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腻、不腻。”岁岁揭起隔壁房间的帘子,对着龙睿展露招牌式的笑,“公子爷先睡啊。再说,我还想带一些给楼姑娘、天牧、小七他们呢。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总得给他们带点土特产。”
这么热的天,带着肉食?龙睿不自觉的蹩起眉,“你不怕在路上臭了?”
她也知道会臭。可是,不找一些事,今晚怎么过?她这是无事找事做啊。本想搭话,不想龙睿已是掀帘进来,将她手中的一应猎物抓过放在桌上,“如果你要尽心意,回京后,本公子替你买一车当土特产送给天牧他们。”说着,直是拉着僵硬的岁岁掀帘而出,“快些睡,明天要赶路。今晚得养足精神。”
再次躺在床榻上,看着站在床榻边为难的看着他的人,龙睿有些诧异,拍了拍床,“怎么了?还不睡?”
岁岁指了指隔壁的房间,“呃……那些猎物,无需花银子。”
“回京买的也不花你的银子。”龙睿好笑的看着小书僮,知道小书僮偶尔会相当的迷财,“这样,如果你再不睡,别说那些猎物我不会让你带走。即使回了京,本公子也不出银子替你买土特产了。”
岁岁双手互握着,低下头,嘟起嘴。
明显的,今晚小书僮有些不一样,但是哪里不一样却又说上来。也许是暴雨欲来罢,原本清爽之极的山野气息变得极为沉闷,惹得龙睿的心也是闷闷的,他一下子坐了起来,明显的不满,“你今晚是怎么了?这般婆婆妈妈,你还是不是男人?”
她本来就不是男人啊!她有些抽搐。“殿下,您认为,太监是男人么?”
殿下?龙睿愣了神,从称呼就可以听出,小书僮生气了。倒也是啊,小书僮现在‘确实’不是男人啊,还是因为他引起的。再看小书僮的神情似乎极度的委屈,他伸出手,拉了小书僮一把,“好了好了,本公子不对,对不起。”
一朝太子给她赔礼道歉?岁岁的眼中漫起泪花。或许是因了他的道歉,或许还有其它说不明、道不清的原因……
见岁岁眼中闪着泪花,龙睿更是自责,拉过岁岁坐在自己的身边,拍着她的肩说道:“放心,有我就有你。如果这世上有人敢给你难堪,本殿第一个不放过他。”
“如果是殿下让我难堪呢?”比如说,今晚同榻而眠就会让她难堪。
“怎么可能?”龙睿震惊之余,见岁岁神情不似以往,又盯着她瞄了许久,总算体会到她所说不是开玩笑,于是抬起手,擦着岁岁眼眸处的泪痕,“本殿发誓,不会给你难堪。”从第一眼看见小书僮就令他心疼不已,怎么可能会给小书僮难堪?
闻言,岁岁呶了呶嘴,知道今晚再怎么躲都躲不过了,是以乖巧的爬上床榻,靠里侧躺了下去。却是背着身对着龙睿。
这身姿怎么看怎么清秀……尤其是这段时日,看小书僮似乎越来越瘦了。虽然总是一副笑脸的看着他,可眼底似乎有无限的心事?本想今晚和小书僮再谈一次心,可不想……方才的一席话严重的伤了小书僮的自尊了吧?
盯着岁岁瞄了许久,果然,小书僮一动不动,明显还在为方才的话生气。想到这里,龙睿心中恍然大悟,他方才的一席话确实触痛了小书僮的痛处令小书僮难堪啊。是以,他悄悄的爬到岁岁身边,扳了扳岁岁的肩,“呃,本公子不是故意的,都道歉了,别生气了啊。”
半晌,岁岁闷声闷气的回了一句话,“我没有生气。哪敢?”
这语气?明显还在呕气,龙睿撇嘴一笑,“要不这样?”见小书僮仍旧对他不理不睬,他继续笑道:“等这次回京后,本殿直接升你为内侍公公,如何?”
青州的时候才说升为六品公公呢?虽然她替他治好了伤,可那伤终是为她而挡,居然又升成五品的内侍公公了?岁岁终于转过身,睁大眼睛看着龙睿。
小书僮果然官瘾十足?龙睿再度撇了撇嘴,“至于名头嘛,就说此次游玩你护驾有功。”
“那小信子、小诚子他们呢?”
“他们要暂缓一缓。”
“为什么?”
龙睿深知要想成为皇宫中管事的公公,下面必须有一帮势力。而小诚子、小信子等人正是岁岁的那帮势力。可目前情形而言,他们不能升得过快,“只要你当了大内总管的一天,你就是将他们连升三级,也无人过问。”
“真的?”
看着小书僮明媚的笑脸,龙睿烦闷的心一扫而空,点了点头。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当上大内总管?”方说完话,她的神情又黯然下来,她干嘛要当那个要死的大内总管?难道一天到晚的看着他和别的女人风花雪月?
见小书僮的神情猛地消沉下来,只当她是担心当不成大内总管,龙睿笑拍着她的肩膀,“放心,有本殿在,不出三年,一定让你当上大内总管之职。”
岁岁再次背过身,‘哦’了一声。
只当小书僮对这个年限不满,龙睿再次扳着岁岁的肩膀,“好吧,二年,二年的时间,本殿一定让你当上大内总管。”
“知道了。”
这语气,似乎还不满意?龙睿低下头,看着闭着眼的小书僮,一时间,眼线模糊起来,细腻的肌肤,茸茸的汗毛,灵动的眼睛现在虽然闭着,可能够想像得出它睁眼时的调皮和娇俏。
娇俏?龙睿再度愣神,闭了闭眼,再睁眼细看,小挺的鼻子、适中的红唇,光滑的脖颈线,随着口水的吞咽,没有喉结,呃……太监似乎应该没有喉结?
只是这肤色,一如小书僮小时候般,仍旧呈现一片蜜色,健康又……想到这里,龙睿倏地起身,干咳二声,摆正坐姿,整了整衣袍。
良久,见小书僮没有动静,龙睿又回过头细看,越看越疑,越看越……猛地,他下了床榻,急步步出茅屋,直是捶打着自己的头,“笨笨笨,怎么能够这样想?怎么能够因了一身蜜色的肌肤就认定岁岁是她?”
眼前出现岁岁暴粗口、和何小福打架闹事、用弹弓打麻雀、教他冰湖垂钩的一幕幕……明明是一个小男孩所惯有的一切表现啊。
“还有,还有岁岁现在是太监啊。净身这件事可不是玩笑。”再说一旦提及太监的事,岁岁就会难过无比,一定是自尊心受到极大的伤害啊。
“龙睿,你要清醒,一定要清醒。不能因了肤色而将她和岁岁混为一谈。绝对不能。”
说到这里,他展开双臂,长吁一口气,期望着山雨的早些到来,这样的话,也许能将他现在火热的心泼灭。
那晚的梦又现脑中,龙睿坐在屋前的青石上,“你到底是谁啊?如果我真不认识你,你何以会入我梦?如果仅只是一个梦,为什么会这般刻骨铭心?”
雨悄悄的来临,细雨如织中,数抹蒙面的黑影亦是出现在山道上,向茅屋的方向靠近。
风越刮越猛,雨越下越大,由细密变得猛烈,龙睿只是静坐在青石上,嘴角猛地勾起一抹笑艳。“出来罢。”
语落。数抹黑影已是将龙睿围住。
看了眼茅屋内,岁岁似乎睡着了,安静之极,没有受外面情形打扰,龙睿再度回过头,看向蒙面的黑衣人,“你们到底受了谁的指使?非要置我于死地?”
“只是,我们太小看你了。”其中一个蒙面人的声音冷森森的,“上次你在浅水湾中逃脱,如今,不会有那么好的命了。”
“是么?”龙睿轻声笑了二声,不屑的看着一众人,“看来,你们是在浅水湾两岸放箭的人了?”接着,他意态潇洒的靠在茅屋屋门上,看似靠着,其实是摆了最好的姿势以免这帮人冲进去伤了岁岁,“上一次,你们没有和本公子正面交战,这一次,本公子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你们的兄弟是怎么死的。”
“好狂的口气?”随着又一阴沉的声音响起,一个面具人出现在一众人的面前,“现在我方知道,当朝的太子不是扶不起的阿斗,而是一鸣惊人的巨鹰。”
明知道这个声音是装出来的?龙睿眯眼细看面具人的身形,他想努力的辨认清楚,这个面具人是不是自己的兄弟?奈何,他们兄弟的身形都得父皇的遗传,几乎都是一个模样,实在是辨认不出这个面具人是谁?“是么?如果我是巨鹰,你是要当麻雀还是野兔?”
无论是麻雀还是野兔,都是巨鹰的腹中餐而已。岂有听不出话音,面具人怪怪的笑了二声,“我是猎人,专门猎鹰。”
龙睿俊眉微挑,很好,明摆了,这个面具人是他的兄弟无疑。一个要争夺他的江山的兄弟,也许是那个发起宫闱之乱的兄弟罢?他含笑看着面具人,“怎么?这么有自信?”说着,他掳了掳被雨水淋湿的长发,“小心猎鹰不成,反被鹰啄了眼。”
“瞎过一次。”面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阴沉,却是淡然之极,“不会瞎第二次。”原来看走了眼,如今再也不会,他会将龙睿当劲敌,务必一除而后快。
“确实不会让你瞎第二次。”龙睿轻摆了摆袍袖,“因为,这一次,你是有来无回。连瞎的机会都没有。”他无意杀人,特别是手足。可如今这番情形,他不得不下杀手。要不然岁岁会有危险。
“好。”面具人轻拍着手掌,“我们就来看看,究竟是谁会有来无回。”
一声雷电滚过天空,岁岁猛地惊醒,“公子爷!”回头间,不见龙睿,但见屋门大开,而公子爷正斜靠在屋门边。再一次闪电划过,惊见龙睿的面前站着数抹黑影,刺客?她倏地起身,“公子爷!刺客又来了?”
“不怕。”龙睿未有回头,只是警惕的看着刺客,“你好生睡,等我将这帮屑小处理了,再来睡个好觉。”
哪还能睡得着?岁岁一咕碌溜下床,急步来到龙睿的身边。
“岁岁!”声音分别来自于面具人和无奈的转过头看着岁岁的龙睿。
本是觉得岁岁不听话的龙睿,惊闻面具人呼喊‘岁岁’,亦是吃了一惊,再度转过头,看向面具人。
听着熟悉的声音,岁岁诧异的看向面具人的方向,继而惊呼,“主人!”
主人?龙睿震惊不已,却是不再看向岁岁,而是时时盯着一众要行刺他的人。难道这个面具人就是岁岁所说的洞天的主人?
面具人的嘴角抹上一抹笑,向前轻跨了二步,“岁岁,原来,你还记得本座?不枉本座疼你一场。”
“你是……你是……刺客?”岁岁虽然有考虑主人是刺客,但一旦证实,她的心仍旧有些难以承受?正应了当初雪无痕问过她的‘如果哪一天,那个面具人和你的公子爷打起来,你帮谁?’那一番话。
她现在,应该帮谁?
“岁岁。”面具人看岁岁呆愣的神情,又上前二步,“帮本座杀了他。”语毕,直指着龙睿,“如果你帮本座杀了他,你仍旧是我洞天的小主人。”
果然是洞天的主人?龙睿眯着眼,警惕的看着逐步往岁岁方向靠近的面具人。而对站在自己身边的岁岁、挥手之间就可以要了自己命的岁岁一百二十个放心。
岁岁有些迷茫的看着面具人,“如果不呢?”
“难道你忘了本座救你性命的事?难道你忘了本座是如何替你挑选良材制弹弓的事?难道你忘了本座是如何疼你、宠你的事?”面具人说得有些激动,也有些煽情,“本座知道,你没有忘记。要不然,你不会宁肯将自己处于险境也要救高悦、刘德他们脱离险境。因为,你将我们也看作了亲人、看作了兄弟,是不是?”
是啊,就算她当初是被高悦、刘德等人掳去,可长年累月下来,和他们产生感情了啊。而这份感情,似乎有亲人的成分在里面。再说,面具主人确实救过她的命。“你们是我的亲人,是我的兄弟。公子爷也是我的亲人,所以,我不会杀公子爷。”
闻言,面具人显然有些颓废,手指着龙睿说道:“也就是说,你会帮他杀本座?”
岁岁摇了摇头,“也不会。”
“可我们二个,其中一个必须死。”
“为什么要死?”岁岁不顾龙睿的阻拦,跨前一步,直视着主人,“为什么一定要打打杀杀?我知道了,你不是楼家的仇人,你是公子爷的兄弟。”
“你……”面具人显然震惊了,一个不该道破的话题终是道破。他倒无语了。
“你如此作为是想挑起宫闱之乱,是想置天下万民而不顾,要让东傲血流成河。”岁岁越说越气恼,“你知不知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这句话?主人,你博学多才、文武双全,不应该没听过这句话吧?”
面具人冷哼一声,“本座还无需你来教。”
“是了。”岁岁轻轻的拍着手,“既然主人懂,就应该撤出,不再作这有违天道的事。”
“天道?”面具人仰天大笑数声,“本座只知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只要本座赢了,历史本座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后世谁人分得清楚?”
“那么,你的心呢?”
面具人一顿,看着岁岁,“心?”
“人总有一死。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死之前,你会不会为曾经杀死过自己的兄弟而生悔意?会不会因了一已之私而置万民而不顾而生歉疚?”
“一将功成万骨枯。”面具人摆了摆手,袖袍在山风中鼓了起来,显得极为霸气,“从古至今,这个真理一直不曾变质。该死的就得死。本座为什么要生悔意?何需用生歉疚?”
“好吧。”岁岁呶了呶嘴,耸了耸肩膀,“至少今天,我要帮助公子爷。”
“为什么?”龙睿和面具人齐齐发问。
岁岁摸了摸鼻子,指着面具人的方向,“因为他们人多。”
这是什么歪理?众人不明白,只听岁岁继续说道:“本岁最恨以多胜少。最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所以,主人,岁岁冒犯了,今天帮公子爷是帮定了。”
闻言,面具人一点也不生气,而是笑咪咪的看着岁岁,“也就是说,如果哪一天,你的公子爷以人多来欺负本座人少,你也会帮本座,是不是?”
“呃……”岁岁看了龙睿一眼,眼见龙睿眼中期望颇高,她仍旧吞了吞口水,有些为难的回答,“……是吧。”其实,现在的她,只选定了要帮龙睿啊。不过,面具人对她有救命之恩,她不想面具人难堪。
“这就好。”面具人笑得更开心了,直是指着龙睿,“杀无赦。”又指着岁岁,“不得伤害,否则,要你们的命。”
这般吩咐下来,再怎么打?所有的蒙面人有些为难的相互看了看。可既然主人吩咐下来了,他们就得上。是以,十之八、九的人都蜂涌着往龙睿的方向扑去。
因了岁岁方才的回答,龙睿冷哼一声,斜睨了岁岁一眼。至少方才这个面具人的话让他明白岁岁不会有什么危险,这样的话,他就不用担心岁岁了。是以,他利索的抢过最先奔到他面前来的刺客手中的刀,一把将岁岁推进屋中,“老实呆着。待会子有话问你。”居然有帮面具人的想法?令他懊恼万分。说话间,已是将门由外锁上,将岁岁和外面隔绝。
“老七啊老七。”面具人再度仰天大笑,“本座终于看出来了,岁岁仍旧是你的软肋啊。要不然,那一天,你不会那般死命的救他。”
“是又如何?”以为拿得着?
“本座虽舍不得杀岁岁。可一旦知道岁岁是你的软肋,那……”说到这里,面具人的眼睛变得凌厉起来,“本座绝不姑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该舍的要舍,该抛的要抛。
语毕,面具人摆了摆手,瞬时间,数支火把在大雨中抛进了茅草屋中,虽然有大雨,但仍旧将屋子点燃。
龙睿懊恼的一边苦苦的战着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