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越有这个可能。龙睿的嘴角抹起一抹笑,想起小书僮从起初为他沐浴的脸红心跳、左右躲闪到如今的正大光明、目不斜视,搅得他心烦意乱只当自己有毛病……“小子?小岁子?你可以正大光明的看本殿,却不允本殿光明磊落的看你……好,很好。算你狠。”一边点着头,一边看了看洗满鼻血的洗浴盆方向,“血债是要用血来偿的。”
“公子爷,能不能够让我出宫……唉呀,有时间,我还是会来看看公子爷……哦,不……来看看殿下啊。”
“我以后得靠你养着啊……要知道,按照宫中的规矩,二十岁我就可以出宫了。那个时候,你不养我谁养我?”
“公子爷,我……我有一事相求……回京后,放我出宫罢。”
“……”
本来得意非凡、心中似卸下了千斤重担的人,忆起小书僮想离开他的一幕幕……猛然又从床榻上坐了起来,“不对呀,你即是……即是……以你我的交情,你哪有不说实话的道理?你为什么要瞒着本殿你的真实身份?还一门心思的只想出宫?”
也就是说,她不喜欢他?
得出这个结论,龙睿的心一直有些闷闷不乐。即使是到了玉门关为赵妃下葬立碑,他都没有展开过笑颜。不知道的只当龙睿是心痛赵妃的过逝。而赵阳更是感动于龙睿的神情,直叹女儿红颜薄命。
秋风乍起,吹得一众侍卫们将头缩进皮衣领子内,看着黄沙漫漫的广大土地,赵阳终是转身,向着龙睿作揖说道:“殿下,如今小女的事已是完毕……”
看着漫卷黄沙,龙睿轻叹一声,拍了拍赵妃的碑,“赵妃,安息。贵妃之位,无人能代替。这是本殿,对你的承诺。”
赵阳老泪纵横的跪倒地上,“谢殿下。”
“老将军真的无儿无女了?”连庶出的都没有么?
“殿下无需担心老臣的家事。”赵阳在龙睿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抹了抹眼泪,“老臣有一忠仆,世代随我赵姓。打小的时候我和那忠仆亲若兄弟,他的儿子也就是我的义子,一直也喊着我父亲。”
“既如此。”龙睿略有所思,拍了拍赵阳的肩,“好生对待你的义子。若他在政事上立得头功,它日一定是国舅之姿。”
赵阳激动难奈,再度跪下谢恩,“谢殿下。”
“这漫漫黄沙下面,也不知埋着多少忠骨?”龙睿低头沉思,又拍了拍赵妃的碑,“也不知道,来年,你的尸骨是否还在这墓中?”
“生于沙漠,长于沙漠,隐于沙漠,是我们沙漠人的骄傲。无论尸骨随着地下的流沙流向何处,我们的根、我们的魂都会扎根于此。”
赞同赵阳所说,龙睿一边点着头,一边扶起赵阳,“老将军,无需多礼了。本殿不能在此久留,该启程了?”
知道龙睿要去晋地。赵阳有丝不放心,“要不要老臣派兵马同行?”
龙睿笑着摇头,“是去自家兄弟的番地,有什么危险可言?老将军多虑了。”接着,他抬起手,指着一众跟随着他的亲卫兵,“再说,本殿还有这五百亲卫兵护卫,够了。”
按照龙睿的吩咐,队伍由小七带领,打着‘看四皇兄’的旗号马不停蹄的赶往晋地,明着是前往通报太子殿下驾到,暗地却是控制好那个妖僧和萧国舅府中的一应人。而龙睿则带着冷战、冷袖、岁岁、萨棋沿路避过各级官员的迎接,专拣小道前行。
因为晋地地处蛮夷之地,气候和关外一般无二,当龙睿一行人进入晋地的时候,虽是深秋,但已是大雪纷纷了。木轮车在雪地上艰难地行进,碾雪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马车内,感觉得到龙睿的眼光逼人,岁岁不自在的掀车帘而望,一片雪野茫茫。
萨棋亦是将头探向马车窗外,“小哥哥,好大的雪啊。”
岁岁摸了摸萨棋的头,“打过雪仗没?”
萨棋直点着头,“打过。我们游牧民族一到大雪封山的日子就不怎么出来了。下雪的时候,总是躲在帐篷里,吃着奶茶,喝着青稞酒,唱着民谣,可潇洒了。像我这么大的孩子有时就会和别家的小孩子约好,出外打雪仗。”
“公子爷,可还记得我们也打过雪仗?”
一直在探寻着小书僮对他是何番感情的人,听闻小书僮一席话,神思回到和小书僮一起过年、打雪仗的日子,那个时候,他对他的小书僮的感情似乎就有些不一样了。那个时候,他是非常希望楼惜君像小书僮,而且,那种希望很强烈。那个时候,他只当那份感情是悯惜,如今看来,并不是那么简单。一如后来再度和小书僮重逢,认为让小书僮成了太监的根本原因在他,他也只将对小书僮的宠溺当作是赎罪,如今想来,只怕也没有那么简单。
“公子爷,在想什么呢?”
看着小书僮一如以往的露出小虎牙朝着他笑着,龙睿心中居然失落起来,他如今对她是心有戚戚,可她对他似乎仍旧一如以往的坦然相对,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小书僮没有拿他当回事?说明小书僮的心中没有他的地位?那在小书僮心目中的人是谁?那个她一门心思想着出宫寻找的人是谁?
是那个有过同榻而眠历史的雪无痕?还是那个有恩有义的神秘主人?抑或是翩若仙人的天牧?再或者是……
“主子,雪太大了,马车走不动了。”
见龙睿仍旧呆呆的不予回话,岁岁只好说道:“那就找个避风的地方,先息会子。等雪小的时候,我们再赶路,遇到镇子的话,就找间客栈休息。”
终于找到避风的地方,冷战和冷袖利落的拴好马车,岁岁和萨棋一一跳下马车,却见龙睿仍旧呆呆的坐在马车上。
岁岁好笑的对着萨棋使了使眼色,继而在雪地上捧了一捧雪,在手中捏成团状,直往龙睿击去。
出其不意,中了雪团,龙睿才霍地回神,又见小书僮正得意的笑看着他,一时间他跳下马车,“好哇,来,打呀。”一边说着,一边已是在雪地上滚着雪球,往岁岁身上击去。
“小哥哥,我来帮你。”萨棋对岁岁极有好感,自然的加入到了岁岁的一方。
看着在雪地上打雪仗的三人,冷战和冷袖相视一笑,步入山洞内,选了个干燥的地方,架起了柴禾。又将马车中赵阳送的腊鱼、腊肉拿了出来,放在火上烧烤着。
天空、大地一片白茫茫,雪花恣意的、丝毫不见减弱的扑向眼睛、鼻子、嘴中,三人的笑声不时的传来。萨棋首先投降,一溜烟跑到了山洞,直是在火堆旁边捂着手,看着洞外仍旧各不相让的龙睿和岁岁,“冷统领,小哥哥为什么喊太子殿下是公子爷?”
从来未见太子爷有今天这般高的兴致,冷战、冷袖兄妹也感到由衷的高兴,“那得从他们相识的时候说起了。”
山洞内,萨棋煞有兴趣的听着冷战、冷袖你一言、我一语的讲述着龙睿和岁岁的过往。山洞外,龙睿和岁岁玩得有些精疲力竭了。
“我认输了。”龙睿放弃手中的雪球,倒在地上,任雪花迎面扑来,他却是躺着看着大雪纷飞的天空。
“喂,公子爷,不能这样躺着。”岁岁一边走近龙睿身边,一边想拉起龙睿,“会生病的?咳嗽方方好。”
依稀中,似乎看到了母亲,也是这般抓着他的小手,在雪中堆着雪人,然后会故意将他摔倒,并且将他在雪地中翻滚,眼神中也有如眼前人一般的轻柔和关爱……龙睿猛地将握着他的手的小手死命的一拽,岁岁不及防扑向他的怀中。
一如数年前,他将小书僮拉入怀中的感觉,那个时候,他觉得他只有小书僮了。一如那个时候,小书僮朝着他露出开心一笑。也是那个时候,他就将小书僮当作他心里的宝了。
可是那个时候……那个时候……他不知道小书僮是她啊。
如今知道小书僮是她了,虽未得到彻底的证实……就算小书僮不是她,他也认了。
终于,他也会拥有一份任天荒地老、任海崩石裂、任日月倒转,却始终不变、亘古永存的感情了?
老天待他不薄,只待他的争取!何必患得患失、耿耿于怀的去猜测?似有所悟,‘哈哈’大笑二声,在雪地上几个翻滚之下,龙睿将小书僮压在了身下,“你会心疼吗?”
呃?
“如果我生病了,你会心疼吗?”
这番姿式,太过暧昧。这种眼神,有些令岁岁感到心悸,她死命的推了推压在身上的人,“公子爷,起来,太冷。”
没有理会身下的挣扎,龙睿伸出手,轻抚着小书僮的脸颊,“岁岁,你是……你是……”女孩儿?终是问不出口。似乎证实来得更有意义一些。
呃?岁岁觉得有些迷茫,龙睿此时的神情一如浅水湾山脉那天晚上的神情,满脸的潮红,满眼的含情……吻?想到这里,岁岁不自觉的打了个寒蝉,傻了眼,下颔不能合上?如果现在吻了,算什么?二个男人?不,一个男人和一个不男不女的人?连龙阳之好都谈不上?
好一口?
风卷着雪花扑入岁岁的嘴中,冰凉的感觉刺激着口腔神经,止不住的咳嗽起来。
本已是凑近那个屑想已久的红唇,不想岁岁偏过头不停的咳嗽起来,龙睿一时间清醒,摇了摇头,急忙起身,又扶着岁岁坐起来,见岁岁仍旧不停的咳嗽着,而且咳嗽得眼泪几近流了出来,急忙替她拍打起来,“怎么样?好些没?没事吧?”
“小哥哥,你怎么了?”萨棋已是扑到了岁岁的身边。
“雪……雪……呛着了。”好在有雪呛着了,要不然,方才那一幕肯定可以惊天地、泣鬼神。岁岁庆幸咳得面红耳赤,有些慌乱的避过龙睿焦急的目光,直是拉着萨棋的手站了起来,“快,我要喝口水。”
“哦,好,快,冷统领将水早烧好了。”
看着萨棋拉着岁岁往山洞方向跑去,龙睿站在雪地上出了会子神,方才的一幕在脑海中不停的闪现,小书僮慌乱躲闪的目光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他咬住唇,伸手撇下身边大树上的一根枯枝,“岁岁,你是逃不掉的。”既然他决定争取,那没有什么是他争取不来的。
山洞内飘着阵阵腊肉的清香味。
看着胭脂石上平铺着的一块块腊肉冒着油,腊肉的红里透白配着胭脂石的天然红,不待那些肉入口,只闻那不时飘来的香味和看这道烧烤的色彩,已让人垂涎三尺了。冷战‘啧啧’称奇,“小公子,你这一招,是和谁学的?”
“和大哥、二哥、三哥他们学的。”海岛冰封的日子,他们就躲在海岛上大口的喝酒、大口的吃肉,“这些肉如果仅是水煮,则失了肉味。如果是烧烤,有的地方会烧得焦烂,而有的地方会不太熟。只有将胭脂石在火堆上烤热,再将肉切片,平铺在石头上,石头的热量会均匀的被肉吸收,这样的话,即不怕焦烂或不熟,也不怕失了味。”说到这里,她用匕首插了一块腊肉,递到龙睿的面前,“公子爷,尝一尝,我可是答应过你,等你的病好,要为你做一道地道的烧烤的。”
没有接过小书僮手中的匕首,却只是将口张开,将匕首上的腊肉咬到口中,几番咀嚼之下,龙睿频频点头,“好吃,好吃,比那些直接用火烧烤的肉感细腻了许多,从里到外都熟透了。也比那些水煮的腊肉更有口感,没有失去腊肉的腊味。”
“嗯,公子爷的嘴还真是刁,这二句话,可是说出这胭脂石烧烤的好处了。”岁岁一边用筷子翻着胭脂石上的腊肉,一边说道:“还有最有意思的一点,就是就算这些火灭了,但因了胭脂石已聚集了许多热量,很长的时间,这些烤熟的腊肉放在这些石头上都可以保持热度,不会冷下去。比直接在桌子上点木碳保温要好许多。不会被木碳的烟熏着。”
“好,回到东宫,我要宇烈找一块更大的胭脂石。到时候,烤熟的肉都放在胭脂石上端到桌上来。一来不受烟熏,二来保温,三来也好看,色香味俱全。嗯,好吃,好吃……”
回宫?岁岁的心顿了一下,是啊,龙睿是太子,终是要回宫的。他这番心心念念的想着回宫,只怕是想着将这道美味如何让楼惜君品尝罢?
“咦,主子,雪停了。”冷战指着外面已是停下的雪,“我们得快些赶路了,下一个镇子离这里还有五、六里地呢。”
“你们吃饱了没有?”龙睿站了起来,拍了拍肚皮,“本殿可是吃饱了。”
“我也吃饱了。”萨棋拍着肚皮跳了起来,“太子殿下,我们早些赶路。如果在天黑之前赶不到镇子,就这样宿在山洞的话,我们都会被冻成冰人的。”
“好,赶路。”岁岁一笑站了起来,找过一块大的布裹,将烫手的胭脂石和上面尚未吃完的腊肉捧在怀中,“只是你们吃饱了,本岁可没有吃饱。这些,在马车上吃,你们可不许和本岁抢。”
“本岁?”萨棋好奇的抬头看着岁岁,“小哥哥,本岁是什么意思?”
龙睿拍了拍萨棋的头,“是你小哥哥的口头禅。是‘我’的意思。就像我说‘本殿’一样。”
‘哦’了一声,萨棋点了点头。
马车上,一路自顾自的吃着胭脂烤肉的岁岁有些食不下咽了,只因龙睿的目光太过露骨,就那般盯着她,而且一盯就是很长的时间,在外人的眼中感觉龙睿是垂涎她吃的烤肉,但在岁岁的心中,她明白,龙睿垂涎的只怕不一定是烤肉。
“岁岁。”
“嗯。”
“下一个镇子,你就换成女装。”如果他估计得不错,四哥龙子墨的探子应该已经探到他们的路线了,他的计划也得一步步施行了。
‘啪’的一声,拿在手中的筷子掉在了熊熊燃烧的暖炉中,岁岁有些举足无措,“为……为什么?”是他看出什么了?
看出小书僮的慌乱,龙睿的嘴角抹上一抹笑,“我让小七他们先行到晋地,并且让他带给四哥和萧国舅一个错误的消息,我在来玉门关的途中,救了一个神秘的女子。而且这个女子的生辰极有意思。”
有这种事?她怎么不知道?小七为什么没有和她说?“生辰?意思?”
“是阴年阴月阴日出生。”
听了龙睿的解释,岁岁似乎明白了什么,“你要移花接木,用我代替萨棋的姐姐?”
“聪明。”龙睿拍了拍已是恢复镇定的小书僮的脑袋,“不枉跟了本公子一场。”
“可是,可是,就算要人扮女子……”岁岁一边指着马车中的冷袖,一边继续说道:“有冷统领这个现成的,何必要为难我?再说,冷统领武功高强,可以预防万一。”
“谁都知道冷统领是随着我出关的,如果我的身边不见冷统领,大家会疑心。”龙睿耐心解释。
“可是……”岁岁摸了摸自己的短发,“本岁的头发是短的,扮作女人,也没人会信。”
“放心。替你戴帽子。”
“晋王认识本岁。”
“哦。”龙睿似乎早就想好策略,胸有成竹,“放心,你戴的帽子是帷帽。”
帷帽?那个从头到脸都遮住的帽子?是够神秘的。只是要她扮做女孩儿样,天啦,有生以来从来就没穿过女孩的衣物,她多少有些担惊受怕。“那我呢?谁都知道本岁是你身边的随侍官,少了随侍官似乎也说不过去。”
知道小书僮会找许多借口抵触女装,龙睿淡淡答道:“在玉门关的时候,本公子已经吩咐小七派出一小撮人马送随侍官归京去了。”
居然有这种事?小七为什么也没有和她说?岁岁只觉得火冒三丈,再怎么说,如果早知道有这事,她一定会真的溜之大吉。
“岁岁。”龙睿有些懊恼的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