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鼔或许是没看到城墙上的人头。他直直的看着前方,眼睛连一下也没抬。眼看要进城了,突然一声嘶鸣马蹄扬起,卢鼔麻木的跌到地上。
“将军!”众人大惊,纷纷下马。几个去扶卢鼔,卢鼔摆了摆手,“没事。”几个拉马缰的已经将马控制住,卢鼔起身轻扶马身。
马念着旧人不愿进城。却不知人也念着那个旧人。可人没得选。
卢鼔将马缰解掉,不再看它,自己徒步进了信陵城。众人明白卢鼔意思,也不拦那马,任由它去。
恍然之间,太阳落山,天已经暗了。黑夜笼罩的各处都有未眠人。
一个走在去信陵城的路上,等着城门大开,这是燕子追。一个躺在木船之上,笑骂那些躲躲藏藏跟踪来的小人,这是陈休。一个在宫中浑浑游走,这是启恒。他自投罗网中,成了吴王的笼中鸟,不知明日生死,报仇更是遥遥无期。
天下五国各有野心,天下乱势已无法控制。果真如传说般,玉简一出人间大乱!也如此时节,真龙才能借了风势腾云入海,猛虎下山,寒蛇出洞,大鹏逆风起,狐狸也显露踪迹。
第一章 抱月湖()
信陵城外有一个人工挖掘的半环形湖。月出东方而沉与湖底,信陵人称之为抱月湖。
抱月湖东岸有三株海棠树,相传是显武帝亲手所植,到现在已经有两百多年了。九月,不是花期,叶子也开始泛黄凋落,掉落的枯叶借着风势飘到十几步外的园门前。那园子由青石和杉木构建,古朴而雅致,却终日不见园子主人,外院唯有频繁巡视的侍卫。
夜,月光暗淡,一个身影趁着两班侍卫巡逻的空隙潜进了园子。园子里极为冷清,那人谨慎而急促穿过中庭,翻过青石墙壁到了内院。眼前是凄凄荒草,满地落叶也无人清扫,一座破旧的木屋坐落在几近方形的内院正中。
那人谨慎落地,向木屋方向移动。秋风吹过,长草摇摆,落叶微动。突然间石板陷落,石板下是尖而利的锥刺。那人惊而不乱、连连跳开,却全无落脚之地。机关难破!那人正支撑不住,上放飞来四枚石子,石子砸击内院四角星位,石板瞬间回复原状。
有人跟踪他!那人连退几步,跃上墙头,转身抬头死死盯着石子飞来方向,一双眼睛像是要透过黑夜看到什么。是敌人还是朋友?此时外院侍卫也持着火把追来,火光照射下才看清那人的脸——胡猫儿。“还不走!”夜空中一人道。是她!胡猫儿听出来了,急退几步出了园子,那帮人见胡猫儿已经离开就不再追去。
这木屋中是什么,只得他们如此谨慎!
奔走十里,后方无人追来,前面那人也停住了。胡猫儿道,“姑娘何必跟踪我?”
“我救了你,你也不谢我?”燕子追不答反问道。
“谢是该谢。不知道你要怎样的谢法?”胡猫儿轻笑。
“那园子里是谁?”燕子追问。
“不知道。”胡猫儿笑。
“你去做什么?”
“找东西。”
“找什么?”
“不知道。”
“园子主人是谁你总该知道吧?”
胡猫儿讪笑,“你跟了我好几天竟然不知道我在做什么?这园子现在属于韦无妄。”这一点只要稍微一查不难知道。
燕子是奇怪了,韦无妄为什么将园子布置成这个样子。尤其让燕子追介怀的是内院中的‘云泥路’,跟连云寨的一出无二!难道说这韦无妄和连云寨也有牵扯?
胡猫儿问,“在太上湖做你的小六姑娘不正好,干嘛非要来趟这趟浑水?”
话音刚落,却见东方一闪。这是连云寨求救信。算算时间鸭脚七也该回来了,难不成是他惹了什么麻烦?燕子追心惊,忙施展轻功向闪光处去。
燕子追此行目的胡猫儿也猜了个大概,见燕子追离开,喊道,“你要是想查苏胜死因,最好顺着鸿鸣刀去找,跟着我可没用。”说罢再一声轻笑,施展轻功直奔信陵。好个燕子追,你既然回来,我可就不客气了!
燕子追一路向东,有半柱香时间才听前方一阵混乱,再看是百十来骑兵正和几个江湖之人混战。燕子追一眼看到人群中那个又高又瘦的人——野丈人。他每砍一刀总是高高跳起,口中也喊着不知道用了多少力气,脸是天生的黑红,极好辨认。野丈人见着燕子追眼睛一亮,喜道,“小六姑娘!”又冲众人道,“你们带着东西先回寨子!”
“你倒是信我!”燕子追苦笑,也是点头冲众人道,“你们先走吧。”说着几步上前,接过野丈人递来的朴刀,和显兵战到一起,助众人突出重围,众人纷纷道了声保重,策马而去,独留燕子追和野丈人殿后。多数时候这些追兵不过是做做样子,尤其遇到高手时候,你不肯上前我不肯上前,相互推脱,追出几里便回府,只说追不上也就算了。可卢觐首级被抢却不一样,若是追不到罪犯,云裳必定重罚他们,这是为性命之搏,显兵丝毫不敢大意。
燕子追武功不过恢复七成,好一番缠斗后见众人已经不见踪影,才抢了马匹夺路而逃,那帮显兵依旧穷追不舍。
骏马奔驰。身后是恶狠追兵,耳边是呼呼风声。燕子追道,“怎么回事,你们来信陵做什么?”
“信陵城头上的人头,耿小爷让我们给他抢回去。”野丈人道。他本来还愁着后面的追兵,说着说着却笑了。
燕子追奇怪,“他说你们就来,不怕你们二爷怪你?”
野丈人嘿嘿直笑,“这次可不会。耿小爷说了,这是未来的二寨主夫人。二爷就差亲自吩咐了,哪能怪咱们!”
难怪他野丈人笑得古怪!再一想燕子追也是喜笑,却也觉得不可思议,“不想生平还能喝到他朱蛮刀的喜酒!”
这马跑的快,风声也大,身后笃笃的马蹄声紧逼着。野丈人勒马急转了个弯,再笑喊道,“姑娘也该回连云寨看看了。二爷的刀都被拔出来了,这事传的沸沸扬扬,喜事现在就有人筹备了。耿小爷说了,我们要能把这人头拿回寨子那姑娘就离不开咱太上湖,早晚得嫁二爷!”
燕子追深知耿小多为人,心道他那张嘴里说出来的话怎么能信,这次的行动朱蛮刀也不见得知道。只是那把姻缘刀竟然真能拔出来,这可是奇怪了,燕子追想着也笑,“等我回去先要见见这女子!”
“漂亮!那姑娘也漂亮。”野丈人接过话,再听着那追兵马蹄声更近了,又愁道,“这帮狗腿子可真烦人,还追个没玩了!”
“你跳下马去!”燕子追突然道。
“什么?”
“你先走,我把他们引开。他们还困不住我!”燕子追道,“你们先回连云寨,我在信陵还有事没完!”
野丈人也没思量,当即同意,燕姑娘的轻功可是老寨主亲自教的!“那小六姑娘自行保重!”说罢瞅着瞅着个空挡真跳下马去,连滚了几圈才停下。燕子追接过马缰,策马向北去了。马铃叮当,马蹄喋喋,燕子追也不突围几次,一路你追我逃。燕子追伤未痊愈不敢过多拼杀,一路向北,突然就见前方隐隐灼灼十几人影,未及细看便吓了一跳。虎头面具!为首的必定是那胡猫儿。只此一条直道,后又有追兵前有堵截。燕子追当即弃马,向东,虎面人在东拦截,向西,虎面人又出现在西边。几番下来不能进寸步,显兵已把燕子追团团围住。
燕子追已经力疲,奋力再战,向东南去了。东南是信陵城,显兵正要把她逼到那里。果不其然,不过片刻前方又遇骑兵围堵。此时正在抱月湖不远,燕子追索性逃去,一头扎进水中,只凭着水性也不知道潜到哪里。抱月湖说小不小,说大却也不算大,只有一条外河。显兵把外河口一堵,只要逼的她不能潜水而逃,燕子追水性再好,能在水中待到什么时候?
燕子追何曾如此狼狈!想着如何也不能冻死在水里,便摸索着上岸,岸上正有显兵守着。燕子追本想只要避开虎面人,打杀几个显兵再逃就是,到了岸上却听一人轻呼,“燕姑娘可在?燕姑娘可在?”原来那围堵过来的显兵是魏呈武的队伍。魏呈武认出燕子追人假意实则营救。燕子追上岸换上小兵盔甲,混在魏呈武队伍里。
天将正午,显兵不见人,只说被她跑了。胡猫儿也是奇怪,却道,“又不是大罗神仙能逃到哪里!真是找不到,也许藏在显兵之中。”显兵让人互相认看,魏呈武早有吩咐,也没人举出燕子追。众人只得打道回城。
第二章 不死之人()
进了信陵,队伍直接去了苏侯府。燕子追想着若是进去怕是会和芸珠遇着,也未向魏呈武道谢瞅个时机脱去盔甲离开。没走多远却闻着一股浓浓的酒气。此时天凉,燕子追又在水中泡了许久,掠身进了那院子,只看当庭之上几个歪倒酒罐、一个醉酒男子。
燕子追可不知她是进了‘敬献将军’府了,眼前之人正是卢鼓。
卢鼓为人闷闷酒量又浅,此时睡了一夜仍有醉意,听见声响,微微惊醒,确是眼也不睁,捧着酒坛也不知向哪一举,口中喃喃道,“来!喝!”一副酒鬼之态。
“那就谢你这坛酒了!”燕子追也不管他是不是醉,拍开酒坛,咕嘟嘟喝了几口,酒是烈酒才下肚便觉身上暖了。却听外面有人声,燕子追盘柱上了房梁。
一人推门进来,见卢鼓躺在地上,快走两步把卢鼓扶起。“少将军,我知道你心里难过,我们何尝不是?你这样整天醉生梦死算什么?”
原来是借酒消愁。燕子追心说。
卢鼓确是睡熟了,那人无奈拿了袍子给卢鼓披上,叹了一声拿着空了的酒坛出去。燕子追酒暖身安,因几天劳累竟在房梁上睡了过去。
也不知多久,醒来,却看卢鼓正坐着喝酒,满脸愁苦平白老了几岁。卢鼓早该发现她,却一直不声不响像是什么事都和他无关。
“喝醉就睡,睡醒再喝,你这倒是好日子!”燕子追笑他。两人素不相识,燕子追突然这样调侃卢鼓却不喜不怒。或者是根本没听见,他的脑海中不断回想高渠发生的一切,开城投降、接受那个‘敬献将军’的称谓。‘敬献’?可笑!可笑!
燕子追笑道,“之前借了一坛酒,现在可能再借一坛?”
“是昨天。”卢鼓道,说着抛了一坛酒上去。燕子追拍开便喝,喝罢问卢鼓身份等等,只是问三句也不见他答一句。
“借你两坛酒,也送你一句劝。”燕子追道,“我认识一个人,年纪跟你差不多,天下估计没有比他忙的,也没人知道他在忙什么。不过他可不像你这样,愁眉苦脸整天泡在酒坛子里。”说着跳下了放下酒坛,便要向外走。
“你不知道。”卢鼓突然道。说着又是举起酒坛一通烂饮。
“我不知道?人都说我不知道,我也确实不知道。”燕子追苦笑。抱月湖园子里的‘云泥路’让燕子追不能释怀,韦无妄,他和连云寨有什么联系?燕子追看向卢鼓,问道,“你知道韦无妄吗?”
“韦无妄?”卢鼓已有醉意,狂笑一番道,“谁不知道他韦无妄,大将军!国相!剿灭叛陈,功臣!”
已经醉了!燕子追摇头轻笑。再想起那木屋,连胡猫儿也偷偷前去里面必定有重大秘密,若想知道只能亲自去一趟了。
燕子追看看月色道,“再借你一坛酒。”
卢鼓随手再抛去一坛。燕子追接过一笑出去,出了信陵一路到了抱月湖边的园子,再轻身潜入,到了内院一坛烈酒打开向空中一撒,一点火星随酒而燃,瞬间便见内院木屋上方满布的丝线。
要是有人想以轻功到达木屋,此时必定四分五裂了。燕子追轻笑,是‘云泥路’,果然没错!再看整个内院横十八竖十八,三百二十四块方砖、三百六十一交叉点,正是一个棋盘。木屋坐在中元,可行之路在石块相交之点。
燕子追默念:初三月缺,是天虎局。想着天虎局的黑白棋子落点,踩着黑棋落点向木屋前去,关然机关未发。
再进木屋。
木屋狭窄昏暗,两侧两盏昏暗的油灯。正中一个木桌,桌上一个木盒,盒中一封书信,打开来看。上写:
‘陈休到。百里随或重现。’
这韦无妄果然和连云寨有牵扯!是谁?燕子追满心疑惑。却听内中一人道,“阁下何人,如何能到这木屋之中?”声音沙哑仿佛百岁老人,待人影坐在轮车上到亮光处,却见那人面目恐怖,面目厚而裂开,像是老树皮。
以燕子追的耳力怎么没有发现木屋有人,此时再细心去听竟连呼吸声也听不到。燕子追心惊反问,“你是什么人?”
“箜西。”这声音从仿佛是喉咙里挤出来一样。
“中原少见箜姓,你是北方戎狄人?”燕子追道,再念‘箜西’突然想起什么,“你是北戎皇子!你不是十三年前就死了吗?”
“死而复生。”
“人死怎能复生?”燕子追轻笑。刘香丸自称天下第一神医,尚且不能到‘活死人肉白骨’的地步。
箜西摇头干枯的双眼望向燕子追,“你可知长皇鼎?”
“咱们知道的或许不一样。”
“是啊。关于长皇鼎的传说实在太多了。”箜西笑道,有的说长皇鼎为天下之心,得鼎者得天下。有的说长皇是凶神,长皇鼎出,天下必乱。关于长皇鼎的传说从未断绝,只是天下各处各有不同。“天地之初宇宙鸿蒙,生灵无处安身。众神开辟人间界以安身,长皇便是开天众神之一。长皇化鼎镇守人间,方圆百里之人得寿延年,方圆十里之人羽化登仙。再后来长皇鼎碎,碎片散落,这些碎片落在人间,便是人间仙药。见之让人不死,食之令人长生。”
燕子追摇头苦笑,世间哪来的这种东西,“只问两句。若生灵无处安身,长皇等众神如何出现?若是碎片有此能力,那不死长生之人何在?”
箜西摇头大笑,僵硬的抬手揭开脖间遮布,一条极深的疤痕显露。伤痕深陷,想必当时喉咙碎、动脉断,这样的伤怎能再活!“我就是不死长生之人。”箜西道,“十三年前父皇得知高渠有一片碎片,当时陈王正要和北方修好,派他的三王子来谈判,父皇以此时机将我送到高渠暗访。怎料查遍高渠却不见,三月过后我便要回国,经过两界山时在陈国大北营时听一人说山上有一头通身雪白的老熊。我等不信,便一同上山,到了山上果然见到!老熊中了几箭,我等一路追赶,到了一个山洞老熊已奄奄一息,却见一个小孩拿了一块像玉非玉的东西出来。我等不以为意,笑着上前让那小孩走开。那小孩是自小被白熊收养,听不懂人话比划着让我们离开。我们大笑,想着去逗那小孩,那头老熊突然跳起来,这样一抓!”箜西比划在自己的喉咙比划着,干瘪的眼中露出恐惧,仿佛十三年前之事历历在目。“我的七个随从都被那头熊撕碎,给随上来的大北营人用箭射死那头熊和那个小孩。我本来以为自己一定死了,可是没有。我的血流进了那块玉里,那块玉就是长皇鼎的碎片,它救了我。”
燕子追凝神看着箜西,“它既然能救你,怎会把你救成这个样子?”
“大北营人以为我必死无疑,见我又活过来,玉片闪着红光,知道我死而复生一定和它有关。众人眼红抢了玉片逃走,又怕我泄漏消息想杀了我。我说我知道其他玉片所在,他们便把我绑了起来。”
十三年北戎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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