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战争的代价,我们的战斗英雄在街头乞讨,生活落魄,战争的伤痛困扰了这个汉子五十多年。
当年他如果知道这一切还会冒着枪林弹雨去厮杀吗,还会无惧死亡去冲锋吗,还会端着刺刀冲向火海吗?
一个英雄被忽视的国家是危险的。
今天的人们如果看到我们的英雄被忽视、被遗忘、被嘲讽的话,战事再次爆发的时候他们还会上战场吗?
团里的兄弟安顿好了叶成龙就接到整编的命令,上头要求师里将下属的四个团分别整编,然后换装美械。兄弟们都在议论,这下好了,估计是要被派到日本当占领军了,那咱们也好好耀武扬威一把。
还有的兄弟议论,要是到日本的话,那肯定要坐大火轮船。那家伙带劲,铁疙瘩在水里也不沉,呼呼地冒黑烟,嘁哩喀喳地响,坐起来可威风了。
听着兄弟们的议论只有陈锋和武鸣心里暗自叫苦,因为前几天他们两个到师部开会的时候一人发了本小册子,外头都蒙着布。把布打开,里面放的册子让陈锋和武鸣看了之后立刻心惊肉跳起来。
手令
这个册子居然是抗战爆发前曾经下发到部队的“剿共手本”,陈锋和武鸣看了半天,都觉得看来要打大仗了。可这报纸上明明报道着政府要和共产党谈判,共产党的首脑毛泽东、周恩来、王若飞前几天刚刚飞到重庆,据说要国共谈判,商讨和平建国事宜。
但这次师部的会议上,由师长闻天海下发了“剿共手本”,并且要求参加会议的军官严守秘密,不得泄露。同时各个团要加紧时间整补装备、人员,前段时间缺员的军官也要尽快补充齐整。
散会之后几个团长、副团长都在议论纷纷,这仗不是打完了吗,国共两党不是要和平建国了吗,怎么还要打仗啊。大家心里隐隐地都有些抵触情绪。
抵触情绪最大的是陈锋和武鸣,散会之后两人骑着马晃晃悠悠地往回走。田野上到处是荒芜的田地,抗战八年,尸骨堆成了山,百姓的眼泪流成了河,百废待兴,国家需要休养生息,而不是重新开战。
团里的参谋长一直空缺,现在要求整补军官,陈锋考虑再三,把团属炮兵大队队长陈章提升上来做团参谋长。此外教导队也作了调整,教导队现在兵力不足,很多兄弟都补充到了各个连队当班长和班副,现在整补期间,又重新从各个连队吸收一批战斗力比较强的老兵进教导队。同时,团里将教导队缩编成两个大队,教导队队长骆钧从后方劳军慰问团回来后重新归队,原警卫连连长楚建明升为教导队副队长。
原来教导队三队全部打乱编制,编进另外两个队,三队大概四十多个骨干编入警卫连。原团部作训参谋陈凯代理警卫连连长。严大勇编入一营,任二连一排排长。
陈凯是去年整补中补充来的军官,以前是兄弟部队的,是1939年候补的军官,也是原东北军的老底子,团里的兄弟觉得这样的编制调整基本上比较合适。
编制调整报到了师部,并且很快就被批准了,同时还有七个老兵是直接提拔成排长的,还有几个连的军官被补充到团部当参谋。从战区调整了一部分军官到团里,现在团里的兵员和军官重新恢复到了正常的编制水平。
但陈锋知道现在的战斗力和以前相比有很大下降,一方面是很多军官和士兵都不熟悉,不像以前的军官那样,多数是在战斗中和士兵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和信任。而且补充来的军官很多都是刚刚从候补军官训练队出来的,有些指挥能力并不强,甚至还不如团里的一些老兵。
除了人员之外,团里的装备也得到了加强,在原来三门山炮的基础上,又补充了两门。团属炮兵大队队长由团部参谋范强担任。师里调配了几门迫击炮到团里,同时日军上缴的掷弹筒也补充了一部分到团里。
一方面补充人员,团里的高级军官一边都在心照不宣地留意着广播、报纸。
先是九月底重庆和谈陷入僵局,然后从师部传来消息,八路军已经接收了东北大部分地区,现在国民政府也在加紧往东北、华北等地运兵。
团里的兄弟也都在偷偷议论,这个团不知道要被运到什么地方。
到了十月份大家都议论可能不用打仗了,政府和共产党签订了双十协定,估计是打不起来了。
结果往往事与愿违,先是在山西的上党地区打起来了,主要是阎锡山的部队打的。
等到了十月底,邯郸打响了,没过几天,从报纸上传来消息,高树勋的新八军和河北地方部队大约十万人投降了八路。消息传来时团里震动很大,都在猜测,这土八路看起来不起眼,还真挺厉害的。
一连几个月,整个师都在按兵不动,主要原因是津浦路被新四军切断了,据说新四军司令陈毅对报纸说了一段顺口溜:山是老子开,树是老子栽。谁敢从此过,把枪放下来。报纸上说新四军气焰十分嚣张。
华北在打,东北打得更凶,国军的精锐部队都调到了东北,最骁勇善战的杜聿铭将军任剿总副司令,一口气打过了山海关。
到了十二月份,师部来了命令,先是团级军官开了动员会。在会上,强调了共产党破坏和平,在根据地搞“共产、共妻”,违背了孙先生三民主义的遗愿。此外宣布命令,全师三天后开拔,要到徐州附近去,一方面维持当地治安,另一方面是保护交通线。
散会之后团部也组织了连级的军官会,把师部的命令传达下去。由于汽车匮乏,这次行军主要还是步行。
沿途陈锋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有些主要道口,驻防的居然是以前的伪军,连军服都没变,还是以前伪军时期的军服,步枪是三八式的,就光换了个帽徽。
又走了几天,在一个铁路小站上,团里等待搭乘火车。由于调防的部队很多,团里需要排队等火车皮。一连等了四天,兄弟们都憋得慌。这天下午丁三和几个兄弟偷偷跑到边上的镇子上吃饭。
饭菜端上来没多久,看到一小队穿着日军大衣的人进来。当时国军里面好多穿日军大衣的,丁三也没想太多,以为是兄弟部队的,当时好多兄弟部队的都爱穿缴获的日军大衣。
吃到一半丁三发现不对劲,这伙人怎么说的都是叽里呱啦的日语,他叫来店里的伙计问,伙计告诉他,这伙人就是日军,国民政府为了防止八路军过来接收,就命令驻防的日军负责当地治安。
丁三一听火就上来了,仗都打完了,怎么还有日军在中国的地面上啊,而且还负责当地治安。但军人就是以服从为天职,丁三窝着火,也没发作,让手下的兄弟快点吃喝,吃完了赶紧回团里。
但就在这个时候出了事,丁三排里有个兄弟起身到掌柜那里会账,走到那伙日军边上的时候把他们椅子上的大衣给碰掉了。有个日军站了起来,叽里呱啦大声地说着什么,大家听不懂日语,但看表情也知道是在骂人。
丁三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走过去想把自己的兄弟拉回来。结果刚走近,就被一个鬼子劈脸抓住衣领,丁三个子不高,挣了两下没挣开,顿时就怒了。
这时排里的兄弟都围过来很多,那几个鬼子看样子也有点怕,松开了丁三,有几个鬼子伸手想去边上抄枪。
丁三他们出来吃饭的时候都没带武器,眼看着要吃亏,就丁三腰上配着手枪,他撩开枪套,拽出马牌撸子,顶上子弹,枪口对准那伙日军,大声命令他们放下武器。
为何而战(1)
团里跟随大部队打了半年多,天气一天天变冷,好多兄弟的被装都还没发下来,站岗的时候只能来回走动。而其他嫡系部队的被装半个月前早就发下来,这让团里的兄弟多少有点撮火。
一眨眼就到了1947年的新年,尽管说新年新气象,但新年刚过国军就连吃败仗。有好几个师被八路军整个吃掉,团里面有几次也是险象环生,但好在因陈锋的指挥和团里兄弟的努力作战,每次都能化险为夷。
团里的军官几乎都是超负荷的工作,其他好多刚刚配属到团里的军官都非常不适应。在别的部队当军官比在这个团轻省多了。而团里好像一直都有这个传统,自陈锋开始,军官都必须深入基层部队。每次宿营都要为住宿、伙食操心,军官经常找士兵谈心,很多基层部队军官和士兵相处得就像亲兄弟一样。
从元旦到春节短短的一个多月,战区已经损失了好几个师,机动作战力量被大大削弱。老百姓站到了八路军的一边,战争的天平开始倾斜。
春节前几天,团里刚刚在一个县城里头驻扎下来,转战了半个月,所有人都疲惫到了极点。但从师里下达了命令,八路军以围点打援的方式打掉了县城北边的国军部队,县城看来是守不住了,要求团里火速从县城撤离,在撤离前要坚壁清野,将整个县城烧毁。
县城里面驻扎着三个团,其中有一个团不是隶属这个师的。所以陈锋接到命令之后立刻派人和师部取得了联系,要求和兄弟部队协同好。同时团里对师部下达的坚壁清野的命令非常抵触。
大军过处寸草不生,但这是国民政府的百姓,为什么要把县城烧了呢?当兵打仗不就是为了老百姓吗,不就是为了早日和平吗?可当兵的把百姓的房子烧了,那老百姓住哪儿啊?
师部也在县城里头,陈锋就让武鸣去师部交涉,尽量不要把县城烧毁。
现在整个布防的情况是这样的,县城里头有三个团级番号和一个师级番号,而且兵力还是能够支撑一段时间的。陈锋的意见是边退边打,尽量往开阔地带吸引八路军主力,同时伺机歼灭其中的一部。八路军装备差,放弃主要城池和他们打野战,国军的优势反而就丧失了。
在团部里面,陈锋把自己的想法和参谋长陈章和副团长武鸣说了一下。两个人基本上都同意陈锋的意见,陈章认为以八路军现有战斗力看,想完整地吃掉一个师,而且在运动战中突破现有防线应该还比较困难。不如保持和八路军的接触,利用国军重装备火力优势对八路军造成伤亡。
三个人合计了一下,然后分头忙各自手头上的一摊事情。陈锋召集各个营布置撤退的事情,陈章和参谋一起确定装备转移和撤退路线等事项,武鸣则带着团里的意见去师里汇报。团里主要还是不希望坚壁清野把县城烧了,而是希望有序撤退,并吸引八路军主力尾随,然后用重武器梯次阻击。
快到师部的时候,隔了半条街武鸣就看到师部门口车辆进进出出的。师部在县城里面驻防时间比较长,各种物资也多,还有好多师部军官的细软。
武鸣感觉师部每次行军或者转移都是乱糟糟的,他走进门的时候卫兵忙着在帮勤务兵抬两个硕大的瓷花瓶,也没顾上朝他敬礼。
师部设在县城里头的一处清真寺里面,当时选址的时候陈锋就有异议,这样会破坏回民的宗教感情,造成不和。闻天海觉得这里干净,强行命令清真寺里的阿訇搬走了,然后把指挥部设在这里。
师部里面的炊事班也乱来,公开在里面做猪肉吃,引发周围的回民纷纷抗议。
国民政府的军队和将军们离心离德到了这个份上,武鸣真不知道这个仗还应该怎么打下去。
师部里面一片狼藉,混乱得跟个菜市场一样。有个军官正在通电话,突然就断了,喂喂喊了半天,原来是外头都把野战电话收了。
武鸣找到闻天海的办公室,敲门敲了半天,里面才慵懒地传来一声:“进来。”
屋子里头酒气熏天,闻天海搂着个学生模样的女子,那女子很妖冶,大冬天的还穿着旗袍。武鸣知道这是闻天海最近刚刚勾搭上的,有天晚上女的非要看操练,闻天海就大冬天的半夜拉紧急集合,把卫队拉出来操练,搞得卫队的兄弟一肚子火。
“报告长官,副团长武鸣前来汇报撤退准备情况。”武鸣关上门,立正敬礼。
“老弟啊,别站着,坐坐。”
“谢谢长官。”武鸣坐在椅子上,摘下德式军帽,顺着帽檐整理了一下,然后工整地放在桌子上。他打开随身的公文包,从牛皮野战地图夹子中取出两张纸然后说道:“我团现已基本准备完毕,按照团部实力清单,一营为撤退路线前导,并一营辎重队及团属工兵排沿师部下达的撤退方向搜索前进。二营并团部直属及二营辎重队和团部炮兵大队为后续。其中团属警卫连负责沿途中团部警卫,团机要及团部通讯分队按照师部统一呼号与团部保持联系。三营并三营辎重队为二营后续。教导队为全团后续,保障全团撤退之安全。撤退中,团部及各个营之间以五百米为间隔,各营按照轻步兵为先导,同时配属迫击炮为沿途遭遇伏击的火力支援。各个营之间按照口令及呼号保持联系……”
雪亮军刀 第十四卷
“好了好了,都他妈老生常谈的东西,陈锋过目了吗?”闻天海不耐烦地打断了武鸣的汇报。“报告长官,陈团长已经过目了,他对团指拟定的撤退序列附议。”
“操,他附议了就别他妈问我了,老陈干别的不行,行军打仗绝对没问题。还有其他事吗?”闻天海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武鸣知道这是大烟瘾上来了。闻天海是去年开始抽大烟的,现在烟瘾越来越大了。
“报告长官,我团认为没必要坚壁清野,至少没必要烧了老百姓的房子。现在天气严寒,老百姓的房子烧了之后容易流离失所,给共军攻击我党国造成口实,而且容易激起民变。”武鸣腾地站了起来,腰杆笔直,声音洪亮。
“民变个屁,不就是几个他妈的刁民吗,不烧房子就是留给八路,便宜了八路,那就是通共。你懂不懂!”
“长官,可我团防区内,房子基本上都是百年以上的老宅,好多都是祖孙三代赖以为生,要是烧了,恐怕……”
“你咋这么磨叽,让你烧,你就烧呗。军人以服从为天职。”
“长官,我也是为了咱国军的声誉着想啊,要是传出去,那些民主人士又要批评我军不顾百姓死活。”
“我操,我跟你说,秀才起事,三年不成。怕他■。这也是上峰的命令,怎么?你想拒不执行?”
“我是军人,不是纵火犯,更不是屠夫。”武鸣的脸涨得通红。
“操你妈的,那难不成我成了纵火犯,我他妈成屠夫了,你他妈想造反啊。”闻天海把边上的女人一推,抄起桌子上的景泰蓝烟灰缸就砸过去,武鸣一闪身,烟灰落在了他罗斯福呢子的军服上。
“来人,把他轰出去。”
门口的卫兵进来,把武鸣劝着往外头走。
“长官,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党国利益啊,长官,我希望上峰能够收回命令,想想老百姓啊,这么大冷的天,长官……”武鸣一边被拖着往外头走,一边还在大声地申辩着。
“你妈真没完了,把他枪下了,关禁闭,让陈锋亲自过来领人。”闻天海也较上了劲。
门口的卫兵把武鸣的手枪下了,嘴上说着对不住了,把武鸣绑上,押到军法处的禁闭室里。
闻天海余怒未消,解开裤子的纽扣,把那女子一把抓过来,两三下撕开衣服:“操他妈的都反了,来,帮爷消消火。”那女子也被闻天海吓得要命。半晌闻天海的表情才变得舒展许多。
当天晚上团里知道武鸣被关了禁闭都炸了锅了,大家议论纷纷,晚上陈锋带着人到师部找了闻天海一趟。
“哈哈,师长,听说小武子惹着您了。”陈锋和闻天海打交道这么些年,也多少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