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亮军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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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军刀-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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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锋咬牙看着桥面上中弹的兄弟奄奄一息中还在端着枪射击,日军喊叫着冲上了桥面,那些禽兽甚至认为他们已经征服了这座桥,征服了这个民族。
  陈锋在心里想:“小鬼子,你他妈的想错了,只要爷们有口气在,就会跟你们这一帮禽兽血战到底!送你一个词,这个中国几千年被敬仰的词:‘玉碎!’”
  挥手间,陈锋眼中有泪,一声震天的巨响,这座桥连同桥上十几个重伤的国军弟兄和冲上桥面得意的小鬼子,玉碎了。
  几十年后,陈锋总会做一个相同的梦,在梦里,一群稚气的年轻人穿着制服喊着操,从他身边列队走过去。军容严整,军刀雪亮,唱着《大刀进行曲》,昂扬地往前走。陈锋把他们叫住,问道:“这是去哪儿啊?”
  “陈团长,是你啊,走,咱们打小日本去。”
  每次梦到这个地方,陈锋就醒了,坐起来,看着身边的妻子,听着那熟睡的温柔的鼾声,心底有一滴泪。
  来吧,看看那天清晨的厮杀,日军两个大队压到了河边,双方都依托着堤坝压制射击。成群成群的日军着了魔一样,■水过河向陈锋的阵地上冲击。炮声连着炮声,枪声连着枪声,空气中是刺鼻的硝烟和弹壳迸出弹仓的声音。
  两个本应该和睦相处的民族在一片承载了太多血泪的土地上厮杀,这泪还不够多吗?这血厚厚地堵塞了汗牛之书。这片土地注定了浸透着血泪,几年后,两支不同信仰的中国军队在继续折腾着,继续泼着血泪。
  那个清晨,那个热爱樱花的民族,把他的子孙训练成了禽兽。而禽兽在那条河里一个一个倒在猎枪的下面。
  当天上午,日军的坦克跟上来了,全团阵地一片火海,即使是这样,团里的兄弟们仍然在殊死抵抗。日军组织了两次大队规模的涉渡,冒着河水的寒冷朝对面冲。这边三个营基本打残了,炮连的炮弹打光了,炮兵变步兵,拾起阵亡兄弟的枪,继续血战在那条河边。
  这山是咱的,这水是咱的,咱爷们好山好水的好地方,绝不能让你这禽兽污了。
  整个上午,一直没有师里的命令,或许上峰的老爷们早就顾不上下面的部队了,这时候子弹不长眼睛,撒丫子八百里滚蛋是正经事。
  清晨,闻天海就带着勤务兵走了,说是找师里汇报,一去就没了影子。
  直到下午,闻天海才回来,还带回来师里的命令。陈锋把命令展开一看,肺都气炸了。

  男儿有泪(1)

  师里面的一群猪脑子居然放着河流这种自然天险不守,命令陈锋把团里的弟兄后撤到几公里外的一个小庄子边上。陈锋想着这些趴在五万分之一地图边上的参谋们,真应该回军校回回炉了。打仗就是打仗,不是儿戏。这个命令陈锋最后想了想没执行。
  他让丁三带着人去师部汇报,把这边的情况说清楚,然后安排团里的人,想法子把伤员送走。其实半上午的,好多老百姓都帮着抬伤兵,现在既然能找到师里了,就赶紧把伤员往后头送。马上就要天黑了,等到了晚上路就更难走。千头万绪的事情,陈锋忙前忙后地安排着人去办。
  这时路上有抬伤员的给带来个好消息,原来离着河堤不远的地方,有几台车陷到泥里面了。可能是兄弟部队忙着撤退,辎重就全扔了。结果这下便宜了陈锋,车后面拖着的山炮被拆解了,但车上的炮弹都还在。陈锋听完了,心里面一乐,赶紧让人叫陈章过来,安排人把炮弹弄到阵地上。
  陈章一听着有炮弹,忙屁颠颠地带人就去了。他前脚走,陈锋后脚就把三营的连长黄阳东叫了过来,因为他留过洋,对日军最熟悉。陈锋让他挑几个兵,晚上趁夜摸过去,重点搞清楚日军的布防情况,特别是炮兵阵地的具体情况。
  黄阳东从自己连里挑了个山东兵张四,打算晚上一起过去。张四是个大块头,膀阔腰圆,虽是个新兵但也是个能玩命的主。
  半下午的,日军终于停止进攻了,团里的兄弟都忙着修工事。冬天天短,等擦着黑了,饭送上来,大伙就围过去吃。
  陈锋凑过去看,还是红薯稀饭,这天天打仗的,吃这个可不行,就把团里管事的叫来问,结果也是一脸难色。这点破事都办不利落,陈锋在心里骂,但脸上不露出来。见着陈锋脸色,管事的军官忙带着几个兵去办了,走了几里地,好歹见着个庄院,里面一个人没有,估计是听着打仗早跑了。
  几个人翻着找,地窖里找到些粮食和红薯,就打发人回团里弄辆大车过来驮。临走打了条子,盖了团里的戳,摁上手印,写清楚借了大概多少斤稻米和玉米。几个人赶着大车往团里走。路上就遇见陈章手下的兄弟推着几台车回团里呢,一问,居然在路边上白拣了一百多发炮弹。
  一帮人都回到团里,跟陈锋汇报,一看才发现自个的团长正靠在块石头边上睡着了。大伙心疼就都没叫,一直到天黑透了,电台终于要通,师里还是坚持原来的命令,但时间上打了商量,明天中午前布防完毕就成。
  机要的人知道事情紧急,就把陈锋推醒,把事情跟他汇报。陈锋骂了句吃草的,起身去了三营。孙寒过来报告说,黄阳东带着张四刚走。
  两个人等天黑了,就都换了衣服,掖着短枪静悄悄地沿着河往西走。到了一段河弯子,对岸也没了灯火,黄阳东想这就过河吧。
  黄阳东和张四脱了裤子,■着水过河,冻得直哆嗦,好容易到了对岸,牙齿上下地打战。套上棉裤跺着脚,顺着河沿就走。差不多走了四五里地的样子,就看着前面有篝火,远远地望过去,是一群小鬼子围着烤火。黄阳东叮嘱张四留在原地等他,自己小心翼翼地绕着日军的阵地摸过去。匍匐了一段长路,石头硌得膝盖发麻,终于眼睛一亮,一片遥远的火光,边上影影绰绰,是几门火炮。
  黄阳东爬过去看,又从周围找了地标参照物,目测了距离,心里把这些要点记下了,然后又看了一会儿,就匍匐着回去找张四。
  黑夜里找人很麻烦,黄阳东又不敢出声,只好凭着印象瞎撞,耽误了好长一段工夫,两人才见着,就一起往刚才过河的河湾子那边走。黑灯瞎火的,路上和一帮小鬼子的巡逻岗碰上了,两下就交上了火。两个人都不敢恋战,拔脚就跑,棉裤也不脱了,■着水就过河。吸了水的棉裤,死沉死沉的,拽得迈不动步子。
  等到了对岸,棉裤冻得硬邦邦的,那也得跑,就拖着往团里走。两下折腾,等到了团里都半夜了,警卫连的一见两人给冻得直吸溜也吓了一跳,忙着找棉衣棉被给裹上。
  两人是裹着棉被去见陈锋的,其实陈锋也没睡,脑子里事多,就不容易睡。爬起来走到火边上,几个烤火的兄弟就起身让,陈锋摆手,大家就又坐了,围着火听炊事班的老宋讲古(辽东的方言,讲故事的意思)。
  陈锋听着有人来,就回头看,见是黄阳东和张四裹着棉被,头发都被冰碴冻得支棱着,心里不是个滋味,招呼着给找点烧酒。两人围着火烤了半天,又喝了酒才缓过来。战后,黄阳东的膝关节就落了病,每到了阴冷天就抽抽地疼,每次一疼,他就总是回想起当年那些日子、那些兄弟。
  张四没开口,黄阳东把侦察的情况简单说了,陈锋让人过去把丁三叫醒,让他把地图夹子取过来,再把炮连连长陈章也叫过来。
  丁三被人叫起来,揉了眼睛就拿着地图夹子过来了,见着自己的老连长黄阳东就打招呼。几个人蹲在地上,开了个名副其实的碰头会。黄阳东在地图上找出了自己观察到的地形参照点,把日军炮兵阵地的大致方位用红头铅笔勾了圈。陈章接了地图,撇着脑袋看,拿标尺拉,算着射击诸元。
  陈锋问得很仔细,黄阳东也尽量回忆对岸的情况,两个人不时地把陈章前面的地图拽过来看。几个人一碰,大致的作战计划就出来了:“明天天约莫快亮的时候,陈章就先开炮,对黄阳东侦察到的日军火炮阵地打火力散布,争取压制住小鬼子的火力。教导队和三营剩下的人殿后,其他的人先撤。”
  完事之后,陈锋摸了怀表看,还有四个小时,就让他们几个抓紧时间睡觉,自己带着丁三去各营里安排。
  等陈锋找到相干人等把事情都安排妥了,丁三已经困得发了飘,摇晃着脑袋跟着陈锋后面走。两个人回到团部靠着火睡了一会儿。觉着眼睛刚闭上,就有人在推了,陈锋把丁三弄醒,然后又掏了怀表看,不到六点。马上就要开打了。
  丁三忙着去各营招呼大伙,其实各营的兄弟也都醒了,回到团部,炊事班已经开了饭,忙着喝了碗稀饭,抹拉着嘴就跟着陈锋后面去了三营。
  团里上上下下地紧着收拾,三营和教导队在堤坝下面站了一排,陈锋又跟孙寒叮嘱着几个事,然后就去了炮连看。谁知这次成了永别。
  到了陈章那里,上下都准备妥当了,射击诸元装定完了,保险引信拧了的炮弹码了一排。陈锋一点头,这边一拉栓,炮口腾出一团火,就听见轰的一声,一发炮弹夹着哨音砸了过去。
  团里听见炮声知道给信号了,三营和教导队上了堤坝,其他的兄弟由警卫连开道,往南边撤。
  陈锋赶着几步撵上队伍,身后炮声大作,走了一会儿,大伙个个浑身冒虚汗。就在这时听见身后一声巨响,扭脸看了,远处腾起个巨大的烟柱子,足有几百米高,爆炸声不断。
  当时大家都不知道,陈章歪打正着,日军也正打算炮击,几十发炮弹都套上引信在外面堆着,没想到国军炮就打过来了,结果就引爆了炮弹堆子,几百发炮弹一起爆,就这么把几十个鬼子炸上了天。
  又走了一段,听见后面枪声响了起来,估计是三营和教导队那边和小鬼子接上了火。枪声越来越密,陈锋听着心里直揪,就打发丁三过去看看。
  丁三把团里当桌子使的木头架子给了其他人,冲锋枪顶上火,呼哧呼哧地往堤坝跑,心里说,这稀饭真不顶事啊。等跑近了见着堤坝上正打得紧,他也没多想,就冲上去了。
  对岸的鬼子在密集的机枪火力掩护下,■着河发起攻击,估计是看到这边团里后撤,所以想撵上来吃个现成的。没想到■到河心被埋伏下来的国军弟兄们给阻击了。小鬼子枪打得那叫一个密啊,也是不计伤亡地往这边冲。丁三一边开枪,一边偷眼找孙寒,只见在不远的地方,孙寒正趴在一挺机枪边上,帽子摘了端着汤姆逊冲锋枪打得兴起。
  这枪虽说打远地方准头差,但毕竟连发的,当火力压制用还是不错。孙寒端着使得和机枪似的,搂着火给河里的鬼子点名。
  丁三跑过去把陈锋要交代的趴在他耳朵边上大声嚷嚷完,孙寒忙得不可开交,就让丁三回去带话,等三营把这轮冲锋压回去了,他就带人撤。丁三听完了就下了堤坝往回走,临走时又看了眼孙寒,心说着,这样的长官,真是个爷们。
  战斗持续了四十多分钟,小鬼子见占不着便宜就往回收,打算回头重新组织冲锋。枪声慢慢停了下来,陈锋在路边拿着望远镜看,又过了一阵子,三营和教导队撤下来,陈锋见着抬了好多伤员下来,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带着警卫连过来接应。
  等走近了,看兄弟们个个眼里都憋着泪,心里就上下打鼓。走到队伍后面,只见着担架上抬着个人,身上盖着满是弹孔的青天白日旗,一颗心一下子被拎了起来。陈锋几步冲过去把旗子掀了,担架上孙寒浑身是血,已经捐躯了。
  其实陈锋刚被调到这个部队的时候,和孙寒还较过劲。两个人都在三营下面当连长,什么都比。但比着比着两个人都开始佩服对方了,那种佩服是男人之间的佩服。两人成了过了命的交情,即使是后来陈锋当了团长,也是如此。私下里还互相开玩笑说,等以后仗打完了,结个儿女亲家呢。
  而此刻,陈锋掀了旗子的那一刹那,整个人都呆了,就像剧痛刚开始并不觉得痛一样,木头一样站在那儿。
  刚才还生龙活虎的孙寒就躺在自己面前,他,死了。
  自己的兄弟死了。
  痛,是那样的痛,如同利箭穿心而过,陈锋扑通跪了,抱着孙寒号啕大哭。三营和教导队的将士也都齐刷刷地跪了,哭成一片。

  生命的张力(1)

  三营副营长武鸣腾地站起身,抹了眼泪,拽出盒子枪:“他妈的,干死算,弟兄们,跟我走。”其他的兄弟也都怒火中烧,悲痛变成了力量,起身抄枪跟着武鸣走。
  “都给我站住。”陈锋跑过去,手一横把队伍拦了。此时的陈锋脑子里也是乱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兄弟们,听我说,孙营长不能白白死了,血债血偿,这个仇,咱全团一定得报。”
  其实此刻的陈锋,真想领着兄弟们冲上去把河边的鬼子全给宰了。但脑子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说,他不能让自己的弟兄脑袋一热,冲过去送死。
  “现在咱们人少,火力也不行,再说地形也没优势。咱兄弟们都不怕死,这大半年的打仗,谁还把个生死放眼里。”说到这,陈锋眼泪就又下来了,孙寒尸骨未寒,不知道又有多少兄弟今儿要把性命撂在这。
  “当兵打仗的,横竖是个死,怕■!”武鸣声音哽咽,营里面孙寒和他私交最好,两个人还琢磨着打完了仗一起回老家开个酒坊。
  “武鸣,咱兄弟们都知道你不怕死,你家里是不是还有爹娘要养啊?兄弟们最好都不死,活着打完仗,我陈锋宁可替你们死了。但这打仗就是打仗,孙营长为国捐躯,死得其所,死得光荣。咱爷们就得活得跟孙寒一个样,我现在不以团长的身份,我用你们兄长的身份,命令你们回到防区去,挖好工事,磨好刺刀,等着小鬼子。我要兄弟们活下去,以后每年来给咱孙营长上坟啊!”陈锋再也憋不住了,扑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手揪着草,拍打着泥地。
  众人都忍不住了,个个流着眼泪,几个兄弟把陈锋拉起来扶着。大家被陈锋劝得红了眼睛,抬着战死的弟兄们的遗体往庄子走。
  等到了庄子,坐在地上的兄弟都站起身,默默地看着昨天和自己朝夕相处的战友,就这么去了。
  任何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都需要动员,而自己兄弟的血,是无声的动员,也是最崇高的动员。古往今来,当那些勇士从容扑向死亡的时候,脑海里最后那一刻,想得最多的也许不是国家,不是荣誉,不是什么政党,而是血,自己兄弟的血。
  血债血偿,血,不是白流的。
  团里虽然被打得节节败退,但巨大的伤亡并没有压垮这帮汉子。恰恰相反的是,团里的兄弟们在防区憋足了劲地修工事。
  三营和教导队里阵亡兄弟的遗体齐齐地摆在一起,二十八条汉子,二十八个英魂在护卫着自己活着的兄弟。等到了中午大家都吃不下,也不觉得饿了,怒火中烧,修着纵深工事。
  许多年以后,当这个团里幸存下来的老人们重新聚首的时候,印象中最深的就是修工事了。因为陈锋即使看到大伙再累再饿,也要把人从地上拽起来修工事。这几乎成了一个传统,雷打不动。每个部队都有一些传统,当好的传统留下来之后,往往会潜移默化地影响很多人。而这个传统,在那些战火纷飞的岁月里,救了团里很多人。
  那天中午,阵地上悄无声息,甚至当日军大摇大摆地沿着土路开过来的时候,他们都认为马上就可以到前面的庄子里好好休息一下了。
  在他们的印象里中国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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