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梅香,“拿去。现在带我去你们老夫人房里。我要细细查检一番,看看还有没有眼生的东西。”
杨氏说到做到,雷厉风行一般,将龙香叶扔在中堂。自己跟着梅香往龙香叶的屋子里走。
龙香叶大急,忙从地上爬起来,拎着裙子,三步并作两步跟在杨氏和梅香后头叫道:“你们做什么?那是我的东西!”
杨氏回头嗤笑道:“你不装晕了?不装晕就跟我们走。查验完你的屋子。你还要跟我去跪祠堂。”
龙香叶这辈子,也只在她的嫡母面前作小伏低过。而她的嫡母也是要面子的人,不肯落人褒贬,又指着庶女们以后出嫁了,好帮衬娘家,所以对她们这些庶女极好,在吃穿住用上跟嫡女没什么差别。所以龙香叶在嫡母手下并没有吃过苦。
后来萧祥生求娶,就是龙香叶扬眉吐气的时候,也是她从一个落魄秀才家的庶女,一跃成为大富商兼员外郎原配正室的转折点。
再后来,虽然萧祥生身死,萧家落败,但是她儿子却比他爹还能干,不仅撑起这头家,而且能供她锦衣玉食,比萧祥生在世的时候还有豪富。
最厉害的是,她的儿子还封侯拜将,成了大齐威风凛凛的一品柱国侯,给她挣了一个诰命夫人衔回来。
在柱国侯府,她一直是高高在上的老封君,就算杜恒霜深得她儿子宠爱,还是不敢正面跟她冲突。
这次路上那一坛狗血,已经让龙香叶深恨杜恒霜,只是说不出口,但是已经在心里盘算着一门计谋,等回了长安,就要施展开去。
总之杜恒霜这个媳妇,她是绝对不想要了。
生了龙凤胎又怎样?自己的儿子位高权重,又生得俊美无俦,大把的女人愿意嫁给他。就算是配公主,他也是配得上的。——配杜恒霜这个既粗俗,又霸道,还是下贱的商家出身的女子,实在是辱没自己儿子了。
当一个婆母不想要她的儿媳妇的时候,无论这个儿媳妇怎么做,都是没有法子扭转乾坤的。哪怕你跪下来,把自己当做你婆母脚下的泥,她也嫌你的骨头太咯脚,总得将她磨成粉,扬成灰,远远地往空中散去,让她永远看不见这个碍眼的媳妇才好。
杜恒霜如果想活命,唯一的出路就是被休弃,或者下堂求去。结果都是一样,就是放弃柱国侯夫人这个位置。——没有别的选择。
自己打得好好的算盘,居然横空杀出一个杨氏,很可能就要破坏她的计划了。
龙香叶心里一惊,眼珠子转了转,立时改了念头,不再对杨氏横眉冷对,也不再高高在上,反而带着哭音怯怯地道:“太婆母,刚才都是孙媳妇猪油蒙了心,睡迷了眼,才从长安来的路上撞客着了,才说了那些着三不着四的话。香叶给太婆母赔罪了。”
说着,对着杨氏深深福身行礼,又对梅香道:“梅香,你是知道的。前两天,我的儿媳妇还往我身后泼黑狗血来着。我都不记得那时候发生什么事,只觉得脑子里糊里糊涂的,一片空白。后来她们告诉我说了那些话,做了那些事,我自己是一点都不知道……”
杨氏停下脚步,回头仔细瞧了瞧龙香叶,道:“若真是如此,麻烦倒是大了。咱们得去寺里找方丈大师做一场法事才好。撞客这件事,可大可小。”
龙香叶被杨氏锐利的眼神吓得后退两步,慌忙道:“好了,已经好了。那黑狗血很管用的。我现在已经完全好了。”
杨氏点点头,“那就是了。这样看来,杜氏还是个孝顺的孩子,她这样拼着别人说她不孝的名声,也要解救你,实在是一心为你好。若不是她泼你黑狗血,你现在还浑浑噩噩,说不定闯了大祸还不知道呢。所以啊,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了。她为你好,你要领情。忘恩负义的人,都会不得好死。你记住没有?”
这番话听在龙香叶耳朵里,怎么听,怎么别扭。可是又句句扣在理上,让她一句话都反驳不了。
还说忘恩负义的人不得好死,这是在咒她么?
龙香叶咬碎银牙,也不敢反驳一句,只得不情不愿地向杨氏保证,她一定不会再提此事。若有再提,就是忘恩负义……
杨氏满意地点点头,“既然如此,我们更要去祠堂跪一跪了,让祖宗保佑你。——祠堂是最干净的地方,那些乱七八糟的脏东西是进不去的。”说着,索性拉着龙香叶的手,“先去你屋里看一看,把那些不干净的东西都请出去,然后去祠堂。——你身上的衣裳也当换一换。”
龙香叶身不由己,被杨氏拽着,跟在梅香后头,回了她住的屋子。
杨氏进来一看,眉头皱得更紧。
她对梅香道:“你们老夫人的包袱呢?”
梅香指了指屋子靠墙边上大大的四个箱笼,“都在那里面。”
杨氏愕然,“你们回洛阳祭祖,也就两三天的功夫,如何带这样多的东西?”
龙香叶撇了撇嘴。土包子,穷家小户的人,如何知道大户人家出门,不仅衣裳首饰,铺盖行李,房间陈设,有的甚至连马桶都是自己带着的。四个箱笼算什么?她还是精简又精简,不肯给儿子添麻烦,才只带了这四个箱笼。
梅香领着杨氏去箱笼细看。
杨氏也不碰那些箱笼一个手指头,只是让梅香将箱笼打开,翻看里面的东西,让她细看。
“这也是你能穿的?”杨氏命梅香住手,让她将箱笼里面一件艳紫色绣鸳鸯的肚兜拿出来,对着龙香叶问道。
龙香叶臊得满脸通红,冲过来夺过自己的肚兜,喃喃地道:“那是我穿在里面的,有什么关系……”
杨氏不理,回头对梅香道:“将箱笼里面凡是沾红的衣裳都收出来,还有这边的首饰,除了素银和真珠,别的都收起来。放到箱笼里锁起来。这些都是你们老夫人不能穿,不能戴的。若是以后让我看见她再穿着这些艳色的衣裳,戴着那些不应该戴的首饰,不用多说,你们赶紧给你们老夫人准备嫁妆让她嫁人吧。”
龙香叶顿时想起萧士及让她按过手印的婚约,吓得魂飞魄散,问道:“为何要我嫁人?我说了守一辈子,就是一辈子!”
正文 第342章 来客
杨氏见龙香叶这样激动,诧异道:“这可奇了。既然这样忠贞,难道不知道守节应该不着艳饰、粗茶淡饭吗?有些讲究的人家,连高屋大厦都不住,只在坟前结庐而居呢。”
结庐,就是要住草棚。不能遮风挡雨,而且四面透风的草棚。
龙香叶瞠目结舌。这是什么话?她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杨氏摇摇头,“是了,祥生去的早,你们萧家没有长辈,你就算做错了,也没人敢对你说个‘不’字。没关系,现下我既然回来了,就不能让你继续错下去。——你刚才说了要守节,咱们就要做出个真正守节的样子。发于内,才能形于外。孝顺和守节一样,都是要既讲行,又讲心的。你明白吗?”一边说,一边挑了两套看上去很素净的衣裳,让龙香叶换上。
龙香叶不敢再硬抗,乖乖换上,然后跟着杨氏去祠堂。
杨氏还在感叹,“你以后不要穿绫罗绸缎了。”
龙香叶一愣,忙道:“我儿子现在是柱国侯,家里有的是银子,又不是穿不起?”
对于龙香叶来说,守节是一定要守的,但是享福也是一定要享的。她不知道从杨氏嘴里说出来,这两者居然是矛盾的。
杨氏笑了笑,“守节之人,不能穿绸,不能穿皮裘,只能穿布。不能食荤腥,只能吃素。更别说首饰。你见过哪个守节的节妇满头珠翠的?最多插一支银簪。还有,房里陈设也以素净为主,跟衣饰一样,只能用白、蓝、青这三种颜色。另外,凡有热闹之事,一定要回避。不能有吹拉弹唱之举。当然也不能听戏见戏子……”
看见龙香叶瞠目结舌的样儿,杨氏就知道这个“节妇”肯定不懂这些规矩,便也只笑笑,安慰她道:“还好,咱们先去跪祠堂。等祭祖结束,咱们回长安,我再好好教教你规矩。”
“还有规矩?!”龙香叶又有些沉不住气了。她想起来,杜恒霜的欧养娘也曾经提过类似的话,她当然是不肯听的。让她学豪门大户的行动举止。她是愿意的。但是让她粗茶淡饭,她是绝对不肯的。
而且那时候杜恒霜和萧士及也觉得没有必要,所以欧养娘也只好折衷,把这些有关守节的事儿再也不提。
如今从杨氏嘴里又听到这些似曾相识的话,龙香叶心里的不安更加严重。
“别的规矩我不懂。我守了数十年的节。只懂这个。”杨氏淡淡地道,说话间,已经带着龙香叶来到萧家祠堂。
里面已经放了一个火盆。
杨氏推开门,带着龙香叶进来,对梅香道:“你回去跟你们侯爷和夫人说一声,就说,我们会在这里跪半天。晚上不用给我们准备饭食。”
龙香叶忍无可忍。恼道:“太婆母,您这是怎么啦?难道是想饿死我?我这一天,就早上喝了点儿燕窝粥,到现在还饿着呢!”
杨氏瞥了她一眼。“正经守节的节妇,一天只吃一顿饭,你知不知道?”
龙香叶紧紧地闭了嘴,跟杨氏一起分别跪在两个蒲团上。
正月里的寒风很厉害。从门缝里吹进来,浸得祠堂里冰寒刺骨。
刚才在房里的时候。杨氏又逼着龙香叶脱下银鼠大袄,灰鼠皮裙。她没有芦花袄,最差的也是丝绵袄子。所以杨氏也只好网开一面,让她换上丝绵袄子和裙子。
这样的衣裳在屋里穿还行,在这空旷的祠堂里,就跟没穿一样,那飕飕的冷风吹得她骨头都快结冰了。
龙香叶整个人恨不得扑在火盆上向火。
杨氏没有多说,一个人跪在自己的蒲团上,看着面前香案上的灵牌默默出神。
两个人默不做声地跪在这里,很快一个下午就过去了。
龙香叶饿得头晕眼花,对杨氏央求道:“太婆母,孙媳妇实在撑不住了。能不能给点儿吃的再跪?”
“不能。”杨氏淡淡地道,自己闭着眼,继续数着手里的念珠。
龙香叶饥寒交迫,却无计可施。只好咬牙死撑。
梅香去萧士及和杜恒霜的房里回报了杨氏的话。
杜恒霜没有说话,只是在把两个孩子安置到床上。
他们刚吃了午食,要小睡一会儿。
萧士及就带着梅香来到外屋,沉吟着问道:“别的还好说。可是让老夫人今日不吃饭,会不会对老夫人的身子有碍?”
萧士及记得龙香叶身子好像特别虚弱,家里一有大事,龙香叶就病得起不来床。
梅香笑了笑,含蓄地道:“侯爷,您放心,老夫人身子好着呢。别说是一顿不吃,就算两三天不吃,老夫人也不会有事的。”
萧士及不信,看了梅香一眼,“我记得老夫人的身子很弱的。以前大病过好几次。”
梅香见萧士及不信她的话,不敢再说,忙低下头,“嗯”了一声,“奴婢会给老夫人和曾太夫人送茶水。”
萧士及知道,人只要有水喝,还是能够支撑数日的。他们在朔北跟突厥人交手的时候,经常轻骑简装,深入大漠,身上最宝贵的东西,就是一羊皮袋的水。只要有水,他们就能活着从大漠出来。
既然能有水喝,饿一次也无所谓吧。
萧士及想起他们小时候,爹爹刚刚死在狱中的时候,他们一家吃了上顿没有下顿,几个孩子那么小,也都是有过饿肚子的经验的,也就不说什么了,挥挥手,让梅香下去。
杜恒霜一直没有说话,坐在床沿,看着两个很快就睡过去的孩子出神。
萧士及走过来,站在她身后,也看着刚刚睡着的两个孩子微笑。
自从那一天击退山贼,杜恒霜就没有跟萧士及在私下里说过话。人前他们依然是一对恩爱夫妻,可是人后这些天,杜恒霜对他都是淡淡的。
萧士及心里很不舒服。但是也知道,这事不能怪杜恒霜。他贴着杜恒霜坐下来,扶着她的肩膀,低声道:“……别生气了。”
杜恒霜挣了挣,伸手拨开他的手,淡淡地道:“我没有生气。”
这还叫没有生气?
萧士及失笑,索性从背后伸出双臂,揽住杜恒霜的纤腰,道:“我代我娘向你陪不是。”又道:“你看。太祖母不是去劝我娘去了?以后一定会好的。”
杜恒霜叹口气,低着头,一根手指在萧士及横过来的手臂上慢慢滑动,“如果没有太祖母这个人呢?你当如何?——是不是就是一个死结?要么,我自求下堂。要么,你休了我?”
萧士及双臂一紧,将杜恒霜紧紧搂在怀里,低头在她的后颈项亲了一口,道:“当然不会。就算没有这个真的太祖母,我也会去找一个‘太祖母’回来。”
“啊?真的?”杜恒霜很是惊讶地回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是说。你会……?”杜恒霜迟疑着问道。这也太胆大包天了吧?连这种事都能做假……
萧士及笑了笑,“其实这种事,我以前也做过。当然不是在咱们家里,而是那时候为毅亲王办事的时候。如果我跟你说。我还主持过好几次‘仙人跳’,就是为了拿住一些官儿的把柄,你信不信?”
杜恒霜无语半晌,拿青葱般的手指头往萧士及额头上点了点。“你呀,以后可别把这种心事用在我这里。我可是看得出来你是真情。还是假意。”
萧士及忙道:“我当然不会骗你。对我娘那边,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不过到底不想说这件事,萧士及还是转了话题道:“明天就要祭祖。洛阳的大司马会过来观礼,还有洛阳大大小小的官儿,大概也都会过来。你到时候多准备些赏封儿。这些人来了,礼肯定也会到的。”
说起这件事,杜恒霜倒是笑起来,道:“那我们岂不是会发一笔不大不小的财?”
“你还想发财?不都填进去就不错了。那些赏封儿,你可得用最大的,不然让人小看我们。”萧士及细细叮嘱杜恒霜。
杜恒霜嗔道:“还用你说?你仔细准备你的祭祖吧。不用管我这边的事儿。”
两人商量好了,都去各行其事。
外面又有洛阳城的官儿来拜访,萧士及到外面见客去了。
杜恒霜就在后院将所有的仆妇叫过来,仔细吩咐明天的事情。
祭祖是大事,不过好在他们萧家人还不多,只剩他们这一房人。
杜恒霜要管事将陛下赐的匾挂到祠堂的门框上,盖上红绸,等明日正式祭祖的时候,再来揭匾。
“这可是陛下的御笔,一定要小心伺候。要是出了岔子,你有几个脑袋都不够赔的。”杜恒霜一再叮嘱。
那管事是从柱国侯府带过来的,自然知道轻重,忙道:“夫人放心,小的一定亲自挂上去。”
杜恒霜看着那管事去了,又叫了厨娘过来,吩咐道:“明日来的客人都是官儿,你知道要怎样整治酒席吧?”
因是正月里祭祖,商贩都没有开市,所以他们的吃食,都是从长安带来的,整整拖了一大车的各种食材,整治个七八桌酒席绰绰有余。
那厨娘忙道:“夫人放心。奴婢们临来的时候,萧大总管给奴婢抄了酒席菜馔的单子,到时候照着做就行了。那些菜不麻烦,很快就能做好。”
杜恒霜这才放下心来,又吩咐厨娘准备晚饭,还有,给祠堂里面正在跪祖宗的曾太夫人和老夫人各送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