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锦道,“我知道你要说苏侯爷他们。朝廷或许有忠义之人,可那些忠臣现在老的老了,没老的也早被贬到别处。苏侯爷行动不便,已有多年不上早朝,空有爵位,又无实权,恐怕他们也都是被人拿捏随时丧命,能指望他们什么?他们若真有能力左右朝政,姑母怎会惨死?”
陈铭叹道,“以臣伐君,于礼不合。大显可用之兵比我陈兵多数倍不止,如何一战?即使兵力相当,你可知这战乱一起,要多少年才能停止,这期间又会发生多少惨况?”
陈锦道,“你这是妇人之仁。我们若不动手,日后启辛继位,他若是起了斩草除根的念头,又该怎么办?父兄会将恒弟拱手交出?陈国能有安宁?那皇帝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逼死了姑母,说不定有一日就会发兵攻我陈国,到时大兵压境,陈国战是不战?依我说,倒不如抢个先机,废了皇帝立新帝。”
“二弟!”陈铭怒道,随即又轻叹,“纵使必有一战,也绝不能是现在。北戎进攻中原之心不死,西吴私自屯兵,我陈国若是用兵,恐怕会三方受敌,必败无疑。况且事情或许有转机。”
门外侍从高唱‘太后驾到’!
陈王一愣,这消息谁给传到太后那儿去的!再看太后已经风风火火的进来了,边走边道,“你那些妃子得好好管管了,她们说什么信陵……!”后面的奴婢还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太后站定,再看陈王等人神态,身子打了一个晃,颤抖道,“真的?”
陈王沉默。陈铭陈锦也不说话。
太后只觉得头晕目眩,身子一沉,坐到床上。启恒正好醒来,睁着眼睛,眼泪在眼眶里打晃,最后慢慢溢出来,“我母后必定是被害死的。”
太后也是眼睛里喊着泪,搂住启恒,“我的恒儿!”
启恒窝在太后怀里,哭道,“祖母!你劝劝舅父。舅父,你给我些兵把!让我去为母后报仇!我要去给母后报仇。”
太后一顿,强收了眼泪,盯着启恒,道,“你是想报仇,还是想送死?”
启恒说不出话。他不会带兵,他打不到信陵,他会比云裳先死。启恒用被子蒙着脑袋,蜷成一团,小身子不住的颤抖,到了深夜终于含着眼泪睡倒了。
皇帝让人再追查下去却又找不到确切线索,竟不再提发兵之事。
云裳全然没想到皇帝对皇后还有几分余情,机关算尽,也不能将启恒、陈国一并铲除。她的计策不能成功,便只能去找去找韦无妄。
韦无妄道,“贵人现在先考虑自己吧。皇后死了,启恒将要回信陵。陛下说不定就会将启恒留下。若是再发生什么变故……”
再之后,韦无妄不说,云裳也想到了,那些大臣必定趁机让皇帝重立太子。启恒若是回信陵,必定不能放过自己。无论怎样,都是心腹大患。云裳急道,“不要变故!不能有变故!”
云裳直奔内殿,去向皇上哭诉,“陛下,救我和辛儿!启恒能因为皇后受了委屈就把我扔到湖里,这皇后一死,他必定将怨气撒到我身上。上次好歹有些缘故,可这次臣妾实在无辜啊!启恒顽固的很,大逆不道的很,不会听劝告,不能放过我们!还望陛下能救我还有我的两个孩儿!”
皇帝此时已经是火冒三丈。
今日卫琼送来了一份大礼。竟是一对黑色训鹰,皇帝看着想起前些时候的梦,一阵胆寒差点没气昏过去,一怒之下让人把卫琼收押。
云裳来哭诉的时候,他也不知是脑中糊涂耐不住云裳的哭诉,还是对陈王仍有防备,竟下令让启恒‘遥祭母丧’。
可怜启恒!他听闻母后丧命,当即要赶回信陵,到了雁回关,却看雁回关关口紧闭,独不许启恒进关。
第二十三章 宫变()
再说卫国在南境苦苦支撑,没等来信陵的救兵,却等到了卫琼的被收押的消息,悲痛之余只得向陈国求救。
卫王与陈国向来交好。卫国有社稷倾覆之难,陈怎能不助。只是应该如何相助?
陈若助卫则不忠,不助卫国又不义。如何决定?陈王左右思量,终于决定让陈铭、卢觐领兵前往卫国。
陈铭叹道,“我们就是一时救了卫,以后事情怕是更多!”
陈王让其余人先退下,独留下陈铭、陈锦二人,轻叹道,“我让你二人留下,还有一事,你们一定要牢记。今后无论怎样,北方两界山的兵不能撤。”
陈铭陈锦一愣,会打进陈国内吗?这谁敢说呢?只得齐声道,“儿臣明白。”
“再有一事……”陈王欲言又止,打量他二人,半晌又道,“算了,你们下去吧。”
——
陈国出兵救卫,正中韦无妄下怀。韦无妄趁机向皇帝进言,“陛下念夫妻结发情谊,不忍诛灭陈国。可陈王竟再三欺君罔上,这次竟敢明目张胆出兵帮助卫国。大逆不道。而且陈王私自养兵二十万,大大超过规制,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如今陈兵入卫,陈国空虚,只需派兵入陈,必能大败陈国,擒得陈王父子,也让他不敢不敬天子威严。”
皇帝疑道,“当真?”
可笑这皇帝啊。皇后是希望他能够多想一些,能做个明白人。可他却去问这个世上最不想他做明白人的人。
韦无妄禀道,“那陈王不敬天地,不尊天子,私自屯兵,若是不闻不问,等到陈国攻入信陵,可就晚了!早有传言说太皇太后在时已定了让恒殿下继承大统,也不知真假。陈王或是仗着太皇太后懿旨,领兵攻显……”韦无妄一顿,见皇帝表情僵硬,又道,“若是因为……因为这个原因,皇后就是真要刺杀陛下也不是不可能!”
“放肆!”皇帝怒喝道,心中却盘算。皇后皇后!又是皇后。他本就偏听偏信,这些年又养出多疑的性子,听韦无妄话中意思,竟想越觉得有道理。
韦无妄看皇帝脸色变化,心中暗喜,忙跪地俯首道,“臣请军令,领兵讨伐陈国,擒拿陈王!”
皇帝心中恼怒正要下令,突然——也赶得正巧——一阵风吹来,皇帝登时有了半分清醒。竟然想起皇后自尽前所说的话。陈将永驻北疆,以卫大显千秋昌盛。沉下声道,“慢着。”
他这头脑早被美人佳酿毁了、被多年骄奢的日子消耗尽了,纵使突然触动察觉到有些不对,却脑中一团浆糊一样,总说不出来到底哪里有问题。脑中一片空白,毫无头绪,似乎想到点什么,转眼就忘了。
“是。”韦无妄跪地叩首。心中暗自狐疑——皇上在怀疑什么?
皇帝垂下眼,瘫软的坐下,眼神混沌,声音也飘飘忽忽的,“传旨。卫王不敬天子,令蚀王讨伐。”
“遵旨。”韦无妄听了旨意却仍是跪着,半晌见皇帝再无下文,又道,“那讨伐陈国之事……陛下,蚀兵已在卫国边境,陈国决心救卫,大军已经动身南下了。南下必经过显境,此时若是不防备,等到陈国异心显露,可就晚了。”
皇帝听着韦无妄的‘高论’,终于想起来哪里不对了,疑心顿起,“你为何总提出兵伐陈的事?是陈国什么人惹怒你了?”
韦无妄慌忙跪拜,“臣不敢。食君之禄,不敢再有私心。臣知天下诸侯都是蒙受陛下之恩。诸侯应敬天子,不敬当伐。”
皇帝侧目心中暗自思量,道,“下去传旨吧。”
韦无妄再不敢言说声‘遵命’,便要退下。
“听闻你曾在陈国待过一段时日?”皇帝突然问道。
“是。来显之前,臣一直游历天下,确实到过陈国。”韦无妄道,心中一阵恶寒。
“我只是随口一问,韦大人何以如此紧张?”皇帝疑道,再一想即便是陈国人这也不能说明什么,“算了,你下去吧。”
韦无妄答喏退下,出了大殿,眼神狠戾起来。
皇帝既然起了疑,怕今后再不会轻易信他!以后该如何行事?韦无妄闭眼长呼一口气。既然不好用了,再换一个就是了!
信陵禁军移交给申浔统帅,这跟直接交给韦无妄没什么分别。那皇宫内卫总领郝升又是韦无妄心腹,皇帝仅凭几个荒狼卫,何以对抗重重包围!韦无妄心狠手快,当夜便领兵包围静心殿,控制整个皇宫,不许人出入走动。
宫中大变,皇帝却毫无知觉。咋然见韦无妄带剑闯入,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云裳也是吓得花容失色。皇帝连声呼唤荒狼卫救驾,却不知那些天下一流的高手都已经被人秘密除去。他呆在皇宫太久了,甚至不知道信陵有一群神鬼莫测的‘影子’。
皇帝见着形势失去控制,又看韦无妄进来,喜得连呼,“爱卿救命!”却看申浔向韦无妄一拜,道了声“大人”,脸色瞬间涨红,指着韦无妄后退几步,脚下一软颓然坐到地上,“是你!”
韦无妄冷笑,看向云裳。
云裳抱着被子,缩在床角。
“贵人是想做刀下鬼?还是想做新的皇太后?”
云裳一时不明白韦无妄的意图。
韦无妄又道,“这毒酒在此,怎么选,便看贵人自己的了。”
皇帝看看韦无妄,再看周围人,知道此名已休,却决计不敢相信云裳会连同他人害自己。却看云裳战战兢兢接过毒酒,奉了毒酒到皇帝面前。那皇帝一口气堵在喉咙,要骂却骂不出,只能张着嘴拼命的喘气,急的眼睛里都布满血丝。
云裳将毒酒递给皇帝,颤抖道,“启辛总归是要继承大位的陛下就先走一步吧!”
皇帝瞪着通红的双眼,看看云裳,看看韦无妄,又看看这寝宫之内拿刀的众人,强撑着起身上前一掌打翻云裳手中毒酒,口中念着皇后,扑过去便要去掐云裳的脖子。韦无妄冷眼看着,示意申浔处理。
云裳被掐的几乎断了气,小脸涨得通红,脖子上青筋外漏,眼睛里含着泪,已经没有力气再挣扎了。皇帝又不忍下死手了,他手上力气才松了几分,申浔冲着他天门一掌拍下。
云裳三魂七魄去了一半,吓得呆傻住。恍然间就见皇帝的满脸是血从她眼前倒下去。
第二十四章 旧人还刀()
人这一生,先有父母生养之恩,又有师长教导之恩,又有知遇提携之恩,有亲友之情,有朋友之义,有家国之责。恩要报、情要还、义要守、责要担,儿女情长在这些面前不过小小一点。然而就是这小小一点,千百年来,却有无数的人歌颂赞美。
说的多了,人也糊涂了。什么是情什么是爱,也说不太明白。只看那些演义,似乎是才子佳人,美人英雄。而对美人和英雄也有差别。对那些英雄来说,若是能配一个绝世奇女子,就如同锦上添花,若是没有,似乎也没人觉得缺些什么。可那些才情卓越的奇女子似乎觅得一个如意郎君才算圆满,若是嫁一个世俗庸人就有些遗憾,若是嫁一个山野粗人更是遗憾,若是终身未嫁,只觉得可怜可惜可悲可叹了。
且说世上有些男子,遇到可爱貌美才情卓越的女子便要动心,若是年岁相当,就想着娶回家,若是年岁不当,就想她嫁给自己的儿孙子侄。所谓芝兰玉树要长在自己庭中,仙灵神草也要挪移到自己院内。仿佛那女子是奇珍异宝,自己要占着,也生怕旁人抢去。也偏偏有那些女子将这追求珍宝的热切当**情,却不知这样的热切最容易变心。若是旁人说不好,他就会犹豫;若是父母说不许,他就会不敢;若是遇上新的可心女子或是待的烦了,他就会抛开。
信陵城中便有这样一人。
他本拥着一个爱人,旁人却说不好,父母也说不许,偏偏上天有送来一个绝世佳人。他的爱意减了,不敢要了,不愿要了。本来那男子要为女子安排一个居所,算是将稀宝藏于金屋,或许哪天想起会再去看一眼。偏偏那女子生性高傲,要了一纸休书,离开这锦绣繁华地。
要说也是天意弄人。男子新婚半年,得知新婚夫人有了身孕,喜的直呼“某家有后”!却不知千百里之外那个呱呱落地的婴儿也是他的后人。
——
更夫高一声低一声的“子时三更,平安无事”,夹着梆子声穿进大街小巷。明月高悬。几处灯火如星星般零零散散的落在京都何处。灯火的余光中或是缝补的女子,或是攻读的书生,或是伤情的酒客,或是望月的诗人。偶尔几声狗叫,引得主人开灯大骂。
几个人穿着灰白的夜行衣,与月光下的都城融合,轻快急促的向南城苏侯府移动。
这个时辰以这身打扮出现在这样一个地方绝非善类,也绝不是善茬。不过这几个人也实在是胆大包天,竟敢夜闯苏侯府。
突然间整个府院大亮,众人举着火把乱哄哄急匆匆高喊“捉贼!”,就看那一个、两个黑衣人在府院人群中窜逃。四队骑兵从侯府冲出,奔向信陵四方城门。战场从侯府扩散到整个信陵城。城中鸡鸣狗跳,仅有的亮灯的人家也灭了油灯,低声暗唤自家的狗闭嘴,城中只有街道上闪耀的火把。
候府中苏胜听见外面的喧嚣已经起身,芸珠公主也披着衣服走到外屋,“什么贼敢闯到这里来?”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觉得发慌。”苏胜道,坐到椅子上。他腿上有伤,不能长久站着。
芸珠笑他,“最近发生这么多事,唯独你闲着,可不心里慌?”
苏胜叹气,“太子……皇后……唉!”
芸珠见苏胜又提起皇后,也是伤感,柔声道,“世事难料,你既然已经退出朝局,不必多想……”
“什么人!”,苏胜猛地起身,警惕的四处打量,一边摸到墙边,取下佩剑。
云裳一愣,随即起身道,“看来今晚的客人不只一波!既然来了也不必缩头缩脚的。”
再下一刻又没动静了。
苏胜放下剑,自嘲道,“腿脚不灵便,耳朵也不好用了。是我太疑神疑鬼了。睡吧!”
芸珠也笑,扶着苏胜进内室,“还好令儿不像你!总这么一惊一乍。”
苏胜也笑笑,才踏进内室,突然定住,直愣愣的看着床榻说不出话来。
刀,鸿鸣刀!
芸珠也是大惊,她从内室出去的时候,床榻上分明什么也没有。是谁悄无声息的在这里放一把刀?什么目的?
苏胜顿了片刻,向前颤抖的拿起那把刀。
芸珠疑道,“怎么回事?”
苏胜拔出刀,往事一幕幕闪现。“她回来了。”
“谁?”
苏胜像是自言自语,“鸿鸣刀从未离开苏家人手中,唯独到我这……遗失了二十年。”
鸿鸣刀!芸珠想起来了,脸色一沉,对空喊到,“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这些年我也从未问过。但是姻缘讲究个两情相悦。不管你是余情未了还是有心报复,都请出来说话!”
燕子追听着差点笑出声笑,“你们这些人良心不长记性倒是一个比一个好,偏偏又以为人都龌龊。”
芸珠道,不是她?听着年岁不对。
苏胜道,是她,这样的声音语气。
燕子追笑道,“别猜了!我是她女儿。我母亲说她一时气愤把这东西拿走了,后来想送回来又没空。这次让我顺路还回来。”
女儿?苏胜喉咙一紧,“你……父亲是谁?”
燕子追笑,“总之不是你!”
苏胜有些哽咽,“她,怎样?”
燕子追笑,“好着呢!你这是觉得对不起她?呵!她过的可比你好。”又道,“对了!顺便帮你们捉了两个贼,就在屋外。也不用太谢我,也有你们好儿子的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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