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师弟“,离忧跟着家将走了进来,身后还带来了全副武装的禁卫军军兵。少华并未抬眼,把碗里的酒全都喝下,放下酒碗,起身笑道:“秦师兄,你我师兄弟又见面了,师兄一向可好。““还不错“。离忧的脸一如既往的冷漠,多一个字也不愿意说。
“萧少华,你回来了“ 二皇子从影背墙后走出来,手里摇着折扇。
少华上前几步跪倒:“臣萧少华见过二皇子。““起来吧“,二皇子坐在凳子上,难以掩饰的得意,“怎么就你们父子两个回来了, 我大哥和我那小皇叔呢。““太子染了重病,住在京郊的梓玉山庄了“,少华躬身道:“延成王和太子天天吃住在一起,也有了些症状,臣不得已才让他们住在那里,那里是皇家别院,地方也偏僻,正好让太子和王爷养病。““你说他们病了“,二皇子道:“什么病啊,连城都不能进。““天花。““天花?“二皇子惊喊道:“这么严重?“ 心下暗自庆幸,难道真是天助我也。
“正是“,少华道:“太子随行的人里,好几个人都死在路上了,自从出了运城,太子的病状就显示了出来,他宅心仁厚,不想传染给百姓,更怕传给皇上和宫里的人,所以,就暂时住在了梓玉山庄。延成王境况也不是太好,就一道住下了。““你不是医术很不错么“,二皇子道:“难道救不了太子?““二皇子说笑了“,少华道:“大夫医人不医己,治病不治命,天花是瘟疫,而且是最难控制的瘟疫,我要是有那个本事就另外混饭吃了。不过,太子和延成王都在壮年,身子也结实,臣相信他们一定能挺过这一关。““混饭吃?你以为你不是混饭吃么“,二皇子哼道:“突厥那边的战事,你损失了多少兵马啊。““二皇子明察秋毫,不要听信小人传言,突厥一战虽然困难重重,但也不曾落败,臣可以马上面见圣上,坦呈实情。““你想见我父皇?““当然“,少华道:“臣在回京路上听说皇上病了,想为皇上诊诊病,少华的医术虽然治不了天花,但对别的病么,也不会比太医差到哪里去。““可以“,二皇子道:“我父皇也很想见你,他叫我来,就是来请东平王爷的。““多谢二皇子不计前嫌,给臣一个辩解的机会“,少华道:“臣换身衣服,这就跟您前去。““不用换了“,二皇子道:“又不是在勤政殿,我父皇在他的寝宫等你。““那也好,臣这就和您前去。““爹爹“,见少华抬步要走,小帆奔过去,急出了眼泪。
“云儿“,少华拍拍儿子的脸,低声笑道:“爹去给皇上治病,要是一时半刻回不来,家里就靠你了,还记得你在玉溪湖和爹说过什么么?你说你想好了,不后悔,现在后悔也没有路了,记着,既然做了,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改变初衷”,他用手压了压儿子的肩膀,“把泪咽回去,二十岁了,你能不能像个男人。““爹爹“,小帆哪里忍得住,还是哭了出来。
二皇子轻蔑的看了小帆一眼,“萧少华,走吧,别让我父皇等急了。“少华回头冲儿子笑了笑,跟着官兵,大步离去。离忧看到小帆身边的铁慧,微笑着上下打量她,那种眼光在铁慧看来简直是莫大的羞辱,“阿寻“,离忧笑道:“你比那之前更漂亮了,早知道,那天晚上,我应该多看看你。“铁慧听罢,周身颤抖,想冲上前去,与他拼命,“慧儿,不要“,小帆把她抱在怀里,不让她过去,狠狠瞪着离忧,极力压着心头的狂怒。
“萧云帆“,离忧又道:“这个名字起得很好,你,“离忧讽刺般的摇头,“萧少华的儿子还真是没有用,什么样的女人都……““秦老怪物“,赵林儿气疯了,“你给我滚出去“,她又看了看一直摇扇的二皇子,喊道:“扇什么扇啊,你不怕冻死么,以为自己很帅阿,我觉得你很傻,傻得像我家门口的阿黄……““闭嘴“,离忧要欺身去抓赵林儿。
“住手“,二皇子摆手让他退下,大声喝令,“把东平王府给我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起来,连一只鸟也不能放进来,连一条狗也不能放出去,一只鸟进来,你们全都人头落地,一只狗出去了,整个王府连坐。“他把折扇折起,指向赵林儿,“除了你”; 二皇子笑道:“你可以自由进出,我喜欢你天下第二楼的酒菜,喜欢你亲手做的点心。我可不想看不见你。““滚“,赵林儿气得满脸通红,喊道:“你们都给我滚,我给你做,我噎死你。““哈哈哈“,二皇子和离忧在赵林儿的怒骂声中,扬长而去。
大门咣当一声关闭,铁慧把头伏在小帆怀里,低声哭泣。
少华被人带到皇宫内的一处寝宫之外,等了将近一个时辰,屋中一个软软的声音,“东平王爷,请进。“门,向两边打开,少华跨过门槛,走了进去,门又被宫女关上。
一个盛装的女子,浅笑着,缓缓转过身来,这是一个气质高贵的女人,而且非常美丽,她的美象醇酒,越品越有滋味,所以,尽管她看上去不是年轻的少女,却有着令人难以抗拒的成熟风韵,她的笑很温柔,浅浅的酒窝里含着一股沁人心脾的妩媚。
少华撩衣跪地,“臣参见柳妃娘娘。“柳妃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柳妃娘娘,难道你见过我不成?““当然见过“,少华低眼道:“在颖城时,您随皇上露过一面,少华有幸,得见了柳妃娘娘的天容,酒都多喝了好几坛子。““你很会说话。“柳妃斜身,坐在榻上。
“柳妃娘娘过奖了。少华说的是真心话。““东平王爷“,柳妃道:“我虽说是个女人,但也不喜欢拐弯抹角,我找你来,是有事相求。““娘娘请说。““你可不可以辅佐我的儿子?““皇家之人,少华尽当辅佐。““东平王爷“,柳妃道:“我可以再说的清楚些,你,可不可以辅佐我的儿子当皇上。“少华听罢,抬头笑望柳妃,“这个,臣可要考虑考虑。““考虑什么“,柳妃道:“你想要什么,只要你说出来,我都可以满足你。““说来听听,你能给我什么?“少华道:“钱,我不希罕,官位,皇上已经封了我世袭东平王,女人,象娘娘这么漂亮的女人,我也不是没见过……““你见过么?见过几个?“,柳妃轻盈盈走到少华面前,伸手去摸少华的脸,少华侧身躲开,笑道:“娘娘,我萧少华虽然是吃喝嫖赌无所不为,看见漂亮女人就想上,但有两种女人,我是坚决不碰的。““哪两种女人。““第一种,没被男人上过的,想嫁人的良家妇女。““那第二种呢“,柳妃问着,脸色有些难看。
“给自己男人带绿帽子的骚娘们。““你……“,柳妃又羞又怒,“你孤身到此,不怕本宫让人杀了你。““怕“,少华道::“我很怕,但臣心里也很明白,没人打算让臣活着出去,既然早晚都是一死,臣只有一个请求。““什么请求?”
“让臣和皇上死在一起。也算成全了臣的忠君之心。““哼“,柳妃甩了袖子,转身走了出去。
离忧从门外走进来,“萧师弟,想不到我爹爹还教出了你这么一个大忠臣。“他说着,让宫内所有的宫女都退下。
“师兄“少华道:“你拿了林儿的钱不在江南逍遥,到京城所为何来。“离忧道:“天下财富尽在皇家;难道你不知道?““师兄还想要钱?“,少华一笑,“我还以为师兄是知道了师傅是前朝皇子,想来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你是怎么知道我爹爹的身份?“离忧看看四周,压低了声音,他听了夏峰远无角之龙的话,联想父亲贴身衣服上的金色刺绣,才明白爹爹的皇族身份,但从少华口中确认他就是皇子,还是很为惊讶。
“映雪师姐跟我说的“,少华看着他的表情,“看来你还不太清楚,那我告诉你了,想怎么做,师兄自己看着办吧。少华无力帮忙,也无力阻止,只能静候佳音。““你快死了,还静候什么佳音。“少华不接话,“师兄,反正我也快死了,你能不能成全少华,和皇上一块儿死啊。“离忧冷笑,“也不是不可,但要看你受不受得住?““受得住什么?“离忧拿出两个薄薄的钢锁,中间是一条不长的铁链。少华一见,笑道:“你想锁住我的琵琶骨,可以。“他接过那条铁链,用双手把钢锁分别按在肩头,手上一用劲,两个钢锁同时嵌入了他的身体,“啊“少华痛呼一声,鲜血从双肩流下。他把铁链再向下一拉,钢锁牢牢的锁住了他的琵琶骨。
“行了么“,少华道:“带我去见皇上。““跟我来吧“,离忧把少华带到皇上的寝宫,“皇上就在里边“,他对门口守卫的人吩咐道:“看着他们,不要让东平王爷再出来了。“少华推开宫门,屋里檀香袅袅,皇上闭目躺在龙榻上,整个寝宫空无一人,听到门声,皇上睁开了眼,门打开时,撒入的阳光让他觉得有些刺眼,少华赶忙关了门,轻声道:“皇上,臣来看您了。““是少华么?“皇上的声音非常的虚弱。
“是,是少华。““过来“,皇上向少华招手。
“臣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少华走到皇上跟前,费力的跪下,磕了头,又费力的抬起身,铁链牵动他身上的伤口,疼出了冷汗。
“少华,来,坐过来”皇上道:“让朕看看你。““是“,少华站起来,坐在皇上的榻边。几个月没见,皇上苍老了许多,满头白发,目光浑浊,一点看不到往日天子的神采,他心中叹息,作为一个男人,他能够明白,妻儿的背叛对他是多么大的伤害,尽管他是皇上。
“少华,你受伤了“,皇上看到少华肩上的血。
“没什么的“,少华道:“武功太好也是负累,臣不能用武功,才能见到皇上。“ 他说完,把手放在皇上的脉上。
“朕是不是要归天了。““皇上贵为天子,老天爷不敢收您的。“少华出言安慰,但他的脉像告诉他,皇上久病无药,心力俱伤,已然是强弩之末。
皇上笑了笑,握了少华的手,问道:“突厥的事怎么样了?““臣大获全胜。““你们是带兵来的?““不是“,少华道:“大军都留在艾土特城了,皇上放心,中原边塞的防御牢不可破。““嗯“,皇上点头赞许,又问道:“那太子和世琛呢?“少华反握着皇上的手,使了些力,“他们两个,病了,在梓玉山庄呢。““病得重么?““没什么大病。““那就好“,皇上笑道:“云儿呢,朕的镇国大将军在做什么?““那小子没用的很“,少华道:“在家待着呢,臣就这么一个儿子,不想让他参与皇位之争,请皇上见谅。““没关系“,皇上道:“朕现在是自身难保了,还能让他做什么呢?“ 他看看殿顶,叹道:“朕不如你啊。““皇上何出此言。““你有个好儿子,还有个为你敢惊圣驾的女人,朕羡慕你。““皇上也有好儿子,还有好弟弟“,少华道:“等太子和延成王病好了,会来看您的,皇上一定要等着他们来看您。““恐怕是等不到了“,皇上的眼里有了一丝无奈。
少华看到案上的棋盘,拿来放到皇上面前,说道:“皇上,臣陪您下棋吧。““好啊“,皇上欠了欠身子,微颤的手,落下一子。
破海擎天(7)
太医被派到了梓玉山庄,他们不想来却也不敢不来,天花,多么可怕的疾病,沾染之人十之有九,无命可还,可二皇子逼迫他们试探太子患病的真假,他们也只好从命。
太子满面脓疮躺在床上,延成王坐在一边唉声叹气,太医院首陈另世隔着布,用手去探太子的脉,太子脉相不稳,显然已是毒火攻心,危在旦夕,“太子,太子“,陈另世轻轻唤他。
“陈太医“,太子虚声道:“本宫可有命活么?““太子不用着急,您的病过些日子自然就会好起来了,老臣给您开几副药,您先吃着,另外,不要沾风,不要沾凉,多吃一些补品。““多谢陈太医了。”太子勉强笑笑,“有您这句话,本宫觉得好多了。““王爷“,陈另世又对延成王道:“您怎么样,是不是也要老臣诊上一诊。““可以“,延成王撸起袖子。
陈太医给他号了一阵脉,点头道:“王爷倒没有什么病症,可太子……要好好将养了。““这可如何是好“,延成王愁得险些掉泪,又问:“陈太医,我皇兄他……““王爷和太子殿下还要休息,臣等告退“,陈另世可不敢回答关于皇上的任何问题,带着属下太医急急离开了。
二皇子一听陈太医回宫,立刻把他叫来勤政殿,离他远远的,问道:“陈太医,怎么样,太子得的真是天花么?““很像“,陈太医道:“天花之症不是每个大夫都能遇到的,但老臣诊过他的脉,和医书上写的非常相近。““太好了“,二皇子高兴的喊出来。
离忧一直站在二皇子身侧,他走近陈太医一些,盯着他的眼睛道:“陈太医,你确认那个人就是太子?”
“老臣确认“,陈另世道:“他从小就是我给他看病,对他的身形,声音,我都很熟悉,还有他脖子上的一颗黑痣,我也都注意了,所以,老臣可以确定,他就是太子。““那,我小皇叔呢?“二皇子又问。
“延成王爷倒还无事,就是有些劳顿,不过,和太子住得久了,也很难说。““他死不死我也不在乎“,二皇子道:“我那个小皇叔心计不深,脾气又急,成不了什么事。“他顿了一顿,又问陈太医道:“你去看过我父皇么?““前天刚刚看过。““他……什么时候会死?““老臣不敢说“,陈另世哆哆嗦嗦跪在了地上。
“快说“,二皇子道:“朕,恕你无罪,你要是不说……““不会太久了。““不会太久是多久“,二皇子上了火。
“多则三月,少则十天。““十天会不会死啊“。
陈另世已吓得满头大汗,“臣不敢确定,但依皇上现在的情况,决计超不过三个月。““三个月太长了,我可等不了,那太子三个月后不会病好了吧““应该不会“陈另世道:“那个病,极难治愈。““你下去吧“,二皇子把陈另世赶出殿外, 对离忧道:“秦统领,你是萧少华的师兄,医术也该不错吧,你能不能去看看那个太子,看他是不是真的得了病。““启秉二皇子“,离忧道:“我是萧少华的师兄不假,论武功,论使毒,我都强他太多,但谈到医术,我不如他,只学了些皮毛而已,我这个人对救人没有兴趣。二皇子不要太过心急,整个京城都是你的天下了,皇上和萧少华都在你的手里,兵部尚书已死,其他的武将无兵,文官无胆,你怕些什么,要是实在等不及,可以杀了皇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陈另世的眼中没有撒谎的神色,离忧才不想去杀一个天花病人,要是传上了自己和爹爹,岂不枉死。
“这个……“二皇子道:“还是算了,既然他就快死了,最长不过三个月么,我有这个耐心。更何况,说不准他过了十天半月就殡天了。“囚禁父皇是母妃的主意也是母妃亲力亲为,让他亲手杀害自己的父亲,他还是十分的惶恐。
“秦统领“,二皇子转而笑问:“我听萧少华一口一声师兄的喊你,你还这么年轻,怎么会是萧少华的师兄呢?“离忧一笑,“他学什么都不如我,自然拜我为兄,这是我秦世师门的规矩。““是这样啊,你看上去实在不象他的师兄。““您觉得萧云帆这个人怎么样?“离忧忽问。
二皇子不屑道:“看他哭得那个德行,萧少华不知道是怎么教儿子的?““二皇子还是小心他为好。他毕竟是萧少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