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平童想逃,又苦于终日有人看管。那日赵平童听说苏令要回信陵,眼睛一转有了主意,连夜写了一封长信,托苏令转送给家人,又哭诉自己离家日久,心中挂念。苏令也未放在心上,只道是举手之劳,便也收下。
苏令回信陵自然是一路无事。且说苏令将赵平童那所谓的家书交给赵平童之弟赵平尉。
赵平尉打开信,看信中言辞切切以为赵平童真是思念这么一家子。看到中间才发现一行小字,‘把信封交给韦大人’。赵平尉又去看那信封,才发现这信封似乎比平常的厚实些,信封内侧竟然写着字。原来这赵平童想让苏令送信,又怕他中途打开。赵平尉一看这话,把剩下的信随手扔火盆里,拿着信封去找韦无妄。
那信里除了把事情陈述之外,更是添油加醋,说什么,‘陈王放纵公子陈休和陈国女子卢羽将王怋打死,又徇私舞弊。启恒殿下竟也帮着,设计骗我,说王大人之死是旧疾发作。下官拼了条小命才写了这信信,想着王大人死的冤枉怎也要将这事实告诉大人,也算是对得起和王大人同朝为官的情谊。’
韦无妄看着好笑,这些话几分真几分假他岂能看不出来。突然想到一计,心道这满纸狗屁话到还有用,找来申浔交代一番,再备了马匆匆去了皇宫。
韦无妄风风火火进了锦绣殿,见云裳正选珠花,立马换了一幅苦恼的样子,喊道,“贵人,可否屏蔽左右。”
几个侍女看看云裳,云裳点头默许。
云裳起身道,“这里没旁人,兄长不必客气了。”
云裳入宫前,便认了韦无妄做义兄,那时候她全无身份,说话都不敢出声,她能进宫也是多亏了韦无妄。
韦无妄先是一叹,道,“启恒在陈国,可以说是后患无穷。这朝野内外也多的是原太子启恒的。那帮老臣迂腐,咬着嫡长子继承不放。”又道,“现下皇帝虽是立了辛殿下为太子,可朝中仍有皇后和启恒的人。”
云裳一听放下珠花,暗暗盘算,急道,“这该怎么办?”
“现在唯有彻底绝了文武百官的想法,方能牢固。”
云裳一时没明白,韦无妄将手在脖子上一比,云裳立刻会意。
云裳得了天恩厚宠,只是位分上却比不过皇后,自然忌妒。且朝堂之上那些大臣日日谈论复前太子位,便是觉得启恒母子实在是威胁。这个隐患若是不彻底根除她总也睡不安稳。又听韦无妄这般说,忧虑更甚,只恨让启恒安全到了陈,当时没能杀了。
再一想却又愁起来,“我被那启恒扔水里,陛下都是不了了之!”
“若是没有陈国呢?”韦无妄道,“陈国若是消失了,皇后、启恒自然也就没了依靠。若是启恒死了,皇后也没了指望。至于办法……事情只要肯做,就没什么不行的。”
“这事说得容易,可陈国怎么能说没就没了?启恒在高渠,杀他也难。”
“贵人!要成这事有何难?”韦无妄又道,“皇上讨伐陈国,陈国自然而然没了。到时候战场上一片混乱,死个人,是意外还是刻意,谁能说得明白?”
“打仗的事陛下怎么会听我的?”
韦无妄道,“陛下最不喜欢别人忤逆抗旨,最惧诸侯犯上作乱,最恨人不尊天子。”顿了一下,又道,“卢岩死在华道山上,旁人不知道什么原因,你应该清楚?这是就是陈王抗旨。那陈国杀了天子使臣,此是不尊天子。我朝的规定,藩国虽能有兵,却不得超过五万。陈国地处北方与戎交接,因此先王许其十万。而现在,那陈在北地有兵二十万,不臣之心昭然若揭。这些都是罪名……至于剩下的,就全凭贵人的本事了。”
云裳听得大喜,又疑惑道,“这陈国杀了使臣是怎么回事?我却没听说过。”
韦无妄道,“这奏报前几日已经到了,不过皇上怕是还没看。”
云裳不解,“奏报?陈国既然敢奏报,里面必定花言巧语的狡辩!”
韦无妄笑道,“贵人只管去见皇上,其他的,我自有计较。”
——
这几日卫国世子卫琼来信陵求救兵,说是蚀国在卫国东方边境聚兵。皇帝见了却不肯出兵。卫琼也是知晓人情世故的,带了不少金银珠宝去见信陵一众大臣,以盼他们能在皇帝面前替卫国求到援兵。
皇帝道,“蚀国不过是一群未经开化的南蛮,先皇仁道准他封土建国,也只封了个伯爵。卫国竟连他们也不能敌?封他们王爵土地是让他们干什么的?!”
那些大臣收了卫琼的钱财,天天在皇帝面前劝谏,这一日皇帝听的烦了,正上着朝就直接回了后殿,留下一帮大臣不知如何是好。
且说皇帝罢了朝,心烦意乱躺在榻上,恍惚间竟睡着了,做了一个梦。梦里不知道为什么,他一个人站在信陵城墙,突然一只黑影从天而降,啄瞎的他的眼睛,他从城墙上掉了下去。
皇帝猛然惊醒,见云裳心急如焚的握着他的手,“陛下可是做噩梦了?”
这寒冬腊月的,竟然出了一身的汗。见着云裳,皇帝长舒一口气,道,“梦见一只黑鹰,竟把寡人的眼睛啄瞎了。”
云裳安慰道,“不过是个梦。陛下一定是这几日太忙了。”说罢便乖乖巧巧的坐在一旁,低着头也不说话。
皇帝看她愁眉紧锁欲言又止,知道她心中藏着事,自然就去问。
“陛下才做了场噩梦,云裳不敢再惹陛下忧心。”云裳装作愁态,捂着心口忸怩道,“伯母托人给我送来一封信,说她思念儿子了我问问陛下,什么时候能让堂兄回来。”
“我还不知道你还有个堂兄?”
云裳嗔笑道,“是远家的亲戚了。”
皇帝美人在怀,哪还有不同意的,笑道,“他叫什么名字,是在边关还是进了大牢?”
云裳嗔怒道,“堂兄一心为国,陛下圣明怎么会让一心为国的人进大牢?他叫王升泯,皇上半年前就让他去了陈国了。”
皇帝回忆半天,才恍然笑道,“就是你多多笑笑,无论多大的事,我明日也得传旨让他回来!”
云裳大喜,嘟着嘴含着笑,往皇帝脸上蹭蹭,一下又跳开,喜道,“可不要耽误了国家大事才好。”
皇帝大笑,“哪有什么国家大事?不过去宣个旨,也不知道怎么这么长时间。我都要忘了。”
云裳走到桌案上,看那厚厚一摞奏折,随意翻弄,“这么长时间陈国那边有没有奏折过来?有没有堂兄消息?”
皇帝看那些奏折头便疼,“都是些乱七八糟的废话,不看也罢。”
云裳自己在那翻,过了片刻,喜道,“这不就是了?”说着又递给皇帝,笑道,“陛下帮臣妾看看,告诉我有没有堂兄的消息。”
皇帝看罢却皱起眉头,云裳装作不知道,问道,“怎么了?”
皇帝自然是看到王升泯死了的消息,语气缓了下来,“我说了你可不要伤心。你的堂兄回不来了。”
云裳拿过一看顿时大哭。“我堂兄可是犯了什么罪?”又哭诉道,“妾身幼时丧母,举家上下唯伯母爱怜。今王怋堂兄客死他乡,伯母如何受得了!陛下定要查清凶手,给我伯母一个交代!”
皇帝闷声敲打着方桌,半晌喊来侍从,”去把韦无妄给我喊来!“
——
“王升泯怎么死了?!”
韦无妄故作惊状,“臣昨日收到密信,也说是使臣王升泯死在陈国,里面倒是说了些原因。”
皇帝道,“拿来我看。”
韦无妄自然将密信呈递过去,又做疑惑状,“这是副使赵平童家书的信封,托苏小侯爷给捎带回来的。我看这信中说陈国埙南将军卢岩之女和陈公子勾结将王怋重伤至死,又利用殿下,威逼赵平童,令他不敢说出真相。赵平童又说他被陈王监禁不能上报,想着王怋死的冤枉因此在家书中夹带此信告诉臣下,望能给王怋一个公道。我起先还不相信,只说这是诽谤,还说等他回来一定治他诽谤之罪。不想王升泯真的死了。”
这些话说完,皇帝也看完了信,当下气得将信封往桌上一扣,怒道,“还真是放肆!恒儿虽然不知轻重,也不是个胡搅蛮缠的人。他竟敢如此怨怼,污蔑皇子!”
”这赵平童实在可恶,竟然将事情推在殿下身上。”他先前的话就说的巧妙,说那启恒是被‘利用’,这时候皇帝发怒,也只将事情推到赵平童身上。又道,“我听闻王怋也是云美人远家的堂兄。殿下新被废了太子,陈王见了……不知可是与此有关?陈王会不会是皇后……”
云裳接过话来,“陛下还记得梦里的黑鹰吗?陈国多鹰,那只黑鹰一定定就是指陈国。”
韦无妄话里话外的意思,皇帝也听明白了,又听云裳竟然说黑鹰是指陈国,转脸呵斥,“你也是放肆了!陈王向来谨慎,说来也是王后的长兄,怎会做出这般事。”
“我兄长做了什么事?”
皇后得到消息,风风火火赶过来,听闻韦无妄在,也未让人通报直接闯进来,正听到皇帝训斥韦无妄。
皇后行了礼,转身盯着韦无妄,“我兄长做了什么事?”
韦无妄转向皇帝,俯首道,“陛下息怒!赵平童所言也不见得全是实情,只是现在看来王怋已死应该是不假。陛下要知道真相,还需派人去高渠看一看。若是那赵平童信口胡言,定当重罚。”
皇后又盯着云裳道,“你说陈国和黑鹰是怎么回事?”
皇帝把那天的梦说了一遍。
皇后冷道,“陈国多的不是鹰,而是豹子。况且不过是一个梦而已,和江山社稷扯到一起,也太牵强!”
皇帝听着不悦,虽是一场噩梦,但现在想想还是胆寒,却也不想反驳。
云裳哽咽道,“陛下,我堂兄无故死在陈国,这事可是千真万确啊。”
皇后道,“王大人死在陈国是千真万确,但是否‘无故’这就不知道了。我相信兄长。陛下要想知道事情究竟是怎样,不妨让许大人去一趟高渠查一查。”
皇帝略一思索,“那就让让许长吉去高渠一趟。我倒要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韦无妄俯首道,“许大人忠厚,若是大张旗鼓前去,被有心人动些手脚,真相如何怕也不能知道了。”
皇帝道,“那就让他乔装前去!不要惊动旁人!”
第十七章()
高渠
陈休被锁在暗房里半个月,之后让他回了住处,却又给了几十本书他不读完不许出房门。陈休没想到陈王把他从小黑屋里放出来,却又把他扔到书堆里。每日里几个老师轮番来讲书,陈王来的时候他才是装装样子,陈王一走,他又懒懒散散,老师也不敢逼他。
教棋的是一个五十岁的老头,看着像是七十岁。陈休听不进去,胳膊支着脑袋,糜棱着眼,看着那老头上嘴皮碰着下嘴皮。
这时候启恒正进来。
陈休赶忙跳起来,道,“天都黑了!老先生赶紧回家吃饭吧!今天先到这了!”
陈休把启恒拉进屋,把其余人全请出去,才道,“怎么样了?孙贺奇见过伯父吗?”
启恒道,“没。舅父应该不知道。”
“想不到我堂堂陈国公子竟然穷到赖帐。还好他不敢真进来要钱。”陈休松了口气。“对了!东西带来了没?”
“嗯,不然我过来做什么?”启恒道。
陈休接过几张纸,把棋盘往旁边一推,得意道,“我给你看个好东西。”说着拍拍床榻,示意启恒坐下,自己把地图摊开,一看立马换了表情。
“我是说要有完整雁回山脉的地图,你给我哪个雁回关的小地图干嘛!”陈休把纸往旁边一扔。
“嘿!就这我都找的好费劲。”启恒气道,“地图哪是什么好找的?!”
“你还气上了。”陈休舔着脸笑,扭头向外看,见院子里没人,小声道,“你过来的时候东边角落里有没有人?”
启恒不知道陈休要干嘛,摇摇头。
“没有就好。跟我来!”陈休抽出一本发黄的书,跳下床往里屋走。到了里屋,陈休把架子往旁边一推,把架子后面的墙上的砖,一块一块抽出来。过不一会墙上就多了个洞。不大,正好够陈休爬出去的。
启恒惊的发愣,“你在这挖了个洞?!”
陈休笑,“有备无患,咱们走!”
启恒不动,“你让我爬洞?”
“爬洞怎么了?”陈休催他。
启恒蹲下,看了看,皱着眉不愿过去。陈休看他忸怩的样子急了,站起来一把把他拽过去,“这算什么!狗洞我都爬过!”
出了洞,再看正是小院东角。角落上种了一片竹子,正好挡上。启恒拍了拍衣服,“你这是去哪?”
“偏殿。偏殿那有张完整的地图。”陈休瞅瞅两边没人,抓着启恒就走。
反正被捉住,也是你的事!启恒道,“那你快说那小孩怎么样了!”
昨天陈休给启恒讲了个故事。说太上湖有祭祀龙神的传统,有一年祭祀小孩逃走了一个。小孩千辛万苦几乎要逃掉的时候突然被追上了,却幸运的遇到个游侠。游侠发现他身上带着一颗珠子,说他曾经被一个带着同样珠子的人救了,然后发誓要报答。游侠杀了追小孩的人,然后帮他逃到了高渠。
“你小声点!”陈休做贼似的两边看看。
启恒见他顾左右而言他,道,“你说了我帮你看着孙贺奇,你把故事讲完,怎么耍赖?”
那个故事本来就是随便编的,启恒竟然真信了。陈休心里憋着坏,边向前走边道,“游侠把小孩带到高渠,看着小孩的珠子突然说,‘终于报了恩了’。”陈休故意把声音压低,这时候又突然停顿下来。
启恒急道,“然后呢?”
“然后游侠拿走了小孩的珠子,把小孩卖了。”陈休笑着跳开。
“你耍我!”启恒跑过去抓着陈休。
“嘘!小声点!”陈休轻轻推开偏殿的门,一转身抬眼,看到陈铭和无比昂竟然在那。
“大哥你怎么和吴将军在这?门外连个守卫都没有!”陈休道。
“我们自然是有事谈。倒是你。你这个点到这来?!你不是还在禁足吗?”
陈休听他这么问,反而更兴奋了,“大哥!你在就更好了。”说着左右去看,“唉?二哥?他在就更好了。”
“他现在可没功夫理咱们。”陈铭笑。“是怎么了?让你这么兴奋!”
“我发现一个天大的好事。你先看看这书!”陈休把那个发黄的书扔给陈铭,又把启恒拉进来,勾着头左右看看没人,才把门关了。
“这书你从哪翻出来的?”陈铭把书放一边抖抖,拍拍落在衣袖上的灰。
“山河志?”启恒一看那书名,发笑,“这书你能看的进去?”
陈休走到案边,拿了支笔,笑道,“你小瞧我了!我不仅能看进去,还有重大发现!大哥!你翻到‘北次四经’。读读看。”
陈铭看着吴弁功无奈笑笑,把书一翻,读道,“凡北四次经之首,曰长皇之山,其上多金玉。有兽名歧,鹿首虎尾而能言。余水流于下。”陈铭抬头看看陈休。
陈休在纸上画了个小圈,见陈铭看着他,意味深长的笑道,“别停啊!”
陈铭讪笑,“又东北水行三百两,曰凤瑶之山,其上有木曰笛音,风至则自鸣。”再看陈休在右上画了个小圈。
陈铭读,“又南行百里,曰奇狩之山,上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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