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不死。
不死的生物,君奉大人……
我背后爬满了鸡皮疙瘩。
“如果这个村落的人全都是十几年前迁移到这里来的……,那么还没有人过世,也并不奇怪吧?”
“恩……可是……”青年警官放开双手,握住拳头。“可是……”
“不过这也只是推测。我想他们家里应该没有牌位或神龛这类东西。他们——这里的居民,虽然有过去的记忆,却没有过去的记录。他们应该没有将这类东西带过来。只是……尽管没有这些东西,但是在他们的认知里,应该不是没有,只是不去看、不去思考而已。因为没有的话,是很不自然的。”
“我……我去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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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用的。他们绝对不会让你看牌位和神龛,也绝对不会承认家里没有有这些东西。他们认定神龛就在家里,只是不去看而已。对他们来说,这才是事实,他们不可能做出破坏事实的行动。万一去找神龛,却找不到,他们就会发现矛盾。如此一来,那么现在的自我也会跟着消失了。”
“可是……”
“听好了,熊田先生的生活费全都是从东京寄来的吧?住在下田的人再怎么频繁地上东京。长达几十年间都从东京投递,还是很奇怪吧?要我断言也行,熊田先生的儿子不住在下田,应该也不住在东京。然后,寄到这个村落来的生活费,全都是从东京中央邮局寄出来的,对吧?你这么想吧?关口先生……?”
“啊……”
“以这一点来说,这个村子是虚构的村子。可是呢,在前来这里的途中我也说了,虚构与现实并没有差别。因为尽管这是个虚构的村落,居民却实际存在。这些居民也有过去,甚至有户籍。这么一来,虚实根本已经颠倒过来了,就像警察先生说的,关口先生的朋友所体验到的事,才是虚构。”
“这、这么抽象的事,我不懂。我是维护地方治安的警官,但是……但是这……关口先生,你从刚才就一声不吭,难道你对这个人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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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完全了解渊茫慕孤恰=栌锰玫旱幕袄此担|想要身为渊茫伞D昵嵯缦卵膊榈哪W硬豢赡苋莸孟氯绱斯值氖隆N椅薹ㄖ笔釉|,结果转向堂岛开口:“那么是谁……为了什么……做出这样的事?”
“这我不晓得。”
“可是……”
废弃的房屋。屋顶破陋,门板也掉了。
山鸟啼叫。
“怎么样?两位要就这样回去吗?或者还有什么事要调查呢?再继续走下去,就离开村落了。前面就是最后一户……,我记得是须藤家,警察先生,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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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去就是草丛了。虽然有路,但应该没有人居住。我要去调查一下,两位呢?”
“你要……调查什么?”
“墓地呀。这座村落很古老,我认为撇开现在的居民不谈,应该有以前的村人的墓地才对。而且从两位的话来看,前方或许有庄屋(注:江户时代,领主从村落中选出的管理者,多为地方望族,主要代替领主执行统筹纳亲及其他行政事务。为一村之长,相当于现代的村长。)或村长的家,那么宅子的土地里或许会有墓地。我想看看。”
“佐伯家啊……”渊茫剜�
“我也去。如果那里有建筑物……我应该要看一下。不管堂岛先生的话是真是假……我都得确认一下才行。”
“真是尽忠职守。”堂岛说。
路旁立着损坏的石佛。
表面磨损到连脸部的凹凸都看不出来,简直就像野篦坊,略微偏西,染上橘色的斜阳使得它的轮廓更显得暧昧。
继续走了约十五分钟。
几乎无路可走了。虽然地面硬实,但也只是勉强能够通过而已。
我低着头,尽可能什么都不去想,只顾着挪动双脚。思考的话,或许可以得到某些答案,可是仿佛会有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压倒理性而涌上来,我一心只感到恐怖。
有野兽的气息。
即便不是如此,山林原本就十分可怕。
我停止思考,只是注视着大地。
杂草、枯草、果实、虫的尸骸、树叶、泥土……
“啊……”
——烟蒂。
“……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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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口先生!你看一下!”
我已经……什么都不太想看了。
我踮起脚尖望去。渊茫辛松骸昂猛矗 彼α怂κ帧K孟裣肽闷鹗裁础�
“这……是有刺铁的丝网。真危险哪,尽然卷起来放在这种地方?……为什么……?”
年轻巡查抬起头来。“……为什么美军要封锁这里?喂!”
警官的表情泫然欲泣。
我无法思考。
“警察先生,正确地说,应该是曾经封锁这里吧,是过去式。以时期来推断,应该是占领解除了,所以在归国前撤收了。可是这条山路十分险恶,而且这些东西也不值得带回去,所以就这么扔下不管了吧。噢噢……”
堂岛说道这里,停下脚步。接着他说:“关口先生,你的朋友似乎没有错乱。”
“咦?”
“喏……那一户就是佐伯家吧?”
堂岛伸手指去,他的影子伸得长长的。
我害怕踩上他的影子。
“喏,你看。好大的宅子,简直就像大本营。不,比大本营规模更大。大成这样的话,航空照片也拍得到。”
“咦……?”
——怎么可能?
航空照片不是没拍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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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追上去之前,年轻巡查叫了出来:“啊……这……这种地方竟然有这么壮观的宅第……,不敢相信!简直就像古装电影里出现的大宅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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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桩富丽堂皇的宅第。
我曾经想……应该有的。
我也曾经怀疑……真的有吗?
我也曾经期望……不可能有。
可是,光保的妄想……如今在我眼前显现出它铁证如山的壮观容貌。
那是一栋门面堂皇的宅第,庭院有土墙围绕。
大门的旁边盖了一栋简陋的小屋。
那应该就是光保住的小屋——驻在所吧。
“看看这规模,就算庭院里有墓地也不奇怪吧。可是……这么宏伟的宅邸竟然空无一人,而且遭到废弃,这实在……”
堂岛跨步过去。
我心想……
竟然这里有宅邸,就表示过去有人住在这里。那么……
例如,这样的推论能够成立吗?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我,如今仍然死命挣扎着想要维持自我。
我所想到的可能性,是全村共谋,杀掉了住在这栋宅邸的一族。如果全村的人都是共犯,要隐匿恶犯罪,应该是易如反掌。
不管有谁询问任何事,只要昧着惺惺使糊涂——装作不知道就行了。在这种封闭的环境下,只要默不作声,犯罪甚至可能不会曝光。
——这种情况,磨刀师阿辰要怎么解释?
假设说,磨刀师阿辰其实不是来拜访村子,而是来拜访这栋宅邸的呢?磨刀师阿辰偶然造访,目击到大宅里的人惨遭杀害的尸体,吓得落荒而逃。他的经历渲染为村人遭到大屠杀这种耸动的流言,传播开来,结果就像报纸上写的,警察开始介入调查。可是如果全村人都是共犯,想要遮掩是很简单的,之所以没有后续报道,是因为犯罪被完美隐匿了吧。
——此时,光保来了。
犯罪被顺利压下来后十几年,知道当时情况的人——光保公平竟然突然出现了。村人当然会装傻。再怎么说,光保以前终究是个警官。
这……
可是……
稍微走下坡道,愈来愈接近宅邸了。
——不行。
这个推论无法解释任何疑点。
村人可是全部被掉包了。
我闭上眼睛,用力甩了一下头。
光保的记忆是正确的。迫近眼睛的宅邸本身,它的存在就证明了这一点。那么……就像堂岛刚才说的,那个老人家当时该根本不住在这个村子里。
——那样的话……
堂岛来到门前,停下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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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他仰望门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关口先生……”大声呼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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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佐……佐伯……,门牌上写着佐伯!这下子错不了了。光保先生是正常的,关口先生。他既没有错乱,也没有混乱。换言之,这里……是户人村!”
没错。
这里是户人村。
刚才堂岛不也说过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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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样的话,那些老人似乎真的是从外地迁来的。可是,呃,他们的记忆被操纵什么的,我一时实在无法相信……,因为一般根本不会有人去做这么大费周章、而且荒诞的事。就算真的办得到,首先根本就没有动机这么做、也没有方法。不是吗?堂岛先生!”
堂岛打开门扉。
“动机是什么?你知道动机是什么吗?堂岛先生!”渊茫笊省�
堂岛瞥了渊茫谎郏Φ溃骸拔业比徊恢馈!苯幼潘担骸安还前。郧爸辉谡饫锏娜耍褂性镜拇迦硕嫉侥亩チ四兀俊�
“大……大屠杀……吗?”
“这个嘛……”堂岛装傻,穿过门扉。
“你是说大屠杀是事实吗?堂岛先生,可是从来没有报道过那种事啊!”
“报纸不是报道过吗?”
“那是传闻,报道只说是传闻!”渊茫袷且炝籼玫核频拇蠛鹱拧!啊夷瞧ǖ郎纤稻阶攀值鞑榱恕6园桑乜谙壬磕愕囊馑际蔷」芫匠雒娴鞑榕叮慈匀晃薹ń衣妒率德穑吭趺纯赡埽∥裁矗俊�
堂岛打开玄关门,回过头说:“这很简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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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村人的替身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啊……”渊茫饷刺镜溃赝俣鄣奈遥叭绻迦巳勘坏舭俏恕谑未笸郎薄痹|按住了额头。“……这有可能吗?”
有可能。
我也这么认为,如果这是组织性的犯罪,可能性就更大了。而渊茫孟裢橇恕蛐硭且馐缎缘夭蝗ハ搿录澈罂隙ㄒ刈乓桓隼肫娴木薮笥白印�
那就是——军部。
唯一的证人——磨刀师阿辰被宪兵绑走了。
军部解散后,美军在现场徘徊不去。
不管是对报社的资讯操纵,或是对警方的搜查施压,如果军部参与其中,那都是易如反掌的事。无论是抹消户籍、窜改地图、回收记录或洗脑——每一样应该都不是难事。
不祥的感觉超越不详的预感,凝结成不详的图像。
但是……为什么?
“但是为什么?”渊茫菜怠!按笸郎钡亩鞘裁矗课彝巳靡话俨剑腥系舭迦苏庵只牡姆凼问俏搜诟谴笸郎焙昧恕D敲创笸郎钡亩鞘裁矗俊�
堂岛默默地走进屋子里。
“两位看看,所有的家具用品都还留着,连玄关的插花也就这样枯萎了。”
“堂岛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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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废物了,没关系的。”
只听见他的声音。
堂岛不断地往里面走去。
落后的话……会迷路的。
嘹亮的声音响起。“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只会满口为什么。”
漫长的、铺榻榻米的走廊,涂成红色的窗格。
“你们就这么想要制造谜团吗?”
灰泥工艺的窗户,污渍,污垢,灰尘。
“谜团不可能只靠谜团本身成立。”
榻榻米上一大片污渍……血迹。
转了好几次弯。
“其实答案早就明摆在眼前了。不,世上只存在着答案。”
纸门开了。
“用不着问是什么,苹果就是苹果。只有不知道苹果的人发问,苹果才会使谜。而这个谜题的答案则是:这是苹果……。可笑。用不着问、用不着回答,苹果不就是苹果吗?”
纸门开了。
“喏,你们寻找的答案就在这里面。”
纸门开了,堂岛回头。“关口先生,你不是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吗?”
没错,我早就知道了。
内厅。
禁忌的内厅里的……
不死的生物……
君封大人……,这就是动机。
内厅十分寂寥,有些阴寒。透过纸窗、栏间(注:设置于天花板与纸拉门上框,形似窗户,作为采光、通风、装饰之用。除一般格状外,有些栏间雕工繁复华丽,富艺术价值。),夕阳被滤掉大半,变得微弱,在无数榻榻米粗疏的纹路上起伏着。
堂岛笔直地走过房间,来到壁翕前,拿下挂轴,用力拍打墙壁。
“叽”的一声。
墙壁不费吹灰之力地开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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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即可长生的不死生物……
那不可能是这个世上的生物。
可是,如果它真的存在……
我认识一个科学家,为了追求不死,误入冥界。提供那个人资金的,不也是帝国陆军吗?那么……
踏出一步。穿着鞋子踩上榻榻米的感觉好讨厌。
再一步。
我知道,我知道那里面有什么。
近乎疯狂的预期心理。
尽管期待,却又恐惧……,这……
我站在壁翕前,然后……
我以模糊不清的眼睛,慢慢地望进里面。
这里,简直是……
“简直是异空间……”渊茫⑺频厮怠�
里面是个漆黑模糊的小房间。
是因为光亮太少吗……?
房间中央,有个疑似祭坛的东西,上头放着不知是哪一国的异性装饰。
前面倒着一个干瘪的物体。
那是尸体吗?或许是尸体,也或许不是尸体。祭坛上摆着一册老旧的书本。更里面是……
一个质感湿滑的块状物镇坐在那里。
没有头的胴体上,附着短小的手足……
——君封大人。
它阵阵微动着。
——是活的。
此时,突然有人拍我的肩膀。
回头一看……
一个背着大行李的卖药郎站在那里。
灯光蓦然熄灭。
*
——就到这里为止。
后来我的记忆中断了。
只有卖药郎的相貌烙印在视网膜里。
而那段极度脱离现实的记之后,接着是模糊的、梦一般的山景。
舞台布景般的天空,缭绕的云霞,已经山峦。美丽的色彩在脑海中复苏。是朝阳吗?还是夕阳?还有那缤纷闪烁的,树叶。那时棵大树。我在景色中眺望着大树。我是景色中的一部分。
在废屋昏暗的内厅看到的卖药郎脸孔,与那片雄伟的群山及巨木的风景,在我的心中没有间隔地直接连接在一起。就像从电影底片中抽出场景,重新剪接过一般。
这是不可能的。不伴随时间经过而在空间中移动,是不可能的。那么连续的情景就是梦境,那一定是梦的记忆。可是……
梦的情景就这样成了现实。
察觉到的时候,我已经身在与梦境如出一辙的景色中。我站在大树底下,被众多男子包围。他们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