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目前我们特别需要的。”
“我可以守口如瓶,”那海员轻轻地说。他转身走到门口又停下来说:
“鲜花总不禁运吧?只要不是白色的。”
波洛笑了。
门在查林杰身后关上的时候,波洛说:
“现在,查林杰,赖斯太太,可能还有拉扎勒斯都一窝蜂涌进了花店,我们悄悄地
把汽车开到休养所去吧。”
“去搞清那三个问题的答案?”
“是的,我们要问一下,虽然事实上我已经知道了。”
“什么?”我惊叫了一声。
“是的。”
“你是什么时候想出来的?”
“在我吃早点的时候,黑斯廷斯,答案自己寻上门来了。”
“告诉我吧。”
“不,让你亲耳从小姐那里听到答案吧。”
然后,为了分散我的注意力,他把一封拆开的信推到我面前。这是波洛请来鉴定老
尼克·巴克利画像的专家寄来的,里头是一份鉴定报告。报告肯定地指出那幅画最多只
值二十英镑。
“瞧,一个疑点澄清了。”波洛说。
“这个洞里没有耗子,”我说,因为我记得过去在这种情况下波洛曾说过这句话。
“啊,你还记得这句话!不错,正如你所说的,这个洞里没有耗子。一幅画只值二
十英镑而拉扎勒斯却出价五十镑。这个外表精明的年轻人的判断力多糟糕!不过,啊,
我们应当出发去办我们的事儿了。”
那个休养所座落在一座小山头上,高高地俯瞰着海湾。一个穿着白衣的服务员带我
们走进楼下一个小会客室,接着马上来了一位动作轻快敏捷的护士。她一眼就认出了波
洛。很明显,她已经从格雷厄姆医生那里得到了指示,并听医生详细形容过这位侦探的
外貌。此时她面含笑意。
“巴克利小姐夜里睡得很好,”她说,“跟我来吧。”
我们在一间阳光充足令人愉快的房间里见到了尼克。她躺在一张狭窄的铁床上,活
像个疲倦的小孩。她脸色很白,双眼却红得可疑,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你们来了可真好,”她毫无感情地说。
波洛把她的纤纤玉手握在自己的双手中间,说:“勇敢些,小姐,活着总是美好的。”
这些话使她一惊。她端详着波洛的脸。
“哦,”她说,“哦——”
“你现在肯不肯告诉我,小姐,是什么事使你近来郁郁寡欢?还是要我来猜一下,
并对你表示极其深切的同情呢?”
她脸红了。
“你知道了,啊,现在谁知道了都没有关系,一切全都成了过眼烟云,我再也看不
见他了。”
她失声痛哭起来。
“勇敢些,小姐。”
“勇气,我一点也没有了。在过去几个星期里勇气全用完了。我一直抱着希望,直
到最近还在一厢情愿地希望着。”
我愣愣地站着,什么也不明白。
“你看可怜的黑斯廷斯,”波洛说,“我们现在说的话他连一个字也听不懂。”
她那黯然失色的眼光遇上了我莫名其妙的眼光。
“迈克尔·塞顿,那位飞行员,”尼克说,“我已经跟他订了婚,可是他死了。”
第十一章 动机
这下我发呆了。
“这就是答案?”我问波洛。
“是的,我的朋友。我是今天早晨知道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是怎么猜出来的?你说它是自己寻上门来的呀。”
“是的,我的朋友,就在报纸的第一版上。我记起了昨天吃晚饭时的谈话,就恍然
大悟啦。”
说着他又转向尼克:
“你是昨天晚上听到这个消息的?”
“是的,在收音机上。我借口说要打电话,而实际上是想一个人去听听收音机上的
消息。如果……”她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所以我昨晚就听到了……”
“我知道,我知道,”他捧住尼克的小手。
“这对于我来说是个致命的打击,可是客人们却纷纷到来。我真不知怎样才能把这
一切应付过去,真像一场噩梦!但我看得出——好像我自己成了第三者——我的举止很
正常,只是有点不自然。”
“是呀,我完全理解。”
“后来当我去拿弗雷迪的披肩时,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了,一时痛哭
起来,但我还是马上收起了眼泪,因为马吉一直吵着找她的大衣。最后她拿了我的披肩
出去了,我急忙搽了点粉和胭脂也跟了出来,可她却已经——死了。”
“嗯,这对你是多大的打击!”
“不,你不懂,当时我气极了,我希望死的是我!我想死——却活着,而且还不知
要活上多久!迈克尔·塞顿却死了,淹死在太平洋里了。”
“不幸的孩子!”
“有什么不幸的。我告诉你:我厌弃生命!”她怨恨地哭了。
“我理解,我全都理解,小姐。对我们每个人来说,生活中总有那么一刻会叫人觉
得死去比活着强。可是一切都会过去的,哀愁和痛苦,都会在不知不觉之中悄然而逝。
你现在自然不会相信这种说法,我知道。像我这么个老头子对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呢?空
话——这就是你的看法——全是空话。”
“你以为我会忘掉我的爱情,去跟别人结婚吗?绝不会!”
她坐在床上,双手紧紧绞在一起,脸上泛着红晕,十分娇美。
波洛温存地说:
“不,不,我完全没有这个意思。你很有幸,小姐,曾被这么勇敢的英雄爱过。你
是怎么遇上他的?”
“那是在托基——去年九月,差不多一年前。”
“后来你们订婚了。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刚过圣诞节。可是我们一直保密。”
“为什么要保密呢?”
“迈克尔的叔叔——老马修·塞顿爵士,把一切鸟儿当作宝贝心肝而把女人当作仇
人、死敌。”
“哦,这可真是毫无道理。”
“是呀,但我不是指的这个。老马修是个脾气古怪的人,认为女人是男人的克星。
但他很喜欢迈克尔,并且为这个侄儿感到自豪。迈克尔一切都靠他叔叔。那架两用飞机
就是他叔叔替他造的,这次环球探险的一切费用也全是这位老人支付的。这次环球飞行
是迈克尔最大的希望,也是他叔叔最渴望实现的梦想。只要这次飞行成功了,在他叔叔
面前,迈克尔就能有求必应。那时即使我们的事叫他发觉了也关系不大,因为侄儿成了
世界知名的探险英雄,叔叔脸上光彩,一定会回心转意的。”
“是这样的,我明白了。”
“迈克尔说,在成功之前一点风声也不能走漏,我就一直守口如瓶,对谁也没讲—
—哪怕是弗雷迪。”
波洛呻吟了一声,说:
“要是你能早点告诉我,小姐……”
尼克凝视着他。
“那又怎样呢?这跟谋害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向迈克尔保证过对谁也不讲,并且我
也做到了。当然,这是痛苦的,焦虑和欣慰、绝望和希冀交替着折磨我,一天到晚坐卧
不安,大家都说我神经过敏,可我又不能解释。”
“我想象得出。”
“他以前也失踪过一次,那是在他飞越沙漠去印度的途中。当时的情形叫人绝望,
但后来他修好了机器,化险为夷。我一直对自己说这一次也一定是这种情形。人人都说
他死了,但我始终像个驼鸟把头埋在沙里,直到昨天晚上……”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终于听不见了。
“你一直抱着希望?”
“我也说不清,也许只是不肯相信吧。最受不了的是对谁也不能说,只好一个人发
愁。”
“是啊,小姐,我能够体会。你有没有打算对谁透露一点风声?比方说,对赖斯太
太?”
“有时我很想这么做,想得要命。”
“你想她会不会猜到了你的秘密?”
“不,我想不会。”尼克思索着说,“她什么也没说过。当然她有时老是对我暗示
说我们是推心置腹的朋友,应当无话不谈。”
“迈克尔的叔叔死了以后你也没打算告诉她吗?他死了大约一个星期左右了。”
“我知道,他是动手术之后死的。但他一死就对别人透露我和迈克尔的关系是很不
高尚的。在所有的报纸都把迈克尔失踪的消息当作热门新闻大登特登的时候,我这一说,
记者便会蜂拥而来,我岂不显得是在趁人之危大出风头吗?迈克尔知道了一定不高兴的。”
“这是对的,小姐,你不能公开宣布。但我想,你可以同好朋友私下谈谈。”
“我对一个人暗示过,”尼克说,“就那么一次,但不知那个人听懂了没有。”
波洛点点头,突然改变了话题。
“你同你表哥维斯先生的关系是否很融洽?”
“查尔斯?提起他干么?”
“随便问问罢了。”
“查尔斯是个好心人,”尼克说,“当然,他固执得可恶。他从不离开这圣卢一带,
老是说我这也不是那也不是。”
“啊,小姐,小姐!我倒有所耳闻,说他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哩。”
“我们并不互相疏远。他认为我的生活方式是大逆不道的,他不赞成我的鸡尾酒会,
我的梳妆打扮,我的朋友往来和我的举止言谈。尽管如此,他还是见了我就神魂颠倒。
他呀,老是想要改造我。”
停了停,她眨眨眼问:
“这些事你是从什么地方听来的?”
“我悄悄儿地对你说吧,小姐,我曾有幸同那位澳大利亚女士克罗夫特太太攀谈了
几句。”
“她是个相当热情的人——只要你有时间坐着听她讲。那些个多情得要命的话题—
—什么爱情呀,家庭呀,孩子呀,没完没了地发挥个淋漓尽致。”
“我也是一位老派的多情绅士呀,小姐。”
“是吗?我觉得你们两位当中还是黑斯廷斯更多情些。”
我脸上发烫了。
“嗬,他神气起来啦,”波洛看见我的窘态,高兴得眉飞色舞,“不过小姐你说得
对,是啊,正确之至。”
“完全不对!”我气起来了。
“黑斯廷斯有极为罕见的纯洁天性,有时候叫我伤透了脑筋。”
“别胡闹了,波洛。”
“他呀,素来与一切邪恶不共戴天。一旦遇见什么丑行劣迹,他那正义凛然的怒气
是如此之雷霆万钧,以致一下子就把一切都给你搅个乱七八糟。啊,少见的德行。不,
我的朋友,我不让你反驳,你就是这样一个人。”
“你俩对我都很好。”尼克柔情地说。
“啊,啊,小姐,这没什么。我们还有许多事要做呢。首先,你还得待在这儿,你
得服从命令,得照我说的行事。在这点上我是不会让步的。”
尼克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对一切都无所谓了。”
“目前你不能会见朋友。”
“我谁都不想见。”
“这在你是消极的,对我们来说却是积极的。现在,小姐,我们要走了。我们不再
惊动你那圣洁的哀愁了。”
他走到门口,握着门上的把手转过头来说:
“顺便问一下。你说过立了遗嘱。在什么地方——这遗嘱?”
“哦,总在什么地方的。”
“在悬崖山庄吗?”
“是的。”
“在保险柜里还是锁在抽屉里?”
“哎,我真的不知道。反正总不外乎这些地方。”她皱起眉头说,“我的东西不大
会在固定的地方,你知道。这种文件很可能在书房的写字台里,许多帐单什么的也在那
儿,遗嘱可能就跟这些玩意儿混在一起。再不然就在我卧室里了。”
“你让我去找找看,好吗?”
“你想去找当然可以。你爱看什么就看什么好了。”
“多谢了,小姐。那么我就要去利用一下你给予我的这种方便了。”
第十二章 埃伦
从休养所里出来的时候波洛一声不吭。到了外面,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臂,说道:
“怎么样,黑斯廷斯?这下明白了吧?嘿,帷幔拉开了!我说得对啊,说得对啊!
我一直就说我们的链条少了一环——关键性的一环。离开了它,整个事件就无从解释了。”
他那失望和狂喜交织在一起的声音使我完全摸不着头脑。我看不出发生了什么具有
划时代意义的大事。
“这个事实始终就存在着,我却没有及时发现。不过怎么发现得了呢?知道存在着
一个重要的未知数——这点我没弄错——但这个未知数究竟是什么,可就很难查明了。”
“你是说,尼克同迈克尔的订婚和这个案子有直接的关系?”
“难道你看不出来?”
“我看不出。”
“看不出?多怪!你要知道,它提供了我们一直在寻找的东西——动机,不为人知
的极其明显的动机啊!”
“我可能太冥顽不化了,但我真的看不出。你指的是妒忌这类动机吗?”
“妒忌?不,不,不。此动机是司法界司空见惯的,最善诱人作恶,是谋财。”
我注视着他。他平静下来向我解释道:
“听我说,我的朋友。马修·塞顿爵士死去才一个星期。这位爵士是个百万豪富,
是英伦三岛第一流阔佬之一。”
“是啊,不过——”
“别急,我们一步步来嘛。他崇拜自己的侄儿,因此我们可以不加思索地指出这么
一个必然的事实:他会把极为可观的财产遗留给这个侄儿。”
“但是……”
“当然,那些遗产会有一部分捐赠给他所爱好的鸟类保护事业,可是大部分的财产
将归属迈克尔·塞顿。上星期二开始有了关于迈克尔失踪的报道,而星期三对尼克小姐
的谋害就开始了。我们假设一下,黑斯廷斯,迈克尔·塞顿在起飞前曾立过遗嘱,在那
里头他把一切全都留给惟一的亲人未婚妻了。”
“这只是你的臆测罢了。”
“对,只是臆测,但肯定不会错的。如果不是这样,所发生的一切便只能是个无解
方程。须知这不是一笔无足轻重的小遗产。这是一笔惊人的大赌注呀!”
我沉默了片刻,在心里仔细盘算。我觉得波洛这样下结论未免轻率,然而我也隐约
感觉到他已经把握住了关键性的事实。他那卓越的眼力屡试不爽,在过去的年代里给我
留下过深刻的印象。不过我还是觉得有不少疑点仍需澄清。
“要是他们的订婚根本就没人知道呢?”我争辩说。
“哈!肯定有人知道。这种事情是没有不走漏风声的。即使不知道,猜也猜得出。
赖斯太太就疑心过——这是尼克小姐说的。而且她还可能证实了她的怀疑。”
“怎么证实的?”
“可以这样设想:迈克尔·塞顿必然有信写给尼克小姐,因为他们订婚的时间不短
了。尼克小姐向来粗枝大叶,难道会费心把这些信特别秘密地锁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我
简直不相信她会用锁锁过东西。因此赖斯太太要证实她的疑心实在太容易了。”
“弗雷德里卡·赖斯知道她朋友的遗嘱内容吗?”
“这更不用说了。啊,很好,现在范围缩小了。你还记得我列的那张从一到十的名
单吗?表上现在只剩下两个人了。我排除了佣人,排除了查林杰中校——虽然从普利茅
斯到这儿的三十英里路他竟开着汽车走了一个半小时,我也排除了拉扎勒斯先生,他曾
出价五十镑去买一幅仅值二十镑的画。这在干他那种行当的人来说是耐人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