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大有。大有见中年人这阵仗又快又狠,似乎恨不能一巴掌把拍死他,心里对中年人仅存的畏惧也没了,只剩下了恼恨。
不过中年人的手掌太古怪,大有不敢跟他硬碰,被迫可着屋里来回闪躲。
中年人这屋里的摆设很少,也没啥可拿的趁手家伙什儿,连个马扎板凳都没有。大有一边闪躲,心里一边盘算,自己也别跟着南蛮子硬打,抽空去抢地上那大包袱,抢到以后就跑。
纠缠一阵以后,大有没能抢到大包袱。这时候,中年人再次拍向了他,大有再次朝身后闪退,不过,这一次发生了谁也想不到的变故!
当大有朝后退身的时候也不知道撞上了啥,直接给那东西绊了一跤,“噗通”、“噗通”两声,大有被那东西绊倒在地,与此同时,传来孩子的哭声,大有扭头一看,身边躺着个孩子,张着嘴哇哇大哭。原来他不小心撞到了中年人的儿子,和这孩子一起摔倒在地。
中年人见状大怒,吼了一声又朝大有扑了过来,大有朝他小腿上蹬了一脚,不过因为慌乱,也没能踢中。中年人绕到大有的侧面,一猫身,手掌朝大有的脖颈子里拍来。大有心里一慌,也不敢用手去挡,胡乱把身边的孩子揪了过来,挡箭牌似挡了过去,相信南蛮子不舍得拍自己的儿子。
果不其然,中年人见状脸色一变,立刻把手收了回去,大有趁机抱着孩子从地上爬了起来。
孩子还在哇哇大哭着,两个大人谁都没功夫去哄,就像有深仇大恨似的彼此看着。
对峙了一会儿,大有首先开口,用商榷的口吻说道:“你把珠子给俺,俺把孩子还给你。”
中年人听了冷冷一笑,“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
大有说道:“你别装咧,你骗俺去石洞那里拿瓦盆,那里根本就没有石洞,俺躲进草窝里,你就用石头砸俺。”
中年人脸色狰狞,说道:“你在胡说什么,谁砸你了,你把孩子给我,我今天可以饶你一命!”
大有抿了抿嘴唇,说道:“不用你饶俺,俺今天要是不把珠子拿回去,俺就没命咧,俺求求你,你把珠子给俺吧。”
中年人脸色一沉,说道:“什么珠子,我从没见什么珠子,怎么给你!”
“你……你又骗俺,俺老实,可俺不傻……”说着,大有一手抱孩子,一手指向了中年人的脑袋,说道:“你看你头发还是湿哩,山神爷说咧,有人跳进水潭里偷了他的珠子。”
中年人闻言脸色顿时一变,大声恐吓道:“许大有,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着,中年人又要扑向大有,大有赶忙朝后倒退一步,把一只手掐在了孩子的脖子上,颤声说道:“你……你别再过来,你把珠子给俺俺这就走,不然……不然俺掐死你儿子!”
中年人显然没预料到大有会来这么一手,立时显得有点紧张了,语气也软了下来,“大有兄弟,你、你别伤我儿子,要什么我都给你,珠子是我拿的……”
“那、那你还不赶紧拿给俺。”见中年人害怕,大有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好好好,我这就拿给你,这就拿给你……”说着,中年人伸手往怀里摸。
大有顿时纳闷儿,拳头大小的一颗珠子,南蛮子把它放在怀里咧?南蛮子衣服穿这么薄,俺咋打外面看不出来捏?
就在这时候,中年人猛地把手从怀里抽了出来,嘴里大喝一声:“给你!”
“刷”地一下,没有珠子,却是一股呛人的白面儿朝大有脸上砸了过来!
生石灰!
没等生石灰落到脸上,大有已经知道那是啥了,听村里老人们经常说,偷东西的贼要是给人发现了,不是给人扔生石灰,就是给人扔钢珠。
大有赶忙把眼睛一闭,“扑”地一下,感觉那生石灰砸得他满头满脸都是,与此同时,一股辛辣钻进鼻孔里,导致整个儿腔子里都是火烧火燎的。
大有顿时在心里大骂,不过他心里也清楚,自己这里一闭眼睛,中年人那里肯定会扑上来拍他,这要是给他拍中了,自己也就交代在这里了,心一横,这时候啥也不说了,大有抡起手里的那孩子当做武器,闭着眼睛胡乱砸了起来,中年人怎么也不会舍得拍他自己的儿子。
这时候那孩子呢,哇哇大哭,估计也被生石灰呛着了,不过大有顾不上那么多了,保命才是最要紧的。
闭着眼睛胡乱砸了好一会儿,突然感觉整个房子顷刻间安静了下来,大有顿时一愣,手里这孩子咋不哭了呢,那南蛮子好像也没再攻过来,赶忙把脸往胳膊上蹭了蹭,感觉把眼皮上的生石灰蹭掉以后,慢慢把眼睛睁开了。
视线由模糊到清晰,就见中年人矮小的身影就站在自己前面,眨了两下眼睛仔细一看,中年人像傻了似的呆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咋回事儿?大有心里疑惑,不过,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就见中年人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怀里的孩子,大有顺着他的眼神儿低头一看,就见怀里那孩子的脑袋恐怖地耷拉着,小脸都快贴到胸口上儿了,也是一动不动。
看看中年人呆滞的表情,再看看这孩子,大有意识到了啥,哆哆嗦嗦把手指伸孩子鼻子底下一探……
“啊!”
大有惊叫一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怀里的孩子也给他扔到了地上,浑身哆嗦起来。
这孩子,没气儿了!!
大有把自己的双手放到眼前,两只手已经抖的不能自控,他想起来了,他想起来了!刚才抡起孩子乱砸的时候,因为慌乱也没注意,一只手还在孩子脖颈子里掐着,抡了几下以后,可能把孩子的脖子给拧断了,再看那孩子,嘴角挂着一丝血……
大有的脑袋“嗡”了一声,瘫了、傻了……
中年人这时候扑过来把孩子紧紧搂进怀里,仰起头痛苦地张了几下嘴,喉咙里呃呃几下,一瞬间失声痛哭……
这世上,形形色色的人,好人坏人善人恶人,没有谁的眼泪是甜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中年人抱着孩子从地上站起身,一双眼睛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大有,嘿嘿嘿冷笑,失心疯了似的说道:“许大有,你不是想要孩子吗,好啊,嘿嘿嘿嘿……我送你个孩子,我送你个孩子,我送你个孩子……”一边说着,中年人一边抱着孩子,失魂落魄的走出了房门,连地上的大包袱也不要了……
大有呢,就这么呆呆的坐在地上,他以为中年人会杀了他,可中年人并没有杀他,这比杀了他还要让他痛苦难受,中年人走后,大有“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他为啥哭,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就是想哭……
一直哭道天色将亮,大有这才止住哭声,擦了把眼泪,晕晕乎乎从地上站起来,他还没忘记那颗珠子,眼下,他的时间不多了。
踉踉跄跄走到中年人落下的大包袱跟前,噗通一声跪地在上,有气无力地一点点解开了包袱。
包袱里面,除了些金银细软,还有个精致的方木盒子,盒子盖儿打开,里面流光溢彩,放的正是那颗珠子,傻傻地把盒子盖儿扣上,塞进怀里,大有也离开了,比之前还要失魂落魄地、跌跌撞撞上山了……
我太爷说,那南蛮子是个跑江湖的,水碗变颜色,那是江湖变戏法儿的小把戏,指甲缝里藏着东西呢,只要有那东西,谁都能变。
我奶奶问,那他手上又有啥呢,为啥拍大有一下,大有就要死要活的呢?
我太爷说,那是寸针,在三指根四指之间夹着,针头儿喂了蛇毒,拍一下就会中毒。南方老林子里有一种毒蛇,雌蛇的毒能解雄蛇的毒,这南蛮子先给大有拍了雄蛇的毒,又用雌蛇的毒解了雄蛇的毒……
大有再次来到了山坳那里,珠子交给了黑大个儿。黑大个儿收好珠子朝他一摆手,“你走吧。”
大有也想走,不过……他把衣服解开了,袒胸露乳,问道:“俺身上这个咋办咧?”
黑大个儿朝他看了一眼,淡淡说了一句,“本尊从不杀生……”说完,一转身,不见了。
大有呆了,低头朝胸口一看,哪里有啥乌青?哪里有啥中毒?胸口的皮肤完好无损,没有半点儿伤痕!
大有仰起了头,看着已经亮透的天空,嘿嘿嘿傻笑起来……
讲到这儿,大有的故事就算讲完了。我奶奶叹了口气,朝大殿外看了看,依稀有了几许朦胧,眼看着,天这就要亮了……
大有这时候,依旧跪在大殿的蒲团上,呆呆地看着眼前庄严而又肃穆的三清神像,满脸泪痕……
两败俱伤!
第二百二十四章 童尸诡树()
看大有这样子,我奶奶坐到他旁边的蒲团上,劝他说道:“大有兄弟,你也别想那么多,你是无心的,那南蛮子……”我奶奶说到这儿,把话又咽了回去,她本想说那南蛮子咎由自取,不过,她却说不出口。
大有抬起头看了我奶奶一眼,眼睛已经哭红了,嗓音沙哑,问我奶奶,“白大姐,你说俺死后会不会下地狱?”
我奶奶模棱两可地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把话题岔开了。我奶奶问道:“后来咋样儿了,你有没有再见过那南蛮子?”
大有缓缓摇了摇头,回答道:“俺打山里回家以后就病咧,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再没见过那南蛮子,病好以后吧,俺到他家门口看过,房门锁着,没人咧。”
我奶奶想了想,又问:“小珍应该就是在那年秋天怀上孩子的吧?”
大有点了点头,回答道:“是咧,那事儿大概过去三个月以后,小珍就怀上咧。”
我奶奶又问:“小珍怀上孩子那些天,家里发生过啥怪事儿没有?”
“怪事儿?”大有看了看我奶奶,眼神闪烁,似乎在想啥,也似乎在犹豫啥,把头低了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大有这才慢慢抬起头,说道:“有个事儿挺怪咧……有一天,俺打地里下晌回家,一进门儿就看见桌上放着一碗洗净的山里红,俺就问小珍,打哪儿够来的。小珍说,打俺们家房后够来的,房后不知道啥时候自己长出一棵山里红树,那树大拇指粗就结果子咧。俺一看那果子有红又大,就觉得奇怪,那么小的果树咋就能结这么大的果子咧?俺就到房后去看,房后真有一棵山里红树,五六岁孩子那么高,大拇指那么粗……”说到这儿,大有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继续说道:“俺、俺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儿,俺看见那棵吧,就、就觉着是那南蛮子的儿子……”说到这儿,大有抱起了脑袋,似乎不想再说下去。
我奶奶等了等,又问:“那些果子你们吃了吗?”
停了好一会儿,大有抱着脑袋回道:“俺没吃,不过等俺回屋以后,小珍已经吃了好几个,还说又酸又甜很好吃,还要俺吃,俺把给她碗夺过来,全倒咧,后来……后来小珍就怀上咧……这些事儿,俺跟谁都没敢说,俺害怕、俺心里有愧……”
我奶奶一听,立刻从蒲团上站起了身,语气急促,说道:“走,再回去看看你媳妇儿跟儿子!”说完,我奶奶快步走出了大殿。
大殿右厢房,小珍和孩子躺在床上,依旧昏迷不醒,我爷爷跟歆阳子两个,一人一条板凳坐在厢房门口儿。
我奶奶进屋以后没去看小珍母子,直接走到墙角放的那个坛子跟泥人跟前。
坛子跟泥人之前在小珍母子怀里抱着,后来把母子两个抬上山以后,我奶奶顺手把它们放在了厢房的墙角。
这时,我奶奶拿着坛子和泥人来到厢房外的平台上,吩咐歆阳子让他徒弟打盆水来,她自己双手高高举起坛子,叭地一声把坛子狠狠摔在了平台上,坛子摔了个四分五裂。
弯下腰把坛子碎片全部捡起来,我奶奶用衣服兜着兜到厢房后面,把碎片全部撒在了屋后。
就在这时,歆阳子的徒弟把水打来了,我奶奶从屋后转出来,又把泥人揉碎了扔进水盆里,然后用手搅水,将泥人在水里化开,直到水把泥人稀释,水变成一盆浑汤,端起来泼在了厢房门口儿。
别人或许不明白我奶奶这是在干啥,不过我爷爷明白。我爷爷见状,凑到我奶奶跟前儿,低声问,“枝儿,你咋把咱自家的法事给破了,你这不是把那鬼魂又招回来了嘛。”
我奶奶低声叹了口气,跟我爷爷解释道:“这不算是鬼魂,这是一种咒术,有人用那孩子的鬼魂下了咒……我原以为是他们两口子听说了啥邪术,杀了别人家一个孩子,以命换命给自己换了一个孩子,没想到这事儿不是我想的那么简单。”
我奶奶话刚说到这儿,厢房里传来大有激动的喊叫声:“醒咧!醒咧……”
我奶奶不再理会我爷爷,转身朝厢房走去。
厢房里,小珍和孩子都醒了,不过,两个人全是一脸呆木,好像魂儿没聚齐似的。我奶奶用黄纸撕了两个纸人,挥着纸人在厢房里转了一圈,然后把两个纸人点着,在母子两个头顶分别绕了一圈,没停一会儿,母子两个恢复了意识。
这时候,天色已经亮了,那孩子吵嚷着饿了,众人见状,心里稍稍松了口气。歆阳子连忙吩咐着自己的徒弟做早饭。
吃过早饭,我奶奶把大有拉到一边儿,问大有,“那棵山楂树还在吗?”
大有点了点头。
我奶奶看了他一眼,说道:“走吧,咱们一起到你家看看那棵山楂树。”
大有又点了点头。山楂,也就是山里红。
大有夫妇的村子,距离黄花洞这里不太远,在北边儿的一个小山沟儿里,那村子的感觉……就跟过去那个拴马村差不多。拴马村,各位可能已经忘记了,也就是我太爷遇上红狐狸,我奶奶出生的地方。
山里不能走毛驴车,几个人只能步行,好在路也不算远,五六里地的样子。
我爷爷腿脚儿不好,我奶奶是想让他留在黄花洞的,可我爷爷这次的好胜劲儿又上来了,非要跟着去瞧瞧热闹,我奶奶其实很惯着我爷爷,虽然心疼他走山路,却打心底里不舍得扔下他,也就让我爷爷跟着去了。不过,就因为我爷爷的腿脚儿,几里地的山路几个人走了大半晌才到。
小山沟里家户儿不多,大致也就二十来户,东一家西一家,很少有挨着的,有的还隔山相望,不过这也倒挺清净的,远离尘世的拥挤与喧嚣。
大有的家紧挨着山体,背山朝阳,算是山体前一个还算平坦的去处,门口一棵柿子树,一棵核桃树。
房子院子,跟山里那些人家儿没啥区别,石头院墙,石头房子,屋顶架着木椽子,椽子上面铺着蒿草,总的来说,挺寒碜的。
来到大有家里以后,我奶奶没歇,甚至连口水都没喝,等大有安顿好小珍母子以后,直接让大有领着她去屋后看那棵山楂树,我爷爷和歆阳子见状,也跟着去了。
大有家的屋后紧邻着山,不过,离山体还有一小段距离,就这一小段距离上面居然是黄土,看样子两口子把上面开垦了一下,在上面种着几样青菜,像是不大的菜园子。
就在屋后的墙根儿低下,我奶奶看到一棵山楂树,也就五六岁孩子那么高,大拇指那么粗,上面有枝杈有叶子,咋一看,就像一棵缩小了无数倍的小号儿山楂树。
我奶奶疑惑地看了大有一眼,问道:“这棵树也有三年了吧,一点都没长吗?”
大有脸色不算好看,点了点头,“没长,不过,自打结了那一次果子以后,就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