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佛之宴 备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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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佛之宴 备宴(上)-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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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吃一惊,而且大为困惑。看样子,他们在位箱根的事道歉。
  的确,我会深陷拿起事件,与《稀谭月报》脱不了关系,但我自己完全没有那种感觉,就算向我道歉,也只是让我感到困窘万分,一逕哑然失声。
  在箱根,我说起来只是个彻头彻尾的旁观者,仔细想想,根本没有遭受到任何实质损害,而中禅寺敦子等人在箱根甚至受了伤,反倒教人同情。重要的是……
  先包托对方刊登的我的稿子才是重点。看在你们诚心诚意道歉的份上,我就原谅你们好了,不过你们得刊登这篇稿子才行——明明这么直接开口就行了,但是状况变得如此,我反而更难以启齿,尽管不热,却满头大汗只能频频擦拭额头。
  结构我汗湿的手握着包袱的结,左右为难。
  “那是稿子吗?”
  要是中禅寺敦子没有眼尖地为我注意到老旧的包袱,我想我肯能会就这样默默地打道回府。当时她的一句话,让我不晓得松了多大的一口气。
  就这样——可喜可贺,我拙劣的短篇《犬逝之径》决定刊登在下月号的《近代文艺》上了。山崎迅速地看过稿子后,说出令人莫名其妙的感想:“要是朔太郎(注:指使人荻原朔太郎(一八八六——一九四二),创作出富音乐性的口语自由诗,树立了新诗风。)写小说的话,可能就是这种感觉吧。”小泉露出歉疚的微笑说:“如果有稿子的话,理应有我们前去府上拜领,真是失礼。”
  结果变成了我在施恩于人,早知道就老实地打电话给小泉,滋味就不会这么糟糕了——不出所料,我又后悔了。
  我以模糊不清的发音,在嘴里咕哝着没用的辩解。
  就在我交出稿子。起身准备回去时……
  “喜多川老师,那么就多多拜托您了……”
  我听见有人这么说。望过去一看,虽然不知其名但眼熟的编辑正站起身来,深深鞠躬。山崎正站起来要为我送行,他见状轻巧地转过庞然身躯,对着屏风另一头“嗨嗨”的招呼,说着“谢谢,这次真是麻烦您了” ,同样深深地鞠躬。接着一名女子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编辑刚才说……喜多川?
  没见过的脸。
  我虽然是个初出茅庐的作家,但自以为还认得与《近代文艺》有关的众位作家。不过我想对方别说是我的脸了,肯能连我的作品都不知道吧。与其说我是个作家,更接近读者。从认识的角度来看,读者比作家占了压倒性的上风。作家看不到读者的脸,但读者知道众多作家的脸。
  ——喜多川熏童。
  我全身瑟缩。我被带到这里后,应该没有人出入,门也没有开关过。这表示她在我被带到这里之前,就一直在房间里了。看样子她与另一名编辑一直在这间来宾会客室里洽谈。换言之,当我正食不知味地大嚼羊羹时,这位覆面女歌星就在我伸手可及之处——隔着一片屏风的旁边。洽谈时不可能沉默无声,那么一开始就应该听得见讲话声,然而我却不知为何,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到。我连同个房间里有别人都没有发现,甚至忍的气息也一无所觉。
  我就想窥看不可看之物,战战兢兢地转过视线。山崎一次又一次点头致意,他的庞然身躯另一头……
  是一名小鹿般的女子。
  先天纤细,看起来很神经质,却又有些梦幻、傻气的感觉——虽然很失礼,但我真的这么觉得——这样一个小个子女子带着半哭半笑的表情站在那里。在我看来,她是对众人的盛情感到为难。
  山崎总编辑是个身高超过六尺的巨汉,而且动作很夸张,过度热情,不熟悉的人多少都会感到困惑。像我虽然已经和他见过好几回,却总是苦于不知该如何应对。
  不过她与其说是在为该如何与山崎应对而苦恼,更像……
  ——看起来十分命薄吗?
  有这种印象。不过那或许只是因为她那双有些悲伤地蹙起的眉毛与单眼皮的眼睛间隔太远,可可能是因为她远眺般的独特视线所致。不过,那种面相算不算的准。所以无论怎么辩解,着都是很失礼的感想。我为自己感到羞耻,别开视线,悄声向小泉和敦子打招呼后,偷偷摸摸地离开。
  总觉得自己肮脏得不得了。
  正当我拱着背,踏上楼梯时……
  “关口先生,您是关口先生吧……?”
  一道高呼叫住了我。
  回头一看。
  宫村正站在那里。
  “您好,过年的时候失礼了。听说京极堂先生和关口先生都碰上了不得了的遭遇……”
  宫村一如既往,以愉悦的声音说道,眯起眼睛笑了。和在京极堂那里听见到时不同,他穿着 开襟衬衫和外套。即使同样是旧书店老板,会整年穿着和服的,好像也只有京极堂而已。
  由于意想不到的人物登场,我在读哑然失声,就这样垂着肩膀,只缩起了头致意。接着我从底下仰望宫村,发现他身后站着方才那名女子,再次全身僵硬。
  “宫、宫村老师,这、这位女士难道是……”我打结的舌头勉强挤出这段话。
  宫村露出满面笑容说:“咦?您真是敏锐,这位就是……”
  他退到一旁,把手伸向背后的女子,让她上前,说道:“……加藤麻美子女士。”
  ——加藤……麻美子?
  接着宫村介绍我:“这位是……喏,小说家关口老师。”女子说:“哎呀,就是那篇《目眩》的作者关口老师啊。”我也没打招呼,就真没呆杵在原地半响,不久后慢慢地掌握了状况。
  加藤麻美子……对了,她不就是那个看到咻嘶卑的人吗?换言之,那个看到咻嘶卑的女子,就是喜多岛熏童……?
  ——难怪……
  我兀自恍然大悟。正月三日,京极堂会毫无来由地拿喜多岛熏童开刀理由就在这里。
  那家伙知道覆面歌人的真面目吧,到时邪恶的朋友也明白熏童有肯能求助宫村,所以他才会拿熏童来空下酒菜。这么说来,再提到加藤女士时,好像也谈到短歌如何如何。记得朋友说了什么没有给予正当评价的编辑部也有错,原本就不是短歌杂志,没办法……云云。
  那么……原来如此,我总算明白了。
  记得当时,宫村说加藤女士直到去年都还是《小说创造》的编辑。虽然我记忆模糊,不过让熏童出道的杂志,不就是《小说创造》吗?那么……如果加藤麻美子就是喜多岛熏童,这本杂志会突然开始连载无名歌人的作品,就能理解了。编辑本身就是覆面歌人的话,根本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
  像是广告临时抽掉了、某人的稿子页数不足等等,小说杂志经常出现不上不下的空白,这种时候,编辑就要使尽各种手段来填补这些空白。一开始只是单纯拿来补白的短歌专栏 碰巧大受好评——可以轻易想见到。
  那么就算那个专栏受到好评,编辑部也不可能乐见这种状况。
  更遑论受到极高评价,其他杂志争相报道,因为受到好评的其实是一个编辑,也才会发生不得不离职的纠纷吧。
  我一厢情愿地想象、一厢情愿地做出结论,总算找回话语,寒暄说:“幸会。”喜多岛熏童——不,加藤麻美子用那张看起来依然有些不幸的脸说:“请多关照。”
  我——毫无根据地——有了一种肩上的重担全部卸下的错觉,所以优柔寡断的我相当难得地,快活地答应了他的邀请。虽然交出了稿子,但并不表示家计当下获得解救,而其就算加藤麻美子就是喜多岛熏童,那又如何。
  我们进入一家分不清是传统甜食店还是咖啡厅的店里。
  宫村和加藤麻美子并坐在一起,我怎隔着简陋的桌子,坐在两人对面。
  加藤麻美子——她的脸愈看愈让人觉得不幸。
  她并没有哭泣,也不忧愁,态度十分普通,虽然不及山崎,但也算是个随和的人,具备一个社会人士应有的礼节。她看起来相当知性,言行举止毋宁让人觉得她是个豁达大方的职业妇女,尽管如此……
  我无论如何就是觉得她看起来不幸福。
  到底是什么让我这么想?当然,那时我也非常明白这种想法根本是无根据的成见,然而一旦成形的成见却很难甩得开,我面对社会评价应该远胜于我的女子,投以怜悯的视线。
  “请问……”多么愚蠢的开头啊。
  我真要接着说“喜多岛”三个字,但宫村张开右手制止了我。“那件事……暧,关口先生,就别提了吧。既然已经曝光,那也没办法,不过如果可以,希望您能够将在稀谭舍看到的事暂时保密。至少目前暂时……对吧?”
  宫村向麻美子征求同意。
  麻美子等待宫村的话音一落说:“是啊……,老师,可以吗?”
  我这个人没什么坚持,不会人家都说得这么白了,还继续追问,所以我答道:“我了解了,我会忘掉。”
  “说到忘掉,关口先生……,啊,这话转得有点勉强。其实我之所以请您喝茶,是为了上次的事。老实说,我一直想与您再见个面,可是,才刚发生过箱根的事,我也不好意思叨扰……”
  “找我……?”
  “哦,上次我从京极堂先生那里听说,关口老师对心理学有着极深的造诣。”
  “造诣啊……”
  我只知道一点皮毛而已,或者说我是个病患。但是一如往常,我无法清楚地说明,所以宫村再次欣喜地说:“没想到竟然会在那种地方偶然再会,这也是上天的安排,真是太好了。”我禁不住又汗流浃背起来。喝了一口水。
  “很容易受骗……”麻美子突然说道。“……该说是滥好人,还是太傻呢……”
  “这、这是在说谁?”
  “……我自己。”
  “这是什么意思……?”
  “……是家系。”
  宫村苦笑,补充说道:“关口先生,这位麻美子女士,您别看她这样,其实非常独立能干。现在这个社会,妇女想要在社会上有立足之地,需要非同小可的努力才行,而她十分踏实地竭心尽力。她是我所认识的最积极的人,这并不是在吹捧她,所以更……这么说……”
  “……我被骗了。”麻美子再次说道。
  事实上,她是那种容易被人当成冤大头的类型吧。
  我没在听。
  当时我的确在场,但是我脑中只留下前半部分咻嘶卑的话题,后半部分
  就连鲁钝的我都这么觉得了,肯定错不了。
  而且看样子,麻美子这个人有点愚钝,她似乎不是那种反应机敏的人。该说是慢半拍吗?反应似乎有些慢。这影响很大,如果无法当场回话,在与他人应酬时非常不利。不谨慎的停顿非常危险,如果经常出现停顿,就等于连续给了对方趁虚而入的机会。只要和京极堂这种雄辩滔滔的人交往过,就非常清楚这一点。
  因为我也属于这种类型。
  我以前被迫加入乐团练习时,也曾经被狠狠地贬损:“你慢半拍也应该有个限度!”仔细想想,我弹的是低音吉他,其他的演奏者一定觉得很受不了吧。可是我真的是被骂得狗血淋头,就是那个时候,我深深地自觉到,自己是个天生的愚钝鬼。
  别人数到十的时候,我似乎只能数到八或六。麻美子和我一定是同类吧。
  麻美子用有些没劲的语调说:“……所以这次我打定主意,绝对不会相信他们。家祖父和我很像——不,是我很像家祖父,都很容易受骗,家祖父一定是被他们诓骗……”
  “请、请等一下,这是……呃……”
  “哦……对不起,我也没先告知一下,就自顾自地说起来了。因为宫村老师说他已经告诉关口老师原委了,所以……我说的是家祖父加入的可以团体。”
  “哦……那个……”
  “嗯……就是那个。”
  两个反应迟钝的人碰在一起,连对话都变笨了。
  宫村苦笑着插嘴:“就是指引康庄大道修身会。前些日子从京极堂先生那儿听到了不少说明,对我助益良多。后来我把当时听说的内容转告麻美子女士,她也恍然大悟了。所以她没有向纠缠不休的入会邀请屈服,继续坚持不入会,也劝祖父退会。对吧?麻美子女士?”
  麻美子顿了一拍,应道:“嗯。”
  “那些人……还继续游说吗?”
  自从听说那件事以后,已经过了三个月以上了。
  “不管我怎么拒绝,他们都不放弃。指示一直说:‘你会不幸,是因为你不知道真正的自己……’”
  “咦?”
  我不太懂。不过,至少他们似乎不是说,麻美子会不幸,是因为她的面相不好。
  “根据他们的说法,我本来应该做巫女(注:侍奉神明,进行祈祷,传达神谕的女子。现今附属于神社,做为一种辅助神职。)之类的,他们说那才是我的天职。”
  “天职?”
  “他们是这么说的,可是我最讨厌孟兰盆节之类的活动了……”
  “什么?”
  “呃,就是念经什么的……,我不喜欢那一类……”
  “然后呢?”
  “麻美子女士对所有的宗教都毫无兴趣,或者说根本是厌恶,对吧?”宫村代为解释说,麻美子点点头。
  “然而那些人——连家祖父也是,都对我说那样的话,我坚持自己的意志活到这把岁数,才有今天的我,然而别人却突然说你应该当巫女,这教我该如何自处?根本是在愚弄人。因为他们实在太罗嗦了,我才去找老师商量……”
  “然后京极堂先生告诉我,这是他们的惯用手法——惯用伎俩。关口先生,您当时也听到了吧?”
  我没在听。
  当时我的确在场,但是我脑中只留下前半部分咻嘶卑的话题,后半部分——特别是宗教如何、讲习会如何这类京极堂拿手的解说,我完全不记得了。一定是因为我老是听他在谈这类事情,才会心不在焉吧。但是在麻美子面前,我也不能说我不知道,只好绞尽脑汁,努力回想出一点内容,支支吾吾地说:“可是那个……康庄大道吗?听说好像不是宗教……”
  这一点我还记得。
  “没错没错,好像不是宗教。他们不会叫人礼拜什么、或信仰什么。而是举办讲习会、讲鼠绘这类的活动。”
  “那……怎么会说什么你的天职是巫女呢?”结果我提出疑问。
  “关于这个嘛……”
  宫村以温和的口吻叙述起来,他肯定识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吧。他真是个善体人意、亲切的好人。
  所谓的指引康庄大道修身会,据说是一种进修会,目的是省思人生、开朗健康地对社会有所贡献,并积极生活。光听这样,似乎好处多多,是我这种不思考人生、只会沉溺在暗澹日的人绝对该要参加的讲习会。
  “他们的手法很巧妙。”宫村说
  讲习从入门开始,分为中级、高级等阶段,中级以上,更细分为好几种课程。一开始有一个名为“开诚公布”的聚会。会员参加聚会,将彼此目前内心的不满及牢骚全部倾吐出来。
  “在这个阶段,有点像是彼此发牢骚。什么不景气啊、没钱啊、交不到女朋友啊、和老婆婆处不好等等,这还算是好的,其他像是什么体毛太多啊、个子太矮啊、昨天被人踩到啊。好像什么都可以说……”
  “可是宫村先生,那些聚会不是要收钱吗?在这么不景气的时代,有人愿意付钱去发牢骚吗?”
  “有哇。”宫村睁大眼睛。“牢骚这种事,是很难对人说的。碍于立场上不能说、好面子没胆子不敢说,里有很多。世上也有许多人,既没有朋友,也没有家人,连可以倾诉、发牢骚的对象都没有。指引康庄大道修身会就是为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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