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史一郎他们在谷外设的陷阱也起了作用,很快就有几匹野马得得儿地跑出来。在那几匹雌马跟前蹭来蹭去。
杜恒霜有些不屑,暗道:看见有雌马就跑来献殷勤。也算不上什么好马……
果然小红马似乎跟杜恒霜一样的心思,它抬起头,不屑地打了个响鼻,然后不知怎地,挣脱了拴着它的绳子,远远地跑开了。
那些跑出来的野马像是闻到什么异样的气味,似乎有一刹那的震惊,一齐抬起马头,四下看了看。
不过小红马溜得太快,而且它的个子跟别的雌马比起来并不大,因此这些从万马谷跑出来的野马并没有看到小红马的存在。
杜恒霜在半山腰看了一会儿,就看见史一郎他们在谷外用套马索套住那几匹跑出来的野马,又眼疾手快,用嚼子把那几匹野马的嘴给套上,不让它们发出嘶叫,以免把万马谷里面的野马引出来。
抓野马的过程干净利索,完全没有节外生枝。
杜恒霜暗暗点头,跟着史二郎和钱伯从半山腰下来。
小红马远远地看见这边事了,也颠颠儿地跑回来,让杜恒霜骑上去。
这一次,小红马老老实实跟着史家兄弟们从小路上返回,并没有再走沼泽地。
杜恒霜私下揣度,大概是走沼泽地这回事,对是汗血宝马的小红马来说大概也是很费心思的,因为一不小心,他们就一起陷进去了……
回到秦州城的时候,正是黄昏时分。
杜恒霜在西城门回头,看见远方的地平线似乎出现一道黑黑的边线,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映着血色残阳,有股说不出的静穆和壮美,又觉得像是杜先诚以前跟她讲过的海水涨潮时候,那汹涌而来的潮水。
她骑着的小红马突然不安地嘶叫了一声,然后扭头往城门内跑进去。
杜恒霜吓了一跳,忙用手勒住缰绳,稳住自己的身体,跟着小红马进了城门。
“关城门!关城门!升吊桥!”
秦州的西城门上,突然传来守军的一阵疾呼。
史家四兄弟和钱伯跟着跑进门里面。
城外的吊桥吱吱呀呀被拽了起来,割断了同对面的通道联系。
为了城防的安全,秦州城的西面有一条长长的护城河。
“出什么事了?”杜恒霜很是惊讶,偷偷问钱伯。
钱伯的脸色很是严峻,他往四周看了看,低声道:“……好像是突厥人又来了。”
杜恒霜一惊,“柴家人知道吗?平乐公主呢?”
“应该很快知道吧?”史二郎跟在他们身后,偷偷说了一句,心里也有些打鼓。
带着几匹从万马谷抓来的马回到霍国公府,杜恒霜回到自己住的客房,好好沐浴了一番,然后去霍国公的病房看望霍国公柴嗣昌和平乐公主,当然还有自己的妹妹杜恒雪。
“霍国公怎样了?”杜恒霜悄声问道。
杜恒雪的面色虽然疲倦,但精神头还是不错的,她沉稳地道:“还行,比预想的情况好。从昨儿高热退了以后,就再也没有发作过了。早上还清醒了一会儿,平乐公主给他喂了一碗人参牛肉粥,极养气血。”
杜恒霜松了一口气,看向同样守在那里的许言邦。见他下颌处都有青色的胡子茬儿出来了,忙道:“许二哥,你不去梳洗梳洗?”
许言邦回头,看见是杜恒霜。点点头,问杜恒雪道:“我出去一趟,你跟你姐姐待在一起。”
杜恒雪含笑点头,目送许言邦出去。
杜恒霜正要打趣几句。就见平乐公主的侍女急匆匆赶来,对平乐公主耳语几句。
平乐公主和缓的脸色立即严肃起来。她霍地一声站起来,对杜恒霜和杜恒雪匆匆道:“劳烦你们二位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说着,带着那侍女急匆匆离去。
杜恒雪和杜恒霜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杜恒雪往门外看了一眼,好奇地道:“能有什么事,比霍国公的伤势还要重要?”
杜恒霜正想摇头,忽然想起他们今儿傍晚进城的时候见到那副情景。心里一跳。自言自语地道:“……难道是真的?”
“什么真的?”杜恒雪更加好奇。
杜恒霜想了想。招手让杜恒雪过来,在她耳畔轻声道:“……突厥人,好像是突厥人又打过来了。”
杜恒雪气结。“怎么又来了?!真是乘人之危!”
杜恒霜好笑,“两国交兵。难道还要讲礼义廉耻么?——当然谁能打谁占便宜。若是要等对方站稳了再攻城,那突厥人也不是突厥人,而是宋襄公了。”
见说起宋襄公那个迂腐之王,杜恒雪也是一笑,低头给柴嗣昌诊脉,过了半晌,幽幽地道:“若是萧大哥在这里该多好,他一定比突厥人更能打,更狠辣……”
杜恒霜不想提萧士及,若无其事地转了话题,道:“柴家人也不差的。霍国公跟突厥人大战这么多次,也斩杀了突厥人一千金狼铁骑,不比别人差。”
杜恒雪摇摇头,去药箱再倒了三勺陈芥菜卤,让侍女扶着柴嗣昌,她亲自给他喂了下去。
平乐公主一直没有回来,杜恒霜陪到晚上,等许言邦来了,就自己回客房歇息去了。
过了几天,柴嗣昌的伤势逐渐好转,不仅高烧不再,而且人也日渐清醒,就是拖得太久,整个人瘦的只剩下个壳子。
杜恒霜不能再出城,就带了钱伯,戴着面纱,在秦州城四处闲逛,给三个孩子买点秦州的特产和小玩意,哈回去哄他们高兴。
这一天回到霍国公府,史家四兄弟脸色严肃地来到杜恒霜住的客房,道:“东家,要不我们早点离开秦州,回安西马场吧。”
“怎么啦?”杜恒霜不解。霍国公伤势还没有完全好,她不能把雪儿一个人丢在这里。
“听说这一次突厥人出动了五千金狼铁骑,声势浩大,还带了攻城的战车,已经快到秦州城西的旷野上了。我们兄弟打听到,柴家已经打算出动柴家的全部精锐,要和突厥人决一死战!但是对于城里的老百姓,柴家已经出了告示,让他们想逃命的,马上从东门离开。过了明天,后天就开始四门紧闭了。秦州城如今乱纷纷地,想走的老百姓正拖家带口往东门奔去。不想走的老百姓已经拿着兵器,去柴家的临时兵站报名参军去了。”史二郎着急地道,“我们现在不走,明儿想走都走不了了。东家,还是快走吧!”
杜恒霜心里一沉,“这样严重了?”
钱伯也跟了过来,催促杜恒霜,“大小姐,不是我钱伯托大,咱们还是先走吧。若是不放心二小姐,咱们可以跟柴家商量,带着霍国公一起上路……”
杜恒霜抱着胳膊,在房里来回踱步,正是举棋不定的时候,平乐公主带着几个贴身侍女也来了。
平乐公主最近几天也是不眠不休,身上一直穿着劲装铠甲,身后的侍女也都是佩刀带箭,背挽长弓,英姿飒爽,看得杜恒霜极为羡慕。
“霜儿,我已经向长安发了三道八百里告急的求援信,只希望他们能看在骨肉亲情上,救我一次。”平乐公主泪如雨下,拉着杜恒霜的手,轻声说道。
正文 第586章 深情
杜恒霜叹息着握了握平乐公主的手,低声安慰她,“……也许没有那么糟糕。柴家也是这么多年的基业,精兵强将还是有的吧?”就算永昌帝不派援兵,应该也能抵挡吧?
谁料平乐公主忧心忡忡地道:“以前倒也无碍。突厥人本来只派了三千金狼铁骑东征,被我夫君灭了一千,剩下两千金狼铁骑,柴家精兵尽出,也能一战。但是突厥人又增兵过来,现在是五千金狼铁骑,就算我们柴家所有精锐都出战,拼着同归于尽的想法,也是打不过他们的。”
杜恒霜有些疑惑,“突厥人为何又突然增兵了?”
平乐公主苦笑,“谁知道呢?也许就是想打赢吧,也或者,一定要……”
平乐公主虽然没有把话说尽,但是杜恒霜还是听出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这么说,真的是很危急?咱们一点法子都没有了吗?”杜恒霜很是有些不甘心,而且,她有种感觉,觉得长安那边未必知道这边的情况有多危急。就算平乐公主的八百里加急送回去,长安的人说不定还是认为是柴家的计策罢了。
因为人一向都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哪怕现实血淋淋的摆在他面前,都可以视而不见,骗自己说是敌人的“诡计”……
杜恒雪在旁边听了半天,歪着头问道:“平乐公主,可是如果长安不派援兵,或者长安的援兵不能及时赶不到怎么办?”
这也是杜恒霜和平乐公主两人心里都有的想法。不过没有如同杜恒雪一样明明白白地问出来罢了。
“我也没有法子。只能往最好的地方想,然后做最坏的打算。”平乐公主深吸一口气,然后道:“我有个不情之请,还请两位答应!”说着,对着杜恒霜和杜恒雪深施一礼。
杜恒霜连忙扶起来平乐公主,道:“公主折杀我们姐妹了。——公主有话尽管说,只要我们能办到的,一定拼尽全力!”
平乐公主眼里渗出点点泪花。语带哽咽地道:“我求你们带我夫君离开秦州。”
“什么?!”杜恒霜和杜恒雪都大吃一惊。钱伯先前担心杜恒霜和杜恒雪不肯走,也提出把霍国公柴嗣昌带着一起走,但是那时候,杜恒霜只觉得钱伯在说笑,现在从平乐公主嘴里亲耳听到这种话,她实在是惊呆了。
平乐公主看看杜恒霜,又看看杜恒雪,深吸一口气,尽力止住自己喉头的哽咽。道:“你们带我夫君走,治好他……”
杜恒霜忍不住道:“平乐公主,您莫不是疯了?!我们带走霍国公。那您呢?您打算怎么办?——难道真的要跟这秦州城共存亡?!”
平乐公主回头。看向门外晴朗湛蓝的天空,淡淡地道:“你们带我夫君走。他伤愈以后,一定会为我报仇雪恨。而我,我要留在这里,和秦州城共存亡。我是大齐的公主,如果大齐需要我。我会为它付出自己的性命。”
杜恒霜被平乐公主的话激动得热泪盈眶,扑上去一下子抓住平乐公主的手,只叫了一句:“……公主。”就热泪滚滚而下。
杜恒雪也忍不住拭泪道:“平乐公主,您是抱了必死的心,可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您还是跟我们一起走吧……”
平乐公主摇摇头,坚定地道:“不。父皇和大皇兄一天不派援兵,我就一天不走,直至在此地战死!”
如果大齐公主因没有援兵,而在秦州不屈战死,那些在长安狗苟蝇营、勾心斗角,一心玩弄所谓“权术”的男儿们,怕不是一个个都要羞死吧?!
杜恒霜胸中升腾起一股热血,握紧平乐公主的手,道:“公主殿下,您不走,我也不走!我陪您在秦州战至最后一人!”回头却对杜恒雪道:“雪儿,你带着霍国公,和许二哥,还有钱伯、史家四兄弟马上离开秦州!”
杜恒雪大急,忙道:“姐姐,你这是什么话?要走我们一起走……”
“听话!”杜恒霜威严地道,拿出了长姐的风范,压得杜恒雪连开口说话都不敢。
杜恒雪嘴唇嗫嚅着,看着杜恒霜不容人反驳的双眸,再一次泪流满面,腿一软,就给杜恒霜跪了下来。
“雪儿,你听话。”杜恒霜顿了顿,“你要记得,你的三个外甥还要靠你呢……”
杜恒雪用手捂着嘴,压抑住自己快要从喉头冒出来的哽咽,却不肯点头,也是倔强地看着杜恒霜,一副不肯妥协的样子。
杜恒霜气结。雪儿真是越来越执拗了!
平乐公主看见杜恒霜和杜恒雪姐妹情深,也极感动,忙道:“霜儿,你的心意我心领了。不管这一次结局如何,我和柴家,都欠你们姐妹一个大人情。——好了,咱们不要浪费时间,赶紧去准备吧。”说着,转身就走,大步离开客院。
杜恒霜见平乐公主下了决心,也没有办法,只好和杜恒雪合计之后,收拾了东西,然后带着许言邦和钱伯去霍国公的病房里接人。
结果一进去,就看见霍国公柴嗣昌死死抓着平乐公主的手,一字一句地道:“平乐,我们既为夫妻,当同生共死。你若死去,我决不能独活!如果你嫌我是个病人,拖了你的后腿,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说着,柴嗣昌居然从枕头下面摸出一把匕首,就要往脖子上抹去。
平乐公主眼疾手快,一掌将柴嗣昌手上的匕首击飞,怒道:“嗣昌,你是柴家的嫡子,怎能如此鲁莽?!”
“平乐,我说过,如果你嫌弃我不能帮你,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可是你想要我一个人逃生独活。你还不如一索子将我勒死算了。”柴嗣昌闭了眼,淡淡地道:“如果你不信,尽管让这些人带我走。只要离开秦州城一步,他们带着的,就是一具尸体!”
一个抱了必死之心人,不管怎样防范,他都会寻死,没人能够阻挡。
平乐公主这么刚强的人。终于也在柴嗣昌面前留下眼泪。她怔怔地看着柴嗣昌,泪水顺着她的面颊缓缓流下,滴在柴嗣昌面上。
柴嗣昌抬头,看见平乐公主泪流满面的脸,突然展颜一笑,伸手轻轻帮平乐公主拭泪,道:“平乐,你这是第一次在我面前哭……”说着,温柔地将平乐公主拉入自己怀里。
虽然他病了这么久。瘦弱不堪,一点力气都没有,但是平乐公主还是柔顺地依偎过去。将一张泪流满面的脸埋在他胸口。
杜恒霜和杜恒雪见状。忙带着人匆匆退出去。
“姐姐,这可怎么办?”杜恒雪很是着急。看样子,柴嗣昌是肯定不会走了。
杜恒霜心里也急,她看向门外,脑子里急速思考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许言邦也很着急。一拍桌子道:“奶奶个熊!那帮子长安的混蛋们,就不办人事!大周才灭了几年,他们就吃饱了撑的……”
杜恒雪大急,忙扑上去捂住他的嘴,嗔道:“说你多少次了。不要在外面大放厥词!”
许言邦被杜恒雪的小手捂得整个人晕晕乎乎,满心的愤怒一下子就烟消云散。只顾看着杜恒雪傻笑,看得杜恒雪又想撇嘴,又想笑,两个人竟然在强敌环伺、众目睽睽之下,旁若无人地对视起来。
杜恒霜回头看见这两人的呆样儿,也是又好气,又好笑,道:“好了好了,你们先走,我随后就到。”又催促许言邦快走。
许言邦回过神来,对杜恒雪道:“咱们还是先走吧。”
杜恒雪却也犯了执拗,说杜恒霜不走,她就不走。
杜恒霜十分头疼,忍不住对许言邦道:“她这个臭脾气,你还想娶她?不怕她跟你闹起来吃不消?”
许言邦大喜,连连摇头道:“不怕不怕!”又道:“就怕她不跟我闹……”一副没出息的样子。
杜恒霜:“……”
过了许久,杜恒霜道:“你们先回房去,我有些事情,要出去走走。”说着,转身出了霍国公的病房。
钱伯跟在她身后,看她一直去了马厩,跟自己的小红马喃喃自语说话。
天黑的时候,西城门那边传来腾腾的火光。
突厥人又开始攻城了。
震天的呐喊,腾起的黑烟,烧焦皮肉的难闻味道,交织在一起,从西面传过来,萦绕在杜恒霜身边。
杜恒霜皱了皱眉头。这股味道,让她灵光一闪,脑子里似乎想起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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