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鲁尔显得忧虑不安。“我自己也不愿意谈这个问题,白利先生。我们同僚们讥笑我,甚至对我大发雷霆。但是,我总感到对自己的看法深信不疑。在我看来,地球人一定比我们更了解人,因为他们生活在一起;而作为一个侦探,比其他一般人更善于了解人,是吗?”
白利似是而非地点点头,但一言不发。
格鲁尔继续说,“从某方面来说,我们还因这件谋杀案而得利呢!以前,我一直不敢对同僚们披露有关德尔马拉正在调查的事。因为,我对哪些人是阴谋者毫无所知。德尔马拉自己在没有完成调查前,也不愿向任何人透露任何细节。退一步说,即使德尔马拉完成了他的调查工作,那么,对这类事我们如何对付呢?我们怎样对付那些敌对分子呢?我们也一无所知。所以,一开始,我就感到,我们需要一个地球人。当我听说你在地球上侦破了宇宙城中谋杀宇宙人一案时,我知道,我们需要的正是你。我与奥罗拉人进行了联系。因为,上次你在工作中主要是与他们接触的,再通过他们与地球政府进行了联系。但是,不论我怎么解释,我的同僚们都不同意这样的安排。接着,正好发生了这件谋杀案。他们在震惊之余,同意了我的方案。现在,只要我提出要求,他们什么都会同意了。”
格鲁尔犹豫了一下,又继续说:“请地球人来帮忙,确非易事。但是,我别无良策。请记住,不管真相如何,整个人类面临着危险,包括你们地球!”
果真如其所言,那么,地球面临着加倍的危险。格鲁尔情急吐真情,言词恳切,对此,是无可怀疑的。但是,如果说这次谋杀案使格鲁尔因祸得福——使他得以实现他想要达到的目的,那么,这不真的是一次天赐良机吗?新的思路在白利的脑海展现开来,但他依旧不动声色。
白利说,“既然我被派来帮助你们,阁下,我将尽力而为。”
这时,格鲁尔终于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这口水以前他好几次想喝而未喝成。接着,他越过杯口,注视着白利。“很好,”他说。“绝对不要对那个奥罗拉人提起此事。不管最后真相如何,奥罗拉人都会插手。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们对此案有着非同寻常的浓厚兴趣。例如,他们坚持奥利沃和你协同工作。奥罗拉强大无比,我们只得屈从。他们提出的理由仅仅是因为奥利沃以前和你一起工作过。
但是,实际上,很可能是因为他们希望派出自己可靠的人了解案情,是吗?”
他口里慢慢地呷着杯里的水,眼睛却盯着白利。
白利抬起一只手,摸着自己的长长的脸深思起来。“那么,如果那——”
他话没有说完,就从椅子上跳起来,几乎要向对方猛扑过去;但是,他立刻意识到,在他对面的只不过是个影像而已。
格鲁尔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手里的杯子,抓住了自己的喉头,沙哑地轻轻嘶喊着,“烧死了……
烧死了……”
杯子从他的手里掉下来,里面的液体倒翻在地板上。格鲁尔倒了下去,痛苦使他的脸变了样。
七、碌碌庸医
这时,达尼尔正好回来走到门口。“怎么啦,艾利亚朋——”
“但是,任何解释都已不必要了。达尼尔突然声如洪钟般地高声大叫起来:“汉尼斯·格鲁尔的机器人!你们老爷不好了。机器人!”
一个金属制的身形立即大步跨人餐室;一两分钟之后,10多个机器人接踵而至。有3个机器人轻手轻脚地把格鲁尔抬走了,其他几个机器人则忙于整理房间——有的把台布从地上拾起来,有的收拾打碎的玻璃杯。
达尼尔突然叫起来,“喂,你们那些机器人听着,别管那些东西,马上搜查整幢住宅,看看有没有人!碰到人就抓起来!别伤害他,”——这是警告显然是多余的——“但不能让他跑掉!如果找不到人,马上报告我。别关掉电视联络,我在这儿等你们回音!”
那些机器人奉命四散走开了。这时,白利喃喃地对达尼尔说,“一切刚开头呢!那显然是毒药。”
“这当然是毫无疑问的,艾利亚朋友。”
达尼尔坐了下来,动作有点不自然,好像他的膝关节有毛病似的。以前,白利从来没有发现达尼尔的动作和人这么相象,好像他生了关节炎一样。
达尼尔说,“看到有人受到伤害,对我的机械装置是有害的。”
“这不怪你,你是无能为力的。”
“这我也知道,但是,我感到我的思路好象被什么东西阻塞了。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我的感觉相当于你们惊恐的感情。”
“如果真有那种感觉,那你就镇静一下吧。”一个机器人在身边,总使人感到不自在;所以,白利对达尼尔既无耐心,亦无同情。“现在,我们先得考虑是谁想毒害格鲁尔。有毒药,就有放毒者。”
“也许是食物中毒吧。”
“偶然的食物中毒吗?在这样一个讲究请洁卫生的世界上会发生食物中毒事件?不,绝对不可能。而且,毒药是在饮料里的,毒性发作得迅速激烈。这是一剂毒药,而且毒性很强。好吧,达尼尔,我到隔壁房间去考虑考虑这个问题。你马上与德尔马拉夫人进行电视联络。看看她是否在自己家里,再查一下她的农庄与格鲁尔农庄之间的距离。”
“是不是你认为她——”
白利举起一只手。“执行命令,好吗?”
白利大踏步走出房间,他需要独处沉思一番。
在象索拉里亚这样的世界上,两件谋杀案在短时期内接踵而来,决非是孤立的或偶然的。如果这两件谋杀案确实是相互关联的,那么,格鲁尔刚才所说的阴谋事件就无可怀疑了。
在白利内心深处,一种他以往经常感受到的激情油然而生。他心情沉重地怀着关于地球命运的可怕预言来到这个世界。至于这儿发生的谋杀案,对他来说反倒似乎是十分遥远的事情。然而,现在,追踪凶手真正开始了。
白利双唇紧闭。凶手,或者说是女凶手,竟然在他的鼻子底下作案,不禁使他大为恼怒。难道凶手竟然如此轻蔑他吗?他深深地感到他的职业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但是白利并不因此而气馁。现在,他可以屏弃对地球面临危险的担心,暂时专心一致地先着手调查谋杀案了。
达尼尔找到了他,并大步大步地向他走来。
“我已奉令而行,艾利亚朋友!我和德尔马拉夫人进行了电视联络。她在家里,她的农庄离格鲁尔农庄有一千英里。”
白利说,“等一会我自己还要见她;我是说通过电视见她。”他若有所思地凝视着达尼尔。“你认为她与这次毒杀案有没有关系?”
“显然不会有直接关系,艾利亚朋友。”
“那么,是有间接关系罗?”
“她可能利用其他人作案。”
“其他人?”白利马上问:“谁?”
“那我怎么知道呢,艾利亚朋友。”
“如果其他人替她作案,那这个人一定在作案现场。”
“是的,”达尼尔说,“肯定是有人在现场把毒药放人饮料里了。”
“那么,有没有可能这有毒的饮料是在今天预先准备好的?抑或是更早一些准备好的呢?”
达尼尔平静他说,“我也想到过这一点,艾利亚朋友。所以,我刚刚说德尔马拉夫人‘显然’与此案没有直接关系。但是,她也可能今天先到过作案现场。最好调查一下她的行动。”
“我们以后会调查的,看看她是否亲自去过格鲁尔农庄。”
白利的嘴唇颤动了一下。他一直觉得,在某些方面,光凭机器人的逻辑性是不够的;现在,他对此更深信不疑了。正如机器人学家所说的,机器人只有逻辑性,没有理性。
白利说,“我们回到谈话室去,接通与格鲁尔农庄的电视联络。”
房间已被整理得井井有条,窗明几净,好象一小时之前根本没有发生过有人中毒的事一样。
机器人们背靠墙壁站着,一副俯首贴耳、随时待命的样子。
白利问,“你们主人怎么样啦?”
站在中间的一个机器人回答说,“医生正在给他看病,老爷。”
“通过电视还是直接接触?”
“通过电视联络,老爷。”
“医生怎么说?你们老爷生命有危险吗?”
“还很难说,老爷。”
白利又问,“住宅搜查过了吗?”
“彻底搜查过了,老爷。”
“除了你主人外,还有没有其他人在你们农庄上的迹象?”
“没有,老爷。”
“有没有其他人最近来过的迹象?”
“也没有,老爷。”
“住宅周围搜查过了吗?”
“搜查过了,老爷。”
“结果怎么样?”
“什么结果也没有,老爷。”
白利点点头说,“我想找今夜服侍你们主人进餐的机器人谈话。”
“正在对他进行检修,老爷。他反应不正常。”
“还能讲话吗?”
“能讲话的,老爷。”
“那就马上叫他来。”
那个机器人没有马上来;白利又说,“我说过——”
达尼尔和蔼他说,“在索拉里亚,各种型号的机器人之间,有无线电联络系统。你要见的那个机器人已经知道了。他没有马上来,是因为刚才他主人的中毒事件对他产生了影响。”
白利点了点头。他自己也已猜到机器人之间的这种无线电联络系统。象索拉里亚这样有着完善的机器人制度的世界里,要是机器人之间没有无线电联络,这一制度就无法维持下去。这也就是为什么你虽然只召唤一个机器人,但是只要需要,其他机器人就会纷至沓来的缘故。
一个机器人拖着一只脚一瘸一拐地进来了。
开始白利感到困惑不解。然后,他耸了耸肩膀。在地球上,即使是那些低级型号的机器人,如果正电子电路发生故障,一个外行人是绝对看不出来的。
在这儿,电路出了毛病还可以用瘸腿的形式表现出来,这对机器人学家来说是意义重大的;当然,对一般人来说就毫无意义了。
白利字斟句酌地开始盘问:“你还记得你主人桌上那种无色透明的液体吗?你不是给你主人倒了一杯这种液体吗?”
机器人说,“似(是)的,老耶(爷)。”
看来,机器人的发音也出了毛病了。
“那是什么液体?”
“似(是)水,老耶(爷)。”
“就是水吗?有没有其他东西?”
“就似(是)水,老耶(爷)。”
“水是哪儿打来的?”
“从水箱的水龙头里打来的,老耶(爷)。”
“水瓶被拿进来之前是否放在厨房里的?”
“老那(爷)不喜欢喝太凉的水,根据他的命令,水每次总是在吃饭之前一小时才打好的。”
白利想,如果有人熟悉格鲁尔的这种饮食习惯,那他要下毒是非常方便的。
他说,“让机器人接通与医生的电视联络:你们哪一个机器人来给我解说一下水箱龙头。我要了解一下你们这儿的供水系统。”
医生马上在电视上出现了。他是白利见到过的年纪最大的宇宙人;白利猜想,他至少已3百多岁了。老人手上青筋暴起,鸡皮鹤发。他有一个习惯,老是用手指甲敲他那突出的门牙,发出滴滴嗒嗒的声音,使白利深感恼火。医生名叫阿尔蒂姆·苏尔。
医生说,“幸亏他吐掉了一大部分毒药。但是,能不能救活他现在还没有把握。这真是个不幸事件。”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是什么毒药,大夫?”白利问。
“我还不知道。”(滴嗒一滴嗒——滴嗒。)
白利问,“什么?那你怎么抢救格鲁尔?”
“直接刺激神经与肌肉系统,以防止神经与肌肉瘫痪;此外我也无能为力,只有听天由命了。”他那张象高级皮革一样的淡黄色的脸上显露出一种请求原谅的表情。“对于这类事故,我们毫无经验,我行医两百年来,还第一次遇到这种病例。”
白利以轻蔑的态度直视医生。“难道你对中毒事故一无所知吗?”
“唔,当然知道的。”(滴嗒一滴嗒)“这是普通常识。”
“你们有全息电影书,从中可以获得有关的知识嘛!”
“这得花好几天时间呢!有数不胜数的各种各样无机毒物,那是我们用来杀虫的。要取得毒菌亦并非不可能。但是,即使可以查阅参考电影书,要弄到这些化验设备并进行化验,也得花很长时间。”
“如果你们索拉里亚没有人能化验,”白利厉声说,“我建议你与其他世界联系,设法把毒药化验出来。同时,你必须去检查一下格鲁尔住宅里的水箱龙头,看看里面的水有没有毒。如果需要,你亲自去检查。”
白利对待这位年高德助的宇宙人态度非常粗暴,并对他发出命令,要他做这做那,好像这个医生是一个机器人似的;然而,白利对自己这种喧宾夺主的做法却丝毫未察觉;这位宇宙人也没有表示任何反感或不满。
苏尔大夫不胜困惑他说,“水箱龙头里流出来的水怎么可能有毒呢?我可以肯定,这是不可能的。”
“是不可能,”白利表示同意,“但是,还得检查一下,才能完全肯定。”
水箱龙头里流出的水有毒的可能性确实很少。机器人已对白利解释过水箱的结构了。索拉里亚人讲究清洁卫生的癖好,从这只水箱的结构上也可见一斑。水源的问题并非关键,但在进入水箱前将经过特别处理,一切微生物或无机质都被清除得一干二净。在水中再冲注碳酸气,并加入最适于人体需要的离子数量。经过上述种种严密的
消毒处理,很难想象水中还会有毒。
然而,如果能肯定水箱里的水确实无毒,那么,放毒时间就清楚了。那就是大约在格鲁尔就餐前一小时;那时,水杯里的水(白利不高兴地想到,水是暴露在空气之中的)正在变得温热起来,这完全是由于各鲁尔的癖性才造成这样的情况。
但是,苏尔大夫皱起眉头,为难他说,“可是,我怎么检验水箱里的水呢?”
“天哪!你带上个动物,把水箱里的水注入动物的血管里,或让它喝几口!把剩在瓶子里的水也用同样的方法检验一下。如果瓶里的水有毒,这我们现在可以完全肯定,就根据电影书里说的方法化验一下。动动脑筋,大夫,用最简便的方法化验。
赶快行动!”
“等等,等等!什么水瓶?”
“盛水的水瓶,就是机器人从那里倒出有毒药的水的那个瓶子。
“唔,天哪——我想,那水瓶一定已经洗干净了。那些机器人仆人是十分尽责的。”
白利呻吟了起来。当然,机器人是不会让脏东西乱丢的。那些仆人太尽责了,他们不会留下任何罪证的。他早就应该命令他们不要破坏现场。但是,这个社会不是他自己出生的世界,因此,他总是不能适应这儿的生活方式。
上帝啊!
最后,消息终于传来了:没有任何人未经许可去过格鲁尔农庄。
达尼尔说,“这就更令人困惑不解了,艾利亚朋友,怎么会没有放毒者呢?”
白利正在沉思冥想,没有听清楚达尼尔说些什么。他说,“什么?……不,不,这反而澄清了一些问题。”他没有作什么解释,因为,他知道,达尼尔既不会理解他,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