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私,有多无辜就有多无辜。
宇文泰此时虽然胸腔里还有大把的怒火,但大多都是对柳皇后的,真的是蠢人,当了皇后才多久,就敢在宫里大动干戈,想任用亲信不会等到将椅子坐稳之后再慢慢地撤换,一下子来得这么猛,他们不做乱才有怪。
柳皇后大气都不敢喘,皇帝的目光像刀子一样看着她,原本以为这不过是一群如蝼蚁般的下人,取谁的性命不是取,哪会想到这一群人居然不服输?
柳晋安看了眼女儿身上打的哆嗦,叹息一声,上前行礼道:“皇上,皇后娘娘新册封,行事有所偏差也在所难免,比不得先皇后那般井井有条,但是她身为中宫之主发布的懿旨,后宫之人都得遵守。”
“话虽如此说,但昔日孤记得母后在世时就说过,打理好后宫让父皇没有后顾之忧,这样才能专心国事,国家才会兴盛繁隆,所以对待宫女太监等宫人都不应过于粗暴,他们也是人,要做到赏罚分明,这才能令众人心服口服,不至于引起后宫诸的不满,父皇,不知儿臣所言是否正确?”宇文泓一副请父亲解惑的样子。
宇文泰对于唐皇后一直恼怒得很,一想起她就会想到那天的场面,但是现在听到儿子提到她,他竟也慢慢地想到她的好,这一番话确是她曾说过的,相比之下,柳妃差了她不止半截。“柳相,朕知道你身为人父,维护子女乃人之常情,但是太子所言并没有错,身为上位之人要赏罚分明才是,这样才能令人臣服,才能兴国安邦。”
“父皇英明。”宇文泓一撩衣摆首先跪了下来奉承道。
一众大臣全部跪下来,“皇上英明。”就连柳相也阴暗着神色慢慢地跪下来跟着众人大喊,一时间,声震屋顶。
唐崇礼感激地看向宇文泓,今天出席这新皇后的丧礼,他是百感交集,多年前女儿在此走过的场景还深深地印在脑海,现今白头人送黑头人还不算,还要看别人的风光,品自家的苦酒,失了皇上信任的唐家已权势大不如前,难得太子仍顾念旧情,为自家女儿说了一句公道话。
宇文泰对于众人的反应是极为满意的,故做宽容地道,“都起来吧。”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柳皇后咬了咬唇也想站起来。
“朕让你站了吗?”宇文泰看了眼柳皇后,阴深深地冒出来这一句。
柳皇后的全身的血液沸腾了起来,接着又如置冰窟般瞬间冰凉,双膝不得不再度跪下,“臣妾听候皇上的发落。”
宇文泰听到她有自知之明认错的话,脸上的神色方才和缓了一些,“后宫这场祸乱的根源在于皇后处事有欠思虑,没有做到赏罚分明才会寒了人心,实为皇后失德之举。”
听到失德二字,柳皇后的脸上血色尽褪,她的努力到头来只换得失德二字,翟衣下的手紧紧握着,这一天竟是她最屈辱的日子,她一生都会铭记的。
宇文泰看了眼柳皇后垂下来的头,那紧绷的背可见心有不甘,心中的不悦渐渐扩大,脸色沉着道:“皇后的宝册已下,朕无意收回,所以柳氏为中宫不会改变。”这话一出,柳家父女都暗松一口气,总算没有丢脸丢到家,但是接下来的话又让他们紧绷神经,“凤印暂不交给皇后,皇后还须罚俸一年。”
没有凤印,她算是什么皇后?柳皇后眼睛都瞠大了,空有皇后之名,却没有与之相辅的实权,封后大典算是完了,本来在这一天她要从皇帝的手中接过凤印才算是完成了仪式。
柳晋安在心里也咒骂着宇文泰,尤其是看到女儿那失落空洞的表情,上前再度抱拳道:“皇上,那这一群不听皇后号令的宫女太监呢?难道一点惩罚也没有?”
高御史出列道:“皇上,这一群宫女太监确实有错,没有听从皇后娘娘的懿旨,但是他们为自己申诉倒也是情有可原,臣以为他们其情可悯,还请皇上从宽发落。”
虽然柳相的权势滔天,但是被荀真那一番话打动的官员也有不少,出于同情,很多人都站出来请求皇上从宽处置。
宇文泓看了一眼那群官员,除了极少一部分是他的人之外,大部分都不是他这一系的人,没想到都站出来求情,自已的小女人真的不容小觑,目光落在荀真的身上竟不愿移开。
柳心眉与顾心蔓两人都留意到,心里顿时打翻了醋酲,暗恨不已。
“皇上,这群宫女太监不遵皇后懿旨已是事实,天地君亲师,娘娘是君,他们不听号令就是犯了不敬之罪,即使有理由,但也不能成为逃避刑罚的借口,法不责众,但那几名闹事的主犯却必须要惩治,不然律法岂不是成为了摆设?”柳晋安再度道,无论如何要为女儿挽回一点面子,所以一步也不能后退。
旧一派的宫女太监听到柳相的话,脸上都不安起来,尤其是高级宫人,实施这个计划最怕的就是要面临这个局面,这也是当初她们犹豫的原因所在,让柳皇后吃瘪落败虽然大快人心,但怎样能全身而退又能保住既有果实才是关键?
“皇上,奴婢还有话要说。”荀真看了眼两眼恶狠狠的柳相,再度跪下道。
又是荀真,宇文泰一看到她就想要抚额,荀家人执拗的个性她倒是全继承了,内心对她极为不满,但想到与他宇文家先祖共同建立华国的荀家流传至今只剩这一条血脉,还是女儿,更要命的还是宫女,看来荀家的血脉自她之后就会断掉,自己能宽容就宽容一点,这么一想,他的脸色没有震怒,而是平静地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皇上,其实柳相指责奴婢们不遵懿旨,但请问懿旨从何而来?奴婢们只是对皇后娘娘意图赏罚不公任用亲信有所不满而已,并没有违反娘娘的懿旨,柳相所说言过其实。”荀真昂着头道,她的声音不是很大,但全大殿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事前她就想过了,即使用这法子斗败柳皇后,但是讲究礼法深严的后宫制度不容人挑衅,一句法不责众保护不了那么多人。
“荀真,你莫信口雌黄,全部人都看到了皇后颁布的懿旨,什么叫做不知懿旨从何而来?分明就是狡辩之言。”柳晋安气怒地指着荀真道,“皇上,这宫女八成就是那背后挑唆之人,还请皇上责打她五十大板以儆效尤。”
“父皇,其实这个宫女并没有说错,从来就没有什么皇后懿旨。”宇文泓道。
这句话在大殿响起,包括宇文泰在内都微微一愣,绕了个半天才说那条人事命令是虚的,是不合法的。
“太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宇文泰道。
“因为皇后娘娘的封后大典尚未举行啊,凤印尚在皇上的手里,没有盖了凤印的懿旨,算得上是懿旨吗?”荀真双眼圆睁,一副不耻下问的样子,但那灵动的表情甚是惹人爱。
除了宇文泓之外,众人又一愣,譬如没有盖皇帝玉玺圣旨能叫圣旨吗?同理可证,没有凤印的懿旨就不是懿旨,又如何能指责宫女太监们以下犯上?
旧派的人没想到荀真还能扯得出这个理由,脸上渐露喜色,而秦尚工、莫华依等新一派的人却是愣了又愣,敢情她们这几天只是在过家家?
“皇上……”柳晋安老脸涨得通红,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个漏洞可钻,目光很快不悦地看了眼女儿,凤印都还没到手,着什么急?缓缓再收拾前人留下的人会死吗?
柳皇后的脸上半分血色也寻不到了,她这个笑话是闹定了,只怕背后笑她的人多不胜数。
荀真却打断了柳晋安想要治他们罪的话,“皇上,娘娘只是迫不及待地将榜单贴出来,而他们又迫不及待地想要驱赶奴婢们,所以后宫停摆这件事怨不得奴婢们,只是别人不让奴婢们插手,想要培养亲信,所以才会造成了这个局面。”
莫华依出列道:“皇上,奴婢们也是冤枉的,她们集体罢工,奴婢们不得已才会任用新手让后宫运作起来,那只是无奈之举。”
新派之人怕被处分,忙跪下学着莫华依的话说道。旧派的人也不甘示弱,纷纷跪下声援荀真。
“父皇,儿臣以为小惩即可。”宇文泓适时的提意见。
宇文泰看了眼太子,不可能将这群人全都严惩,不然谁来服侍他?但如儿子所言小惩必须有,不然皇家的威严都被人藐视了,即使荀真所言并没有错,“此事朕已有决论,皇后的懿旨确实并没有下,所以他们算不得不遵懿旨,有品级的宫女太监都罚俸三个月以儆效尤,无品的女史太监都需去做半个月的粗使宫女。至于这次的人事调令全部做废,各人各归其职,之前新上任的宫女太监全都罚俸一年。”想想不妥,又加了一句,“轮流地去做。”可不能让她们一窝蜂都跑去,不然后宫又要无法运作。
“皇上英明。”这回一众的宫女太监都跪下诚心地喊这句话,仅仅只用了一点小小的俸禄就保住了自己的位置,这太划算了,他们的心里都暗暗地感激荀真,若不是她出的主意,只怕他们都被打压得够呛。
莫华依看了眼皇帝的表情不若初时那般,咬了咬唇,要不要趁这个机会为自己搏一搏?想到荀真一搏就可以成功,没理由她就不行?忙道:“皇上,对于空缺之位的宫女太监是否可以留任?奴婢们也是有这能力担任的。”
宇文泰看了眼这个连名字也不知道的宫女,她倒是大胆发问,但想到六局好像空出来了不少位置,皇后再不是也不能让她的颜面尽失,“之前太子指定暂代的两位尚级宫女成为正式的,而皇后指定填补空缺之人就直接上任填补空缺,尽量让后宫运作正常。”
“谢……”莫华依等是填补空缺的人都欣喜地谢恩。
玉妃看了眼莫华依,这个什么司制之前给她的印象不太好,并且还给她做了那么差的衣物,看了眼柳皇后因为皇上这句话脸色好看了一些,鼻子就冷哼一声,上前屈膝道:“皇上,这个宫女刚好就是司制,您看看在她管辖下,给臣妾绣的衣衫却是这样,这证明她并没有能力担任司制。”
“不是的,玉妃娘娘,这衣衫不是臣妾所绣,是底下的女史……”莫华依没想到这节骨眼里,玉妃冒了出来。
“儿臣看这衣衫确也是寒碜了些,父皇,看来她的能力有限。”宇文泓眼也没抬地道。
“皇上,奴婢是尚工局的尚工,这司制之位确实是空出来有一段时日了,依奴婢所见,荀掌制天资聪颖,手艺不俗,昔日许尚工也是大加赞赏,正是司制的不二人选。”彭司彩,不,正确来说是彭尚工开口道。
柳皇后看了眼莫华依,这女子比那几个所谓亲信之人都要可信得多,起码没有对她阳奉阴违,如果连几个人都保不住,她的脸更是不知往哪摆?“皇上,这莫司制确实手艺出众,最近她都在为臣妾的翟衣在忙,所以才会忽略了玉妃妹妹的衣衫,而底下之人手艺不到家,所以才委屈了妹妹。”目光看向宇文泓,这个太子会搭口,无非是替他的小情人出头夺权,想想心头都不是滋味,但想到日后还须靠他,所以也不能翻脸,“太子,这不能成为她能力不够的证据。”
六局的宫女任用不应拿到帝王的面前来讨论,这又不是家国大事,但是偏偏就是在这一个特殊的处境下,两派人马又暗斗下来,并且已将此事闹到了御前,皇帝不管也不大好,但要管确又是芝麻绿豆大的事情,实属没必要,所以宇文泰是很不想再处理此事,皇后都出面力保这个什么莫司制,他也不好将她的面子驳得一点也不留,因此心中已有决断。
人群里的高文轩却出列,朝皇帝与皇后拱拱手,“皇上,臣有话要说,本来这不过是后宫之事,拿到大殿来讨论已经出格了,但是今日是皇后娘娘的大喜日子,既然她们都有能力担任这个职位,驳了哪一方都不妙,不如当场来个刺绣比赛一较高下,谁的功夫好,能力高,就司制之位就落到谁家的头上。”
高文轩是安幸公主的驸马,谁能说他的这一番话是在落柳皇后的面子,所以对他的这个提议,很多原本撇嘴的大臣顿时来了兴趣。
宇文泓看了眼高文轩,这个提议由他说是再合适不过了,若是由他来提,难保别人不会做出一些不好的联想,赶紧接口道:“父皇,前面都是一些不愉快之事,扫了母后的兴致,驸马这个提议甚是有趣,可以让气氛热闹一些,就让她们当众比试一番,谁的技艺高,那这职位就由谁来担任,依儿臣看,这回准没人说赏罚不公,毕竟技不如人嘛。”
“对呀,皇上,太子与驸马都说得在理……”一众官员这回都支持道。
“皇上,臣妾们也有兴趣。”玉妃等妃嫔都纷纷屈膝道,一脸的感兴趣。
就连柳皇后脸上的血色也多了起来,不复刚刚的剑拔弩张,“皇上,臣妾觉得此事可行,就由她们比试一场,输也输得甘愿。”
宇文泰看到群情汹涌,也渐渐来了兴趣,脸上带着微笑道:“此事准奏,既然是文轩提出来的,那就由文轩出个题目吧。”
安幸公主看了眼这个人前人后不同样的丈夫,再看了眼镇定的荀真,咬紧了下唇,母亲之前被众人攻击的时候,她一脸的急意,但身边的男人只是冷眼旁观,现在他的心上人要争司制之位,他却是第一时间代为出头,心中忿忿不平,出列道:“父皇,既然是驸马提了这个建议,不如就将出题的权利给儿臣,如何?驸马,你不会有异意吧?”绝不让他给荀真开后门。
高文轩心里冷哼一声,但脸上却是笑得温柔无比,“既然公主有兴趣,臣又岂会扰了公主的兴致?公主尽管请。”
他又是这种笑容,让人以为他有多喜欢她这个公主妻子,活脱脱的一个伪君子,安幸公主恨恨地想,只是好面子的她又岂会让人知道她这段不堪的婚姻,同样笑得温柔道:“多谢驸马承让。那本宫就为你们指定一个题目吧。”沉吟了一会儿,“今天是母后的大日子,皇后乃花中之牡丹,不如就以牡丹为题,一柱香为限,看谁绣的牡丹栩栩如生,那这司制之位就归到谁的名下。”
她刻意提出绣制牡丹,就是要为母亲挽回一点名誉与场子,告诉众人只有自己的母亲才是花中之王,其他的人都只是陪衬。
柳皇后看了眼女儿,心中感叹还是女儿贴心。
宇文泰看到这女儿女婿一副相敬如冰的样子,脸上颇为欣慰,看来成了亲后,安幸的性子沉稳了许多。“公主这题目甚好,来人,去准备绣线。”
宇文泓一听是这个题目,脸泛微笑,暗暗地看了一眼孙大通,孙大通会意地悄然退下去。
殿上的荀真与莫华依对视一眼,长久以来,撇开私仇不提,两人在技艺上谁都不服谁。
“荀真,你敢不敢与我比试?”莫华依悄声道,她要在气势上压住荀真。
“有何不可?莫华依,输的人可要认输,事后不要再纠缠不清。”荀真自信地一笑道,也赶紧提条件,这莫华依没风度也不是一天两天的。
“那自然。”莫华依冷哼道。
两人的目光一对视,立刻天雷勾动地火,“噼啪”点燃,众人一看,兴趣更浓厚,势均力敌的比寒才有意思。
彭尚工以最快的速度将绣制牡丹的材料搬到大殿上来,而一些低级宫女太监都勒令散去,不要把太和宫挤得水泄不通,那群宫女太监并未散去,而是在门外饶有兴趣地等着结果揭晓。
很快就有人搬来桌椅,荀真与莫华依对视一眼,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