上,真的就是文贞皇后。当时文贞皇后召了奴婢到凤仪宫,奴婢还不明所为何事……”
她不禁又回忆到那一幕,因为宇文泓这东宫太子的重用,所以她也无比珍视,但就因为这原因,居然会被当时的中宫之主召见,看着那坐在凤座上优雅地喝着茶水的端庄威仪的皇后,即使力求镇定,但内心还是有些许的不安。
哪知道她才不过磕了个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唐皇后身边的老宫女就一将一包药粉丢到她的面前,接着就是唐皇后冷冰冰的话语,“本宫知道你现在正在为太子调教房里人,荀真那丫头既然是太子看中的,本宫也不会阻拦,但是让一名宫女怀孕这种事情绝不可能发生在太子的身上,太子将来还要当皇帝,绝不可能让一名贱婢拖累了。你回去,将这种药下给她吧,本宫要一劳永逸,她只是宫女,往后就算不能生也没什么关系,听明白了吗?”
“娘娘,奴婢怎能这样做?若是被太子殿下知道,奴婢有几个脑袋供殿下砍?娘娘,殿下对荀真的看重,奴婢又怎敢动她?”她当时据理力争,身为宫里专管房事的嬷嬷,又怎会不知道太子的房里的情况?荀真因为承欢起不来的次数可曾少?她怎敢做这种有伤阴德又要提着脑袋的事情?“娘娘,奴婢定当保证,绝不可能让荀真怀上身孕,而且太子殿下也说过在这段时日是绝不会让她有孕的,娘娘尽可以放心……”
“啪”地一声,身旁的老宫女厚实的巴掌甩到她的脸上,一反抓着她的宫髻,“娘娘已经说过了,你居然敢抗旨?不等太子来砍你的头,娘娘就可以先要了你的命。”
因为这句话,她的身子不由得发颤,无情地巴掌接连甩了几个,脸上生疼生疼的,因而心中更是恐惧。
唐皇后却是轻拨茶盏,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水,“好了,本宫宅心仁厚,见不得殿上染血,太子还年轻,正是冲动的时候,怎可能时时记住不让她受孕的事情来?万一有个偏差呢?依太子对那丫头的在意,本宫能不担心吗?御史们的那张嘴都是得理不饶人的,指不定还要编排出什么事情来?本宫不想要这种潜在的风险,所以这一包药,必须让荀真吃下。”
听着唐皇后那不高不低的声音,话里的威胁让她的心恐惧起来,遂道:“她有宫寒症……”
“看来你是听不进去本宫的话了?既然这耳朵不好使,你留着也是当摆设,割了吧,免得本宫还得费力再重复一遍话意。”唐皇后抬起手意图让人对她行刑。
她哪里还敢再反驳?看着老宫女从宫娥的托盘里拿起锋利的刀片,吓得眼睛都睁大了,下意识地就爬过去捡起了那包药,这举动一出,唐皇后顿时就笑了。
她至今仍记得那位中宫之主有些讥讽地阴森森道:“这就对了,本宫说过不喜欢流血的,这药你一定要给荀真吃,如果让本宫知道你私下里阳奉阴违,本宫绝饶不了你,到时候不但这耳朵成摆设,就连这头也成摆设了。”
楚嬷嬷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将往事道出,悄然地抬头看到皇帝面无表情,心里更添悲苦,“……奴婢怎敢不遵文贞皇后的吩咐,所以才敢私下里下药,但是,奴婢心里也怕,想着总管事大人有宫寒症,因此将份量减轻了……”
这是她的私心,一来不违唐皇后的吩咐,二来一旦太子继位后仍宠着荀真,那么她也能有一条退路,可哪里知道会因这帖药,荀真居然会怀不上孩子,挽救的措施她也已经用了不少,但是荀真的肚子仍没有消息,这让她在多少的夜里都不能安眠。
荀真看着楚嬷嬷那可怜的样子,遂道:“你会手下留情,只因你仍有私心,希望将来我若还能得宠,你就能平步青云,并不是想着我因吃了这药而造成无子会有多大的遗憾,楚嬷嬷,人有私心很正常,但也不能因为私心而为自己开罪,这样你会让我对你的那一点点情义荡然无存。”
楚嬷嬷含泪的表情顿时怔住了,荀真这态度出乎她的预料,竟一语戳中她的要穴,渐渐地眼呈死灰低下了头。
宇文泓以为当年已经对唐皇后说清楚了,他对荀真的情义,这仍没有阻止她干涉他的生活,将手伸到了他的房事上,还使了这样阴暗的手段,额头的青筋蹦出,这让除了荀真之外的人都大气也不敢喘。
气氛越发压抑,人人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他这才道:“楚嬷嬷,虽然你最后没敢下狠心,但是你事后却没有第一时间说出来,让朕想法子让人回来给真儿调理身子,让她能尽早受孕。你还试图掩盖起来,差点造成了无可挽回的局面,如果在朕登基之时你主动坦白,朕还有可能饶你一命,现在却是罪无可恕,按罪当诛。”
当诛二字灌进楚嬷嬷的耳里,不禁身子瘫软在地,两眼一片死寂,最后却是看向荀真,哭道:“总管事大人,奴婢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但是还请您为奴婢向皇上求求情,饶了奴婢这贱命吧……总管事大人……”
荀真的心里满是矛盾,楚嬷嬷是有错,而且错得还很离谱,但是宫人为了保命而这样做又似乎无可指谪,想到自己因无子所承受的压力,一时间又无法原谅楚嬷嬷,最后却是认同了宇文泓的话,若是她当日早早说出,那她也定当会为她求情,可惜她说得太晚了,若不是这次因许冠庭的介绍而出宫找人就诊,也许自己绝孕也还糊里糊涂的,以为是命中无子怨不得人。
思及岂,她道:“楚嬷嬷,我也认同皇上的意思,能为你做到的就是会留你一个全尸。”
楚嬷嬷这回眼里真的是绝望了,就连荀真也不肯替她求情,傻傻地呆住在地上。
宇文泓看到她的样子就来气,遂眼不见为净地拍拍手让人进来将楚嬷嬷拖出去。
孙大通看着楚嬷嬷被拖下去,身体颤了颤,他也是有错处的,“皇上,老奴按罪也应罚,没有将楚嬷嬷的事情掌控住,以致使她做下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宇文泓对于孙大通这次的疏忽,不可能一点气也没有,但他是他的近侍,是对他忠心不二的近侍,这让他在处理上犯难了,如果宽了他的罪,那么势必不能给荀真一个交代,就因孙大通原因造成了在这个问题上的疏忽,才会有了众人在背后的谈资。
荀真却是屈膝道:“还是不要重罚孙公公吧,虽然他有荐人不当之错,但是唐皇后是什么人?又岂是孙公公能掌握的人?泓哥哥,就饶了孙公公吧?”她讨好地摇了摇他的手,唤着他喜欢听的称呼。
孙大通不禁含着一抹老泪看向荀真,她还肯为了他这个间接害了她的人求情?这份情义让他心既惭愧又内疚。
宇文泓看了一眼荀真眼亮的眼睛里的柔情,“真儿,你真的要我饶了孙大通吗?”
“嗯。”荀真郑重地点了点头,若是狠狠地处罚孙大通,没人在他身边侍候,他也不会习惯的,更重要的是要有一个十分信任的人打理他的衣食住行,那就非得是孙大通不可,换上其他人如何能放心?再说她有一份私心,借此可以让孙大通欠她的人情。
宇文泓这才伸手将她扶起来,揽在身侧,看向孙大通,严肃道:“这次因真儿为你求情,朕就宽恕你这一次,孙大通,别仗着朕对你的宠信,而再度做出让朕失望的事情。”
“老奴晓得,谢皇上宽恕之恩,谢总管事大人求情之恩。”孙大通分别磕了两个头。
荀真亲自上前扶起孙大通,“孙公公起来吧,你是东宫旧人,皇上又怎么会舍得重惩你?我只是在一旁敲边鼓而已,所以你还是安心当差。”
孙大通这才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