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恒霜早知道齐月仙会被永昌帝下旨并嫡。尹德妃告诉她的时候,她就做好了这个准备。她马上自请下堂,就是不愿意再做那个被“牺牲”的人。而且对于她来说,当时的情形,不管萧士及是接受。还是抗旨,她都注定是被“牺牲”的那一个。
如果萧士及接受并嫡的旨意,她就要被迫跟齐月仙,还有穆夜来分享自己的丈夫和这个家。
如果萧士及不接受并嫡的旨意,抗旨而行,陛下和太子肯定会惩处他,夺爵关入天牢是最轻的惩罚。而一个有前途的大将,因为拒绝并嫡的旨意被夺爵关入天牢,在一般人看来,都会把错算在她这个妻子头上。
男人犯错,最后的恶果却都是由女人来买单。
比如商纣王成为亡国之君,周幽王烽火戏诸侯,最后被千夫所指的,却是妲己和褒姒这两个女人。
若她那时候没有及时下堂,依然是萧士及的妻子,萧士及抗旨下天牢的时候,所有的人都会把矛头转向她,指责她这个妻子不贤惠,为了醋性,完全不顾丈夫安危,甚至还会把将来秦州的局势扣在她头上,“红颜祸水”什么的,肯定一盆一盆脏水往她身上泼……
就是不甘做这种被人千夫所指的“红颜祸水”,也不想再跟萧士及有所牵扯,她才执意要自求下堂。
“……那长安城有没有说我呢?”杜恒霜笑了笑,有些好奇地问道。
杜先诚笑着摇摇头,“你都自求下堂了,他们哪里有脸再来怪你?士及下天牢不久,长安城就传开你自求下堂,远走他乡的消息。听说陛下和太子都恼得不得了。”
说着,杜先诚正色道:“霜儿,这件事,我看得还不如你远。之前你执意要自求下堂的时候,我虽然嘴里说支持,但是心里还是不情愿的。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做了夫妻,就不能轻易放弃对方。但是我当时却没有想到,你们的私事,跟朝堂上的事情混起来,对你来说,有多么严重的后果。”
杜恒霜长叹一声道:“如果可以的话,我一辈子也不想有这种急智。我只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妻子,跟丈夫恩恩爱爱过一辈子。可是,他想要的东西太多,我跟不上他的脚步,又不想给他拖后腿,所以……”
杜恒雪听得满头黑线,很是迷糊,忍不住悄悄推了杜恒霜一把,问道:“姐姐,你和……杜伯在说什么呢?萧大哥抗旨夺爵,怎么会怪到你头上呢?”姐姐明明是受害者好不好!
杜先诚就给杜恒雪细细解释:“事情是这样。我跟你说陛下的打算。士及抗旨之后,陛下和太子肯定是盘算着,将这件事的所有罪责都推在你姐姐头上,会说是因为你姐姐执意不肯让丈夫娶别的女人,才造成萧士及被夺爵的后果。这样陛下、太子,甚至萧士及的名声都能完整无缺,唯一被人不齿的,就只有你姐姐这个‘妒妇’了。然后秦州那边的局势。看陛下的样子,也不像是非常着急要派援兵,所以如果突厥人真的突破秦州,攻向大齐内陆,你姐姐就板上钉钉成了‘祸国殃民’的妖姬了。”
听得杜恒雪一惊一乍,忙道:“真的会这样严重?”
杜恒霜郑重点头。唇边带着一丝讥诮说道:“你没听杜伯说吗?陛下和太子恼得很呢……他们为什么恼?不就是因为现成的替罪羊跑了!他们没有别人可怪罪了。这种脑子进水的主意,如果有我傻傻地留在长安配合他们。他们肯定还是英明神武的‘陛下和太子’,不会有人怪他们瞎胡闹。可是我一走了之,直接下堂而去,他们还想怎么样?我把位置都让出来了,他们还能怪我是‘妒妇’么?——再说,我自己可以不要名声,可是我的儿子女儿以后长大还要娶妻嫁人,我不能让他们有个顶着‘妒妇’头衔的娘亲。”
杜恒雪眼波一转,越发崇敬地看着杜恒霜。拍手道:“姐姐你真厉害!陛下和太子殿下这下子可不能把这件事推到你头上了!——可是,杜伯,您又如何知道陛下和太子对姐姐自求下堂和离这件事很恼火呢?”
杜先诚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子,笑嘻嘻地道:“我当然知道,不光我知道,长安那些数得着的高门世家大概都知道了。”
“到底是什么?——杜伯。您就别卖关子了!”杜恒雪着急地道。
杜先诚笑着将身子凑过来,低声道:“陛下查出来是谁敢判你姐姐同萧士及和离,一怒之下把他的长安县官给撸了,发配岭南效力……”
杜恒霜:“……”
杜恒雪:“……”
杜先诚看着这姐妹俩的神情笑了笑,道:“好了,不说他们了。总之现在长安的人都知道你姐姐是被陛下和太子逼得自求下堂,远走他乡。而萧士及为了不负发妻,宁愿抗旨也不愿攀龙附凤,名声都是大大的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是陛下和太子,咱们不用为他们伤心。”
杜恒霜噗哧一笑,嗔道:“谁会为他们伤心?他们关我什么事。”
三个人说完长安那边的事,杜先诚就问起杜恒霜的打算,要在定州做些什么。
杜恒霜坦然道:“我还没有想那么多。只想先在这里落脚,走一步看一步吧。”
杜先诚点点头,“这样也好,我现在也自由了,可以跟着你们姐妹俩四处走走。”说到这里,杜先诚又笑道:“我这一趟离开长安之后,其实是拐道去了安西马场,从那里带了些好东西过来,还有几个安西马场的大头目,都在外院候着,你要不要去见一见他们。”
杜恒霜眼前一亮,欣喜地道:“真的?杜伯,你怎么知道我想去安西马场看一看?”
杜先诚哈哈大笑,起身道:“咱们先去外院吧。”
杜恒霜忙跟着杜先诚起身,一起去了外院。
来到外院给杜先诚准备的院子,杜恒霜一进门就看见四个高鼻深目,戴着头巾的高大汉子。
“这是谁家的小娘子?真是比我们安西山上最美的凌霜花还要美丽。”一个汉子看着杜恒霜,满脸惊诧,大齐话说得有些怪腔怪调。
杜恒霜笑着行了个拱手礼,道:“各位是从安西马场来的吗?”
杜先诚就给他们介绍,指着杜恒霜道:“她就是安西马场的新东家,你们没有见过吧?”又指着那四个明显目有碧色的汉子道:“他们是安西马场的场主,他是史一郎。”指着最先说话,夸杜恒霜比凌霜花还漂亮的汉子说道,又指着另外三个汉子分别介绍,“史二郎、史三郎、史四郎。”
杜恒霜跟着团团一揖,分别叫了一声他们的名字。
史一郎还好,另外三个人简直是用鼻孔看人,像是没有料到他们的新东家居然是个娇美无匹的小娘子,很是不屑的样子。
杜恒霜笑了笑,也没有生气,只是坐下来,跟他们寒暄起来。
史一郎很健谈,跟杜恒霜说了不少安西马场的事情,又拐着弯儿的要看她的印鉴。
安西马场认印不认人,杜恒霜也是晓得的。这印鉴是她目前来说最重要的东西,一直带在身边,就看了杜先诚一眼,见他微微点头,便把印鉴拿了出来,给这四个人看了一圈。
看见这印鉴之后,另外三个人的气焰才小了一些,没有刚才那样傲气凌人的样子。
杜恒霜说完话,就站起来道:“四位远道而来,晚上我会略备水酒,在家里设宴,请四位场主赏脸。”
一直抱着胳膊斜睨着杜恒霜的史二郎突然道:“你会骑马吗?”
杜恒霜点点头,“会一点儿。”
史二郎立刻放下胳膊,对杜先诚道:“杜老伯,你看,她骑马只是会一点点而已,那匹汗血宝马,还是还给我吧。我带它回去,好生驯养,以后……”
杜恒霜长眉一挑,打断他的话,惊喜地道:“你们有汗血宝马?是不是真的啊!”
汗血宝马从千年前就有无数传说,想不到她还能亲眼见一见!
杜先诚笑道:“当然是真的,我特意带来给你做坐骑的。”
杜恒霜大喜,一拍椅背站起来道:“杜伯,带我去看看!我还想骑一骑!”
“你想骑我们的汗血宝马?就凭你?”史二郎打鼻子里哼了一声,“我们自从抓到这匹汗血宝马,就没人能骑得上去。我们兄弟四人在马背上出生,马背上长大,到现在不过能靠近它,喂一喂食而已,你还想骑?!——可别把你美丽的小脖子跌折了!”
杜恒霜横了他一眼,对杜先诚道:“杜伯,咱们走吧。”
杜先诚笑着点点头,带着杜恒霜出去。
史家四兄弟也跟在后头走了出来。
史二郎大声道:“东家,你若是真的能骑上这匹汗血宝马,我史二郎就给你磕三个响头!这辈子任你驱驰,忠心不二!”
正文 第580章 出手
杜恒霜回头看了史二郎一眼,似笑非笑地道:“你说话算话?”
史二郎被杜恒霜的眼神看得愣了一下,才晃了晃脑袋,道:“当然!我们史家兄弟字字千金,不像你们中原人那么多弯弯绕绕!”
“那好。如果你输了,你可要记得你的话!”杜恒霜朗声道,转身跟着杜先诚往马厩那边走过去。
杜先诚悄声道:“你还敢跟他们打赌?那汗血宝马确实很难驯服的,就连我都没法子骑上去……”
杜恒霜也悄悄笑道:“那史二郎的脑子有些不灵光。他光说了如果他输了会怎样,但是他可没说如果我输了会怎样……你想,就算我输了也不会有任何损失,但是如果赢了,我可是得一忠仆,好处那是大大的!”
看着杜恒霜眼底的狡黠,杜先诚失笑道:“你啊,是越来越鬼灵精了。这都被你想到了,专会欺负老实人……”
杜恒霜但笑不语,跟着杜先诚来到马厩。
她买的这所宅院面积很大,马厩其实也是一个单独的院子,专门养马,还有大车也都停在这里。
一进这所院子,杜恒霜的眼角突然跳了一下,一个小小的白色影子从她的眼角一闪,消失在她眼前。——好像是小白!
杜恒霜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四下里瞧了瞧,没有看见小白,就悄悄问杜先诚:“杜伯,你有没有看见别的东西?”
“什么东西?”杜先诚诧异,指着前面道:“你是说那匹汗血宝马吗?”
杜恒霜抬头,这才看见一匹火红色的马立在马厩前面。马身并不高大,但是长长的脖颈,线条优美的马身,还有刚劲有力的马腿。无不显示这是一匹好马,不过,跟她平时见到的好马,也没有多少差别啊?
杜恒霜疑惑地走过去,绕着那匹红马左看右看。
史家四兄弟看见那汗血宝马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任杜恒霜瞧,还任杜恒霜伸出手,轻轻在它背上摸了摸。那马并没有如同以前一样,暴躁地跳起来。然后一蹶子将人踹翻!
杜先诚也很是惊讶。他看着杜恒霜伸出玉白的手,手掌上放着几颗糖,伸到那马的嘴边。
那马往前嗅了嗅,马舌一卷,就将那几颗糖从杜恒霜手掌上卷去吃了。
杜恒霜咯咯地笑,拍了怕马头,道:“真是好乖乖……你这么红,我就叫你小红好不好?”跟小白正好凑成一对。
那汗血宝马像是打个响鼻,似乎是在不屑,但是又无可奈何地低了头。并没有反抗。
史二郎看得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惊得合不拢嘴。
杜恒霜回头问杜先诚:“杜伯,这真的是汗血宝马?我怎么看不出特别的地方?”
“汗血宝马据说是快跑出汗的时候,身上汗珠如血,所以叫汗血宝马。不过,”杜先诚顿了顿,道:“我们把它一路带了来,它可没有出过汗,跑再快也没有出过汗。”
杜恒霜回头。再次打量了这马一眼。嘟哝道:“莫不是假的?难道是被骗了?”
那小红马似乎忍不住了,唰地一声抬起马头。跟杜恒霜对视!
杜恒霜怔了怔,忙笑着伸出手,在它头上拍了拍。“好了好了,我就是随便说说。”说着,就把小红马的缰绳解开,从马厩里牵了出来,对愣愣地看着她的史二郎道:“看好了,看我能不能骑上去。”
史二郎瞪着眼睛,眼睁睁看着杜恒霜要了一个马鞍过来,和杜先诚一起套在小红马背上,然后一蹬脚鞍,翻身上马,回头看着他笑。
那笑容映着定州城湛蓝的天空,悠悠的白云,还有大株大株火红的凤凰木,不仅将院子里的众人都震撼住了,就连在另一边攀着院墙,垫脚看向这养马院的迟公子都看得呆住了。
“驾!”杜恒霜轻叱一声,一抖缰绳,驱着小红马冲出了院子,往外面奔去。
从养马院的大门一出去,那小红马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一样,跑得风驰电掣一般,在定州城的大街上奔行,很快就出了城门,冲向旷野。
那小红马实在跑得太快了,城里大街上的行人摊贩只看见一道红色虚影从他们眼前掠过,转瞬就消失了踪影。
杜恒霜听着耳边的簌簌风声,两旁道边飞速后退的人影,并没有感到害怕,反而觉得如同风一样自由,心情好得不得了。
小红马一来到旷野,也撒欢儿一样四处奔行,嘶叫着,奋蹄狂奔。
杜恒霜跑了一阵子,才有些慌乱。她发现她从来没来过这里。——她不是迷路了吧?就记得跑马了……
不过她没有慌乱多久,小红马就慢了下来。
杜恒霜觉得背后微微一动,一股毛茸茸的感觉从背后传来,然后一个白色的小身影从她身后绕过来,钻到她怀里坐着。——正是小白。
小红马完全停了下来,在旷野上低头吃草。
杜恒霜大喜,抱着小白问道:“你怎么来的?”她从长安走的时候,小白已经失踪很久了。她以为小白是回它自己的地方去了,所以也没有费心去找它。因她知道,小白有些特异之处,不是一般的小白狐,所以她不是很担心它的去向。
现在小白又神秘地出现在她面前,杜恒霜欢喜不已。
小白冲她摇了摇尾巴,在小红马背上趴下来。
杜恒霜这才明白,这匹所谓不能让人骑的汗血宝马怎么这样听她的话了——原来都是小白的功劳=_=。
“咱们该回去了。”杜恒霜有些发愁,她举目四望,连定州城的城门在哪一边都看不到。她到底跑了多远?
不过杜恒霜想起杜先诚以前的嘱咐,如果迷路了。就要站在原地,等着别人来寻她,便哪里都不去,乖乖地从小红马背上下来。在这旷野上站着,等着杜先诚来接她回去。
果然没过多久,杜先诚他们就骑着马奔过来了。
杜恒霜忙翻身上马,对杜先诚他们道:“可算是把你们等来了,我都不知道回去的路。”
杜先诚有些生气,斥道:“不知道路你就乱跑?若是我不在这里呢?——以后再这样,我就把小红马带走!”
杜恒霜有些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脖子,低头骑着小红马,跟着杜先诚他们小跑着回了定州城。
回城之后。史二郎心服口服地给杜恒霜磕了三个响头,并且歃血为誓,认她为主,更是表示以后安西马场不认印鉴,只认杜恒霜和她的后人,听得杜恒霜心花怒放,笑得如同霜雪中枝头绽放的凌霜花。
这史家兄弟在这里住了几天,就来杜恒霜这里告辞离去。
杜恒霜收服了史家二郎,顺带着,史家的另外三个兄弟也对杜恒霜印象不错。觉得她行事爽利,是个可以打交道的人,再说她又成了史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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