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站的人领着他们,各自找各自的队伍去了。
我父亲跟王思河就尾随着“二七派”这一股,继续往前走。路上,越走看着越像那么回事儿了,路两旁出现了楼房、店铺,路上出现了汽车、自行车等,俨然一副老北京风味儿。当时虽说看着萧条,很多店铺都关着门,不过绝对要比我们这个破落小山村繁华的多,临街的那些墙上,贴满了白纸黑字的大标语、大字报,有的是*语录,有的是鸡血沸腾的口号,看着都叫人眼晕,给人的感觉就是——这天下乱了……
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天色黑了下来,这股二七派的人,穿街过巷,在巷子里一处四合院落了脚。我父亲他们两个没敢进去,不是他们派系的,进去搞不好还得挨揍呢,两个人在四合院旁边找了个角落猫了一夜。
第二天,找了个地方吃过早饭,尾随着这些人来到了*广场。
用我父亲的话说,当时那广场上全是人,人山人海,一眼都望不到边,人人手里举着“红宝书”,在*城楼底下喊口号、唱歌、游行,口号喊的是:革命无罪、造反有理,歌唱的是: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
可能因为人数还是不够多,没能引起中央领导们的重视,这些人在*广场上折腾了三天,也没能见着伟大的领袖*。
三天来,我父亲两个也被迫混在人群里面,手举“红宝书”,跟着他们喊口号,唱歌,不过,他们没忘记自己两个千里迢迢跑北京干啥来了,心里一直惦记着那几个货。
到了第四天傍晚,终于给我父亲他们两个逮着了机会。当时,在我们村里打我奶奶的总共有五个人,三男二女,他们的名字,我父亲到现在都还记得,不过,在这里我就不再写他们的真实姓名了,毕竟那些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写出来也没啥意思了,再说他们现在不一定还活着。三个男的,咱们就叫他们男一、男二、男三,女的,就叫女一、女二好了。
那是天色将黑的时候,刚刚吃过晚饭,我父亲两个又猫到四合院旁边那个角落里,这个角落位置很好,只要一打四合院出来人,就能听见声音,一探头就能看见出来的是谁。
那几个货,估计也第一次来北京,估计在四合院呆腻歪了,男一、男二和一个女生一起走了出来,这女生不是打我奶奶的那两个,这个我父亲不认识。他们出来以后,朝着胡同另一个方向走去,我父亲跟王思河发现他们以后,悄悄跟了上去。
他们所在的这个四合院具体在北京哪个位置,我父亲说不清楚,因为当时乱的很,到处贴的都是字幅标语,有点儿标志性、特色性的东西也都给这些败家玩意们打砸烧了,这地方距离*挺远的。
我父亲记得出了胡同以后,往右走,是条大路,大路走了能有五六十米,左边出现一条小路,这仨货一转身上了小路。沿着小路又往前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当是天色也黑,就见前面黑压压的出现一个小树林,三个人高谈阔论着,走进了树林。
我父亲两个朝四下看看,挺背的一个地方,周围呢,也没见着人,不知道这仨人进树林里干啥,两个人小心翼翼跟了进去。
进树林以后没走多远,就听前面那女人大叫了一声:“你们两个干什么!”
我父亲跟王思河两个顿时吓了一跳,心说,难道给他们发现了?
(感谢“dd”打赏的皇冠!)
第二百四十六章 疯狂年代(3)()
每个人心中都囚困着一头魔鬼,文革,就是打开囚笼、释放魔鬼的钥匙,在那个动荡的年代,很多人没有父母、没有朋友,有的只是被洗脑后、歇斯底里的癫狂!
这时候,天色已黑,树林里更黑,女生的一声喊叫从前方传来,我父亲跟王思河都吓了一跳,不过,两个人很快镇定下来,因为女生喊叫过以后,紧接着传来两个男生的声音。我父亲听的出来,正是男一跟男二的声音。
男二先说:“*说过,‘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男一又说:“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女生又叫了一声:“我压迫你们了吗?”
女生说过这句话以后,男一跟男二都没吱声儿,除了女生继续喊着放开我,放手之类的话,显然他们自己人内部出现了矛盾。
我父亲跟王思河顺着声音慢慢摸了过去。昏暗的小树林里,几棵小树之间,三条人影扭打在一起,男一跟男二默不作声,女生一边喊叫,一边反抗。
再走近一点儿,看得更清楚了,男一跟男二正在扒这个女生的衣服。
他们想要干啥,我父亲不知道,单纯地认为这时候的天气要是把衣服扒下来,非给冻着不可。
男一男二年龄都在二十岁左右,那个女生跟我父亲年纪相仿,十七八岁。王思河想趁他们不注意冲过去,我父亲拦下了他,因为男一男二基本上已经发育成熟,并且身材高大,我父亲跟王思河因为经过饥荒的折磨,不但身材矮小,而且瘦骨伶仃,双方真要是打起来,不见得能讨着便宜,正面不成,只能偷袭。
写到这儿,有人或许会问,男一男二就没饱受饥荒折磨吗?受了,不过程度很轻。这是有区别的,他们是城里的“市民”,当时“市民”的标准要比农民高一等,打他们出生那天起,国家就有口粮补助,要不然国家收那么多农粮税干啥,饥荒里饿死的基本上都是农民。一直到我上初中的时候,“市民”还是比我们这些农民高出一等,要说谁的户口由农民转成了“市民”,那别人指定羡慕的不得了。当然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城里的市民都羡慕起我们这些农民了,种地不交公粮还有补贴,无论走到哪一步,至少家里有粮食,能穷死也饿不死。
我父亲跟王思河一商量,两个人在小树林里转悠了起来。他们想找个树枝啥的,不过这小树林里的树都不大,再说地上也没有掉落的枯树枝,于是两个人跑到更远的地方撅了一棵比手腕细一点儿的小树,每个人弄了一根两尺来长的木棍。
等回到两男一女那里的时候,那女生已经被两个男生摁在了地上,上半身给扒的只剩一个小卦,男二这时候压着她两条胳膊,捂着她的嘴,男一压在她身上,好像正在解她的裤子。
男一跟男二两个这时候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地上的女生身上,我父亲跟王思河拎着棍子从他们侧面绕了过去,他们并没有察觉。
等到距离只有四五米远的时候,我父亲跟王思河举起手里的木棍,朝男一男二猛然间发起了攻击。
等棍子抡在男一男二脑袋上的时候,两个人这才察觉,不过已经晚了。我父亲、王思河,两个跟人动起手来特别的狠,当初我太爷教他们练的那些功夫,全是实战用的,说白了,就是杀人的招儿,他们知道哪里是要害,知道打哪里能一招制敌。
棍子抡下去以后,脑袋顶不打,后背不打,专打后脑勺跟脖颈子,这种地方最脆弱,正儿八经一棍子抡下去能把脖子给打折了,对方当场就没了反抗能力。
我父亲跟王思河几棍子下去,俩货连哼都没哼一声儿,全闷头翻在了地上。
我父亲他们两个并没有就此罢手,痛打落水狗似的,抡起棍子卯足劲儿的砸,别的地方不砸,砖砸脑袋。等这俩家伙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满脸是血,抱着脑袋满地打滚儿,他们倒是想爬起来反抗,但是根本没有那个机会,眼看快爬起来的时候,被我父亲或者王思河飞起一脚踹在他们屁股上,重重摔个嘴啃泥。
这俩货倒是挺硬气,一边挨着棍子,嘴里居然一边还破口大骂,我父亲跟王思河听他们骂,越打火儿越大,棍子抡下去一下比一下狠,打不着脖颈子,就打左右两侧肋下,这俩地方也是要害。我父亲在五十多岁的时候,我亲眼见他一拳打在别人左肋下面,直接把人家打翻在地,那人四十多岁,躺地上好几分钟都没能上来气儿,事后我妈登门给人家赔礼道歉,人家把衣服撩开,我妈一看,好家伙,左肋下面一个黑青的拳印,又狠又准,最后赔了人家四百多块钱医药费。
也不知道打了多久,两个家伙躺地上不再动弹了,也不再骂了,棍子再抡在他们身上,就跟打在死猪身上差不多,我父亲跟王思河见状,这才停下来呼哧呼哧喘起了粗气,心里边儿那些怨气跟恶气也跟着出来不少。
等把气儿喘匀实以后,我父亲走到俩家伙跟前,用棍子分别捅了捅他们,两个人居然还是一动不动。这时候,我父亲跟王思河的脑子都冷静了下来,王思河小声儿问我父亲,“哥,咱不会把他们打死了吧?”从听声音能听得出来,王思河害了怕了。我父亲一听他这话,也害了怕,对王思河说道:“走,咱赶紧回家。”
两个人扔了棍子就跑,他们本想沿着原路离开树林,然后到火车站搭火车回家。
不过,等他们刚跑到树林边儿上,还没等出树林,就听着林子外面人声嘈杂,有人问,“那俩坏分子在哪儿呢?”紧跟着,一个女生答:“就在前面不远,他们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根棍子,可凶了。”
我父亲一听女生的声音,这才意识过来,刚才只顾着打男一男二那俩家伙,没注意地上那女生趁机逃跑了,她这是搬救兵过来了。
我父亲扯了王思河一下,示意他不能再沿原路回去了,这要是给他们逮着,谁也活不成。
两个人在树林里换了个方向跑了起来,身后那群人紧跟着吵吵嚷嚷进了林子,我父亲一边一边跑回头看了一眼,黑压压一大片,少说也有几十号儿。不过幸运的是他们并没有发现我父亲他们两个,朝之前那地方去了。
我父亲跟王思河不知道在树林里跑了多久,据我父亲说,那树林子里的树小,不过林子却很大。等他们跑出林子以后,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一条大路,当时因为天黑,也分不清到底哪儿是哪儿,就知道之前那个四合院在他们身后的右边,按照那个四合院的方向,他们应该顺着大路往右走,那样就能找到回火车站的路,不过,这条大路的右边出现了很多火把,星星点点,看那火把数量,估计能有上百号人。这时候,我父亲跟王思河已经有点儿惊弓之鸟的意思了,看见火把就认为是来抓他们的。
两个人没敢沿着路往右走,直接穿过大路又往前跑,在他们前面是一排排的老房子,两个人糊里糊涂钻进了一条胡同里。
刚到跑完胡同口,来到另一头儿胡同口,没想到,胡同口传来了嘈杂的声音,不过没看见火把光亮。
两个人一看,这胡同指定是出不去了,不过这时候要是掉头再往回跑,胡同这么长,又没遮没拦的,那些人肯定能瞧见。好在这条胡同里的院墙都不是太高,一咬牙,两个翻进了一户人家的院子里。
当时因为慌不择路,我父亲他们两个并不知道,这院子里住的也是红卫兵,而且他们刚翻进院子里,亮着电灯的屋里人影晃动,房门跟着开了,从屋里走出来好几个,当即发现了他们,其中一个喊了一声:“什么人!”
我父亲跟王思河顿时停在墙根儿没动,几个人见我父亲跟王思河不回答,朝他们走了过来,我父亲见状急中生智,赶忙回了一句:“*的红卫兵!”
几个人脚步没停,其中一个问道:“那个派的?”
王思河回道:“二七公社的。”
几个人脚步还是没停,又问:“你们二七公社来我们八一八这里干什么?”
话音没落,另一个喊了一嗓子:“他们是来刺探咱们革命机密的!”
我父亲他们两个不傻,一听这话赶忙转身,双双又从墙上翻回了胡同里,与此同时,院子里那些红卫兵像炸了营的马蜂似的,嗷嗷叫地追了出来。
这时候,胡同另一头也过来人了,黑压压的人数还不少,估计是二七派的。我父亲两个一看,还是沿原路返回吧,回到之前那条大路上再说。
由于八一八的这些红卫兵离他们比较近,这时候已经有人追出了院门,我父亲怕他们人多甩不掉他们,一边跑,一边大声喊:“八一八保皇派的打人了,二七公社的战友们,头可断,血可流,革命气节不能丢!”
就这一嗓子下去,胡同另一头那片黑压压的人群全跑了过来,很多人都问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
从院子里跑出来的那些八一八的人,停下来直接开骂了,“你们他妈二七公社的人想干什么?刺探我们八一八的革命机密,你们就是反革命!”
“谁他妈刺探你们的革命机密了,你们才是反革命!”
两拨人很快相互骂了起来,等我父亲跟王思河跑出胡同的时候,两拨人已经嗷嗷叫的打了起来。
单说我父亲跟王思河,两个人出了胡同以后,不敢沿着大路跑,因为这时候四周很多地方都有了火把光亮。我父亲他们心里明白,这一下是戳了马蜂窝了,而且是在*的眼皮子底下戳的,这要给人逮着,别说自己,估计家里人都得跟着一起受牵连。
第二百四十七章 疯狂年代(4)()
书评区里有朋友问,我父亲跟王思河等于是救了那个女生,那女生为啥还要去告发他们呢。这一点,对于咱们当代人来说,可能很难接受,不过处在那种环境之下的人就很容易理解的。在当时那个时候,父子之间,夫妻之间,一奶同胞的兄弟姐妹之间,只要你说了句不该说的话,就有可能会被你身边的亲人告发,人人自危。据说当时的离婚率是最高的,夫妻成仇、父子决裂、兄弟相残的,屡见不鲜。
我们市里一所高校,学校里的学生分成了两个派系,就因为一句话,双方展开了激烈的辩论,最后辩论无果,在当天晚上两派之间发生了武斗,混战中,一个男生用红缨枪戳进了对方一个人的心窝。战后,男生得意洋洋的说,我戳死了他们一个,等回到家里,原来他戳死的是自己的亲妹妹。
话说回来,当时在告发我父亲的那个女生心里,可能认为非礼他的两个人跟她属于阶级内部矛盾,而我父亲跟王思河拎棍子打人,等于是破坏社会主义的“黑五类”分子,因为他们打的是*的红卫兵。在个人“利益”与整体“利益”之间,那女生选择了维护整体“利益”。就像国共两党,打的正激烈,日本人来了,国共两党联起手来打起了日本人,等把日本人打跑了,国共两党腾出手来接着掐。这比喻可能有点不恰当,不过大致就是这个意思,我想各位应该能够理解的。
言归正传。我父亲两个跑出胡同以后,再不敢钻胡同,也不敢沿着大路跑,最后他们从左侧面绕开这片老房子,继续往前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看着身后那些火把光亮越来越远,眼前呢,出现了一条河沟,那河沟倒是挺宽的,不过里面的水很少,虽然这时候已经是深秋了,河沟里却散发着一股子难闻的恶臭,好像是条臭水沟。我父亲在河沟旁找了块石头试了试,里面淤泥很深,两个人没敢淌水过河,沿着河沟继续往右走,在他们的记忆里,火车站在他们的右边,只要一直往右一定能找到火车站。
沿着河沟走了能有二三里地,前面出现了一座小桥,就是那种老式的石拱桥,桥下面有拱洞。这时候,夜已经深了,四下里静悄悄的,两个人走的是身困体乏,看看周围没人也没火把,两个人钻进了拱桥洞里歇脚儿,歇着歇着,两个人竟然睡着了。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