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草鱼扭头看看几个人,嘴里战战兢兢嘟囔了一句,“俺,俺得回家跟俺爹说一声儿,俺秉守叔把龙王爷都宰了……”
后来,我高祖父和我高祖母返回三王庄,听说了这件事。我高祖父登时懊恼不已,说我太爷这么做不但害了宿命损了阴德,还是大错特错,因为这种成了气候的精怪根本不用杀,只要在河岸边盖座小庙儿,初一十五供上香火,这精怪不但不会再作怪,相反的,还会保佑这一方的百姓。
我高祖父这种说法,并不是无稽之谈,有很多案例,咱们中国很多地方的河神、水神,其实最早的时候,都是水里成了气候的精怪,这些精怪一开始在水上兴风作浪,后来人们给它们盖上庙宇、供上香火,它们受了香火,也就弃恶从善为人所用了。
我高祖父认为,我太爷杀掉母娃娃鱼,是白白让三王庄这一带失去了一个守护神。
不过,我太爷并不这么认为,他觉得那母娃娃鱼就是找他寻仇的,当时那种情况,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话说回来,那母娃娃鱼究竟是怎么给我太爷杀死的,我太爷一直含糊其词,他对别人说的最离谱的就是,他跟母娃娃鱼一起跌进水里以后,他一直攥着两仪阴阳剑不肯放手,两仪阴阳剑呢,扎在母娃娃鱼心脏位置,但是因为母娃娃鱼身体过大,剑锋全部扎进去也没能够到心脏。母娃娃鱼带着他和两仪阴阳剑在河里游出去好远,最后母娃娃鱼猛地一甩身子,惯性使然,连人带剑把他甩进了河里,随后母娃娃鱼赶上去,囫囵吞枣似的把他吞进了肚子里。
他在母娃娃肚子里不停挣扎,最后用两仪阴阳剑从内部豁开了母娃娃鱼的肚皮,不但把母娃娃鱼开了膛破了肚,他自己也从鱼肚子里逃了出来。
第八十三章 河上众尸()
等我太爷浮出水面,刚巧看到鱼蛋儿那条小船,所幸小船不但没有船底儿朝天,还完好无损,他爬上小船辩了辩方向,划到了黄河南岸。
不过,我太爷这种说法儿很难让人想象、也很难让人信服。这世上从大鱼肚子里逃生的人倒不是没有,案例很多,但他们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像我太爷这样不带一点儿伤从鱼肚子里逃出来的,可以说是史无前例的。
我奶奶还有一种说法儿,可能是我奶奶自己推测的吧。她说,是河里的龙王爷救了我太爷一命,母娃娃鱼把我太爷囫囵吞进了肚子里不假,但就在这个时候,龙王爷出现了,一口咬破了母娃娃鱼的肚皮,我太爷这才死里逃生。
我奶奶的这种说法,跟我太爷的这种说法,相较而言,我宁愿相信我太爷说的,因为龙这种神物儿,这世上到底有没有,至今还是个迷。
我太爷鱼腹逃生的真实情况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恐怕除了我太爷自己,再没人知道了,也或许就像我太爷梦里那老头儿说的,邪不压正吧。
不管怎么说吧,我太爷是我们家最具传奇色彩的一个人,足迹遍布大江南北黄河两岸,驱邪抓鬼,古冢盗墓,沙场浴血,秘境寻踪,他这辈子所经历的,完全可以独立成书了。如果有可能的话,将来我会给他独立写一本传记,当然了,这种可能性不大。
言归正传。王草鱼几个年轻人返回三王庄,给我太爷拿来了干净衣服,鱼蛋儿这时候算是圆满完成任务了,跟我太爷他们告别,划船返回了河对岸。
鱼蛋儿临走时,我太爷想给他一些银两,不说摆渡钱,他自己还蹬断船上几块木板呢,不过鱼蛋儿死活不要,言说他们“巡河人”要是收了摆渡的钱,就坏了河上的规矩,龙王爷会降罪的,鱼蛋儿还说,其实他今天把我太爷他们摆渡过来,已经坏了规矩,说不定正是因为这个,才引来龙王爷发难的。
我太爷听了一笑,本打算给他解释一下,后来转念一想,既然他们都认为河上出现的母娃娃鱼是龙王爷,那就是龙王爷好了,何必多费唇舌解释呢。
在回三王庄的路上,几个年轻人再次围着我太爷问长问短,他们都想知道我太爷是怎么把龙王爷宰掉的。我太爷添油加醋,跟他们吹嘘了一番。
几天后,我太爷在河里杀死龙王爷的消息,在黄河两岸传开了。
半个月后,三王庄下游的一户渔民,在打渔时从河里捞出一副马车大小的头骨架,骨头上面的肉已经给鱼群啃光了,很多老人都说,那是龙头骨,这越发坐实了我太爷杀死龙王爷的消息。
之后,两岸老百姓传的越发厉害了,都说我高祖父这儿子了不得,是玉皇大帝驾下的先锋官、六臂哪吒转世。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我太爷是哪吒转世,那我高祖父岂不成了托塔李天王了?其实古时候的人,就喜欢把神话传说里的人物跟凡人牵扯在一起。
虽然,我太爷只身杀死了成精的母娃娃鱼,但是接下来的事,并没有完,而且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就在我太爷杀死母娃娃鱼的第三天,一大清早,从三王庄河上游漂来一具尸体,被赶早儿下河捕鱼的几个三王庄村民看见,几个村民把尸体捞上了船,一看,又是一具女尸,就见女尸的肚子,跟之前三王庄捞上来的那具女尸一模一样。
几个村民吓坏了,把尸体扔到滩头,跑回村子找我太爷来看。我太爷看了以后,立刻回村找到村长王老大,让他派人去请县衙里的仵作过来。
仵作赶来以后,给女尸做了解剖,从女尸肚子里,又拽出一条死娃娃鱼。这娃娃鱼,跟刘大强尸体肚子里那条体质差不多,刀砍火烧都很有效。
不过,还没等我太爷他们把女尸和死娃娃鱼处理掉,河面上又传来消息,说又捞到两具浮尸,一个老人一个小孩儿……
紧跟着,在几天之内,从河上游陆陆续续漂来大量浮尸,而且这些尸体全都是大肚子,以女人、老人和孩子居多。那几天,在河里打渔的村民每天少则捞到三两具,多则七八具,像世界末日似的,搞得三王庄这一带的老百姓谈尸变色、人心惶惶!
这件事,很快沸沸扬扬地传开了,延津县县太爷坐不住了,派出仵作、捕快,第一时间赶到河岸边儿调查此事。
随后,捞上来的尸体全被县衙里的人运到了河北岸,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几十具,捕快们不得不在黄河北岸边儿搭起几间茅草棚,临时用以存放尸体。
还是县衙那名仵作,还是那名捕头,捕头专门跑来三王庄把我太爷请去帮忙。那名仵作呢,一天不停手儿,把那些尸体的大肚子逐个剖开,不出意料,那些尸体肚子里面全都有一条小娃娃鱼,并且大小个头儿还都差不多。这些小娃娃鱼大多数都是死的,只有极个别是活的。
据仵作推断,这些尸体一开始被母娃娃鱼藏在河上游某个地方,那地方应该距离三王庄这里不远。母娃娃鱼死后,这些尸体失去照看,从河里自行浮出来顺流而下,漂到了三王庄这一带。
在剖出来的这几十条小娃娃鱼里面,只有两条刀砍不动火烧不焦,而且都是活的,最后被我太爷踩着尾巴用柳条抽成了两层皮儿,这两层皮儿呢,又给我太爷卷巴卷巴带回了家,说要研究研究,可见我太爷这时候,还对之前铁笼子里那条消失的娃娃鱼尸体耿耿于怀,想从这两条小娃娃鱼身上找出些端倪。
其他的小娃娃鱼呢,跟之前刘大强肚子里那条小娃娃下场一样,分别被县衙的捕快们用官刀砍成好几节,又用火烧成焦炭,然后找地方给埋掉了。
同样的娃娃鱼,体质出现不同的状态,仵作和捕头因为这个,都问过我太爷,我太爷把头一摇说,等他抽空把他带回家的那“两层皮儿”研究一番再说。不过,后来任我太爷怎么研究,也研究不出个子午卯酉,直到我高祖父返回三王庄,我高祖父给了他一个答案。这是后话,以后再说。
被河水淹死的这些尸体的身份,几天后也得到了认证。县太爷派人到黄河上游打听了一下,之前那场大暴雨,也就是我太爷带领三王庄村民抽死河怪以后下的那场大暴雨,导致黄河上游泛滥成灾,上游栾川县有个村子被河水吞没,冲走了村里一少半儿的人,多数为女人、老人跟孩子,三王庄这时候捞上来的尸体,经人辨认,基本上全是那村子淹死的村民。
据推测,那条母娃娃鱼之前可能也在栾川县那一带活动,因为三王庄这里从没有娃娃鱼出没的记载。
成了精的母娃娃鱼见淹死这么多人,就趁势把鱼卵产在了这些人的肚子里,可能后来母娃娃鱼跟这些尸体又借着大水,来到了三王庄这一带水域里。
此刻这些尸体死于天灾,后又被母娃娃鱼在肚子里产了鱼卵,这也说的过去,但是,刘庄那个刘大强显然不是在那场大水里淹死的,他是怎么死的,是不是给人害死的呢?
这一天,趁着仵作还在草棚里忙着解剖尸体,草棚外面,我太爷跟捕头坐在河滩上,看着滚滚东流的河水闲聊。
我太爷就好奇地问捕头,“吴大叔,刘大强溺水案查的怎么样了,你们抓到凶手没有?”
这捕头姓吴,具体叫什么名字,我奶奶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这“吴大叔”,也是捕头自己让我太爷这么喊的。
捕头闻言,露出一脸难色,叹了口气说:“这案子呀,说难也难,说简单,其实也很简单。”说着,捕头扭头看了看我太爷,“秉守你也姓刘,你父亲年轻时也是刘庄上的人,你们跟庄上的刘姓都是同宗,有些话……我也不怕告诉你,其实刘大强溺水案,是你们刘家自家人所为。”
我太爷听了挺吃惊,捕头继续说道:“经过我多方调查,已经锁定了你们刘氏家族里的一个人,现在他还住在庄上,但苦于没有证据,不好下令抓人,那些知情人呢,也都是你们刘家的人,一个个守口如瓶,没有证人配合,没有物证可查,仅凭刘大强脚脖子上的淤青,这案子办起来举步维艰,现在呢,我们只能剥丝抽茧,一点点的来……”
听捕头说完,我太爷在心里忖摸了一句,既然是我们刘家家族里人,谁会下这样的毒手,自相残杀呢?
第二天傍晚,忙了一天的仵作停下手儿,在草棚里出口示意了捕头一声儿,捕头赶忙招呼捕快们收工,今天到此结束,明天继续。
我太爷一听捕头说收工,他就准备到渡口找船过河回家,就在这时候,打河堤那里走来一个老头儿,老头过来一把就拉住了我太爷的胳膊,“秉守,你咋在这儿呢,走走走,跟二叔回家。”
我太爷扭头朝老头儿一看,认识,不认识谁也得认识他!
第八十四章 大强之死()
这老头儿是谁呢?前文说了,我太爷不认识谁也得认识他。
这老头儿,是我高祖父的亲二弟,也就是我太爷的亲二叔,很早以前就已经说过了,我高祖父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我太爷这次回家也抽空看望过他们。
我高祖父这二弟名叫刘清,比我高祖父小两岁,这年五十六岁。在我高祖父跟我高祖母成亲以后,我高祖父从我高祖母的嫁妆里拿出三百两黄金,分别送给了他的两个弟弟和妹妹。
这刘清呢,拿着我高祖父送他的一百两黄金,在延津县城做了点儿小生意。听我奶奶说,好像做的是布匹生意,究竟做的是什么,这并不重要。后来生意越做越红火,攒了些积蓄以后,在县城买了几套房子,全家搬进了城里。
几年前,刘清夫妇两个从县城搬回了刘庄,因为几个孩子均已成家,他们两口子年龄也大了,搬回来图个清静,安享晚年。
刘清这人在家呆不住,这天傍晚趁着老伴儿还没把晚饭做好的空当儿,自己出门溜达。
河岸边儿解剖尸体的事儿他早有耳闻,只是一直没来看过,今天心血来潮,就跑来瞅瞅,没想到他一来就看见了我太爷,自己的亲侄子,当然不是外人,直接走过来拉住了我太爷的胳膊。
刘清非要拉我太爷到家里坐坐,这时候呢,金乌西坠,天色擦黑儿,刚巧捕头让那些衙役们收工,我太爷见没啥事儿了,也拗不过他这位亲二叔,就跟着刘清到了他家里。
刘清的老伴儿薛氏,也就是我太爷的二婶,见我太爷来了,也分外亲热,忙着张罗了几个下酒菜,刘清拿出几坛子老酒,杯子里倒上酒,爷俩就这么吃喝上了。
爷俩一边喝着酒,一边闲聊着,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我太爷杀死龙王爷的事儿。这件事儿,如今在这一带都传遍了,可以说家喻户晓人人尽知,我太爷这位二叔更是早就听说了,自己的亲侄儿能做出这么惊天动地的事儿,他这张老脸上也分外有光,自我感觉村里那些熟人跟他说话的口气都不一样了。
刘清把我太爷大夸了一通,说家里能出我太爷这样一个奇人,他出门的时候,腰板儿比以前挺的更直了,夸得我太爷都不好意思了。
原本我太爷还想解释一下,但是见刘清一说起他屠龙的事儿,两眼绰绰冒光,也就不好再说那是条成了精的娃娃鱼了。
之后,两个人又聊起了刘大强溺水的事儿。
我太爷就问刘清,“二叔,我听县衙捕头说,刘大强的死好像跟咱们刘家自家人有关,你知道这事儿吗?”
“知道,咋不知道呢。”刘清酒量不大,这时候显然已经喝够数儿了,满脸通红,“你二叔我这人呐,在家里坐不住,没事儿就到庄上那大槐树底下跟一群老头儿闲唠,咱这庄上出点儿啥事儿都瞒不住我。”
“要说大强这事儿……”刘清刚说个开头儿,好像想起了啥,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到门口,打开房门朝院子里左右看了看,随后关上门,做贼心虚似的,又到里屋那里瞅了瞅,估计是见他老伴儿薛氏已经睡下,返回座位以后,这才压低声音跟我太爷说道:“这件事,我告诉你,你可别往外说,除了咱们姓刘的人,谁也不能让他知道。”
“为啥?”我太爷问。
刘清用手指敲着桌面说:“还用问为啥嘛,这件事儿要是传出去,咱老祖宗的脸都丢尽了!”
“是吗”我太爷闻言一笑,在他心里,老祖宗对他来说很遥远,他脑子里的家族观念也非常淡薄。试想,我太爷十七岁那年一把火烧了蔡文烨的书房,蔡文烨给他气得一场大病,不久便一命呜呼,把自己亲姥爷都气死的人,能指望他有啥家族观念。
“秉守,你、你笑啥呢?”刘清迷瞪着醉眼看到我太爷笑了。
我太爷赶忙把脸色一正,“我没笑啥呀,我不告诉别人就是了,您接着说。”
刘清“唉”地叹了口气,“那大强呀,是给刘金拉河里淹死的,有人看见了。”
“刘金是谁?”我太爷问。
“刘金,就是跟大强合伙打渔的那个,我听说你去过大强的家,给你带路的那个就是刘金。”
我太爷恍然大悟,“您说的是那位船老大?他和刘大强不是发小么。”
刘清一摆手,“啥发小儿,两个人从小长大倒是不假,但是这刘金家里穷,心眼儿也不正,从小欺负大强,十五岁那年,又跟人学了几天拳脚,整天在庄上偷鸡摸狗、惹是生非,现在都三十出头了,还没讨上媳妇儿。”刘清说到这儿,停了一下,接着说:“这大强家里有钱,他父母生前家里是咱庄上数一数二的富户,大强十三岁那年,两口子过河办事,一个浪头过来,把船给拍没了,人也死了。大强父母死了以后,给他留下不少财产,这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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