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妇,快到宫里来- 第12部分

　　　　一曲民谣《兰花草》倒是让太子记住了眼前这位淡静自若如莲般的姑娘。他恍惚觉得眼前这人，似有些和前几日在瘟疫村见过的白纱姑娘相像。那位白纱姑娘，他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觉得她是他记忆里的那个女孩。

　　　　时隔多年，记忆中和她一同捕蝴蝶的那个男孩子，如今已是人中龙凤，可她还记得吗？之东村。他是不会忘的。

　　　　太子自打瘟疫村见到辛志后，就要尤连悄悄的打听。入宫的乐伎中，有没有一个祖籍在之东村的女子。尤连为他打听过白纱姑娘的下落，但祖籍并没有之东村的乐伎。

　　　　洁白的面纱覆面，淡漠的眼神如惊鸿一瞥，惊艳了太子的心，也结结实实的住进了太子心里。

　　　　而今这个姑娘倒是让太子想起了多年前的她。太子双眼发亮，有些出神。

　　　　尤连一向害怕皇后的威严，只要是皇后的口谕，他无不时刻挂心。便低声道：“太子殿下，皇后娘娘想必是有急事。”

　　　　太子这才回过神来，望了辛志一眼，急匆匆的走了。

　　　　太子走后，黎长音一脸嫌恶的瞪了瞪辛志又极其不情愿的说：“白云绮，及格。”后又翻了翻白眼道：“但是，试炼部分太差。为了你日后的发展和试炼的提高，罚你今晚不许吃饭，并清洗乐伎司内所有地面。”

　　　　眼下，黎长音的那口恶气她是出不来了。不看僧面看佛面，黎长音还是懂的。尽管此刻，她再想让辛志出宫，但也不会是在此时和太子针锋相对。太子刚才看到了辛志的常识题和唱功，黎长音不便多言语，但试炼部分太子是没有看到的，她可以随便编排。

　　　　黎长音话音刚落，乐女们像是躲着瘟疫一般绕着圈子的躲着她，一溜烟的功夫全都散了。

　　　　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受罚和试炼的提高有半吊钱关系？辛志不觉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隋凌烟挑着嘴角，咂着嘴巴，在辛志身旁转了一圈，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辛志。“白云绮，走着瞧！”

　　　　只有云脂最后从辛志身旁走过，拍了拍辛志的手，一眨眼狡黠悄声道：“酉时三刻，后门等我！”

　　　　辛志一愣，随即淡笑。自己的名字已上了花名册，便可以去陪俗儿，再也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不管是今晚不许吃饭还是要清洗地面，这些对于她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第二十六章　坠湖（）　
“你怎能叫老李去查？以后宫里的事和莫牙泉没半点关系！”周瑜生低？13？？着脸，声音颇重。

　　　　周瑜生不能告诉李炎，万一这次进宫的计划失败了，莫牙泉是他们最后一个可以藏身的地方。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动用莫牙泉的人，包括百事通老李、绝美又自由自在的莫芷鸢。

　　　　“这又有什么要紧？”李炎边用蚊子音嘟哝着边擦衣袍。宫里没有任何关于木离红的人事记录。李炎便想到了老李手下的百事通，便把此事飞鸽传书给了百事通，请他帮忙调查木离红。

　　　　当然，他也只是这样说说，却丝毫不敢让周瑜生听到。在李炎看来，周瑜生也未免有些小心翼翼了。他们精心布局了许久，才从皇后那里得到一个蛇纹托盘的消息。

　　　　如今，眼看连这点线索都要断了。

　　　　“李炎，跟老李说莫再要追查木离红的下落。”

　　　　周瑜生真心不想让戴家军的人再次卷入这样的宫廷纷争里来。二十年前的五万戴家军就是因为宫廷纷争而差点全军覆没。如今这仅存的人，他需要保护好他们。他不想看到他们为这样的事再次冒险。

　　　　“是。”李炎无奈的耸了耸肩。

　　　　“李炎，我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李炎一愣，随即便想到了是前天周瑜生让他准备的那些火烛、纸钱之类的。虽然当时他不知道师傅要这些到底做什么，但还是好奇的问道：“师傅，这些都是祭奠用的。”李炎记得周瑜生相当深情的点了点头。

　　　　“准备好了，师傅。可······。”

　　　　周瑜生双手背在身后，相当沉重痛苦道：“今日是我母后的忌日，我想到她死的地方为她祭奠。”

　　　　“师傅，宫里不准烧纸钱。这万一被·····”万一被发现了，就有被暴露的危险。李炎挠了挠头，他真搞不懂，周瑜生怎么该小心的不小心，不该小心的反而要小心呢！

　　　　周瑜生背着手，望着窗外。黑如绸缎的天幕上，阴阴的飘过几段浮云，偶尔挡了月亮，遮住了月光。

　　　　他知道，他此次进宫是为了查出多年前，他母后及兄长和舅母、舅父死亡的真正原因。还有被他们说成戴家军谋反而全军屠杀的事情真相。他不会告诉李炎，查真相只是一部分，他真正想的是保护好逃过那次屠杀的戴家军所有人周全。

　　　　周瑜生抬头怔怔的看了看月亮。也是这样一个夜晚，时有时无的月亮。清风偶有飘过，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平静。就在这样的平静包裹下，他的母亲戴凤仪疯癫，在艾珀胡坠湖而亡。他也被大火包围。

　　　　到了宫里，他一看到艾珀胡，便能想到戴凤仪。对于一个一心想念着母后的人来说，触景生情，确是止不住的诱惑。

　　　　不管多狠多强的人一旦和情扯上了关系，便会有太多牵绊。想要保护也好、想念也罢，若是被敌人利用绝对是一把伤己的利剑。

　　　　李炎怕就怕这一点。艾珀胡虽然荒废已久，但并不是说禁止通行。若周瑜生在宫里祭奠，万一被人发现了该如何是好？

　　　　周瑜生轻拍了拍李炎的肩膀道：“记得通知老李，放心，我自有分寸。”

　　　　李炎虽极不情愿要掐断这条关于木离红的线索，但也只能点头称是。

　　　　辛志仰望着诺大的乐伎司大堂。到处是手拿乐器身量苗条的美女，她们或蹲或坐或飞或跳展现着各自的青春与美丽。而她却要远离这里，永远的。

　　　　辛志一路穿过乐伎司的后门，来到了一处静谧的湖泊边。

　　　　这里是艾珀胡。有琥珀一样耀眼的湖面，拥有曾经戴皇后的无数偏爱。原本这里是未央宫最美丽的所在。常年丝竹乐音不绝于耳，绿茵，鲜花、彩蝶翩飞。几年光景已过，如今已是狼藉一片，鲜少有人来。

　　　　辛志看着这破败的光景，无端想起了俗儿在大火中丧生的时刻。

　　　　这短短的两个月，她过得着实出乎意料、胆战心惊。先是亲眼目睹了夫君的背叛，再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在火中却无能为力。再后来竟阴差阳错的来到宫里。

　　　　这两个月里，云脂的委屈，隋凌烟的挑衅，宫里的勾心斗角、趋炎附势，她都一一看在眼里。而今，她已入了乐伎司的花名册。一入名册，死后就会得到大量抚恤金。这笔钱至少可以让她母亲和阿妹衣食无忧。

　　　　她可以再无牵挂的走了。她握了握栏杆，冰冷如水。

　　　　寒凉腐败的气息从湖里扑面而来，辛志长长的输了一口气。她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了。辛志缓缓的张开双臂，尽量放松自己，身体像是飞了起来。

　　　　“俗儿，阿娘来陪你了。”身子向下一倾，辛志觉得在生与死的边缘是件很奇怪的感觉。两种思想在脑海里浮现，生想死，死想生。电光火石之间，这种死亡的意念似乎没有刚才跳下时那么强烈了。

　　　　“阿娘”辛志耳边荡过俗儿的声音。她好久没有听到俗儿这样撒娇的叫她了。是俗儿，是她的俗儿！辛志伸出手去想抓住俗儿，可惜除了黑乎乎的水面，什么也没有。

　　　　幻听，她又出现幻听了。俗儿没的这段时间，她总是能听到俗儿的声音。有的时候咿咿呀呀，有的时候是她在哭，撕扯着嗓子。她听着心都快疼碎了。

　　　　“阿娘”又一声撒娇的声音响起。辛志伸出另一只手，想再去抓住这声音，可依旧两手空空。她睁大了眼睛望着湖面，只觉头皮发麻，眼里冲水，刹那间一头扎进湖里。

　　　　湖水冰凉冰凉，如来势汹汹的海浪，一个劲儿的朝辛志嘴里、耳里猛灌。辛志张开了双手，没有丝毫的挣扎。这样的时刻，是她想的。她的俗儿在大火中丧生，她要在水中而亡。这样即便是在另一个世界见到俗儿，她依旧可以用这些水去浇灭俗儿周身的火，周身的大火。

　　　　“阿娘”俗儿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了。她马上就能见到她的俗儿了。

　　　　辛志闭上眼睛，静静的等着到另一个世界去。

第二十七章　互救（）　
艾珀胡的另一边，微微的火苗跳动。周瑜生正在烧纸钱。今日是他母后？13？？凤仪的忌日。这里是她母亲疯癫后坠湖而亡的地方。

　　　　周瑜生望了望一湖死水的湖面。曾经集万千宠爱于一处的耀眼繁华，夜如白昼，灯火辉煌，如今已是枯树、腐湖、黑夜再无人问津。他母亲一生所钟爱的男人，此刻正在欣赏那群新进乐伎的歌喉，莺莺燕燕，热闹非凡。

　　　　又有谁会记得今日是她的忌日？曾经再热闹、繁盛，如今也只付诸青烟。

　　　　一个女子为一个男子倾尽所有，如今也只是这样的光景。

　　　　周瑜生看了看微弱到快要灭掉的火苗，嘴角不禁勾起一丝冷笑，像是嘲讽，又像是满不在乎。他把纸钱、金元宝一个一个扔进火堆里。

　　　　一阵冷风袭来，周瑜生起身拉了拉已经滑斜的披风。他漫不经心的抬头，恍见一个蓝衣女子就要投入湖里。

　　　　母后？

　　　　周瑜生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她淡淡的眼神，静静的姿态像极了她的母后。

　　　　真的是母后？

　　　　刹那间，蓝衣女子已经坠入湖里。汩汩的湖水像是被风旋起，出现了一个漩涡，四下溅起水花。

　　　　“母后”周瑜生不禁出声。他来不及多想，扔了披风，一个箭步就冲下水，一把抱住了辛志。他抱着辛志一个旋转就跃出水面。

　　　　周瑜生的武功相当了得，在最短的时间里就把辛志救出水面，放到岸边。

　　　　在水里时，辛志瞥了一眼一身黑衣的周瑜生，以为他是黑白无常中的黑无常，就要带她到另一个世界。被周瑜生温暖的体温烘着，辛志感到满足和温馨。

　　　　她想就这样被黑无常带着去见俗儿也挺好，至少去阴间路上是温暖的，便迷迷糊糊的闭上了眼。可这会儿，只感觉胸口被什么按压着，一下比一下猛烈。

　　　　温暖的手碰触到她还带着湖水的脸颊，“醒醒！快醒醒！”

　　　　辛志听到了周瑜生的呼唤。她感觉自己的意识无比清晰，老天并没有让她死，她被那个“黑无常”救了。可是此刻，无论她怎么想抬眼皮，无论用了多大力气睁眼睛，就是睁不开。

　　　　又是一阵猛烈的按压。

　　　　从远处吹来一阵凉风，辛志全身冰冷，一阵反胃的恶心从腹部直泛到嗓子眼儿。一股冷水被吐出来。

　　　　周瑜生见辛志被冻得嘴唇发青，一把把他抱在怀里。一手拉过披风把辛志裹得严严实实。

　　　　辛志再一次感到一股暖流遍布周生，迅速褪去了冻住她的冰冷。她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一件油光水滑的貉子毛皮的披风，厚实，大方，做工精细又高端。辛志略一垂了眼帘，突然意识到被一个男人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放开！”

　　　　静静，淡淡的声音一下子就让周瑜生想到月圆那日去槐里的那个蓝衣女子。周瑜生仔细一看，白胜雪的肌肤，淡淡的眼神里似乎整个世界的任何烦扰都和她无关。

　　　　是她！周瑜生喜出望外。

　　　　“不放！”周瑜生把辛志抱的更紧了。

　　　　这个女子曾经在他的梦里，隐约出现过。那双冷淡的眼睛，淡淡的笑着。他记不清是梦见了自己的母后，还是梦见了槐里的那个冷淡到极致的蓝衣女子。

　　　　“你·····放开！”

　　　　辛志皱了皱眉，生气的用胳膊肘捣了一下周瑜生！尽管那是辛志所有的力量，但是在周瑜生看来，似乎和抚摸没有什么两样。他的面上微微有些许喜悦，就像个吃了蜜糖的小孩。

　　　　这个女子，是他的救命恩人。如今，上天让他们再次相遇，他却成了她的救命恩人。他不会放开她。这辈子他都不会放开她！

　　　　“对你的救命恩人就这样？”周瑜生抱的更紧了。

　　　　周瑜生仔细打量着辛志的表情。

　　　　槐里竹林那日的偶遇，辛志显然已经不记得了。她扭头怔怔的看了看眼前这个无理的救命恩人。高挺的鼻子，深邃如海的眼眸，总给人深不可测之感。

　　　　可他此刻望着她的眼神却是温柔无比。

　　　　辛志见他望着自己的眼神专注，且呼吸急促。脸颊上顿时有些火辣辣的感觉，便只好低头道：“你的手弄疼我了。”

　　　　周瑜生一脸专注的望着辛志，嗖的把手抽开。

　　　　尽管他认出了辛志，眼前就是槐里的救命恩人，可这位救命恩人却一点不记得他的样子。周瑜生有些迷惑，忙转了话题冷脸道：“死，能解决何问题？”

　　　　死，真能解决问题吗？如果可以，这世上不知会要新添多少孤魂野鬼。

　　　　辛志木木的望了他一眼。

　　　　死了，可以见到她的俗儿，可以陪着她的俗儿。难道这样不好吗？

　　　　辛志沉默了半晌，呆呆的道：“死了可以见到自己想见的人！”

　　　　“哈哈”周瑜生邪魅的一笑。

　　　　若死了真能见到自己想见的人，那他早该死了千回百回了。他自从那次火海逃生后，就一直想见他的母后，想见他的舅舅。

　　　　“你笑什么？”辛志警惕的问。

　　　　“这世上并不缺少孤魂野鬼。既然都死了又如何能见到想见的人？”

　　　　这好像一个伪命题。人和鬼怎会相见？人鬼终是殊途的。

　　　　可她想见的人也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在大火中······。”辛志悲痛的泪花在眼睛里闪亮。

　　　　“大火？”周瑜生尽量压抑心里的惊异呢喃着。他眼前似乎出现了二十年前当日的熊熊烈火。他还那么小，他蜷缩着身体蹲在石桌子下面，战战兢兢。直到一个穿着太监服的人来拼命把他救走。

　　　　他是在那场大火中被误认为死了。他的母亲疯癫坠湖身亡，他却被火烧死。所有的人除了皇后窦氏都认为他死于火海。

　　　　想到以前自己的亲身经历，周瑜生的声音有些颤抖。“见到尸身了吗？”

　　　　“尸身？”她的俗儿还那么小，却被这恼人的大火烧的片点未留。她当时情绪失控的很，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俗儿死了，她也不活了。

　　　　“没有见到尸身，又怎么判断已经死了呢？”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二十八章　善待自己（）　
辛志被问的一惊。

　　　　枉她学了这么多年医术。人即便是烧成灰，那也是会有骨灰的。人的骨灰和草木、棉麻等物品的灰烬完全是不一样的。婴孩的骨灰是奶白色的，草木灰、棉麻灰都是黑色的。

　　　　辛志懊恼的攥了攥手。

　　　　大火当日的她情绪完全失控，只顾着悲痛又一心冲动想随了俗儿去了，这些问题竟没想到一点。当时下了场瓢泊大雨，把那些火灰一股脑的都冲走了。

　　　　冲动是魔鬼！辛志一遍一遍的努力回忆着当日的情形。她现在是冷静的，极冷静的。

　　　　忽的，她的心，猛的一颤！

　　　　她要入宫的时候，阿妹辛谊儿拉着她极其为难的，欲言又止的话难道是“俗儿还没······。”

　　　　俗儿还没死？

　　　　辛志眼前一亮！

　　　　即便是这样渺茫的猜测，都让她倍感欣慰。她的心砰砰跳的厉害，就像遭遇特大风暴的船忽然找到了避风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