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叹了一口气,转向我们大家。
“他是我丈夫。”她平静地说。
“第十,那个始终存在的问号。”我自言自语地说。
波洛点点头,接着我的话说:
“是的,我一直就觉得存在着第十个人。我一开始就这么说的,不是吗?”
“他是我丈夫,”弗雷德里卡有气无力地说,然后一下子坐进了拉扎勒斯搬给她的
一张椅子里。“我可以把一切都告诉你们了——现在。”
“他是个完全堕落的浪子,是个吸毒者,而且教我吸毒。跟他分居以来我一直挣扎
着想戒掉这种瘾头。我觉得终于有了成效。这是很痛苦,很困难的,噢,难得无法想象,
没有这种经历的人是完全无法体会的。
“但我摆脱不了他。他老是来讨钱——连恫吓带诈骗,或者说是勒索。要是我不给
钱,他就要自杀——这便是他手中的王牌。后来他又说要是拿不到钱,不但要自杀,而
且还要先把我杀掉。他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是个疯子,是个狂妄的人。
“我认为是他杀了玛格黛勒·巴克利。当然,他要杀的不是她而是我,但他搞错了。
“我想我应当早就把这个情况讲出来了,但我毕竟只是猜测,并无凭据。而且尼克
所遇到的那些奇怪的事故好像是精心策划的,这就使我感到杀死玛格黛勒·巴克利的可
能根本不是他,而是另外有人。
“后来,有一天我在波洛先生桌上看见了一张撕破的纸,上面有他的笔迹,那是他
给我的信的残片,于是我就惊骇地明白了波洛先生已经有了线索。
“打那时起,我觉得只是时间问题了……
“虽然我懂得玛格黛勒·巴克利小姐为什么会被打死,但巧克力糖的事我却完全想
不通。他不会想去毒死尼克的,反正我看不出他这么做有什么意义。我困惑极了,一直
想不出个道理来。”
她双手捂着脸,然后又缓缓松开,像要晕过去似的。
“就是这些了……”
第二十一章 “第十一”
拉扎勒斯快步走到她身旁。
“我亲爱的,”他说,“我亲爱的。”
波洛打开食品橱倒了杯酒递给她,她喝了以后,把酒杯递还给波洛。
“现在好些了。下一步我们怎么办呢?”
她看看贾普,但警督摇摇头。
“我在休假,赖斯太太。我只是来帮助老朋友一臂之力的。对这个案子负责的是圣
卢的警察呀。”
她又看看波洛,问:
“那么波洛先生代表圣卢警察当局吗?”
“哦,多奇怪的想法,太太。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咨询侦探。”
这时尼克小姐很快地把在场的人打量了一遍,走上前来对波洛说:
“我们别声张,就让这个案子悄悄了结了难道不好吗,波洛先生?”
“你希望这样,小姐?”
“是的。反正我是当事人,现在我不会再遭到暗算了。”
“说得对,你不会再被暗算了。”
“你在想马吉吧?但是,波洛先生,不管怎样,马吉是不能复活了。如果你把这一
切都公开的话,只能给弗雷德里卡造成损失,她会受到社会的歧视和诽谤的。你总明白,
她是无辜的,不应当受到这样的惩罚。”
“你说不应当?”
“当然不应当。我一开始就告诉你,她嫁了一个野蛮残忍的丈夫。今天晚上你自己
就可以证实这一点。现在他死了,我们就让这场噩梦结束了吧。让警察们继续徒劳无益
地追查杀死马吉的凶手好了,他们什么也不会找到,一切就不了了之了。”
“那么,你的意思,小姐,就是大家保持缄默?”
“是的。好吗?哦,就这么办吧,亲爱的波洛先生。”
尼克撒娇地摇摇波洛的膀子,像一个受宠的孩子要求父亲给她买一个昂贵的玩具。
波洛缓缓地环顾了一圈。
“你们说呢?”
一个个都表了态。
“我同意。”当波洛看我的时候,我这么说。
“我也是。”这是拉扎勒斯的意见。
“再好没有了。”查林杰这时更爱尼克了。
“让我们把今天晚上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完全忘掉吧。”克罗夫特先生毫不犹豫地表
示赞同。
“你当然希望这样啰。”贾普瞟了克罗夫特先生一眼。
“高抬贵手吧,亲爱的。”克罗夫特太太谄媚地对尼克说。尼克轻蔑地看了她一眼,
没有答话。
“埃伦,你呢?”
“我和威廉不会走漏一点风声。就这样结束了吧。”
“维斯先生?”
“纸里包不住火,”查尔斯·维斯说,“事实总应当有它本来的面目。”
“查尔斯!”尼克叫道。
“哦,对不起,亲爱的。我是站在法律的立场上看问题的。”
波洛忽然笑了。
“你们是七比一。我们的好贾普持中立。”
“我在休假,”贾普一笑,“不算。”
“七比一。只有维斯先生持异议,他站在法律和道义的立场上。我知道,维斯先生,
你是一个品格高尚的人。”
维斯耸耸肩膀,说:
“情况很清楚。我们应当做的只有一件事。”
“好。你是个诚实的人。啊,我站在少数这一边。我赞成追查到底。”
“波洛先生!”尼克叫道。
“小姐,是你让我参与了这个案子,我是按照你的愿望承担本案的,因此,现在你
不能使我半途而废。”
他用食指做了一个要求大家服从的手势。这个手势在我是十分熟悉的。它象征着谜
底即将揭晓了。
“坐下,你们全都坐下。我来把本案——悬崖山庄的奇案——的真相全部告诉你们。”
他那一反常态的阴沉的脸色和庄严的举止引起一阵神秘的战栗。我们都静静地坐了
下来,屏住了呼吸。
“听我说。我这里有一张表,跟本案有牵连的人都在里头。我给这些名字编了号,
从一到十。这‘第十’是个我们还不知道的人,他通过别人与此案发生关系。直至今晚
我才知道‘第十’是谁,不过在这之前我就感觉到了这个未知数的存在。今晚的事证明
我是对的。
“但昨天我突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原则性的错误。我太疏忽了。于是我又在我那张
表上加了一个号码,第十一。”
“又是个未知的人?”维斯冷笑着问。
“不完全如此。我用第十这号码代表尚未被知的人。如果还有一个未知的人,就应
当是另外一个第十,比如可以写成‘第十(甲),第十(乙)’,因为所谓第十,只是
‘未知’这个概念的另一种写法。第十一就不同了。它指的是个一开始就应当被列入表
内但由于我们的疏忽而遗漏了的人。”
说到这里,他向弗雷德里卡弯下腰去。
“振作起来,太太。你的丈夫并非凶手。枪杀马吉小姐的是那个第十一。”
她一惊。
“谁是第十一呢?”
波洛对贾普点点头。贾普走上前来,他说话的语调使人回想起他以前在法庭上作证
的那种神气。
“天刚一黑,我就从波洛先生那里领受了任务,并被他秘密地带进了这幢房子,躲
在客厅的窗帘后头。当诸位全都聚集在这里听读遗嘱时,有一位年轻女士走进客厅,打
亮了电灯。她走到壁炉跟前,打开由弹簧启闭的一块嵌板,里面是个壁龛。她从那里头
取出一枝手枪,拿在手里出了客厅。我跟着她,从门缝里监视她的举动。堂屋里挂满了
来宾们的大衣和披肩,那位女士用一块手帕揩了揩手枪,然后把它放进了一件灰色外套
的口袋里——那是赖斯太太的外套……”
尼克惊呼了一声。
“撒谎——没有一个字是真的!”
波洛用一只手指定了她。
“请看,这就是第十一!是尼克小姐打死了她的堂姐玛格黛勒·巴克利!”
“你疯了还是怎么的?”尼克嚷了起来,“我干么要杀马吉?”
“为了继承迈克尔·塞顿留给马吉的遗产!她的名字也叫玛格黛勒·巴克利,塞顿
上尉是和她订婚的,不是和你!”
“你,你……”
她浑身战栗地站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波洛转向贾普:
“你给警察打了电话没有?”
“打了。他们现在就等在堂屋里。”
“你们一股脑儿全疯了。”尼克神经质地叫道。然后她快步走到弗雷德里卡身边。
“弗雷迪,把你的手表给我作个纪念,好吗?”
弗雷德里卡犹犹豫豫地从手腕上取下了镶着宝石的手表,交到尼克手里。
“谢谢。我们看到一幕荒诞不经的闹剧。”
“这是你自己在悬崖山庄策划和导演的闹剧,但结尾却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美妙。
是啊,你不该轻举妄动把赫尔克里·波洛拉进戏里来当主角。这,小姐,就是你失策之
处——你自己铸成的大错!”
第二十二章 尾声
“你们要我解释一下吗?”
波洛朝大家看了一眼,脸上明明堆满了踌躇满志的笑容,却还尽量装出虚怀若谷的
模样。他这一套我最有数了。
我们已经坐到客厅里来,人数也减少了。佣人们识时务地退了出去,克罗夫特夫妇
也跟着警察走了。留下的只有我、弗雷德里卡、拉扎勒斯、查林杰和维斯。
“好吧,我得承认,我被愚弄了,被当成一个小丑般的玩具,用你们的话来说,我
被尼克小姐这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牵着鼻子团团转——我!世界闻名的侦探大师赫尔
克里·波洛!啊,太太,你说过你那位朋友是个天才的撒谎专家——你说得多么正确啊!”
“尼克老是说谎,”弗雷德里卡在这种恭维面前无动于衷,“所以我不相信她那些
死里逃生的奇闻。”
“但我这个大傻瓜却相信了她。”
“这些事故到底发生过没有呢?”我直到这时还莫名其妙。
“全是假的,但布置得很周密,给人造成了一种印象。”
“什么印象?”
“尼克小姐生活在危险之中的印象。但我还要从更早讲起。让我把这个故事原原本
本讲给你们听,因为我已经把各种事实连接在一起,还原了它本来的面目。
“一年多之前,尼克小姐是这么一个人:芳龄正妙,如花似玉,寡廉鲜耻,盲目地
眷恋着她的悬崖山庄。”
查尔斯·维斯点点头。
“她眷恋山庄,我对你讲过。”
“你讲得对。尼克小姐热爱她的故居,但她没有钱。房子被抵押出去了,要是赎不
回来,她就可能失去她的悬崖山庄。她需要钱——梦寐以求,但无法可想。不久她在托
基遇见了年轻的塞顿并吸引了他。她知道不论发生什么情况,塞顿都是他叔叔的继承人,
而尤其叫她心动的是那位叔叔富可敌国。好!她审时度势,觉得时来运转,该下手了。
她得叫塞顿为她神魂颠倒,然后向她求婚。可是尼克在塞顿周围撒下的情网本身就有一
个漏洞,这是她所不知的。尼克的美貌能叫人一见销魂,她的性格只能叫人觉得有趣,
至于她的内涵,可就叫人一览无余,不由得情趣索然了。我们说,昙花一现的爱情可以
用迷人的外貌赢得,但始终不渝的忠诚却只能靠美好的心灵来保持。尼克从小受她那浪
子祖父的栽培,她的德行便可想而知了。所以塞顿虽然被她吸引,却没有被她迷住,他
只是觉得尼克很有意思而已。他们在斯卡伯勒相会的时候,他带她坐上那架飞机到处兜
风,谁知正当尼克小姐一个劲儿狠下功夫的当口,天不作美,塞顿遇到了马吉,两人一
见钟情。
“这下子尼克小姐惊得目瞪口呆。她深自反省也弄不清塞顿为什么会逸出她那张天
衣无缝的情网而去爱上一个不具美貌、不善风情的老实姑娘。然而事实毕竟总是事实,
塞顿觉得马吉才是世界上惟一值得他追求的姑娘。他们情投意合,秘密订婚了。
“知悉内情的人只有一个,便是尼克小姐。因为可怜的马吉小姐对她毫不提防,什
么都告诉了这位表妹。她无疑还把未婚夫的信读过几封给她听,所以尼克小姐便获悉了
塞顿遗嘱的内容。当时她并未留意这个遗嘱,可是她记住了遗嘱的内容。
“接着马修爵士突然去世,同时传来迈克尔·塞顿失踪的消息。于是这位年轻女郎
心中产生了一个险恶的念头。尼克和马吉这两位小姐同名同姓,都叫玛格黛勒·巴克利,
但这点塞顿是不知道的,他以为尼克小姐的名字就叫尼克。所以他在遗嘱里并未特别指
明财产留给哪个玛格黛勒·巴克利。可是人人都知道塞顿是尼克的好朋友,都会相信塞
顿是和尼克订婚的。如果她宣称说自己是塞顿的未婚妻,谁也不会感到意外。可是要想
冒名顶替,就必须把马吉除掉。
“时间很紧。她写信去叫马吉到圣卢来陪伴她。然后着手安排那些使她几乎丧生的
事故,为找机会杀掉马吉小姐埋下伏线。图画上的绳子是她自己弄断的,汽车的刹车是
她自己搞坏的。有一天峭壁上有块石头偶然滚了下去,她又编出一段惊险遭遇来。
“这时她在报纸上看到了我的名字(我告诉过你,黑斯廷斯,我的大名是妇孺皆知
的)。她胆子很大,要想在这件谋杀案中利用我。噢,多妙的喜剧!于是我就被拉进了
她所导演的这场戏里,相信她真的大难当头。这一来,她使自己有了一个很有价值的证
人,而我要她去接一个朋友来同住这一点正中她的下怀。
“她抓住这个机会叫马吉小姐提早一天到圣卢来。
“作案实际上十分简单。她离开餐厅,从无线电里证实了塞顿的死讯之后,就开始
实行她的计划了。她有足够的时间把塞顿写给马吉小姐的信从她衣箱里翻出来一一看过。
为了自己的目的她从中选出了几封拿进自己的卧室,其余的付之一炬。下一步,大家在
看焰火时,她同马吉离开我们回到屋子里。她叫她表姐围上她的披肩——马吉的外衣已
被她事先藏了起来——自己则悄悄尾随她走出屋子,趁焰火的爆发声向她开了枪。然后
她迅速跑回屋里,把枪藏进秘密的壁龛里(她以为谁也不知道有这么个壁龛),转身上
了楼。当她听到花园里有了响动,说明尸体已经被人发现,这才下来。这就是她作案的
经过。
“下楼后她从落地长窗跑进了花园,这里演得多逼真哪!简直了不起!一个人有幸
见到了这样空前绝后的表演是永远不会忘记的。那个佣人埃伦说这是一幢不吉祥的房子,
我颇有同感。尼克小姐犯罪的灵感就来自这幢鬼气森森的古屋。”
“但那些下了毒的巧克力,”弗雷德里卡说,“我还是弄不懂是怎么回事。”
“这是作案计划中的一环。你难道看不出,如果马吉死了之后尼克的生命仍受威胁
的话,就可证明马吉之死纯系误杀?当她认为时机成熟了,就打个电话给赖斯太太,请
她送盒巧克力来。”
“那么说,电话里是她的声音?”
“是的。最简单的解释往往是最接近事实的。她稍稍改变了一下自己说话的声音而
已。这样,当你被询问的时候就拿不定主意了。你拿不定主意就必然支支吾吾,于是电
话的事就会被看成是你在捏造。当巧克力送到之后,又是多简单。她把其中三块下了可
卡因(她身边巧妙地藏有这种毒品),把我送花时留下的卡片放进盒子,然后再把盒子
包好,当护士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