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向山顶的道路两边,奇花异草满目皆是,混合而成的味道极为怪异,少华也放慢了些步子,侧身低头的躲开一些伸长的藤蔓和枝叶,丁晨和老十八也和少华一般尽力不去碰到任何东西。
日头渐高,看天色,已经快到正午了,前面的路也似乎走到了尽头,三人走到了崖壁边上,少华又停住了脚步,把头低了下来,“怎么了,萧大哥,你不认识路了么“,老十八跟上来问。
少华摇摇头,用手指了指右手边上的草帘,笑了笑,说道:“你别说,老子还真有点怕。我太对不起师傅了,师傅看见我,不定会怎么发火呢。““那我走前边“,丁晨说着,抬脚向那帘子走去,“回来”,少华把丁晨拉到后边,“滚一边儿去,没你们事。“少华把手放在草帘边上,沉了一下,掀开了帘子走了进去,草帘后边是一个可进一人的大石缝,不宽,要是胖一点的人,都得挤着才能进去。少华引领着老十八和丁晨穿过石缝,从头顶上的小洞,攀了上去,身子一出洞口,眼前熟悉的一切,让他激动不已;八年,他自父母被杀后最无忧无虑的八年都是在这里,在师傅身边度过的。
药王山的山顶上是一片四面环山的平地,暖阳直射下来,驱散了蜗旋的冷风,大片的绿草百合环围着一间草房,草房外有一圈碧绿的水池,池上盛开着白色的睡莲。草房的门窗都关着,里边没有声音。少华一眼瞥见门两侧摆放着的几盆皖日莲花,开得很美,却不象有人修剪的样子,想那快慢二仙定是用手碰了这个花才中了毒。他快步走到水池边,对着草房的门跪了下来,朗声道:“不肖弟子萧少华拜见师傅。“ 丁晨和老十八也跪在身后。
“少华“,屋子里好像有了一丝丝的回应,可声音丝毫不象药王秦非,少华想起快慢二仙跟他说起过他师傅声音很怪的事情,微一皱眉,对丁晨和老十八耳语道:“这里没有毒了,你们起来,看着周围,警觉一些。““是“,丁晨和老十八站起身形,轻轻拔出了剑,走向两边,环顾着四周。
见屋里没有新的动静,少华担心师傅不愿见他,又道:“师傅,少华回来了,您不是跟快慢二仙说要找我么,我来了,您见见徒儿吧,要打要骂,少华都随您。“少华说着,眼眶湿润了。他伏下身子,将头顶在了地上。师傅对他的恩义,他就是死也无法偿还,师傅救了他全家,传授他一身绝技,还给了姐姐和少征一个远离仇杀的地方,让少征可以安全的长大。他性情那么倔强顽劣,师傅对他却总是慈爱多过责打,倒是他自己,仗着师傅疼爱他,没事老惹师傅生气。师傅虽然性情有点傲慢古怪,可对他视如亲子,每每到了真要责他的时候又舍不得下手,唯一的一次狠打他就是在他十三岁那年,他偷跑下山,玩儿了三天才回来,师傅差点打断他的腿,事后还哄了他半天。可他这一走就是二十年,师傅都已经快是耄耋老人了,他却一天都没有好好孝敬过他老人家,“师傅,少华陪您来了,您要是不让我走,我就不走了,师傅,师傅“,少华喊着师傅,重重磕了几个响头。
屋里依然没有声音,少华觉得不对劲,药王山的人没有师傅所命,都不见外人,池子里的睡莲就是用来传递讯息的,现在池内睡莲盛开,说明师傅就在屋里,因为,只要师傅离开这里,睡莲就是闭着得,师傅有办法让它开或谢,除非师傅病得很重,或出了什么急事离开。以师傅的性子,再急的事也不会忘了这个,而且药王山上除了师傅,还有师姐和哑公哑婆,师傅不会让他们担心的,即便师傅真是如此,其他的人也有办法用睡莲向到访之人传递师傅的情况。
想到这儿,他直起身,站了起来,大喊道:“哑公哑婆,你们在么。“ 少华喊完,心中暗笑,哑公哑婆跟本听不见,要是看不见他,喊也是白喊,不如喊喊师姐梁映雪吧,少华想着,又大喊道:“师姐,少华回来了,映雪姐姐,我是少华啊,你在么,在就出来见见我,我还等你帮我向师傅说两句好话呢。“少华喊了片刻,除了山谷中的回音再没有任何其他的声响,他可没有那么大的耐心,不想再等。心想,就算对师傅不敬,不过就是多挨一顿骂或打,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心一横,跃过水池,站在门外,把手放在门上,说了句:“师傅,我可进来了,您要用您那几十年的功力打我,我肯定不抗,您一掌拍下来,少华准得一命归西,要是看见少华死了,您才能消气,您就跟我说一声,我自己来。“小时候,师傅一动大怒,少华就用这话哄师傅,百试不爽,师傅菩萨心肠,不会狠心要他的命的。
少华说罢,推开了房门,“啊”,门里有人呻吟了一声,一个白发遮面的人躺在床上,四肢都用链条拴着,链条的另一端结在一个大铁锁上,悬落床边的地上。一见洒入的阳光,那人赶紧闭上眼,想转头,头却僵僵的动不了,少华见此情景,大吃一惊,但他看得很清楚,床上的人不是师傅药王秦非,而是另外的人,一个白发的女人。
药王深山(3)
“少华,是你么,你长高了“,白发的女人望着少华背光下的身影,轻声道了一句。
“你是?““你不认得我了么?“那女人道:“我刚才听你叫我,想答又没有力气,我坚持着不死就是想等着你来,可你真的来了,我还真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人不象人鬼不象鬼的样子。“少华看着她,慢慢走近,那女人脸上满是皱纹,无神的双眼紧盯着他的脸,极力挤出枯萎的笑容,但那依稀可辨的轮廓,沙哑却并不陌生的声音猛烈的撞击着少华,“映雪姐姐“,少华大步扑到床边,惊痛地问道:“师姐,怎么会这样,出了什么事,是谁这样对你“。在他的记忆里,师姐梁映雪虽然比他大上七八岁,可二十年前也是个娟秀俏丽的女人,在药王山这样远离红尘的地方,若无极大的伤害和刺激,师姐决不会老成这个样子,少华拉起地上的大锁,回头喝道:“丁晨,进来,把剑给我。“丁晨闻声,跳进屋来,看到屋里的情形,虽也讶异,却不敢怠慢,把背上黑套里的苍吟剑递给了少华,少华挥剑砍断了大锁和梁映雪手腕脚腕上的链条。他走过去想抱着师姐坐起来,手还没碰到梁映雪的身子,梁映雪大叫道:“别碰我,我身上有毒。““什么毒,我帮你解“。
“是玉碎海棠,我全身都是“。
“什么,玉碎海棠,是师傅给你下的毒么“,少华知道这玉碎海棠是师傅自己培植的剧毒,风过则亡,从不外传的,可这怎么会。
“不是师傅“,梁映雪道:“师傅几曾用毒害过人。““那会是谁?“梁映雪勉强动了一下头。
“不对啊,姐姐“,少华道:“师傅说过,人只要在皮肤上沾到一点玉碎海棠就会死的,若是师姐全身都中了玉碎海棠的毒怎么可能还活着。““你来看看我的身上“,梁映雪道:“我身上插着三百多根针,每根针的针头上都有毒,插进我身上的那部分却是没有毒的,所以我不会被毒死,只会被痛死,我吃了天灵散,就是死了,尸体也不会腐烂,只要你一来,一碰我的身子,你就会被扎到,你就会死,所以我不能死,我一定要活着见到你。““师姐的意思是说,有人折磨你,但他的目的却是要杀死我。“梁映雪没有回答,只是微笑看着他,“我说对了,你是为我受苦“,少华说完,跪在床边,握紧了双拳,含泪问道:“姐,我怎么才能帮你“。
梁映雪柔声道:“你怎么了,哭了,我们少华可是药王山上最坚强最不爱哭鼻子的小男子汉。“ 少华听罢,霍然站了起来,转过身去,这句话,他记得,那是在他刚上药王山时,因着想念死去的父母大哥又和姐姐少征不得相见,晚上一个人跑到山里大哭,师姐提着灯笼找到他,说着这句话哄着他回去睡觉。他在药王山的八年间,所有的饭都是师姐给做的,所有的衣服都是师姐给洗的,她对自己真比亲姐姐不差分毫,现在又为了他,受此惨无人道的折磨。
少华把眼泪咽了下去,回身坐在床边,把老十八也叫了进来,问老十八和丁晨道:“你们身上带着吸铁石了么。““带了“,老十八从怀中掏出一块吸铁石,行走江湖多年的人都习惯带着它,以防中了什么针状的暗器,肉眼不容易看到,吸铁石却可以探得到。
“你们给我拿些布条来,撕碎了。““是“,老十八和丁晨从自己的衣服里面撕了些布条,递给少华。
“师姐,对不起了,我现在要帮你拔针,可能会疼,你忍着些,能不动就不要动。““不“梁映雪道:“少华,太危险了,我们稍微沾到一点玉碎海棠就都得死,你不要管我,我还有很多话要告诉你,很多事要跟你说。““我不听“,少华喊了一声,又道:“师姐,你别动,也别说话,我要拔针了。“梁映雪道:“不,你一定要听,我忍到现在就是为了能亲口告诉你,让你不为人所害,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你不能让我白受这许多的苦。““师姐“,少华愤然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告诉我是谁想杀我,好让我小心提防,你听我说,映雪姐姐,我不在乎,如果你死了,我知道他是谁又有什么用,他想杀我,就来吧,老子等着他,我还怕他不来呢,这个禽兽不如的畜牲。““少华弟弟“,梁映雪流泪道:“你还是那个样子,姐姐没白等你,我听你的,你帮我拔吧,我不动。““王爷,我们帮您吧。“ 丁晨看少华想要杀人的样子,连叔叔也不敢叫了。
“滚“,少华骂退了丁晨,深吸了口气,用吸铁石从梁映雪的肩上开始探起,只要探到一颗针,他就把针头吸在吸铁石上,隔着布用手指按住针头,说声“我拔了“,再把针很快的拔出来。看到那根根铁针都快要和师姐的肉长到一起了,少华很清楚,那针扎在师姐身上已经有一段日子了,再看梁映雪强忍剧痛半昏半醒的表情,少华怕她忍痛不过就此而去,鼓励她道:“师姐,这就好了,你要坚持住,一会儿你还要给少华好好讲讲到底是怎么回子事,谁对你下此毒手,师傅他老人家在哪儿。““师傅“,梁映雪听到师傅二字,又有了精神,强自振作了起来。
一天一夜,少华才将师姐身上所有的针都拔了出来。
少华扶着梁映雪坐了起来,梁映雪道:“少华弟弟,谢谢你,我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没有坐过了。““一年多“,少华惊道:“师姐就躺在这里,那你是怎么活过来的。““有人会给我送药,让我维持着,你要是再不来,我就真的等不到了。““谁给你送药“,“哑婆“,“哑婆看见你这样不救你么”,少华道:“她不是把你当作女儿么。““别怨她,她能做的都做的,是她放了快慢二仙进山,配合我骗了他们碰了皖日莲花,又让他们听了我的话下山去找你,但她不能救我离开。“,“为什么““为了哑公“梁映雪道:“她一直以为,哑公在他手里,所以她听命于他,不敢违背他的命令,其实哑公早就死了,被他杀死了。““他是谁“,少华沉沉问道。
“他是师傅的儿子,秦玉轮。“少华听罢,真是惊讶至极,他从来没听过师傅还有一个儿子,更没想到师傅如此善良之人怎么会有如此狠毒的儿子。
“师傅呢,他在哪儿“,少华未得答案,心头已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梁映雪道:“让他给带走了。““带到哪儿去了“,少华急问。
“不知道“,梁映雪说着,又流了泪,:“我好担心师傅“。
“师姐你先别哭“,少华道:“他毕竟是师傅的儿子,应该不会对师傅怎么样吧。“梁映雪摇头道:“少华,你不知道,他不是人,连畜牲都不是,他是魔鬼。““你是说,他会对师傅……“,少华问着,身上有些发冷了。
“他恨师傅,恨你,恨我,恨所有的人……““为什么”,梁映雪叹了口气,说道:“秦玉轮也是个可怜的人,他是师傅的独子,从小就有病,大夫断言他活不过二十三岁,所以师傅才钻研医术。为了治他的病,师傅放弃了前朝皇子的宫廷生活,来到了这药王山。““什么,师傅是前朝的皇子。“少华真是更加吃惊了,可想想师傅对文学音律,诗词书法的喜好和造诣,也就难怪了。
“是,师傅本来是前朝的皇子,只有秦玉轮这么一个儿子,当时,皇室子嗣不多,师傅的父亲也就是那时的皇上对几个皇子说,谁的儿子最出众,就把皇位传给谁,师傅是几个皇子中最出色的一个,可偏生秦玉轮重病缠身,师傅暂时离开了皇宫,带着秦玉轮到深山里来治病……“,梁映雪顿了一顿,说道:“师傅告诉我,他这一生最大的错就是给儿子治病,却不是因为爱,而是为了皇位,他不能治好秦玉轮的病,就不理他,不跟他说话,把他一个人关在无仙洞里,每天只是喂他吃药。秦玉轮寂寞无助,就整天吹笛子。““怪不得师傅不让我进无仙洞,怪不得洞里总是有笛声。“少华道:“我还以为那是师傅消愁的地方。““直到江山易主,你又投效了新皇,师傅心灰意冷,更放着秦玉轮自生自灭,不知是天意还是什么,秦玉轮居然活了下来,而且一直活到今天。““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么,他为什么想杀我。““因为师傅爱你“,梁映雪道:“当年师傅一见你就喜欢,他说你小小年纪就聪明正直,果决凌厉,是可塑之才,他本来想等你长大了,就告诉你一个可以掌握天下的秘密,让你帮他复国兴邦。““哈“,少华苦笑:“师傅可是看错了少华,我对这些,根本没兴趣。““是啊,师傅后来看出来了,可师傅还是爱你,把你当作自己亲生的儿子,他对我说,如果你是他的儿子,天下一定不会易主。“见少华低头无语,梁映雪接着道:“你不要怀疑师傅对你的父子之情,还有一件事,你一定也不知道,师傅除了你,还收过一个弟子,叫桑格,是你师弟,他比你大几岁,师傅收你为徒的第二年,就从山下领回了他,他也很聪明,师傅分开来教你们,你们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存在,至少你不知道,你下山后的几个月,他也走了,师傅怒极,下山去找你们两个,碰到了桑格要加害于你,你那时候身边还有一个怀了身孕的女孩子,师傅出手教训了桑格,为了那姑娘肚子里的孩子,师傅放了你,没有抓你回药王山。师傅回来以后,就一病不起,那时,陪在他身边的就只有秦玉轮,师傅发现自己这么多年太对不起儿子,就将一生所学,都传给了他,秦玉轮也是人中龙凤,十年中,他不仅得到了师傅所有的技艺,更骗得师傅将所有的功力输给了他。““就在那一天,他挟持了师傅,杀了哑公,还把我……“,梁映雪有些激动,面色也很尴尬,“师姐别说了”,少华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发生了什么,转而问道:“他走的时候说了什么么。““他用针一根根插在我的身上,我问他,为什么这样对师傅,对我们,他说,他恨药王山上所有的人,他要杀死我们,折磨我们,尤其是你,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父亲对自己那样,却对你那样好,他见过,他偷偷的从无仙洞里出来,什么都见过,他见过师傅对你慈爱的样子,也见过师傅打你,他说师傅没打过他,因为师傅不理他,直到你走了,师傅才把对你的爱分给他,所以他恨,他一定要你死。““他怎么知道王爷会来“,丁晨问了句,老十八也点了点头。
梁映雪道:“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