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在世上,无可奈何之事太多。天劝我顺其自然,佛说要放下,命运因果,前缘早定。可刀剑架在颈上,是让人反抗的,而不是让人引颈赴死。
启恒盯着渐渐靠近的追兵,,知道再无路可逃,劈手夺过卢尺手中的匕首,“你那些功夫还不够他们看呢!”说着推开卢尺,向着身前猛地一挥,正中那即将落到卢尺身上的刀。
小小匕首架着粗狂的大刀,他年岁又不大,也没什么力气,昔日练武说破天也只不过是些花拳绣腿。这一刀对上,随即被那人震开数尺,手臂酸麻,连匕首也几乎拿不稳。那人未料到启恒竟能躲开,即刻冲上去,启恒心思暗动,侧翻躲过借着巧劲刺穿那人手腕。当时自己也一惊——这匕首还是个削铁如泥的宝贝,随即夺过那人的刀,又把匕首还给卢尺。
其余刺客也陆续追上。启恒护着卢尺且战且退,被逼得退无可退,一把大刀眼见落在他身上。眼见他一命将休,突然两把长刀飞来,生生逼退挥刀向启恒卢尺的几人。
启恒大喜。来人正是苏令。
苏令等人手脚已经有些浮软,随行的人有半数几乎全无抵抗能力,此时还能行动的人加上苏令也不过只七个。苏令趁机策马冲入包围中,左右杀了两人,一把将启恒提起放上马背,自己却顺势滚了下来,再托起卢尺放上马背。苏令护着两人杀出一个缺口,才飞身上马。随从护住启恒卢尺逃去的方向。苏令又连杀几人,策马狂奔。
夜也深了,远远看到前方几点亮光,隐隐约约一座城门的模样,苏令知道是高渠到了。
启恒看到灯光心中一松,当即趴倒在马上,再也动弹不得。卢尺毕竟年纪小,早也昏睡过去。苏令也将要到了极限,只靠着一点意识坐在马上,任由马向着高渠。
突然马哄的一声扑倒下,三个人叽里咕噜地从马上滚下来。匆忙间苏令想要伸手护着启恒卢尺,两个胳膊却像灌了铅一半。再下一刻,三人已经全部摔下来。苏令见这样子只是欲哭无泪,只盼着那些刺客再追来前有人先发现他们。
这时候高渠方向一人正打马过来。
枣红色的马从三人身旁飞奔而过,过了片刻那马又掉了头过来。少年打量着三人,跳下马。
苏令见来了人,勉力道,“兄台,可否送我们到高渠城门?”
少年轻点头,将启恒扶起来放到马上,又抱起卢尺也是放在马上。有心问是怎么回事,又道这恩恩怨怨恐怕不便说,也不多问,又见苏令也是虚弱,便道,“你也上马吧。”又上去扶他。苏令也不推辞。
到了城门,守城的士兵见这少年又回来还带了三个人,正在奇怪。
少年道,“他们受了伤,你们看能不能通融一下打开城门,或者军中可有懂医术的?”
私开城门这是重罪,守卫自然不敢。
苏令虚弱地坐起来,“我是苏令,护送殿下入陈。你们把守城将军找来。”
守卫有死令,日落之后不得擅开城门,但听说是护送殿下的苏将军,也不敢怠慢,只得恭敬道,“小侯爷请等会,我去禀明将军。”
苏令急道,“这边是恒殿下,还有你们卢将军的小公子。快把城门打开!”
守卫惊道,“小公子也在?”
卢羽还未走远,守卫赶紧让人把卢羽喊回来,又去通知吴弁功。吴弁功认得是卢尺,见这样情况,心中却又想着朱姓少年正在外面,吩咐左右道,“你二人躲在门后,注意之前那个人,如果他要进城,格杀勿论。”这才吩咐打开城门。却见苏令三人皆倒在地上。
那少年见城门打开,旋即拍马离开。
苏令听着轰隆隆的内城门打开、再是外城门打开,再是有人出来,苏令觉得眩晕,也看不清来的是谁,只道,“华道山驿站,快去!”说罢再也支撑不住,一头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吴弁功赶忙令人找来大夫、禀告陈王,自己点了两百人赶去华道山。
有些红,有些白。姹紫嫣红像是回到了信陵,又突然间只有一望无际的白色。恍惚间似乎听到母后再喊他,“恒儿!醒了吧。今天还有早课。”
“让我再睡一会!”启恒嘟囔道,迷迷瞪瞪的揉开惺忪的眼。
却看眼前是一个老太太。
“哎呦!我的好外孙,你终于醒了!”
启恒睁开眼,这才想起来他已经到了高渠了!
启恒有些失望,刚才梦里喊他的是外祖母。
“可真是托了太后的福,殿下终于醒了。”文妃笑道,“可足足睡了三天!王上每天都要问几遍!”
太后笑骂道,“就你话多!”又道,“行了,这次去告诉他,殿下醒了。”
“遵旨!”女子笑道,“臣妾,这就亲自去告诉王上。”
第六章()
启恒扶着脑袋,有些晕。终于清静了。太后本来想让启恒陪着她,这时候观察启恒脸色,又道,“这些人嘴巴没个闲的,你回头去东所跟铭儿他们住去就好了。”
启恒揉揉脑袋,猛然坐起来,“华道山怎么样了?”
太后答不上来,回头问,“怎么样了啊?”
后面侍卫上前道,“回太后,回殿下。刺客全部被剿灭,不过,卢将军已经战死了。”
卢岩在华道山驿站厮战,不得脱身,到软骨香、的效力发挥出来,早是筋疲力尽。那帮杀手皆是受了命‘人等杀无赦’的,卢岩与其下一干人等尽死在华道山下。
启恒心中早猜到结果,猛地听到了还是难以接受,“所以,嬷嬷也死了?”
“是。”
启恒眼帘低垂,心中悲痛,“苏令呢?”
侍卫禀道,“小侯爷已经醒了,不过伤的重,需要养着。”
软骨香和普通麻沸散不同,带着几分毒性,苏令这样情况下强行运功,毒也随着筋脉流动,好在心肺未伤,修养几个月也没事了。
“哦。”启恒松了一口气,道,“那个小孩怎么样了?卢尺。”
这事他就不知道了,侍卫看向太后。太后叹道,“听说是没醒。一直高烧不退,好好坏坏到现在也没清醒,有时候下午热退了,晚上小脸又能烧的通红。可怜那孩子了。”
启恒昏昏沉沉的,等陈王到了,他又睡了过去。稍微清醒的时候赶上卢岩下葬,便去灵前拜了两拜。再回去又不知道睡了多久,等再醒了,才终于有精神。
高渠城比不上国都信陵的繁盛,陈国宫殿也比不上天子的皇宫华丽。但因是地处北方,得了天巧,千山冰雪之盛景,也自有一番威严。
启恒前几日因是在路上颠簸疲惫心中闷气,中了毒也没精神,再加上卢岩因他而死,心思沉重,连着几天没有说话。
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恐怕也是因为见惯了生死。启恒一路走来,几经波折,为他而死的人不知道多少。见的多了,对死竟然有些麻木。启恒和卢岩相识不过半日,哪能有多大记性,倒是惦记着卢尺。却又做不了什么。他曾经是太子,是天下的储君,他从小便被教育自己的生命安全是最的,至于别人……为他而死的人被他看成了理所当然。他并不恶毒,但的确比别人少了一颗心。
启恒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雪,周遭的宫墙砖瓦、植被花草等等,也都与信陵不同,自然是见到哪儿都觉新奇。
他也不要人跟着,自己走走逛逛。这几日天气突然冷了,宫中无论主仆都少有出来,偶尔也只有巡视的队伍以及扫雪的太监,偌大的陈王宫显得空荡荡。启恒起先也是因为新奇,时而团团雪、时而掰下屋檐上的冰条,也是自得其乐。再过半日觉得腻了,正想着是不是回去,却突然听见前方高墙里面传来什么东西倒塌的声音,接着便听鬼一般的喊声,“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启恒前几日来过这地方,也不知道谁敢这么喧哗。转到正门,却又觉得奇怪了,那门旁却是有十来个人看守着。启恒心中好奇便喊来一人问。那些侍卫自然是不敢怠慢,依令答道‘公子伤了皇城来的使臣,这才被陈王禁足’。
那公子名叫陈休,是陈王早前死去的三弟陈武的独子。陈王痛惜三弟早死,怜惜陈休年幼,因此待陈休极其宽容,却不料竟养成了他现在这样肆意妄为的性子,再到后来却没法管制了。
所谓的信陵使臣也是个只知溜须拍马的主,只是此事却真不是他起的头。
原由还要从卢羽说起。
国相方宗德替三子方熙求旨,娶陈国卢岩之女卢羽。皇帝听闻也乐得成全,亲自派使臣前去陈国。
一来卢羽年幼,二来卢羽也是极其不愿意。卢羽想着父母平日宠她,便求着母亲把这婚事推脱掉。卢夫人也是无奈只说这皇上赐婚如何能推脱,卢羽便道他们若是答应了,自己日后也一定逃婚。卢夫人无可奈何,只说有个道士给她算过命,说她此生不能远离陈,否则便有灾祸,况且这样的大事,须由卢岩做主。却没想到卢岩丧命,此事也没了下文。
卢家世代忠义,卢岩更是曾救过陈王性命。此次因为启恒而死,这是救主之功,依着陈王的意思应以国礼下葬。只是让卢岩去迎启恒,违了皇帝的命令,对外只能说是剿灭贼寇牺牲,以将礼葬之,又让陈铭陈休等前去吊唁。陈休这才遇见卢羽。卢岩之死,几乎让卢羽心性大变,不哭也不闹,沉闷闷的让人心疼。
陈休玩乐放肆也不务正业,却不知为何,见着卢羽竟像是着了迷一般。只是陈王在旁边,他自是不敢表露。晚间回去想起白日那卢羽的样子,梦里也是想着卢羽。又打听到卢羽被皇帝赐婚,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今日趁着卢家入宫谢恩,在鸾林道上拦住卢羽,只道,“你若是不喜欢那什么方熙,不如我带你走得了。咱们一走了之,我听说南方晋国山环水绕的。我们换个名姓,任谁也找不到。”
卢羽家中遭了大变,小弟重病,母亲也是茶饭不思,这几天下来,她竟然沉稳的许多,眼睛里也多了几分怨恨。再说卢羽丧服还没脱,陈休不知分寸竟然来和她说这些。
“我们不过见过一面吧!说什么一走了之?”卢羽向来瞧不起这些浪荡公子,又道,“小公子自己一个,而我还有兄弟母亲。”
卢羽被陈休拦着,本就有些不快。说完才觉得不当,脸一红道了声歉,转身要走。陈休是个无赖性子,跟他玩的也都是些不正经的人,平时比这更狠的‘父母兄弟’的话他也听的多了,根本也意。
这时候却正撞见王怋。
鸾林道是通往宗庙的路,那地方平时除了打扫的宫人少有人去,因此这条路上人烟稀少,却不想这王升泯怎么恰巧走到这条路上。
王怋靠着和云裳的关系,又使了点钱财,才求下这份差使。本想着这趟能在陈王、卢家、方府和皇帝四方面捞着油水,不曾想来到了高渠,陈王没有什么表示,卢家更是冷淡只是应付。今日又喝了许多酒,说话更加不知轻重。
他也不知道又被谁欺辱了,一肚子气,说话也恶毒。见卢羽和陈休两人在这,冷哼一声,张口便道,“难怪卢家听着皇帝赐婚也不上心,原来是有了情郎了。”
卢羽本来不愿理他。那王怋却不知好歹,以为卢羽被他说中。又看她见自己也不答话,气道,“卢将军死了,我这回去的日子又得往后推。也难为你家中弟弟重病,恐怕也活不长了。这丧事喜事也不能一块办,我还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呢。”
卢羽哪还忍得了,气得急了一脚将王怋踹倒。王升泯再要说话,却被卢羽两耳光抽了回去。王升泯呕一声,酒水饭菜吐了一地。
陈休在一旁再不敢说话,心中暗叹道,好险,若是把她惹急了,这遭打的就是自己了。
这四处没人,还是陈休拦下了,又去喊巡逻的侍卫把王升泯送回去。
王怋几乎丢了半条命过去,最后好歹让人将他送回使馆。陈休又吩咐那些人不得说出和卢羽在一起的事。
第七章()
陈休直到被带去见陈王时候才觉得大事不好。陈王若是知道他竟然拦着已经被皇帝赐婚的卢羽,又意图带她逃走,怎么可能轻饶他?
哪还敢说真话!陈王问话的时候也是支支吾吾。陈王看陈休缩着身子低着头,遮遮掩掩的,没有一点男儿气概,大怒之下让人看着他不许乱动,末了还不放心,亲自拿了绳子把他绑在床上,也不许人进来,又令太医去看王升泯。
陈休心道若真是他动的手,最多不过是让王升泯打回来。可是等到王怋醒来,陈王知道了真相,他这条命得去一半!更是一心想着逃走。只是陈王将他捆起来,那些看守的人又得了严令,不许私自解开。陈休也只能是叫天不应,任他在屋内怎么折腾,全是白费功夫。
陈休的确是惹了麻烦,而且还是个大麻烦,不过这次却不是陈王要拿他怎么样。
也是那王怋倒霉。卢羽动手之时虽然打的不是要害,可是下手不轻。王怋常年养尊处优的,身体也弱,又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回了驿馆夜里突然身子涨热。他平日里作威作福,以至于整个使馆几个下人对他都有怨气,打发走陈王派来的太医。拖到半夜,见王升泯实在撑不住了,才找来大夫,不曾想没到天亮他就死了。
天还未亮,陈锦神色匆忙地赶来。陈休晕晕乎乎听到外面有动静,还没回过神来,陈锦已经进了里屋,一面解他身上的绳子,一面把他恍醒,道,“誓归门外有辆车,快走。”
陈休半睡半醒,一阵莫名其妙,揉着眼迷瞪着问,“三哥?”还没等陈锦说话,陈休猛地就清醒了,一看天色大亮,急道,“怎么?王升泯醒了?卢羽告状了,所以伯父过来了?”
陈锦气道,“父王没来,那个赵平童来了。你赶紧走。”
陈休一听不是陈王,心神大松,长呼一口气,道,“都不是那逃什么?只要不是那个王怋死了,我堂堂陈国公子,谁也不能拿我怎么着。”
陈锦火冒三丈,恨不得一脚踹过去,拖着陈休向外拽,“你还真猜对了,王升泯死了。看你做得好事!现在顾不得说这么多了。这次你打死了使臣,怎么也要带你去信陵问罪,父王就是保你,也没你的好。”
“死了?怎么可能!”陈休道。那王怋被打的虽惨,可都是些外伤,怎么会死。正张口想说王怋不是他打的,可转念一想自己是陈国公子尚且要被带到信陵问罪,若是卢羽定然也轻饶不了。
陈休也不是个会代人受过的人,只是此事到底是由他而起,他又一想到卢羽,话到嘴边竟生生给咽了回去。又道,“你把我放走了,你怎么办?”
陈锦把陈休往外推,“你还有闲工夫替我操心呢?父王那有太后呢,你赶紧走!”
却看院里涌进来一群穿着黄衫的侍卫。
“公子哪去?!”赵平童捧着天子冠,拖着长音趾高气扬的进来。“陈国好大气派!竟敢私自打死天子使臣!呦!三殿下怎么在这?莫不是通风报信要私自放走重犯!”
赵平童那故意拉长的阴阳怪气的声音,听起来令人厌恶,陈锦也是嫌恶,向前走两步,道,“谁是重犯?这里可是陈国!你说话小心些!陈休怎么也是陈国公子。即使有罪也是要有天子定夺,哪里能有你的话!”
赵平童扬着下巴冷笑道,“我赵某是为天子办事的,陈休公子虽是尊贵,可私自打死天子使臣,说不得也只能押往皇城了。要说我怎么能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