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里一下子就乱了套了,紧跟着传来无数骂声、惨叫声、打斗声,听上去又吓人又混乱。
又停了一会儿,我父亲两个仗着胆子在窗户边上露出半个头,小心翼翼朝外一瞅,就见整个学校里乱成了一锅粥,到处都是一条条的人影,很多房间里的灯都亮了起来,灯光下有拿着家伙儿的,有赤手空拳的,有往房子里进的,有从房子里出的。我父亲两个分不清他们到底谁是谁,反正是你来我往,已经打的是热火朝天。
骂声、打声、惨叫声,在我父亲两个听来,就像一部午夜惊魂曲。
疯狂的年代,造就了一群疯狂的人!
我父亲两个扒在窗户沿儿上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把头缩了回来,蹲回窗户底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谁都没想到能摊上这么一出儿,同时心里也庆幸自己两个没在房间。
我父亲低声对王思河说道:“等食堂附近没人了以后咱就跑出去,他们打他们的,跟咱没关系。”
王思河点了点头。
两个人倒不是太害怕,他们是不想趟这趟浑水,不管他们最后谁赢谁输,对他们两个都没啥意义。
两个人再次把头探出窗外,食堂这里虽然不是这些人的主战场,不过时不时还是会有人跑来跑去,这时候他们两个要是出去,搞不好也会成为攻击对象。
两个人就这么扒在窗户边儿观察着动静儿,没停一会儿,从远处突然传来“砰”地一声,我父亲跟王思河吓了一大跳,这声音很像过年放的炮仗,不过,这绝对不是炮仗,是枪声!
紧跟着,就见很多人开始往房子里跑,看样子好像是红星派的人吃了亏,估计是想跑进房子里进行防守,也有极个别没来及跑进屋里的,被一群人追着打。
这么一来,整个学校里的人几乎全部集中在了那几座房子跟前,展开了一场攻防战。我父亲见食堂附近这时候没人了,赶忙招呼王思河一声,现在是逃跑的最好机会。
两个人用最快速度从窗户里跳出来,直奔大门。索性一路没人,两个人撒开腿跑的更快了。
不过,当两个人刚刚跑到大门口的时候,突然传来一个女声的尖叫,两个人一边跑着,一边扭头看,就见大门口的右墙根儿底下有两条人影,一条站在,一条躺着,那个站着的,正用脚踹那个躺着的,尖叫声就是躺着的那个发出来的。很明显,这是一个男生在痛打一个女生。
这时候,我父亲两个基本上已经快要跑出大门了,我父亲朝那两个人看了一眼以后立刻停了下来,王思河见我父亲停下,他也赶忙停下,问我父亲,“哥,你想干啥?”
我父亲又朝那两个人看了一眼,王思河一把拉住了他,说道:“哥,咱走吧,别管他们的闲事。”
我父亲看了王思河一眼,刚要说啥,王思河又说道:“你忘了小树林里那个女的了吗?”
我父亲一听王思河这话,立刻打消了念头,上次要不是那个女的告密,自己两个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旋即朝王思河一摆手,“咱们走。”
不过就在这时候,地上那女的居然挣扎着爬了起来,猛地推开那男的朝我父亲两个这里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冲我父亲两个喊:“同志,你们是红星派的吗,救救我呀。”
我父亲两个这时候刚要撒腿跑出大门,听那女生这么一喊,我父亲心里挺不是滋味,毕竟在这里红星派的人也没亏待他们。不过,王思河却大声回了她一句:“俺们是二七派的,帮不了你。”说完一拉我父亲,我父亲却没动。
那女的很快跑到了我父亲跟王思河近前,彼此一看,都是一愣,原来是那个叫小茹的姑娘。小姑娘这时候还挺惨,不光脸肿了大半边,鼻子还正往外淌着血,之前那个乖俏模样荡然无存了。
小茹见是我父亲两个,愕然说道:“原来是你们两个……”
这时候,那个男生追了过来,我父亲扭头对王思河说了一句:“你带着她先走。”说完,朝那男的跑了过去。
“哥!”王思河喊了我父亲一声,把身上的书包塞给小姑娘,说了句“帮我拿着书包。”紧随我父亲冲了过去。
不过,等王思河冲到跟前的时候,那男生已经给我父亲一脚踢中裆部,双手捂着裤裆满地打滚儿。王思河到了近前以后,估计是觉得他自己没能赶上,过去朝那家伙脑袋上狠狠踹了两脚,嘴里骂道:“你妈个头哩,女的你也打,你还要不要脸咧!”说着,朝着那家伙脸上咣咣又是两脚。
我父亲朝学校远处那些人看了一眼,还好没人发现他们,一拉王思河,说道:“走吧,别打了。”
两个人转身朝大门口跑去,这时候,小姑娘小茹还在大门口傻站着,不过脸上的血已经擦掉。
两个人跑到她身边以后,王思河说了一句:“你咋还在站着咧,等着挨打呀。”说完,伸手从小茹手里夺过书包,跟我父亲一起跑出了学校。
家的方向在南方,两个人出了学校门直奔镇南,不过,跑了没几步,身后传来小茹的喊声,“你们等等我呀。”两个人回头一看,小姑娘朝他们追了过来,两个人放慢了脚步。
等小茹追上他们以后,一边跟着我父亲两个跑,一边问:“你们要去干什么?”
我父亲一边跑一边回道:“回家。”
小茹怪道:“就因为刘小华那些保皇派来攻打我们,你们就要回家吗?你们的革命意志也太不坚定了!”
我父亲看了小姑娘一眼,说道:“我们早就想回家了。”
王思河闻言则嘿嘿一笑,说道:“啥革命不革命的,谁爱闹谁闹去,俺们哥俩就想弄点路费回家,谁知道你们这儿这么多事儿。”
“你说什么?”小茹问王思河,似乎没听明白王思河的话。
王思河又说道:“俺们哥俩加入你们红星派,就是想领点儿路费回家,俺们才不管你们革命不革命呢。”
小茹闻言,大叫道:“你们两个叛徒!无耻!”
我父亲看了小茹一眼,一拉王思河,三个人在大路上停下。这时候,已经远离了学校,周围静悄悄的,我父亲估计刘小华那些人不会赶来追他们。
我父亲喘了几口气,对小茹说道:“小茹妹子,咱们就在这里分开吧,我们要回家了,你也赶紧回家吧。”
小茹冷冷地看着我父亲两个,咬牙切齿:“叛徒!”
“别再跟着我们了……”我父亲没理会她,扭头对王思河说道:“思河,咱们走。”
王思河这时候往自己身上的书包摸了一把,带着苦涩说道:“哥,书包里的馒头就剩俩了,没有路费,馒头也没咧……”
我父亲朝王思河身上的书包看了一眼,没说话。
两个人撇下小茹,转过身朝前走,不过走了没几步,身后的小茹一声大叫:“你们两个叛徒,给我站住!”
王思河回头看了她一眼,我父亲连头都没回,继续往前走。身后,很快传来脚步声,小茹跑到他们前面拦住了去路,虽然一脸怒气,在她手里却拿着一沓钱,递向我父亲说道:“我身上就这么多钱,给你们当路费吧。”
我父亲低下眼神儿看了看,没接。王思河嘿嘿一笑,伸手就去接,我父亲一把拉住了他,对小姑娘小茹说道:“钱你自己留着吧,我们自己会想办法回家的。”
王思河闻言一扭头,苦着脸对我父亲说道:“哥,咱有啥办法,要饭回去呀?”
我父亲没理会王思河,对小茹说道:“你家就在镇上吧,你也回家吧,拿这些钱给爹娘买点好吃的。”说着,一拉王思河,这就要离开,不过,想离开,真没那么容易……
(感谢“紫烟”打赏的皇冠。欠了很多更了,心里越来越过意不去,要是书快写完的时候,我还没能把这些章节补上,只能用另一种方式来补偿了,也算是我的一点儿心意吧。)
第二百六十二章 又入龙潭()
(今天有事,仓促写出来的,也算是草稿,不过差不多也能看,那个审核编辑,这章是“先别给通过”,待审就行了,不是叫你给我删除掉,还好我看一下,要不然今天有要罚我钱了!)
小姑娘小茹赶忙再次拦住我父亲两个,“这钱就当你们刚才救我的报酬吧。”
一分钱憋死英雄汉。我父亲不要小姑娘的钱,是因为看不惯她那德行。这时候,小姑娘说了句还算像样点儿的话,王思河伸手又要去接,我父亲犹豫了一下,不过也没拦着。我父亲心里很清楚,身上没钱两个人只能要饭回家,也或者再找个火车站坐车回家,不过,下一站在哪儿,还要走多远,都是个未知数。
不过,还没等王思河把钱接到手里,突然从不远处传来几道光柱,距离他们也就二十几米,其中两道光柱照他们这里照了一下,三个人同时一惊。
我父亲一拉王思河,王思河那手还没能接到钱呢,被我父亲拉了一个趔趄,稳住身子以后随我父亲跑了起来。
“站住,再不站住就开枪了!”
身后传来一声高喝,紧跟着,几道光柱全部照向了我父亲他们这里。
我父亲一边跑一边回头看了一眼,几道光柱那里黑压压的,估计能有十几号人,这时候跑过来追他们。我父亲还发现,那个小姑娘也跟着他们跑了起来。
跑了能有十几步,身后“砰”地传来一声枪响,紧跟着,王思河“哎哟”一声。
我父亲扭头朝他一看,问道:“咋了思河?”
王思河一脸惊悚,回道:“我、我好像给枪打着了。”
我父亲朝他身上一看,也看不出啥,速度一点儿没减,不像是中枪的样子,我父亲又问:“你哪儿疼?”
王思河摇头,“哪儿都不疼,就是感觉给人推了一下。”说着,王思河把斜挎在左手边的书包拉到身前,我父亲朝书包上一看,书包上两个牛眼大小的黑窟窿,显然是给子弹打穿的,看样子子弹贴着王思河的左边飞过去只打中了书包。
我父亲想安慰王思河两句,还没等开口,“砰”地又是一声,我父亲跟王思河同时一缩脖子,他们这一次清晰听到子弹“啾”地的一声,那感觉就像擦着他们耳朵边儿飞过去的一样,两个人吓的差点儿没心脏停跳。
我父亲一看,这可不行,这么跑就跟活靶子差不多。这时候,旁边刚好出现一条小巷子,我父亲一拉王思河,王思河会意,两个人一个急转弯儿,闷头钻进了巷子里。与此同时,身后传来小姑娘小茹“哎”地一声,好像有话要说。不过我父亲两个这时候没功夫听她废话。
这条巷子,里面没有其他路,两边都是高墙,而且是笔直的,我父亲带着王思河在里面越跑越心惊,那几个人要从后面追上来,不用进胡同,站在胡同口一枪就能撂翻他们一个。
就在这时候,身后再次传来小姑娘的声音,气喘吁吁的,“别、你们两个……别、别跑了,这、这是个死胡同……”
“啥?”我父亲跟王思河一顿,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我父亲回头问小姑娘,“你说啥?”
“我说……我说这、这是个死胡同,别跑了……”
一听这话,我父亲跟王思河两个感觉浑身都凉了。
“你咋不早说咧!”王思河冲小姑娘抱怨道。
三个人停了下来。
“我是想早说的,可你们也不理我呀。”
王思河扭头一看我父亲,那意思,现在咋办呢?
我父亲跟他们两个一样,这时候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看了看王思河,又看了看小茹,抬手把王思河胳膊上“红星派”红袖箍拽了一下,不过没能从王思河胳膊上拽下来,嘴里说道:“把这东西扔了,他们要是刘小华那伙的,咱就说咱是二七派的。”
王思河立刻会意,伸手把红袖箍扯了下来,然后把我父亲的也要过来,揉成一团,隔墙扔了过去。
小姑娘小茹一看,立马儿不乐意了,“你们两个叛徒!”
我父亲冷冷看了小姑娘一眼,王思河则说道:“啥叛徒,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教导我们‘敌进我退’,保存实力才能干革命,这叫革命策略,懂吗?”
我父亲说道:“你要是不想摘下,那你就带着吧,看他们会把你怎么样。”
小姑娘踌躇一阵,终于把胳膊上的红袖箍摘下了,王思河一把抢过来给她扔没影儿了。这时候,几道晃眼的光柱出现的巷子口儿,因为巷子是笔直的,再说我父亲三个这时候也没跑出去多远,几道光柱全部照在了他们身上。我父亲跟王思河两个对视一眼,两个人很默契地把手一抱脑袋,蹲在了地上,那个小茹见状,愣了一下以后,跟着我父亲两个抱脑袋蹲在了地上。
抱头蹲地上这姿势,是我父亲跟王思河这几年“练”出来的,在村里,因为家里成份不好,经常被大大小小的孩子追着屁股后头喊“地主娃、地主娃”,有时候还被人砸石头、围攻,人多的时候,我父亲两个就用这孬姿势,抱脑袋蹲地上,随便别人怎么打,人少的时候,两个人就豁出去跟他们打,到最后,打的全村同龄人基本上不敢再招惹他们。在我父亲五十多岁时,那些被他打过的人,还是有不服气的,我父亲有时候半夜回来,回来以后一身灰土,我妈就问他,你这是干什么了。我父亲就说,那个谁谁谁不服,跟他“撂了几个躺子”(摔跤),想想都有点儿可笑,真不知道他们这一代人是怎么长的。
巷子口那群人很快来到了我父亲三个身边,其中一个端着一杆步枪,用枪头戳了戳王思河的腰眼儿,问道:“哪儿派的?”
王思河抱着脑袋头都没抬,装的很窝囊的回道:“二、二七派咧。”
又戳了戳我父亲跟小茹,我父亲也很窝囊地回道:“俺们都是二七派咧。”
“你们三个都给我站起来!”
我父亲三个抱着脑袋缓缓站了起来。我父亲打眼朝他们胳膊上红袖箍看看了,虽然看不大清楚,不过感觉上像是……
那个拿枪的说道:“我们也是二七派的,既然是同志,你们三个跑什么?”
我父亲朝拿枪的这家伙看了一眼,二十五六岁,一张国字脸,看着就是那种不会绕弯子,很正直的那种人。
我父亲说道:“俺们三个上北京路过这里,到接待站住一夜俺们就要走哩,谁知道半夜就打了起来,俺们就是个过路的,也不知道啥情况,俺们就跑出来咧,刚才看见有人拿那个光柱子照俺们,俺们就跑咧。”
拿枪的那家伙点了点头,“听口音你们像是河南的。”
我父亲跟王思河两个很老实地点了点头,异口同声回道:“俺们是河南新乡二七派咧。”
拿枪的扭头朝小姑娘看了一眼,问道:“她呢?”
小姑娘脸色一变,我父亲见状忙说,“这是俺妹妹,是个哑巴。”
小姑娘小茹看了我父亲一眼,眼神里多少露出那么一丝感激。
拿枪的家伙再次点头,“那你们三个跟我们到总部去吧,这里现在是敌占区,我们那里比这里安全的多。”
我父亲两个一听,脸立刻苦了下来,不想去,但是又没办法,想跑,不过,两条腿它跑不过枪子儿呀。
就这么,大半夜的,随着这群人晕头转向走了大概能有十几里地,快天亮的时候,又来到一个镇上,索性是朝南的,离家又近了一点儿。
路上,听这些人的谈话才知道,刘小华下午离开批斗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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