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有些暗,才是傍晚,房中已经点了两盏灯。
陈锦皱着眉头长久的盯着地图。
陈国处于雁回山脉与两界山脉之间,若是防守得当,再以一小股兵力向南扰乱显南境的部署,和陈铭配合突围,也不是全无胜算。
陈锦想起刚才那帮人的话,有些头疼。主战的有,主降的有。
当年陈国开国君主陈留将都城定在北部以抵御北戎,又令八万铁兵驻守两界山。可怜北方如钢铁长城,却祸从南方起。
天完全黑了,房中灯光晃动,能看到陈锦仍然站着。几个宫人端着晚膳要送进去,不过片刻,又静悄悄的退了出来。太寂静了。
阿鱼收起伞,提着裙子走了上前,推开门。
“我吃不下。阿鱼。”陈锦道,其实他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
阿鱼静静的站着,过了会儿看着灯暗了,轻轻拿开灯罩,把过长的烛线剪掉,扣上灯罩,又静静站了回去。
陈锦仍在盯着地图。
突然间,或是因为灯光明亮了些,陈锦转过身,正对上阿鱼那双哭红了的眼睛。
“怎么了?”陈锦擦掉她的眼泪。
阿鱼不动,看着陈锦,手比划着,眼泪也止不住的向下流。她听到陈王的死讯了,听到太后的死讯了。
‘是我真的会克死人吗?’
这和她有什么关系?陈锦看着她苍白的脸心也跟着疼了,轻轻抱住阿鱼,轻声道,“这不怪你。这些和你没有关系。你不要这么想,阿鱼。”
阿鱼还在哭,悄无声息的。她伸手想抱着陈锦,想紧紧的抱着他,手抬起来却开始颤抖。她害怕。
信陵
苏令在书房站着,看着桌上的地图出了神。吴兵左路军绕过太上湖直奔信陵,右路军却沿着雁回山脉行军。他们要干什么?
苏令一下一下扣着桌面,突然再看吴国行军路线,微惊道,吴国野心不小!
第三十一章 对策()
信陵
“这么说来幕后凶手的确是吴国的”燕子追苦笑,“吴国暗杀侯爷也不知道准备了多久,看来是早有打算。”
苏令指着地图,“吴国到陈国最近的路是从马蹄关走。而且马蹄关北部就有大规模吴兵,可是他们却选择绕道太上湖。”
燕子追看着地图上太上湖的位置,“他们是想过太上湖,来攻信陵,逼韦无妄回来?”
“不。”苏令道,”他们的右路军却从太上湖绕道,左军顺着陈国和显的边境行军。右军围着信陵,似乎是要逼韦无妄回来,以解除陈国之危,实则不然。右军围信陵,韦无妄若是回来,左军便要北上攻陈。韦无妄若是不回,他左军控制雁回各关口,右军便要攻下信陵。”
“果然贪心!这么说是他们有意挑起陈显相战,所以设计让侯爷死在陈王之手。”燕子追道。
苏令道,“恐怕还有忌惮父亲的原因。”
燕子追苦笑,“当年太上湖一战,侯爷把吴国打的不敢露头,他们到真有记性,以至于二十年了还这么大费周章的来信陵杀一个残废。”
苏令看向燕子追,微有不快,“当年太上湖一战,打的吴国闻风丧胆。父亲一战成名,他们有所忌惮也是常理。”
燕子追笑,“我在太上湖长大,这些故事我听的比你多。你知道侯爷的腿怎么废的吗?”
苏令犹豫片刻,道,“被吴国所害。”
燕子追半笑不笑的看着苏令,“侯爷是这么和你说的?”
苏令道,“不是。父亲不愿提太上湖的事。”
燕子追笑,“太上湖之战前,显军遇败,无路可逃,被逼上了万毒峰。后来性命保住了,但因为毒性太强,没法清除干净,才留下了后遗症。你小时候或许还见过他练武,这几年他连站着都难。其实即使这次没被杀,他也活不了几年了。”
苏令一叹,心中凄然。
燕子追笑出了声,“你到比我还多愁善感,算了!你也不用和我解释吴国怎么可疑了。既然杀侯爷的是吴国奸细,就先把这个奸细揪出来。”
封望城外一眼望去,是看不到尽头的军营。
长孙乌义穿过营地,到了主帐。匆忙把他找来能是什么事?长孙乌义疑惑,随即换了一副笑脸掀开帘子,笑道,“哎呦!韦元帅!这么急着找我,什么事?!”
“当然是好事。”韦无妄笑着给长孙乌义倒了杯酒。
长孙乌义取下头盔放到桌上,也不顾忌,接过一闻,“你当上了元帅就抠门起来!连杯好酒也没有?”说着自己就坐下,一饮而尽,酒杯也随手扔到桌上。
韦无妄笑,“行军打仗,有杯酒就不错了!”
“酒也难弄?”韦无妄大笑,“果然是元帅!当上了元帅,连从哪弄酒都忘了?”
韦无妄笑,“你还记得呢?”
“以前你就说有一天能当上大元帅,我能不记得吗?!兜兜转转半辈子,还真给你当上了。怎么?痛快不?”
“痛快说不上,头疼倒是真的。给你看个东西。”韦无疾绕过长案,从架子上取下一封奏报,递给长孙乌义。
西境来的?长孙乌义撇了眼韦无妄,打开来看。
“吴国右军绕过太上湖,直奔信陵而去,西境守将郑悬防守不住连连败退!”长孙乌义站起身惊道。
“吴兵右军围攻信陵,若是回去,平白把陈国让给了吴王。若是不回,信陵失守。”韦无妄盯着长孙乌义,要看他反应。
长孙乌义眼睛一颤,问,“我们是否现在回信陵?”
韦无妄笑道,“不回!陈国失了半数城关,命数已尽。长野关虽险,可他军心涣散、还要疑心内部是否有奸细。他们守不住。现在陈国是已经吃到嘴里了,我不可能把他吐出来!”又道,“吴王既然贪心,我偏让他一个也得不到!”
“那我回去,保证守住信陵!”长孙乌义放下奏报,捧起头盔。
韦无妄打量他,转身把奏报放回远处,笑道,“当年一面苏字旗把吴王逼回国境二十年不敢出来,不知道他们还记不记得。让苏令掌军,防守信陵。把南边的兵退回来,也交给苏令。”
“你让苏令守城?”长孙乌义一顿,又道,“也对。陈王和他有杀父之仇,把兵交给他也不会不放心。”
“你说错了。我不是让苏令守城,我是让他进攻。吴国左军八万人,从哪来我要他们回哪去!”韦无妄道,“再者,我对苏令并不放心。所以才让你回去。”
“慢着慢着!你让我回去看着苏令,这没问题。可信陵有兵吗?”长孙乌义有些发懵。
“你说呢?”韦无妄笑。“晋国境内有兵。”
长孙乌义抬眼看着韦无妄,“哪来的兵?哦!对对对!南边和卫国交界处。唉?不对啊,你不是说不能让陈铭北上吗?你把南边的兵撤了,陈铭岂不趁机北上?”
韦无妄笑道,“陈国世子哪也去不了。相对于女婿,卫王更看重他儿子的性命。”
“你是说?”长孙乌义看向韦无妄也不挑明,见他一笑,也随着大笑,“嘿,还是你想的到!”长孙乌义大笑着带上头盔,“我这就回信陵。保管把那帮崽子赶回西边去。说不定还能顺道把吴国老窝端了!”说着大笑出了营帐。出了营帐,却一声冷笑,“小王八长成了老王八!呸!”
韦无妄绕过长案坐下,伸手一弹,桌边的酒杯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陈王宫
陈锦一身热孝,正看各处奏报,想从混乱中找到一点思绪。
五日已过。吴国的援兵却没到。
陈锦在地图上标出吴兵行军方向。吴兵右军绕过太上湖直奔信陵,左军却只沿着雁回山行军。吴国这是要逼韦无妄回兵自救。之后呢?之后是攻陷信陵,还是挥师北上来夺陈国?
陈锦问胡图微,“吴国行兵路线古怪,你怎么看?”
“吴王看着是要解陈国之围,其实是保藏祸心。韦无妄若是不回,他两路大军合并拿下信陵。若是韦无妄回去,他就北上攻陈。显和陈他定要得到一个。”胡图微道。
陈锦闭目沉思,半晌才道,“吴国想收渔翁之利,偏不能让他如意。我们把大门打开,关上中门他们去争院子里的骨头。”
卢鼓道,“殿下意思是放弃南方诸城?”
“对!”陈锦起身,“集结兵马守在长野关,放弃离散的城关,把南边回去的路让开,放韦无妄回去和吴国争信陵。把长野关以南的城关也让给他们去争。”
卢鼓眼睛一凉,“我这就去办!”快步出了偏殿,却看偏殿外跪着个人。
小婢见卢鼓出来,这才哭喊道,“三殿下!柳妃去了,说……说小殿下取名长生。”
陈锦看她怀中小儿,也不知愁,乐呵呵的躺在小床上。长生,长生,人能活多长呢?
第三十二章 信陵一战()
信陵四门紧闭。吴兵连续攻城三天了。
街上行人骤减,但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冷清,饭还得吃,觉还得睡,东西两市依旧繁忙。吴兵围城,城内粮食紧俏。商贩趁机哄抬价钱,百姓也不问价钱高低,只管哄抢。这种忙中带乱的时候,一辆乌蓬马车从乱市穿过。
天阴的厉害。
赵平尉掀开挂着的粗麻布,向外一望,皱着眉道,“这不翻了天了!”
赶车的阿二答道,“刘大人、张大人已经向皇上禀报了,可皇上说韦大人,做不了主。”
赵平尉阴沉着脸,突然从车内钻出来,抢过阿二的鞭子,“这像个什么话!你去侯府看着,我进宫去了!”
说着,那马车调转了方向,留下阿二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大人这是怎么了?”
苏侯府门前有两个大石狮子,苏侯爷在太上湖班师回朝之时,文昭太皇太后命人造了两面白玉照壁放在石狮后面。苏胜交出兵权之后,他的一个部下因违反军令要被斩首,行刑之前又请求在照壁前站上一站。从此后竟然形成了一个规矩,但凡有违背军令的将领,都要到这两面照壁前站上两个时辰。
此时苏侯府门前围满了人,跪在照壁前的是信陵守将纪劝明。他本是副将,自莫全死后,被皇帝提拔上来的。昨日他被莫名其妙的夺了兵权,自是心有不甘,要进宫面圣却又被拦着,索性跪到了这!
人群中一片唏嘘。
“纪将军不是犯什么罪了吧?”
“难不成是跟吴国有勾结?”
“可不能瞎说!纪将军才上来几天,自己脚跟都没站稳,跟谁勾结!”
“临阵换将可是大忌啊!”
“唉!纪将军被换了,这时候谁肯顶上去?”
“听说吴国有二十万兵,轮班倒的来攻城,几天都没闲着!你说信陵能坚持多久哦!”
“唉!吴国人还没赶走,自己把守城的将军扯了,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路斜对面的茶楼里也有一老一少两个人,老的约有五六十,两个各只有三根手指的手捧着茶碗。小的有十岁上下,趴在桌子上数茶叶。
茶不知道喝了几壶了。
那个小的先急了,“天天喝茶喝的脸都黄了!也许这苏令根本不会出去。你说他爹刚死,他不好好守灵出去干嘛?”
“你管那么多干嘛。胡老大让咱们在这看着,就在这看着就行了。看到人了就麻溜的去禀报,没有就在这闲坐着,吃喝拉撒不少你的不就行了!”老的把茶碗一放。
这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天还没黑透,侯府门前的人也渐渐散去。就看侧门打开,一个小厮牵着匹乌黑的马到大门前。
“喏!你看马上要出来人了。”
小的扭头再看。大门忽闪打开,苏令穿着一身重孝出来,翻身上马,那府门前的众人也没在意。
小的怼怼老的,小声道,“唉,唉!苏令出来了,出来了!”
“还不赶紧去禀报!”
小的喜得跳起来,三两步下了楼,一溜烟的往城南去了。也不知道绕过几个几个道终于到了一个小板楼,楼边竖着个木牌,写着‘小小赌坊’。
这地方实在难找!谁能想到这种地方还藏着个赌坊?
板楼里可没外面冷清,满满当当的人挤在昏暗的一楼吵吵嚷嚷。小孩挤上一桌,问道,“老大呢?”
声音嘈杂那人也没听清,小孩再问一边,那人指指最里面的那个桌子。
最里面的桌子上坐庄的人正在摇骰,这时候小孩挤过来,“老大,苏令出去了!”
坐庄的人放下骰蛊,一桌的人都静下来看着那小孩。胡猫儿把银子往前一推,道,“大!”再看没人动弹,“看什么?开啊!”
坐庄的连忙开了骰蛊,唱道,“九点。小!”
“唉!倒霉!”那人叹了口气,“你们尽兴吧!”说着转身出了局,到了板楼外。
一个红脸汉子瞅见胡猫儿,三两步跑来低声道,“刚才有个女人要进,正要拦住盘问,转眼人就不见了。”
胡猫儿一惊,瞥一眼小孩,心中了然。那人该是跟着他来的。轻一拍掌,两边跳下来十来个带着虎面具的人。
“散了吧!”说着给众人递了个眼神。那十个人会意,迅速盘柱上而上。片刻便下来。“跑了。”
“杀了申浔还能逃掉的,果然不简单。”胡猫儿道,“是她吧?”
虎面人点头。
胡猫儿冷笑,“本来还想引她出来,没想到她自己跟来了。能确定是曲家的余孽吗?”
“从之前的过招来看,应该是。”
“既然是,那就跑不掉她。”胡猫儿笑,转身把一袋银子扔给小孩,“下次要注意,别让人跟着你。”
小孩明白事情办砸了,不敢接。
“拿着吧!”胡猫儿揉揉小孩脑袋,“自己动手吧。”
小孩憋红了脸,攥着钱袋,磕磕巴巴的,“是。”
燕子追已经到了两条街外,见没人追来,索性坐在屋脊上,想着刚才蒙面人的身法,苦笑道,“果然是吴国的人。要是被拦住还真不好脱身。”
信陵城墙
金鼓三声,夜色浓时杀喊声起。不过多时,又静了下来。
城下不见有人回来。
信陵西城楼上静的厉害。
一刻钟已过,小侯爷怕是回不来了。副将看看冷着脸的芸珠,狠了狠心,喊道,“把四门关上,再调两营人上来。”
在长公主面前下这个命令!魏呈武一惊,猛地回头,只看芸珠打了个哆嗦。唉!“长公主,夜深了。您先回府吧。”
“不。”芸珠看向城外。“再等等。”
连点星光都没有,她能看到什么呢?
苏令昨日接到军令,替下纪劝明统领禁军,今日便领兵袭营。只是这一去,却不见回来。
旗帜飘动,将士笔直的站着。
骤然,西北火光冲天,厮杀声起。那是吴兵中军驻地!
城楼众人又惊又喜,齐齐望向火光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厮杀声越来越远。东方露出一线光亮,天色微懵,远远的来了一队骑兵。
魏呈武趴在城垣上睁大眼睛瞅着。“小侯爷!是小侯爷!”魏呈武狂喜道。
芸珠猛地起身,看着远处的人越来越近。
城楼上一片沸腾,将士举刀齐喊,“胜!胜!胜!”
芸珠缓缓坐了回去,口中喃喃道,“胜了。”
过不多时,城门大开,苏令跳下马。他穿着盔甲,外面套着麻布孝服,孝服上有些地方已经烂了,有些地方沾了血,有些沾了泥。
苏令抱盔上了城楼,到了芸珠面前一拜,沉声道,“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