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梁府那老妈子。
几天后,整个儿尉氏县城张贴出告示,全城通缉梁府那老妈子,之前为啥一直没有发榜通缉,一是被其它接连不断的事情给耽误了,二是在没有确定嫌疑人之前,县衙也不敢贸然放榜。
只是,县衙对那老妈子掌握的信息很少,梁府所在的那个村子里的人,也都不怎么清楚那老妈子的来历,更不知道那老妈子姓甚名谁,县衙只能通过村民对老妈子外貌特征的描述,画了一张面部图形。
写到这儿,可能有人会说,不会找梁德仁的儿子梁童生问问,梁府的少爷总该知道自己家下人的底细吧。这个,人家县衙里的捕快也不傻,早就问过了,这梁童生还真不知道做饭老妈子的底细,说是管家两年前从外面找来的,老妈子自称姓胡,府里上下的人都管她叫“胡妈”,不但饭菜做的好,还能做得一手好汤,至于这胡妈是哪里人,梁童生还真不知道。这个,其实也可以理解,试想,一个只知道打架斗殴的纨绔少爷,至于对府里做饭的老妈子这么上心吗。
时间一晃,来到了腊月二十一,再有几天就该过年了。
黄昏时分,我高祖父从我高祖母大哥的商铺里回来,怀里还抱着一大堆我高祖母大哥送给他的年货。
不过,还没走到家门口儿,我高祖父远远就看见自己家门口儿那里跪着个人,看身形瘦小枯干。
第五十七章 救女跪门()
这时候天阴沉沉的,漫天刮着刺骨寒风,风里还夹着星点雪花儿,那雪花借助风势打在脸上,生疼生疼的,估摸着,很快又要下一场大雪了。趣*
这时候,那瘦弱身影在寒风中一晃一晃的抖动着,看样子跪的时间已经不短,身子快受不住了。
我高祖父见状,赶忙扔掉怀里的年货,三步并两步跑到了那人跟前,低头一看,竟是个七八十岁的老者,看样子是上门求助的,但是不知道老者为啥跪在门口儿不去叫门,就是有事求助,也可以到家里说呀。
这大冷的天儿,见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跪在自己家门口儿,我高祖父脸上的肌肉都抽搐了一下,同时,心里莫名其妙涌出一股负罪感。
“老大爷,你这是干啥,起来说话吧。”我高祖父这时候也顾不上多问,赶忙蹲下身子去搀扶老者,想把老者从地上搀起来。
老者这时候也发现了我高祖父,扭过头看了高祖父一眼,缓缓摇了摇头,拒绝我高祖父扶他,老者哆嗦着问,“你、你……莫不是刘先生?”
我高祖父没说话,点了点头,再次想把老者从地上搀起来。
这时候,老者眼眶里起了一层浑浊的水雾,紧紧抓着我高祖父两条胳膊,跪在地上仰看着我高祖父,嘴里一字一句的念叨着:“黄河半仙一传人,菩萨身边金甲神,身长八尺又三寸,渡阴济阳大善人,玄玑一卦切莫问,救女需跪刘家门……”
“刘先生,救命呐,救救俺家孙女儿吧……”说着,老者竟然老泪纵横,放开我高祖父的胳膊趴地上就要磕头。
我高祖父没怎么听懂老者嘴里前面念叨的啥,但是他这时候整颗心都快化在了老者的膝盖下和眼泪里,见拉不起老者,赶忙也给老者跪下了,“老大爷,有啥话咱起来到家里好好说,只要俺刘义能帮你哩,一定帮、一定帮……”
老者见我高祖父也给他跪下了,不好意思再跪着了,扶着我高祖父肩膀,晃悠悠从地上站了起来。随后,我高祖父也从地上站起身,喊开门,扶着老者进了家门。
到了屋里以后,我高祖父赶忙吩咐小玉给老者看茶,他自己转身到外面把那些年货从地上捡起来抱进了家。
随后我高祖父坐在老者身边,和老者一交谈,我高祖父这才知道,这老者就是梁府丫鬟小菊的舅爷,姓靳,在家里排行老三,认识他的人,都尊称他一声“靳三爷”。
这位靳三爷自幼得到过高人指点,学了些批字算命的本事,一辈子靠给人批字算命为生,年轻的时候,在开封府城外的禹王台摆摊算命,极其灵验,也曾风光过一阵子,近几年感觉身子骨儿不行了,老了,金盆洗手落叶归根,从禹王台返回了家乡。
前几天,靳三爷到县衙大牢里探望外甥孙女小菊。
小菊这年十六岁,十三岁时被她父母卖进了梁府。被卖之前,曾跟着她父母走亲戚的时候就来过靳三爷这里,后来被卖到梁府,小菊偶尔会偷偷跑出来看望一下靳三爷,偶尔也会从府里带出些好吃的送给靳三爷。
靳三爷一辈子没娶,没儿没女,对小菊十分疼爱,不忍心看着小菊在梁府里为卑为奴,就寻思着拾起老本行,开摊算卦,赚点钱把小菊从梁府里赎出来,可是还没等他凑足给小菊赎身的银两,小菊就出事了。
大牢里,祖孙两个抱头痛哭,见小菊被打的遍体鳞伤,靳三爷更是疼的撕心裂肺。
从县衙大牢回到家以后,靳三爷就起了一卦,想问问有什么办法能把小菊从大牢里救出来,结果卦象出来以后,就是靳三爷之前念叨的那些。
“黄河半仙一传人,菩萨身边金甲神,身长八尺又三寸,渡阴济阳大善人,玄玑一卦切莫问,救女需跪刘家门。”
这卦里的意思说的很清楚,卦辞前四句,说的都是我高祖父。
黄河半仙一传人,说的是黄河边儿上王半仙的传人;菩萨身边金甲神,说的是菩萨身边的金甲真神转世;身长八尺又三寸,形容我高祖父身材魁梧、高大;渡阴济阳大善人,渡阴,说的是驱厄渡鬼;济阳,也就是周济、帮助他人,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我高祖父是一位渡化鬼魂、周济世人的大好人。
后面两句,第一句,玄玑一卦切莫问,意思是说,你卜出来的这一卦决不能迟疑,也就是决不能怀疑;救女需跪刘家门,意思是说,想要救你外甥孙女,就得跪在他家门口感动那位刘大善人。
等靳三爷抹着眼泪跟我高祖父表明来意以后,我高祖父紧紧皱起了眉头,想要把丫鬟小菊从大牢里救出来,绝非易事,她这时候算是梁府纵火杀人案的重大嫌疑犯,衙门里虽然没有确凿证据,没办法给她定罪,但是想要让县衙把她给无罪释放了,这也是不可能的。就是找我高祖母的二哥到县太爷那里求情,我高祖母的二哥只怕也不会答应,就算我高祖母的二哥看在我高祖父的面子上勉强答应了,恐怕这情也求不下来。
这件事,和以往那些神鬼之事不同,着实让我高祖父为难了。要是搁着平常,我高祖父肯定会婉言推辞掉,因为这件事,可以说根本就没有办成的希望。
不过,我高祖父这时候见不得这么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在自己家门口儿跪了大半天,现在又老泪纵横的求他,就是铁打的心也软了,即便不成功,即便没希望,他也要硬着头皮试上一试!
这个时候,已经到了吃晚饭的点儿,我高祖父留靳三爷在家里吃饭,他自己连饭都没吃,起身到蔡府偏院找我高祖母的二哥。
这里必须再插一句,蔡府只有中午那顿饭全家人是聚在一起吃的,早饭和晚饭,除非家里有客人,平常的时候他们都是让丫环婆子把饭菜端到偏院,自己在自己院里吃。要是赶上商铺和县衙繁忙的时候,我高祖母的大哥和二哥,还都不在家里吃饭。
走进蔡府大门,在通往偏院的路上,我高祖父寻思着,这话该怎么说。他也知道,这件事,没法儿开口,就是开了口,搞不好我高祖母二哥一口就给他回绝了,这时候让我高祖母二哥去给丫鬟小菊求情,就跟让他自己挖自己墙角儿差不多。
果不其然,等我高祖父见到我高祖母二哥,把这件事跟他一说。我高祖母的二哥立刻嘿嘿嘿苦笑起来,一指桌子上的饭菜,对我高祖父说:“宣义呀,还没吃饭吧,来来来,吃饭吃饭……”
我高祖父也知道,这事儿是在给我高祖母二哥出难题,我高祖母的二哥这时候让他吃饭,是不好意思直接拒绝,在借口推辞他。
这时候,饭桌前还站在我高祖母的二嫂和她几个侄儿侄女。人人都看着我高祖父,房间里的气氛,立刻变得压抑起来。
我高祖父朝桌子上看了一眼,没挪地方,过了一会儿,厚着脸皮对我高祖母的二哥说:“俺现在哪儿有心思吃饭,靳三爷还在俺家等着信儿咧……”
听我高祖父这么说,我高祖母二哥又苦笑起来,最后,他想了想,眼珠一转,问我高祖父,“你刚才说,那个靳老头儿会算卦?他找你是因为他算了一卦,说你能救她孙女?”
“他是这么说咧。”我高祖父点了下头。
“那……我看这样吧,你回去叫他再算一卦,算算梁府那老妈子现在在哪儿,要是算准了,抓住那老妈子了,我到县太爷哪儿给那丫鬟求情,不管她有罪没罪,恁二哥我保证把她从大牢里弄出来。”
“啥……”我高祖父闻言就是一愣,他没想到我高祖母的二哥会这么说,好像转了一圈儿,把难题又推还给了那位靳三爷,这些有学问的人,心眼儿就是多。
这时候,我高祖母二哥转身坐到饭桌前兀自吃起了饭,我高祖母那几个侄儿侄女也都欢呼着坐在了桌旁,把我高祖父一个人晾那儿了。
最后我高祖父一寻思,好像也只能这么办了,不如先回家找靳三爷商量商量。
辞别我高祖母的二哥,我高祖父回到了自己家。
这时候那位靳三爷已经吃完了饭,小玉见我高祖父回来,赶忙盛了一碗饭给我高祖父端在了桌上。我高祖父连看都没看,把我高祖母二哥的意思跟靳三爷说了一下。
靳三爷听完,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毅然决然的点头答应了,言说明天这个时候再来找我高祖父。
之后,靳三爷起身告辞,我高祖父一直把他送到大门外,原本打算到蔡府套辆马车把靳三爷送回去的,靳三爷死活不让。
送走靳三爷以后,我高祖父转身回家,在经过院子的时候,院里那棵大槐树下传来我太爷练武的吼喝声。
我太爷每天都是这样儿,从吃过晚饭一直练到二更天,风雨无阻。对于这个,我高祖父早就习惯了。
并且我高祖父发现,我太爷最近一段时间,三顿饭都是在家里吃的,呆在家里的时间也比过去多了。
第五十八章 雪夜男女()
听到我太爷又在院子里练武,我高祖父今天破例朝大槐树那里看了一眼,就见我太爷正在那里打着一套拳,一起一落的,速度还挺快,我高祖父不知道我太爷练的啥拳,不过却把他看得眼花缭乱。趣*
与此同时,我高祖父发现小玉在大槐树底下站着,眼睛不错神儿地盯着我太爷练拳,偶尔的,我太爷停一下,两个人相视一笑。
我高祖父见状,摇了摇头,进屋吃饭去了。
闲话少叙。第二天傍晚,天还是阴沉沉的,冷风呼啸着,酝酿了一天一夜的情绪,估计今天晚上真的就要下雪了。
这时候,我高祖父从商铺回家,还没到家门口儿,远远的就看见靳三爷揣着手儿站在门口儿那里等他,心里顿时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等来到家门口儿,我高祖父问靳三爷为啥不进家里等他。靳三爷哆嗦着身子说:“救命恩人还外面吹风受冷么进家门哩,俺咋能进嘞。”
我高祖父听了又感动又叹气,算啥救命恩人,一点忙都没帮上。
把靳三爷引进家里以后,我高祖父就问他,卦算的咋样儿了。
靳三爷兴奋地说:“算出来咧,算出来咧……”说着,靳三爷又念了一套卦辞:“祭灶官前头一天,三更怨母东南来,金甲天神良言劝,拨开云雾见晴天。”
对于靳三爷这一次说的卦辞,我高祖父更不能理解了,靳三爷也没给他详细解释,只说今天晚上三更天到梁府废墟那里,一切都会有答案的。
我高祖父问他,是不是梁府做饭的那老妈子会出现在那里。靳三爷说,卦象里没说那么多,只要今天晚上三更到梁府废墟那里看看就明白了。
见靳三爷不肯说,我高祖父也不再多问,就打算找我高祖母的二哥,让他到县衙找几名捕快一起去,却被靳三爷拦下了。靳三爷说,这件事只能我高祖父一个人去,去的人多了就会有变数。
变数,是算卦这行当里的一个专业术语,意思是说,去的人多了,事情就不会按照卦象显示的那样发展,会出现意想不到的变故。
听靳三爷这么说,我高祖父将信将疑,不过见靳三爷这时候一脸笃定,也就打消了找我高祖母二哥的念头。
吃过晚饭,送走靳三爷以后,我高祖父准备了几样驱邪抓鬼的物件儿,烧纸、柳条、红头绳、桃木楔等,还刻意把寿方剑带上了。
都说梁府大火以后,那里开始闹鬼,或许是烧死的那几个人怨魂不散。现在半夜三更到那里去,这些物件儿即便用不上,也能做到有备无患。
一切准备停当以后,我高祖父把王守道留下的烟袋拿出来,坐在客厅里抽着烟等起了时间。
时间,就这么一点一滴过去了。不知道时候,屋外的风停了,飘起了雪,鹅毛大雪,天地间在这一刻变得苍茫萧瑟。
又过了良久,街上传来打二更的声音。
“邦邦,邦邦……二更天咧,熄灯睡觉……”
我高祖父这时候赶忙收起烟袋,拿上装着那些驱鬼物件儿的包袱,又在屋里找来一把伞和一只灯笼。
就在这时候,屋外院子里传来一阵喧闹,声音里夹着嘻嘻哈哈的笑声。
我高祖父把包袱搭在肩上,拿着雨伞和灯笼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来到院里,朝喧闹声传来的方向一看,就见大槐树底下,两个欢快的人影正捧起地上厚厚的积雪,围着大槐树相互乱撒,嬉闹的不亦乐乎。
原来,我太爷练完了武,正在院子里和小玉打雪仗。小玉这时候来到我高祖父家还不到半个月,却和我太爷熟络的就好像两个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似的。
我高祖父见状,说了他们两句,时间不早咧,别在院子里胡闹,早点睡觉吧。
小玉很听话,赶忙应了一声,乖乖地回自己房间。我太爷可能玩的有点不尽兴,不太乐意,不过也没反抗,跟在小玉身后,作势要回房间。
可是,等我高祖父提着灯笼打着雨伞走出家门来到街上以后,还没走出几步,隔着院墙听到院子里我太爷和小玉又嘻嘻哈哈闹上了。
我高祖父顿时摇了摇头,儿大不由爹娘了呀,感觉我太爷长大了,有点儿管不住了。在古时候,十六七岁就算大人了。
言归正传。梁府所在的那个村子,距离县城不算远,也就五六里地的样子,不过我高祖父年龄有些大了,再加上雪天路滑,又是在晚上,一脚雪一脚泥的,用了大半个时辰这才走到。
这时候,我高祖父打着雨伞提着灯笼,站在梁府废墟这里,朝四下看了看,因为还不到三更天,废墟这里没人,显得寂静阴森,气氛也跟别的地方不太一样,传言这里闹鬼,看眼下这样子,不是空穴来风。
我高祖父很快在废墟里找到一间只塌了半边的房子,猫身走了进去,在里面找到一片避雪的地方,把手里灯笼熄灭以后,站在那里等上了。
这时候,连我高祖父自己都不知道他在等什么,盼着三更天以后这里能出现点儿啥,同时,他还担心着靳三爷这卦算的到底准不准,自己不会在这里白白冻上一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