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安放对了。脖子同样粗细的人他的动脉壁的厚薄、气管的宽窄有时并不是一样的。神经也少不得让人麻烦一番。”
“不过你到底怎样做手术呢?”洛兰问道,“如果把脖子的切断的地方和身体的切断的地方合在一起,这样就把切口的整个表面一下子全挡住了。”
“问题就在这儿,我跟陶威尔研究过这个问题,必须做一连串的切面——从中间向外围切开。这是一件极复杂的工作。为了要利用没有僵硬的、还有生命力的细胞,就必须在头颅的脖子上和尸体上做一些新鲜的切口。然而主要的困难还不在这里,主要的困难是怎样消除已在尸身里开始起腐败作用的东西,或是身体上受感染的地方,怎样把凝固的血液从血管里清除出来,再把新鲜血液输入血管,使身体的‘马达’——心脏——工作起来……至于脊髓呢?最轻微的触动都会引起极强烈的反应,而往往会发生最最严重的后果。”
“那么你到底打算怎样去克服这一切困难呢?”
“啊,这在目前还是我的秘密。等实验成功了,我就会发表使死人复活的全部经过的。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请把头颅放在原来的地方,通上气流。你今天觉得怎样,小姐?”克尔恩向勃丽克问道。
“谢谢你,我觉得很好。不过,你听我说,教授先生,我心里很着急……你刚才说了一些我不懂的事情,可是有一件事我是懂得的,就是你打算把我的脖子横七竖八地切一通。这岂不是难看到极点了吗?弄了这么一个像腰花一样的脖子,我好意思上哪儿去呀?”
“我尽力把切口做得不显眼就是了。不过,要使手术完全不留痕迹,当然是办不到的。不要做出绝望的样子来,小姐,你可以在脖子上围上一条丝绒围巾,或者甚至可以带上一个珊瑚项圈。就这么办吧,在你‘生日’的那天,我送你一条项圈。对了,还有一件事。现在你的头颅比以前瘦了一些,等你过正常生活的时候,它就会渐渐胖起来的。为了知道你的脖子的正常尺寸,必须现在就把你‘喂得胖胖的’,不然可能产生不好的后果。”
“不过我不会吃东西呀。”头颅悲哀地回答。
“我们用管子喂你,我准备好了一种特制的营养剂,”他转过头来对洛兰说,“除此之外,还得加强给血。”
“你在营养液里加进了有脂肪的物质吗?”
克尔恩做了一个不置可否的手势。
“头颅即使不胖起来,也会‘肿起来’的,我们所要的也就是这个,这样一来,”他结束道,“只剩下最主要的事了:勃丽克小姐,求上帝让一个美女快快死掉吧,死了之后她就可以把她的美丽的身体让给你了。”
“别这么说,这太可怕了!为了我要得到一个身体,有一个人必须死去……而且,医生,我很害怕。这是一个死人的身体呀。要是她突然走来向我要还她的身体,可怎么好?”
“她是谁?”
“那个死人呀。”
“她不是没有脚了吗,怎么走来呢,”克尔恩哈哈大笑说,“就算她真来了,你也可以对她说,是你把头给了她的身体,而不是她把身体给了你,为了这件礼物,她还要感谢你呢,我要到陈尸所里去守候了。祝我马到成功吧!”
这个实验的成功,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找到尽可能新鲜的尸体,因此克尔恩抛下了一切事情,整天守候在陈尸所里,等待着好机会。
他嘴里叼着一支雪茄烟,顺着那狭长的房间走去,他是那么悠闲,就好像他是在一条林荫道上散步似的。从天花板上射下来的昏暗的灯光,照在一长排一长排的大理石桌子上。每一张桌子上躺着一具已经冲洗干净的、光着身子的尸身。
克尔恩两只手插在大衣口袋里,一口一口地喷着雪茄烟,绕着那一长排一长排的桌子走着,有时看看尸体的脸,还不时地掀开益布,仔细地看看身体。
跟他一起走着的有死者的亲戚或是朋友。克尔恩对他们采取敌视的态度,怕他们会从他手里夺去他认为合格的尸体。要得到一具尸体,对克尔恩说来可不那么简单。在三天的期限满期之前,亲友们可以对每一具尸体提出他们的收尸权,而对三天期满可以随意支配的半腐烂的尸体,克尔恩就没有什么兴趣了。他需要完全新鲜的、最好是甚至没有僵硬的尸体。
为了能够很快地得到一具新鲜的尸体,克尔恩不惜行使贿赂。尸体的号码可以顶替,最后就会有一个倒霉的尸体被登记为“失踪”的。
“然而要找一个合乎勃丽克的胃口的迪安娜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克尔恩瞧着一具尸体的宽大的脚掌和生满茧子的手,心里这么寻恩。躺在这里的大多数不是属于汽车阶级的,克尔恩从头到尾走了一遍。在这期间有几具尸体已被认领搬走了,在它们原来的地方又搬来了新的尸体。然而在这些新尸体里,克尔恩也找不到合乎做手术的材料。有一些没有头的尸体,可是这些尸体不是体格不合格,就是身上有伤口,要不,就已开始腐烂,白天就要过去了。克尔恩觉得肚子饿了,他愉快地想象着一份配着冒热气的小豌豆的鸡肉饼。
“不顺利的一天。”克尔恩一面想着,一面掏出表来看看。于是他就从在尸体旁边移动着的充满了绝望、忧愁和恐怖的人群中向门口挤去。有两个工作人员迎面走来,抬着一具无头女尸。洗干净的年轻的身体像白色的大理石那样发着光。
“啊,这是一具适用的尸体。”他想,就跟在看守人的后面走去。尸体被安放好之后,克尔恩把尸体扫视了一下,他就更相信自己找到了他所需要的东西了。克尔恩正想悄悄地告诉看守人把尸体抬走,突然间,一个衣衫褴褛的、好多天没有刮脸的老头儿走到尸体跟前。
“她在这儿,玛尔达!”他高声说道,一面用手擦去额上的汗。
“什么鬼把他领来的!”克尔恩骂道,接着他走到老头儿跟前说:“你认对了尸体吗?它可是没有脑袋的呀。”
老头儿指着左肩上一个胎记说:“很容易认出的。”他答道。
克尔恩很奇怪老头儿说话的口气怎么那样无动于衷。
“她是谁?你的妻子还是女儿?”
“上帝是仁慈的,”爱说话的老头儿回答说,“她生前是我的侄女儿,还不是亲的。我的那位表姐丢下了三个孩子——表姐死了之后,她们就归我抚养。我还有自己的四个呢。我穷,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老爷。又不是猫,可以随便扔掉。我们就这样过了下来,刚才发生了一桩不幸的事。我们住在一所破房子里,早就叫我们搬家了,可是哪儿去弄这笔钱呀?我们就这样住到了现在。屋顶塌了。其余的孩子只受了一点伤,可是这个孩子的头整个儿压掉了。我跟老太婆不在家,我们去卖糖炒粟子了。我回到家里,玛尔达已经给搬到陈尸所来了。为什么搬到陈尸所来呢?他们说同时在另一些住所里也压死了几个人,有几个是单身的,所以就全搬到这儿来了。我回到家里,房子穿了洞,进也进不去,好像地震一样。”
“这倒很合适。”克尔恩这样想,就把老头儿领到一边,对他说:
“事已如此,你也没有什么办法。你知道不知道,我是一个医生,我需要一具尸体。我爽快点说吧,你愿意得到100法郎吗?而且你也就可以回家了。”
“你会把她开膛的吧?”老头儿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后来又沉思起来,“对她说来,当然是全都完了……我们穷人……不过,到底是自己人啊……”
“200法郎。”
“穷是非常穷,孩子们饿着肚子……不过,到底是舍不得的……活着的时候是一个挺好的姑娘,人挺好,心眼儿也挺好,脸蛋儿像一朵玫瑰花,不像这些废物……”老头儿轻视地朝那些放着尸体的桌子挥了一挥手。
“好一个老家伙!看样子他是在吹嘘自己的货色。”克尔恩这么想着,就决定改变策略。
“不过,这也随你,”他满不在乎地说,“这里尸体有的是,有几个并不比你的侄女儿差。”说完克尔恩就从老头儿身边走开了。
“别,别走,干嘛这样啊,让我想一想呀……”老头儿小跑步跟在他后面,显然是有心成交。
克尔恩刚要庆祝成功,然而情况又来了一个突然的转变。
“你已经到这儿了?”他们听到一个激动的、老妇人的声音说。
克尔恩回头一看,看见一个肥胖的、戴着干净的白头饰的老婆子急急地向他们走来。老头儿看见了她,不由自主地咳了一声。
“找到了?”老婆子问道,眼睛惊恐地东张西望,嘴里低声念着祈祷文。
老头儿不说话,用手指了指尸体。
“你呀,我们的小心肝儿,不幸的受难者呀!”老婆子一面向那具没有头的尸体走过去,一面数落着哭起来。
克尔恩看出,跟这老太婆取得协议是不大容易的。
“你听我说,老太太,”他和气地对老婆子说,“我刚才跟你丈夫谈过,知道你们生活很困难。”
“困难也好,不困难也好,我们可没有向别人要过什么。”老婆子不无骄傲地、不客气地说。
“是呀,不过……你知道吧,我是赈济安葬委员会的会员。我可以代你安葬你的侄女儿,费用由委员会负担,一切的事我会去张罗。要是你愿意,你可以把这件事交给我去办,你自己去做你自己的事,你的孩子们和那几个孤儿在等你呢。”
“你怎么又在这儿胡说八道了?”老婆子责备丈夫,然后又回过头来对克尔恩说,“谢谢你,先生,不过我们应该按着本分来做一切应该做的事。没有你们赈济委员会,我们也可以想法对付的。你干嘛翻白眼呀?”她又用平日跟丈夫说话的口气说,“把死人抱起来。我们走吧,我带了一辆手推车来。”
这一番话是用那么坚决的口吻说出来的,克尔恩只好干巴巴地鞠了一个躬,走了开去。
“真是晦气!不行,今天肯定是一个不吉利的日子。”
他走向大门口,把看门人领到一边,悄悄地对他说:“你给我留心着,要是有什么合适的东西,马上给我来一个电话。”
“啊,老爷,一定。”看门人点着头说,他从克尔恩那里得到了一笔可观的钱。
克尔恩在饭馆里饱饱地吃了一顿饭,就回去了。
当他走迸勃丽克的房间里的时候,她用最近这一个时期经常用的问话招呼他说:“找到了吗?”
“找到了,可是没有成功,真见鬼!”他回答说。“你再忍耐几天吧。”
“莫非真的一个合适的也没有吗?”
“有的是腿脚弯曲的,粗手粗脚的人。若是你愿意,我就……”
“嗨,不要,我还是等些日子好。我不要做粗手粗脚的人。”
克尔恩决定比平日睡得早一点,这样可以早一点起来到陈尸所去。可是他还没有来得及睡着,床旁边的电话就响了起来。克尔恩恨恨地骂着,拿起了听筒。
“喂!请说吧。是的,我是克尔恩教授。什么事?翻车事件,就在火车站附近?你说尸体有一大堆吗?好的,当然,我马上就来。谢谢你。”
克尔恩匆匆忙忙地穿起衣服,一面把约翰叫来,对他嚷道:“把汽车开出来!”
15分钟之后,他已经在夜间的街道上疾驶了,就像去救火一样。
看门人没有撒谎,那一夜死亡获得了大丰收,尸体不停地运来。所有的停尸桌全放满了,不一会儿就不得不把它们放在地上了,克尔恩非常高兴,他为了这场大祸不是在白天发生而感谢命运。翻车的消息想必还没有在城市里传扬开来。陈尸所里目前还没有外人。克尔恩仔细地瞧着那些还没有脱去衣服,没有冲洗过的尸体,尸体全是非常新鲜的,这是一个极有利的好机会,只有一点不太好,那就是这个天降的好机会不太照顾克尔恩的特殊要求。大多数的身体都被压坏了,要不就是有好些地方受了伤。可是克尔恩并没有绝望,因为尸体仍源源不断地在送来。
“把这个尸体给我瞧瞧。”他对那两个抬着一具穿灰色衣服的姑娘的尸体的工作人员说。头盖骨是在脑勺那儿打碎,头发染满了血,衣服上也是血,可是衣服并没有弄皱。“可见,身体上没有多大的伤……这个能行。体格相当粗,想必是一个女仆,不过弄到这么一个身体总比一个也没有强。”克尔思想,“这个怎样?”克尔恩指着另一副担架问道,“这是一件了不起的收获!简直是一个宝贝!他妈的,这么漂亮的女人死了,总是令人遗憾的!”
一个年轻的女人的尸体被放到了地板上,这个女人有一张异常美丽的、贵族气派的脸,脸上呆呆地凝固着极度惊讶的神情。她的头骨在右耳的上方被打穿了,显然是顷刻间死去的。雪白的颈项上挂着一圈珍珠项链,讲究的黑色绸衣只有在下摆上被扯坏了一点,还有领口一直撕破到肩膀,在赤裸的肩头上可以看见有一块胎记。
“跟白天那具尸体一样。”克尔恩想,“可是这个……多么优美!”克尔恩赶紧量一量脖子。“就像是定做的。”
克尔恩把那条贵重的珍珠项链拉下来,把它抛给工作人员,说:“我拿这具尸体吧。但是,因为我没有工夫在这里仔细检查尸体,为了以防万一,我还要把那一具带走,”他指着一具女尸说,“快点,快点。把它们用麻布裹起来搬走。你们听见没有?人们就要大批地来了。你们就得把陈尸所的大门打开,几分钟之后这里就要变得人山人海了。”
两具尸体被搬出来放到汽车上,很快地送到克尔恩家里。
一切必需的手术用具早就预先准备齐全了,勃丽克的复活日——正确一点说,是复活夜——降临了。克尔恩不愿意浪费一分钟的时间。
两具尸体都洗干净了,搬到勃丽克的房间里来,用单子裹好放在手术台上。
勃丽克的头迫不及待地要看一看自己的新的身体,但是克尔恩不愿意在一切准备手续没有完毕之前让头颅看到尸体,因此他有意把手术台放在头颅无法看到的地方。
克尔恩很快地把尸体上的头切下来,约翰把那两颗人头用麻布裹好,拿了出去。尸体上的切口和手术台都冲洗过了,尸体也收拾好了。
克尔恩再一次严格地检查了尸体,他忧虑地摇了摇头。肩上有胎记的那个尸体的身材是无可指摘的美丽,跟那个“女仆”的身体——骨架粗大、尖削,皮肤粗糙,可是骨骼很坚强——相比,它特别显得美丽。勃丽克当然会选中这个贵族气派的迪安娜的。然而在仔细检查迪安娜——这是他给她取的名字——的身体的时候,克尔恩发现它身上有一些缺点:在她右脚的脚底上有一个不大的、被什么铁片刮破的伤口。这不会引起多大危险。克尔恩烧灼了伤口,这样就可以不必担心血中毒了。然而,为了手术的成功,他还是认为“女仆”的身体比较更可靠些。
“请把勃丽克的头转过来。”克尔恩对洛兰说。为了不让勃丽克在做准备工作的时候吱吱喳喳打扰工作,她的嘴是堵住了的,就是说,装有压缩空气的罐子的龙头是关着的,现在气流可以开放了。
当勃丽克的头看见那两具尸体的时候,不禁大叫一声,好像无意中被烫痛了似的。她的眼睛由于恐怖睁得很大。这两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