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阳东,出列。魏自强,出列……”
赵岳一口气念了十几个名字,被念到名字的犹犹豫豫地走出队伍,走到前面来。赵岳斜着眼睛看了一下,冲潘云飞一点头。潘云飞断喝一声:“全给我绑了。”
全团的将士都惊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尤其是陈锋和被念了名字的那十几个兄弟。有个兄弟高声问:“出了什么事,凭什么绑我们几个?”
荷枪实弹的侍从冲过去把那十几个兄弟五花大绑捆了起来,摁在地上,赵岳走上前,冷笑一声:“哼,出了什么事,你们几个自己心里清楚,告诉你,事儿大了。”
子弟为兵(1)
陈锋看到发生的一切有点摸不着头脑,捆得五花大绑的兄弟被押到卡车上,团里面其他的人也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师里过来的卫队举着黑糊糊的枪口,有兄弟犹豫着想从地上捡起枪。
“大家不要慌,这些人都是通共的,上面军统查下来的,兄弟们不要为了几个共党乱了阵脚。”赵岳尖着公鸭嗓子喊。其他的兄弟都在看着陈锋,只要陈锋一声令下,就算卫队手上有枪,也别想那么轻易从团里抓人。
但陈锋没有动,他一直沉默着,倒不是他没这个胆子或者是害怕什么,刀头舔血这么些年,什么样的事情没经历过,只不过他不希望出现无谓的伤亡而已。
陈锋没有任何表示,潘云飞也没有,两个人并排站在队伍前面,潘云飞其实心里也在打鼓,一旦陈锋下令,这一个团的虎狼之师可真不是好玩的。但潘云飞心里很清楚,陈锋不会这么做,如果这么做了,那就不是他陈锋了。作为一个军人,陈锋是合格的,但政治方面陈锋还缺少城府。
“兄弟们,这次师里也是秉公处理这个事情,希望兄弟们不要乱猜测,也不要向其他兄弟部队扩散这个事情。”潘云飞声音不高,扫了一眼营房场院里的弟兄们说。
卫队的人把那十几个人押解到车上,然后也都上了车,潘云飞把陈锋叫到边上耳语了几句:“陈锋,你千万不要怪我事先瞒着你,这个事情关系到你的前途,我是怕你一冲动,不让他们军统的抓人,到时候事情闹大了,对你不好。”
“那这十几个兄弟他们打算怎么处理?”陈锋问。
“不清楚,估计是遣返,或者是坐上几年牢,要不就是送到共产党那边去。”
“既然事已至此,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下次要派人到我的团里查什么共产党,希望师里提前给我们打个招呼。”
几辆卡车押着就开走了,临走的时候陈锋拿眼睛狠狠盯着赵岳,妈的;别让我在战场上看到你;否则绝对要你好看。
当天晚上,团里人心浮动,个个都在议论白天发生的事情,照理说,被抓走的那十几个弟兄平时打仗都很英勇,怎么就成了共产党呢?就算是共产党,那人家打仗也至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怎么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把人抓了。
两年前,其实国军就和共产党的部队在皖南有过摩擦,但是有几个军把共产党的部队围在山里面打了好几天,听说有小万把人的共产党被打死了。想想这共产党是真的当不得,都是打小日本,可没准哪天就被上峰派人给抓起来了。
陈锋心里也是着急,但光是急也不是个办法,他连夜把团里几个信得过的叫到一起开会,这几年虽然没和共产党直接打过交道,但毕竟两军都是打小日本的,何况被抓走的兄弟也都是各个部队的骨干。陈锋想着能不能想想办法,把这十几个兄弟给救出来。
当天晚上,陈锋从团里拿了一笔经费,自己军饷也拿了一部分,其他的兄弟也拿了一点,打算第二天去师里想法子看能不能把人弄出来。陈锋想着这些事,一整夜也没睡踏实。
第二天一早,他把丁三叫起来,两个坐着昨天潘云飞送的吉普车去师里,昨天潘云飞临走的时候留给陈锋一个司机,叫王东,沦陷前是热河人。
等到了师里,还不到七点来钟,师部里面人不多,陈锋带着丁三在师部门口等。师里的人都过来客气地打招呼。看来昨天的事情,师里知道的并不多,陈锋隐约地觉得这个事情没准还有希望。等潘云飞来的时候,陈锋和丁三正在和团里几个以前调出去的人说话,见到潘云飞过来,两个人立刻打了个立正。
潘云飞心里明白陈锋的来意,把两人让进师部的一间小屋子里面,陈锋示意丁三去门口等着。
“陈锋,我知道你今天过来是打算做什么,但这事情你我都最好不要插手,免得惹火烧身。人是军统那边抓去的,我心里也是不痛快,凭什么那么牛,想抓我的人就抓,但没法子,这就是政治,咱是军人,不是搞政治的,打仗行,但真要是玩政治,咱还玩不过别人。”
陈锋听到这个,心里凉了半截子,他很清楚以潘云飞的脾气,他既然这么说了,这个事情就真的没办法挽回了。
“这样吧,你先回去,我来想想办法,能不能让军统那边从轻发落,至少把命保住,你也别太心急,这种事情急不得。”
“潘师长,你是知道我陈锋的,既然是我的兵,出点什么事,我总希望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人最好是能放回来,而且那些兄弟以前在战场上也都是立过汗马功劳的。”
“陈锋,我还不清楚你吗,但是这个事情不要太声张,毕竟牵扯到你身上就不好了,要是别人告上你一状,说你通共产党,那就是个麻烦事。可大可小,而且一般来说,都是可大不可小的事情。你打仗行,但不是说你什么都行,中国这点事你也知道,说你行,你就是行,说你不行,你就是不行,一点脾气没有。我不希望下次军统的那帮王八蛋过来说你也是共产党,也要抓起来,明白了吗?”
陈锋见事已至此也没必要再提拿钱把人买出来的想法了,和潘云飞又说了一会儿,告辞说团里昨天刚刚搞完操练,自己赶紧回去让各个营总结经验。潘云飞起身送他,到了门口被一个参谋拦住了说话,陈锋行了个军礼,也不叫丁三,自己往外面快步走去。
丁三紧跟在陈锋后面,一句话也不敢多问,陈锋大步流星往外头走,门口的哨兵向他敬礼他也不还礼,腾地跳上吉普车,脸色很难看。
三个人坐在车上,一路上也没话说,等到了团部,陈锋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生闷气,谁也不敢打扰。其实陈锋也不是生潘云飞的气,事到临头潘云飞估计也不想看到发生这样不愉快的事情。但都是中国人,干吗非得分成几个政党呢?干吗不能携手一起抗日呢?
团里发生这件事情之后,好几天下面都议论纷纷的,陈锋也是火不打一处来,连着几天带着团里的兄弟搞拉练,心里憋着劲,团部里的人个个心里带着小心,生怕把陈锋惹出火来,大家吃不了兜着走。
意外
一晃眼就要到中秋了,这天炊事班的老宋去镇子上采办中秋节的东西,马上就是佳节了,团里打算在整训区搞个活动,主要是担心新补充来的新兵想家。丁三被陈锋打发过来帮忙,跟着一个班的弟兄一起去的。因为打仗,镇子上也很萧条,团里勉强买了蔬菜、肉类和几坛子酒,然后套上大车往回走。路上大车陷到泥地里了,一帮子兄弟喊着号子往外推,正好碰见排长严大勇带着一帮子人正扛着靶子架准备去靶场,就帮着一起推。
又是垫土,又是掰轮子,终于把大车弄出来了,严大勇和丁三相互擂了一拳,从地上抄起来靶子架,到了靶场上。
团里的靶场设在一个小山包子下面,严大勇去得晚,其他几个营的兄弟已经在那里打了半上午了。严大勇自己不打,安排他带过来的两个排戳好了靶子架,叮咣地开始射击。
严大勇蹲在地上和另外几个老兵唠嗑,抽了几根烟,他看了看自己带过来的兄弟,把烟头一踩,走了过去。
排里有个新兵枪打得不好,严大勇就把他的枪拿过来示范:“咱使的中正式,枪苗子硬(方言,指的是步枪的后坐力强);你得把枪托子抵实;反手(方言;指的是左手)别抓太紧;正手(方言;指的是右手)大拇哥扣住了,手指头在扳机上别太紧,容易走火。你这个枪扳机太紧,回头让你班长把阻铁锉掉一点。平时养成习惯,用表尺找目标,然后才拿准星套,别瞄太死,记住了,战场上面谁都不会站在那儿笔直地让你打,估摸着八九不离十了就搂火,明白吗?”
话音未落,严大勇抬手就是一枪,那边报靶的兄弟把红绿旗子来回挥了几下示意正中靶心,严大勇扫了一眼四周,一脸得意的样子。
等到了下午,骆钧带着教导队也来靶场,正好严大勇带着兄弟们回营房,被骆钧拉住了非得比上几枪。两个人先是来步枪,严大勇赢了,接着整冲锋枪,这个骆钧在行,扳回来一局。最后打短枪,本来骆钧觉得自己短枪应该使得还不错,结果闹了个大红脸,五十米的靶子,十枪打过去,骆钧的靶子上两个十环,其他的八九不离十,最差的七环。结果严大勇的靶子上就五个洞,十环里面三个洞,其他的都在九环的圈里。
这下骆钧彻底服了,这玩意儿不服不行啊。其他的兄弟们也是跟着喝彩,靶场上面都练得很认真。
等到了半下午,靶场的兄弟们整队回营房,半路上看到两匹快马一路上卷着尘土往团部奔过来。路上的兄弟都赶紧靠边让路,不知道是有什么急事。那两匹快马到了团部门口,马上的人一勒缰绳,跳下马就要往里面闯,门口的哨兵拦住了不让进。那人气急败坏地说是有急事要找团里。
有兄弟认得是师里卫队的副队长李冰,忙着往里面通报。陈锋听说师里来了人,也赶紧让人出来接。李冰进了团部,咕咕噜噜喝了一大口水,然后抹了嘴,把情况大致说了,说是有伪军组织的一个小队可能渗透进了防区。昨天卫队在师部边上跟他们其中的一部干了起来,其余的人估计往整训区这边跑了,所以想请团里帮着搜索。
陈锋中午其实就得到了师部发过来的命令,要求帮着卫队搜索渗透过来的伪军。陈锋叫来警卫连的万耀,让他带着兄弟们跟着李冰去反方向堵截,其他各个营随时准备整队出发。
这次渗透过来的伪军估计是来摸布防情况的,没想到瞎打误撞地摸到了师部,被师部外面直属营的兄弟们撞见了,两下一打,伪军就散了。等直属营撵上来,那队伪军往后面撤,因为直属营要负责师部的警卫,所以也不敢动,只好找到下面的部队帮忙。
其他几个团沿着前沿都布了哨,半上午的没有见到番号可疑的部队,师部判断,渗透过来的伪军没准是往后面跑了,所以就赶紧让李冰来找陈锋想办法。
警卫连沿着大路两侧搜索,但李冰知道,伪军的这支部队肯定不是一般的部队,可能是负责情报工作的,而且打起来战斗力也不弱。他们白天和直属营干上的时候有两台车,都穿着国军的军服,不过番号对不上。
他们既然能摸到师部,说明这次行动的目的没准是袭击师部,不过既然没得手,肯定就想着赶紧撤回去。既然前线的几个团设的哨没发现他们,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们走了弓背路,想绕个弯子,从防区与防区的结合部突围出去。
警卫连一直搜索到半夜,也没发现什么动静,一路上盘查了好多部队,都没什么毛病。李冰就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了,或许那支伪军已经悄无声息地出了防区。
忙活了半夜,警卫连也是困乏得要命,从师部到整训区再到兄弟部队防区的路上来回搜了一遍,也没什么收获。万耀就提议说先回团部再说,李冰也只好同意。
等离着团部几里路的地方,遇见了一营设的双岗,万耀过去打招呼,顺便问了下午和晚上有没有遇见什么可疑的部队。岗子上的兄弟说,二十多分钟前,有个大概五十人的部队,说是那边防区团里补充的新兵刚过去。
万耀长了个心眼,问过去的部队身上有军衔和番号胸条子吗,岗子上的兄弟说好像有吧,但没太仔细看,团里不是让主要留意车辆吗?万耀一听突然回过劲了,敢情那支部队刚才和自己的部队擦肩而过,自己也没留意,主要是光注意坐着车的部队了。
他把李冰叫过来一说,那边兄弟部队确实经常借道去他们防区。可既然说是补充的新兵,身上不应该有军衔和番号胸条,因为那个都是到部队之后才发的。这其中一定有问题,这边他让岗子上的兄弟赶紧回团部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自己带着警卫连跟着后面就追。
全连的兄弟撒丫子跑起来,沿着大路一直跑到快岔了气,前面隐约地好像有支部队,万耀传了命令,全连停止跑步前进,但步子要快,尽快撵上前面的部队。
等离前面的部队不到几百米的时候,万耀让警卫连全体戒备,不管前面是什么番号的部队,先全部缴械再说,然后让连里的兄弟唱着歌,大摇大摆地快步走过去。
前面的部队把行进速度放慢了,警卫连唱着歌离他们越来越近,等到两个纵队平行前进的时候,万耀拽出手枪对天鸣枪,警卫连扑上去,三下五除二地把那支部队缴了械。
那支部队连连地叫冤,问警卫连是哪个部分的,万耀也不客气,先把人带到团部再说。被扣下来的大概有四十来号人,看番号,不认识,再问是哪个部队的,长官是谁,答得是驴唇不对马嘴。
兄弟们都在怀疑,把人押到了团部之后,陈锋带着丁三过来看,揪出几个来问,到底还是出了破绽,先是要通了电台,他们胸条上的番号目前不在这个战区。让他们说长官的名字,也是答得千奇百怪的,那边一查,压根没有这个人。
既然不肯说,那就好办了,陈锋找了几个老兵,都是手狠的,从缴械的那帮人中间挑了几个年纪小、皮嫩的,绑在木头桩子上面就拿皮鞭子抽。
皮鞭子蘸了盐水,把人打晕了,拿洋钉扎醒过来,几桶水浇上去,然后再接着抽。最后有吃不住疼的,牙一松,把实情吐了出来。
原来这四十多号人隶属于伪军特务营的一个加强排,这次摸过来主要是搜索国军防区的布防情况,此外还有物资储备地点。他们把情报发到伪军那边之后,等日军和伪军打过来的时候,还将负责在后方制造混乱和伺机策反。
陈锋想想就来气,真是一群王八蛋,好好的爷们,帮着小日本打中国人,就命令兄弟们往死里打,一定要让他们把日军进攻的情况说出来。
一直折腾到天亮,伪军里面被活活打死了三个人,实在也没问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只知道日军大概组织了两个师团左右的兵力,外带伪军三个师、当地两个直属大队。陈锋估计也就只能问出那么多了,让警卫连押着,李冰带着俘虏回师部。
自己这边抓紧让参谋干事把情报整理出来,赶紧报告到师部。自己实在是困得不行了,就趴在机要室的桌子上睡觉。管机要的兄弟们看了,虽然知道违反规矩,但谁也不敢上去把陈锋叫醒过来,只好让他就这么睡着。
陈锋迷迷瞪瞪地睡了一个钟点,机要的兄弟把他推醒,师部给了回信,说是要团里这几天立刻准备归建,没准这几天要有大仗打。
团里面目前基本上是实现了齐装满员,但弹药还有点不足,下午陈锋召集团里排以上军官开了会,大致说了团里要重新归建师里建制的命令。
陈锋比较担心的有两个,一个是团里大量补充的新兵训练得还有点不够,此外是弹药的问题。第二个好解决,就是第一个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