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要说。”郭京京点点头。
“据推算,外星生物是了解我们地球人不少底细的。他们先选择科技军事强国作为目标——很凑巧,这些强国大都是太平洋沿岸国家。如能得逞,其他诸国当然是不在话下的了。他们的战争后勤基地在南极。为攻击太平洋沿岸国家,他们把斐济选为前进基地。和他们谈判也许是徒劳的,他们要和我们拚个你死我活。”
“现在,我来讲讲那几艘怪船。”说到这儿,人们的兴趣大增。
“怎样防范定向能是个极困难的问题。因为它不象激光,只要用特种镜和纤维状蓄热金属。也不象粒子束武器,只要设置几个超强磁场就能分散能量。好在飞碟并不打算到处摔核弹,显然它们也不喜欢一个被放射性污染的环境,因为它们要在地球上居住下来。
“很早以前,有人认为反粒子会产生负能量。有人把它称为‘能的陷阱’。”
“各位,关于反物质和负粒子以及湮灭的概念已为大家所熟知,它们都是自然界和加速器中很普通的东西和现象。
比如Ω粒子。那么能不能制造一种‘能的陷阱’呢?”
有人悄声说:“真是伟大的想法呀!”
郭京京话锋一转:“看起来很有吸引力。在理论物理学界,‘负能’的问题争论很久了。能和负能结合变成‘乌有’。
实际上行之不通。电子和正电子结合变成光子,光子是一种能量。但是反光子在理论上和实践中都不存在。因而负能的问题、‘乌有’的问题、非宇宙的问题在我们这代人手中还解释不了。我们现在所做的,仅仅是把爱因斯坦的等式逆过来。简单说,就是把能量转换成质量。”
郭京京变得目光炯炯,仿佛奥林波斯山上的神灵。
“我们正是沿这条路走下去了。谢谢全国人民的支持和鼓舞,谢谢各位学者、技术人员和工人的努力,这条路终于走通了。”
尽管他说得很平静,屋里的人还是热烈地欢呼起来。
人们明白了:那四艘怪船就载有在西南某地制造出的能量——质量转换装置和粒子。他们不知费了人们多少心血、技术以及电能和核能。欧阳琼、陆谦、宗焕生和其他许多人为它们的诞生,承受了痛苦的产痛。就这样,它们终于湮灭了西米们的能。
两只飞碟静静地横陈在白云机场上。也许要再过一些时间才能从它们腹内的物质中分离和储存起能量来。这回它们是真地衰竭了。即令如此,它们还是显得凛然不可侵犯。
郭京京郑重地走向林市长,握住老人的左手。魏伯武握住他的右手。两人都很激动。将军对市长说:“林老,现在到了彻底清算它们罪恶的时候啦。它们毁灭了城市。它们要受到正义的制裁。我们不侵犯他人一寸土地,在各国,那怕各文明星球之间,我们也一贯奉行和平共处五项原则。我们并不是软弱可欺,任人宰割的。我们一定要狠狠地惩罚战争狂人。不管他们是哪个国家、还是哪个星球。”
他指着一个标有死人骷髅的紫色电钮,“就是这个电钮,林市长,你有权按下它。”
郭京京也对老人说:“所有的地面人员都撤离了。对于重要物资、设施,我们已做了尽可能的保护,重建广州的规划已经拟好,她将比原来更秀丽。林老,您按吧。”
德高望重的老人,当过华侨的前海员,把城市视为生命的善良长者,他清楚地知道电钮按下去意味着什么。多少熟悉的古迹、名胜,让人留连忘返的花园,人们的希望,南国的象征;它不仅是一座城市,而且是一种精神,一种情感,一种力量。现在,将随着他的手指而……
老人热泪横流,右手颤抖,在空中停留了一分钟,最后在电视屏上看了看他的故乡——在静夜中沉睡的羊城。它虽然残破,但还有着原始的美,甚至它的名称就是一种诗意。
林辉照市长按下了紫色的电钮。
明亮的闪光从白云机场上升起。它是那样亮,把全广州市映得如同白昼,她一下子赤裸裸地展现在显示屏上,象古老发黄的黑白电影片。
埋在白云机场上的一枚核地雷被市长引爆了。核火球吞没了飞碟的巨大身躯。翻滚的猩红色蘑菇云迅速上升,龙卷风一样抽吸着大地上的一切,把它们都蒸发掉,变成等离子态的物质,然后带着它们飞升到天国。
飞碟不见了。它们连躯体带灵魂都化成了气体,永远飘荡在地球的大气层里。它们一度是那样智慧,那样狡猾,那样不可战胜,仿佛真是刀枪不入的神灵。很久以后,郭京京、市长和魏伯武还以为能从原子灰尘中飞出奇迹般的“火凤凰”呢!
什么也没有从原子炼丹炉中飞出来。无论是人,无论是神。
剧烈的震撼过去后,魏伯武将军拍拍郭京京的肩膀:“小伙子,不管怎样,这一仗我们赢了。”
他的手只触到郭京京的头。疲惫到极点的海军中校已经在控制台上睡着了。
从东方到西方
广州和海参崴爆发的人类和外星入侵者之间的残酷战争情况,在一个信息社会里,立即通过各种新闻媒介做了报导。苏联人有保密的天性,加上远东大港符拉迪沃斯托克实在毁坏惨烈,所以保持了一定的沉默。但是各种消息陆续传了出来,而且,低轨道卫星也拍了不少地面情况。人们对于苏联人的灾难给予了同情,对以格里申中将为首的苏军官兵的英勇抵抗表示了尊敬。
广州战役的实况已经编辑成全套电视片,通过卫星播发到全世界。文字记者的现场通讯虽然逊于电视,但也发挥了文字想象力丰富、思想深刻的特长,让世人更多地了解到当时的真情。
这些消息在人类社会中引起了极大的震动。各种人物、民族和国家都做出了不同的反响。地球上一时沸沸扬扬。下面是各国反映的一组剪影。
新华社 毁灭和复生
记者 安平
越秀山的五羊雕塑奇迹般地保存下来了,尽管被烟熏得乌黑。它是羊城永在的象征。白云机场上那颗解决了“恶棍”——不得不这样称呼那帮外星客——的核地雷是“干净”
的核弹。就是说它残留的放射性污染很轻。在防化兵和各方人员的努力下,一周内,市内的核垃圾都消了毒。现在的问题是:怎样重建一个新广州?人类历史上重建伟大城市的先例很多。专家们认为:修复一座30%被毁的城市和重建一座90%被毁的城市,前者花费多,而后者在各方面都将较省。道理很明白,大都市往往是几个甚至十几个世纪形成的。它通常在古代的结构上修修补补,以适应现代的要求。结果,这种修补增加了居民的困难。旧城一般是闹市区,也往往陈旧、拥挤。新规划能避免这些缺点。它将应用运筹学设计新的均衡的居民网,使闹市区分布合理化。
很久以来,卫星城方案实际上的搁置是因为人们心目中有闹市区的概念,认为自己离中心越近越好。这种闹市心理学的广泛影响,甚至造成了中小城镇居民往大都市迁移的趋势。新广州的建筑方案将是有助于消除这种趋势。美国洛杉矶市就是那种没有闹市中心的城市。该市市长里奇蒙先生已送来他推荐的规划图……
安平的文章在《南方日报》发表后,马上有人反驳。《羊城晚报》上署名秦叶的文章指出:“闹市中心的概念符合中国的传统精神。它的基础是以家庭为中心的伦理观念。一个大家庭,儿女在外,逢年过节,齐聚一堂。随着现代社会发展和独生子女的普遍化,家庭解体,道德水准下降,人们纷纷追求功利……按安平方案,将引入一个不切合中国实情的西方环境模式,其造成的精神后果是难以预料的。”
一位署名钱晋的军人在军队报纸上撰稿说“目前谈论重建为时尚早。首先,我们只消灭了两只飞碟。它们究竟有多少,将采取什么报复措施和将在什么规模上报复都不知道。
说实在的,广州胜利就象美洲早期的印第安战争中,印第安人用弓箭侥幸杀死一名殖民地军官一样。用更多的精力和财力准备下一轮战争是必要的。冲突刚刚开始,艰险尚在前头。”
名叫陈娟娟的广州姑娘在《花城》杂志上写出她的乡间感受:“我从小生长在广州。尽管经常旅游,但从未真正在农村生活过。经过这一周,我体验到从来没有过的陶渊明式的田园诗的情趣。花香鸟语、水田清清,朴实可爱的村民,嗄嘎叫的鸭鹅,令人心醉的空气和静谧。我问自己:究竟什么是值得追求的?也许是一种内心的宁静。那么信息呢?大都市的诱惑和魅力就在于信息。朋友:在信息和人之间,你投谁的票呢?”
克里姆林宫斯巴斯克钟楼的大钟低沉地敲了九响。越过宫墙的堞雉,可以看到一座大圆顶的宫殿。宫殿里许多房间都摆满了油画、雕像、古色古香的家具。其中一间房子有大理石的柱子、金色的拼花拱顶,枝形大吊灯和红地毯。钟声刚落,一位魁梧的斯拉夫老人站起来说:“同志们,开会吧。”
在最高苏维埃会议的宽敞大厅中,举行的是苏联部长会议,议题很简单:符拉迪沃斯托克事件的后果和对策。
苏联外交部长李维诺娃情绪激昂:“远东事件使我想起了一九四一年六月二十二日。俄国土地过于辽阔,从东到西一万公里,而俄罗斯民族人口又过于稀少,只有二亿。纵观地球的开发居住情况,得承认圣安德列也夫给我们得天独厚的恩宠。但任何大战都将使俄国人口剧减。人口减到一定程度,统治力量就要削弱。那些虎视眈眈的邻国就会瓜分它们觊觎已久的大蛋糕。”部长是个精明的图拉女人,目光闪闪,难怪在外交圈子中被叫做“鹰”
国仿部长站起来。他胸前的“列宁”、“红旗”、“金星”
勋章叮当响。他挥挥手:“前景不那么可怕。李维诺娃同志。
象中国人搞的那种质能转换装置我们也可以搞。我们有布拉茨克和努列克这样的水电站,我们的能源按人口平均是世界第一。至于核弹,我们要多少有多少。飞碟敢来,我们就打一场核战争。两个世纪以来我们就做好了核战争的准备。没有哪个国家象苏联这么适于打核大战了。当然,许多名城可能毁掉,难道中国的广州不是也焚于核火了吗?这里,我想起十六世纪西班牙国王菲力普的一句话。当他听到耗费巨资的无敌舰队在英吉利海峡覆没时,抚须而叹:“感谢上帝!
我有如此大权,高兴的话,我还可以再建一支。”他抹抹胡子坐下来。旁边的李维诺娃嗅到他身上的酒味。
计划委员会主任扶了扶亚历山大皇帝式的古式眼镜,不出声地冷笑着:“同志们,苏联今天的工业体系,包括全球生畏的军事工业体系,是十月革命以来,几个世纪劳动的结晶。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利用我国的令人羡慕的石油、黄金、铬、钛和森林资源从西方和日本买来的。”他不笑了,非常认真地说:“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今天,俄国的资源早已不象当年那么值得自豪了。一定程度上,要归结于我们的浪费。我们曾象门捷列夫所说‘烧钞票’一样地挥霍资源。”
他斜了国防部长一眼,“包括养活一些所谓有‘政治价值’的穷国。”当他发现国防部长脖子涨红时,他做了一个手势。
“今天不是辩论外交政策的时候。我也无意挑起论战。
总而言之,俄罗斯母亲不再那样慷慨啦。我希望,我们能够采取非战争的途径。比如列宁就曾签署过布列斯特和约。”
一个极有贵族风度的妇女站起来,大家都认出她是教育部长纳扬拉。她把戴着大钻石戒指的手放在橡木桌上。“苏申斯基同志说得对。我们要尽力避免战争和全国性破坏。同志们,也许大家还不太清楚。今天的苏联青年再也不是保尔·柯察金和卓娅式的人物了。如果列宁醒来,一定会对他们大吃一惊。青年们受了西方文化的影响,追求物质欲望的劲头十足。
他们只学了西方的纵欲主义和讲究享受,而不管人家竞争社会中的奋斗精神。他们经不起战争,更忍受不了重建。天!肖洛霍夫写的《被开垦的处女地》,是一幅多么可怕的情景呀!”
纳扬拉毫不吝啬地使用着形容词的最高级。然后,她打开随身小皮包,拿出一件半导体收音机那么大的东西:“当然,俄国是出伟人的国家。伟大的军事家、科学家和文学家都生长在这块土地上。但物质的力量不是几个圣人能左右的。看看这微型磁盘里的调查报告吧!青年们想什么?追求什么?厌恶什么?喏,这里是民意测验的百分比,这里是思想——道德——信仰社会模型。”当把小磁盘插入红缎墙旁的电脑后,她指着显示图象说:“我代表苏联的母亲和青年人反对核战争!”
“那么,关于谈判,我们能想办法吗?”部长会议主席问大家。
科学院院长发言:“如果我们能找到共同的语言,就是说我们能运用他们理解的方式,那我们就告诉他们:战争对双方都不利。历史上的战争总是通过和约或协议什么的来结束的,战争从来不是目的。胜利者不需要尸体来奖赏。我想,我们学院的数学、心理—心灵学和电子研究中心能解决这个问题。”
国防部长愤愤不平,他脸上的酒刺在抖动:“没有实力的谈判是投降。如果他们真的那样先礼后兵,也不会残酷地毁掉符拉迪沃斯托克。我同意大家发言中的合理部分。我国青年,包括部分武装部队的官兵,受了西方颓废思想的侵蚀,正如马基亚维利*所说:人民被自身福利的虚假概念感召后,往往会导致自身的毁灭。但我想,在大家都努力干好自己那份工作的同时,别忘了,武器才能使人清醒。”
部长会议主席让大家继续辩论各种方案,人们议论纷纷,莫衷一是。侍者换了好几次点心和水果。
最后,主席挥挥手说:“现在宣布全国进入紧急状态,大家有什么不同意见吗?”
人们知道,主席向来有此习惯:他听完别人的话以后,以提问的形式来发表自己的意见,这意见是必须执行的,没
* 马基亚维利(1469—1527):意大利著名思想家、政论家,著有《君主论》。
有什么商量的余地。人们沉默下来,只有国防部长得意地摸摸胡子。
“就这样决定了。”老人坚决地说。
国防部长的眼睛亮起来。他对面的是文化部长,一个声誉很高的作家。作家顺着元帅后背看去,墙壁上有一幅列宾的油画《胜利者》。元帅和画中兴高采烈的部落英雄相映成趣,文化部长用手指轻敲着扶手,脑子里念着:谁会是这场战争的胜利者呢?
“在谈到人类历史进程时,人们过多地看重统治者和帝王。当然,军事统帅、政治家、艺术家也没被忽略。甚至科学家和瓦特一类的发明家都得到了地位。可是,舞文弄墨的笔杆子们忽略了一种人,一种力量,他们的作用决不亚于帝王,这种力量就是金钱,这种人就是我们——金融家。”
山克维支先生发这通议论时,他正站在大通曼哈顿银行大厦的顶层。对面是银行董事会成员。透过落地玻璃窗,外面是雨雾蒙蒙的纽约曼哈顿区,道路是深渊底部的小河,人车如蝼蚁甲虫。
“在中世纪结束以来的历史中,金钱是最活跃的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