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曲 游戏开始
第1章
萨姆哈里森把他的蓝灰色福特停在华盛顿乔治敦区Q街,身手矫健地走了出来。他一边锁上车门、安好报警器,一边想,恐怖故事与游戏之所以大受欢迎是很有道理的。不是我们小时候舒舒服服地围坐在篝火旁常听的那种恐怖故事与游戏,而是如今在我们的现
实生活中随处发生的恐怖故事。
现在我自己就正处在这样一个故事之中。我即将变成令人恐怖的东西一部分。这是多简单的事。越过边界,进入黑暗之中真是再简单不过了。
他秘密跟踪丹尼尔已经整整两个星期了。他跟踪他去过纽约、伦敦和波士顿,今天终于到了华盛顿市。今天晚上他将要谋杀这个美国参议员。用冷酷无情的方式干掉他。谁都不会猜出这是为了什么。谁都不会找出一丝有用的线索。
那是所谓的〃杰克与吉尔〃游戏的首要规则。
从很多方面看这都是一个极好的尾随名人的范例。他从对面的Q街21号取邮件回来时,心里也知道这一点没错。
然而,如果更仔细地考察一下,你就会发现,它跟以往的任何潜随案都不相同。他现在所要做的事情,比起偷偷地监视丹尼尔参议员在他最喜欢的华盛顿酒吧〃单片眼镜〃里一杯一杯地灌格伦丽维特鸡尾酒来,要更刺激些。萨姆·哈里森知道,这样做看起来真是疯了。完全是疯了。他不认为自己疯了。他只相信这个冒险游戏是正当的。
现在,在潮湿光亮的街对面,离他不到三十码的地方,就是丹尼尔本人。正合计划。至少,够接近的了。
他看着参议员费劲地爬出一辆闪闪发光的藏青色豹牌1996型双门小轿车。他穿着一件灰色的轻便大衣,围一条佩斯利涡旋纹花呢丝巾。一个穿黑衣的女人跟他在一起。这个女人又时髦又漂亮。
她的胳膊上随意地搭着一件布博里斯雨衣。丹尼尔说了什么把她逗乐了。她像一匹漂亮的烈马一样把头向后一甩。凉爽的夜色里,看得见她嘴里呼出的热气。
这个女人至少比参议员小二十岁。萨姆知道,这不是他太太。花花公子丹尼尔很少和他太太睡觉。这个金发的女人走路微微带点跛,这使得他们俩更引人注目。实际上,是令人难忘。
萨姆.哈里森集中了全副注意力。如果必要的话,再衡量一次,再衡量五次。他最后一次检查了所有的细节。他是十一点十五分到达乔治敦的。他看起来好像是属于Q街这一带漂亮、迷人而时髦的社区的。他看上去正适合他所要扮演的角色。
一个很重大的事件中很重要的角色,一个美国历史上最重大的事件。或许有人会说是美国戏剧史上最重大的事件。
准确地说,他是一个主角。
为了这个角色,他戴了一副庄重的玳瑁眼镜。他从来没戴过眼镜。他不需要它们。
他的头发呈淡亚麻色。他的头发并不真的是亚麻色的。
他说自己叫萨姆·哈里森。他并不真的叫萨姆,或者姓哈里森。
为了当夜的特别需要,他精心挑选了一件柔软的黑色开司米高翻领毛衣,一条熨得笔挺笔挺、裤脚翻边的深灰色长裤和一双淡褐色轻便靴子。他并不是一个着装如此经意、衣冠楚楚的人。他浓密的头发剪得短短的,隐隐让人想起电影《保镖》中的男演员克文。那是他
最不喜欢的电影之一。带着一个小小的黑色圆筒形行李袋,他一边轻快地向211号走去,一边把行李袋像一根短棍似的挥着。袋子里放着一部便携式摄像放像机。
他计划把这个事件尽可能多的拍摄下来。这可是正在创造中的历史。这确实是历史:世纪末的美国历史,纪元末的美国历史,终极的美国历史。十二点差一刻,他通过一条阴暗的散发着浓重氨水味、灰味和腐烂气息的员工通道进了211号。他走上四层。参议员在首都的公寓、工作室和爱巢就在那一层。
十二点差十分,他到了41号房丹尼尔的房门口。依然很准时。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一切都严格地照计划进行着。
擦得铮亮的红木房门正好迎面打开了。
他凝视着一个淡褐色头发的女人。她身段苗条,收拾得清清爽爽的。相貌比从远处看起来其实要平常一些。这就是那个和丹尼尔一起从豹牌汽车里出来的女人,那个走路有点儿跛的女人。
除了头上有一顶无边平顶帽,脖子上有一条短项链以外,她的身上就一丝不挂了。
〃杰克。〃她低声说。
〃吉尔。〃他说;嬖了。
第2章
在华盛顿的另一个地方,一个不同的世界,另一个准杀手正在玩一个同样恐怖的游戏。他在加菲尔德公园中央浓密的松树与一些参天的老橡树中找到了一个绝好的藏身之处。悬垂下来的树枝和一些茁壮的灌木丛合起来像一个帐篷一样,他就舒舒服服地呆在那里面。
〃干活了。〃他低声说,尽管没有谁和他一起呆在这儿。这将是一次非凡的冒险,一个伟大的发明。他的全部心灵、身体以及残存的灵魂都这么认为。
他盘腿坐在潮湿的草地上,开始揉弄脸和头发。一段〃洞穴〃摇滚乐队的乐曲在他头脑中震响。这真是好东西。他爱死它了。化装用具与服装给人一种异常的快感。它们差不多是惟一可以让人真正逃避的东西,该死,如果他需要逃避的话。
当他终于穿好伪装服以后,他从树阴里出来了。他想大笑。今天他在赞美自己。这是迄今为止最好的一件事。好得了不得。让他想起一个很好的笑话:玫瑰红/紫罗兰蓝/我有精神病/我也有精神病。
哈哈!
他现在看上去绝对像一个无家可归的老流浪汉。他看起来真的像一个绝望的老家伙。像摇滚歌曲《水肺》中唱的衣衫褴缕的家伙。
他戴着从一个演员化装箱里翻出来的吓人的白色假发和花白胡子。穿一件宽松无领长袖运动衫,风帽软塌塌地耷拉着,把他作为一个化装师在想像或者技巧方面的小小不足全都掩盖住了。
运动衫上印着〃高兴,高兴。开心,开心〃的字样。他不断地想,这将是一次多么了不起的令人震惊的冒险。高兴,高兴。开心,开心。那就是许可证。
这个准杀手穿过公园,现在越走越快,几乎要跑了起来。他基本上顺着阿纳科斯蒂亚河方向在走。
他开始看到人了。流浪汉,抢劫犯,情侣们,管他们是他妈什么人。他们大部分是黑人,不过那很好。那确实很好。在华盛顿没有人在乎黑人。那是客观事实。
〃水肺,哦,哦,水肺。〃他一边走一边哼着这首摇滚老歌。这是一个确实很老的叫杰斯罗·塔尔的摇滚乐队的曲子。他一直不问断地在听摇滚乐,就是睡觉时也听着。总是戴着耳机。他差不多记住了摇滚乐的全部历史。要是他能强迫自己去听〃胡蒂和河豚〃的歌的话,
那他就把摇滚乐弄得滚瓜烂熟了。
哈哈,他想到自己开的胡蒂的玩笑,笑了起来。他今天心情真是不错。这种经历真是太酷、太奇特、太叫人开心了。这是最好的时候,这是最糟的时候。又是最好的又是最糟的,又是最糟的又是最好的,最糟的而且会更糟?
他已经选好了谋杀的地点。就在靠近东南高速公路的云杉树和常绿树丛里。那里荒无人烟,杂草丛生,简直好极了。
那个地点与东南区第六街一排黄砖房和一个大众化酒吧成九十度角。他已经去那儿侦查过了,丈量了一下面积,爱上了那个地方。他已经看得见索乔娜小学的孩子们在街角的糖果店进进出出了。那么大的小家伙们可真漂亮。
伙计,我要多恨有多恨漂亮。他们其实是一些他妈的小机器人。还是一些讨厌的小笨蛋。小东西!他们什么都那么漂亮。
他踩倒一些灌木,爬进浓密扎人的灌木丛底下,开始干正事了。他开始吹几个乳胶气球有红的,橘红的,还有黄的。
这些气球很大,色彩缤纷,没有哪个傻孩子会扛得过它们的诱惑。就他本人而言,他一直极其讨厌气球。讨厌它们看上去所象征的那种矫揉造作的虚假的欢乐气氛。但是大多数孩子一看见气球就高兴得〃呀呀〃直叫。因为它们色彩鲜艳形状漂亮,对吧?
他在一个气球上系了一根大约十英寸长的细绳。然后他把绳子在一根粗树枝上系紧。
气球在这棵老树上懒洋洋地飘着。看上去像一个被砍下的漂亮
脑袋。
他在自己的树屋里等着。独个儿无所事事地呆着,反正他喜欢这样。
〃今天要废掉个什么人。〃他歌不成歌调不成调地哼着,〃要废,要废。就要废,要废,要废。〃他唱着,有点儿喜欢上了这种重复。
他听见有什么朝他藏身的地方过来了。有什么东西断了。是一根树枝还是别的什么?有人送上门来了吗?
他留心听着。树枝确实在被拨动,踩踏,弄断。一切听起来都是噼噼啪啪的,好像放大了一样。
他本来有点儿走神了,这种声音把他惊得魂飞魄散如果有人真想要知道实情的话。他的心拼命地怦怦直跳。他几乎都要把自己的喉结吞下去了。
突然,一张脸的上半部分出现了,进入了他的眼帘。只看得见前额和一个人的眼白。
她的眼白!
透过树枝在窥视着他。
他看见了一个黑人小姑娘的脸。五六岁光景,非常漂亮。她也看见他了。完完全全地。
我看见你了,小甜饼。是的,我看见了。我看见你了!
〃嗨!〃他很友好很有礼貌地说,他想这样的时候就能做到这样。
他对她微笑,她差不多也对他微笑了。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柔,〃你想要一个大气球吗?我有很多特大的气球,好多好多,好多好多气球。这儿有一个樱桃色的气球,上面还有你的名字呢。〃
这个小姑娘只是盯着他看。她一句话也不说。一动也不动。她怕他想像得到。很可能是因为他说一个气球上有她的名字,把她给弄糊涂了。
〃好吧,那就不要气球。好吧。忘了我说的免费送气球的话吧。不送气球给你了,小姑娘。我没事。今天不免费送气球了!绝不送了!〃
〃送吧,求您了。〃她突然说话了。她褐色的眼睛张得大大的,像盛开的花儿一样。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对吧?长着一双漂亮的栗色眼睛。
〃别这么害羞,姑娘。到这边来,我要给你一个漂亮的大气球。我们来看看,我有停车标志红色的,天蓝色的,棒冰橙色的,香蕉黄色的。彩虹上的每一种颜色这儿都有,还有更多颜色的呢。〃
他在模仿什么人也许是《狂暴的河流》中的疯子克文.培根。那个影碟是他大约一星期以前租的。两星期以前?谁知道?谁管它!他说话的时候,手里紧紧攥着一根小型棒球棒角电线加固了的把手。球棒有十八英寸长,就是当地的流氓在居民区行凶用的那种棒子。
他继续用一种愉快而平板的声调跟这个小姑娘讲话。那种声调真是讽刺,令人啼笑皆非。
〃要一个红的。〃小姑娘细声细气地说。当然,她的头发上系着一根红色的丝带。红色是我的爱人喜欢的颜色。
她轻轻地,犹豫不决地迈开脚步,走进了这块空地。他注意到她的脚是那么小。就像是负三号的。伸去拿紧紧抓在他伸出的手上的五颜六色的气球。她好像没有注意到他的手正抖得厉害。
他背后的手抓住那根短短的、有力的球棒。然后他一挥非常用力。
高兴,高兴。开心,开心。
第3章
他们真的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进行谋杀吗,尤其是这样一次激动人心的高级谋杀?杰克自信他们能做到。杀死另外一个人,或者几个人而绝不会被抓住,甚至不会被怀疑到,这比人们知道的要简单些。这种事一直在发生着。
但是吉尔很害怕,显然很紧张。他不能怪她。在〃现实生活〃中,她是华盛顿的一个职业女性,知书识理,聪明伶俐,绝对不是我们在书上见到的那种典型的杀人狂。看起来不太像吉尔,因此非常适合她在这个游戏之游戏中的角色。差不多和他扮演他的角色一样合适。
〃他喝醉了,喝得烂醉如泥了。〃他们站在房间昏暗的门厅里,她低声说,〃他现在完全像一条恶心的大蛇,这就好办多了。〃
〃你知道人们是怎么说这个花花公子的。他是一个坏参议员,但作为约会对象就更糟了。〃
她脸上现出一丝微笑一丝紧张的笑,〃这个笑话不好笑,不过我可以证实那一点。走吧,杰克。〃
吉尔光着脚转过身去,他紧紧跟在她后面。他看着她微微带跛的步态。别有一种勾魂的味道。他看着她苗条的身躯穿过一个小小的起居室,起居室里有走廊里射过来的暗淡灯光。他知道,这是通往卧室的。
他们不声不响地穿过一个小会客室。一面美国国旗庄严地立在石壁炉的旁边。看见这面国旗,真叫他反胃。墙上挂着一些什么地方帆船比赛的彩色照片,可能是科德角半岛。
〃是你吗,亲爱的?〃一个粗哑的声音从会客室墙后面醉醺醺地传过来。
〃还会有谁呢?〃吉尔答道。
杰克与吉尔一起走进卧室,〃惊喜聚会!〃杰克说。他拿出一把伯雷塔半自动手枪,枪口对准参议员的头。
他把枪握得稳稳的,头脑很清醒了。我正在创造历史,现在已经不能再回头了。
丹尼尔从床上跳了起来,又吃惊,又恼恨得不行,〃真见鬼!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你他妈的是谁?你他妈是怎么进来的?〃他话都说不清楚了。脸和脖子通红通红的。
杰克再也忍不住了。尽管处在这样一种情况下,他还是笑了起来。这个参议员躺在他花里胡哨的床上,就像一条搁浅的鲸鱼,或许像一头衰老的海象。
〃我想你可以说我是你可鄙的过去。终于赶上你了,参议员。〃他说,〃现在给我闭嘴。请闭嘴。尽可能简单点儿。〃
他凝视着丹尼尔,想起了他最近在什么地方读到的一篇文章。
一位观众在一次谈话节目中见到这位参议员以后,说,〃天哪,他老了。〃他确实老了。丹尼尔是一个满头白发、皮肉松弛、粗笨难看、臃肿不堪的老白人了。
他还是一条害虫。
杰克打开黑色行李袋,递给吉尔手铐,〃请把两只手铐在一根床柱上。谢谢。〃
〃非常乐意。〃她说。她说话、做事,甚至一举手一投足都优雅可爱。
〃你跟他是一伙的?〃丹尼尔看着这个他在拉·科林酒吧里结识的金发女郎,倒抽了一口气。他似乎现在才第一次真正看见她。
吉尔笑了,〃不,不。我迷上了你肥肥的大肚子和你满嘴的酒臭。〃
杰克拿出摄像机,递给吉尔。她马上把它对准丹尼尔参议员,调好焦距,开始拍起来。她很会玩摄像机。
〃天哪,你们究竟在干什么;?〃丹尼尔问。他褪色的蓝眼睛惊讶地张得大大的,然后充满了极度的恐惧,〃见鬼,你们想干什么;?这是怎么回事?他妈的,我是美国参议员。〃
吉尔首先拍参议员脸上震惊、诧异、委屈的表情。她把镜头拉远一点。哎哟,太远了点儿。重新聚焦。
看着参议员不合时宜、虚张声势地大叫,杰克笑了。这个丹尼尔!
然后,瞧!似乎威士忌酒带来的感觉迟钝、头昏脑胀突然停止了。丹尼尔终于明白过来了,〃我不想死。〃他低声说。
泪水不期然滚下了他的眼睛。这泪水异常感人。〃请别这么做。
你们没必要伤害我。〃他说,〃没有必要弄成这样。我求你们了。听我说。你们听我说好不好?〃
吉尔知道,这是非常重要的连续镜头。可以获奥斯卡金像奖的东西。或许会成为本世纪的纪录经典之作。为了这个游戏中的游戏,为了今后出人意表的事情之一,他们需要它。
杰克步履轻快地穿过卧室。他把枪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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