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大王挂念。有赖大王天恩,将士用命,蛮夷归服王化。然而虎豹凶险,大王不宜亲近。”
“哦!”
夏宫涅听完,有点小失落,不过很快就没有放在心上,带着一丝小炫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相父你知道么?你出征的这些日子,涅儿可乖了,每天读书写字做作业。我觉得,我朝着相父所说的有道明君又进了一步。”
“。。。。。。。。”
夏宫涅这些日子做了什么,杨羡一清二楚。
赌博斗殴逗蛐蛐,弹琴玩鸟碎大石。如果不是蹇常侍在一旁操持着,估计她都能够把这蜀王宫拆了。
不过当着这满朝人的面,杨羡自然不能驳了夏宫涅的面子。
“大王如此,实在是我大周之福。先王在天之灵,亦能安慰。”
“嗯!等会我就把相父布置的作业给你检查。”
夏宫涅满脸讨好的笑容,仿佛是一个考了一百分等待家长夸赞的小学生。
“臣有一事需要大王定夺!”
“相父,有什么事情你就自己办了吧!”
夏宫涅挥了挥手,刚才把作业的事情混了过去,此刻心中正庆幸着。
“来人!”
一声厉喝,跟在杨羡身后的带兵甲士拔出了腰间长刀。
一时间,满殿皆惊。
“丞相,你要做什么?”
站在夏宫涅身旁的四名禁卫轻踏一步,护在了夏宫涅的身前,质问道。而她身边的最强守护者蹇常侍却是默不作声,冷然看着这一切。
“把治中从事李必拿下!”
两个甲士将李必拿下,押送到了杨羡身前。
“李必,你可知罪?”
李必闭上了眼睛,没有什么言语。他让李钰跟在魏文身边,一来便是为了让魏文身边有个熟悉益州情势的人帮忖,二来更是为了给自己的儿子谋一条康庄大道。
魏文是桓武心腹,只要跟在他的身边,李钰迟早能够得到桓武的赏识。
本来一切顺利,然而就在数天前,米仓山上那边的消息中断。李钰得到了情报,杨羡带着照夜军秘密从北折返弦城。他就知道,魏文那边是出了事情。而自己,也会成为杨羡下一个动手的对象。
“大王,治中从事李必及其子李钰勾结梁侯府中主簿魏文,贿赂西南土夷,暗中挑起边患,实在是丧心病狂。”
“哼!我早就知道他是个坏蛋!可是却不知道他这么坏!”夏宫涅颇有些义愤填膺,小脸气鼓鼓的,“相父说吧!怎么惩治他!”
“此谋逆之罪,本该斩首示重。但念在李必辅助先王,治理水患有功。臣请将之流放西南!”
“准了!”
从头到尾,李必都没有说话。等到夏宫涅拍板之后,李必挣脱了甲士束缚,向着夏宫涅便是一拜。
“臣多谢大王恩典!”
漫漫长道之上,李必一身囚衣,穿着磨破了布鞋,一步一步地走着。
刚下了一场秋雨,山道上满是淤泥,十分难行。李必虽然炼炁,然而重枷在身,徒步良久,却是想要找个地方歇下。
他找了个石头,坐了下来。
“你干什么呢?”
周围押送李必的几个兵士高声而道,挥着鞭子就要上去,却被李必瞪了一眼,本是举在空中的手愣是没有挥下去。
“你看什么看?不过是个谋逆的罪犯。如果不是丞相仁德,你以为还能活着走出弦城么?”
那名士卒慑于李必的威势,不敢打上去,可是口中并不饶人。李必的罪行已经昭告益州,所有的人都清楚。
对于这种勾结蛮夷,坑害自家百姓的人,就是一个平民,都是鄙夷异常。
“算了算了,他好歹也曾是治中从事,俺们家那边的坝还是他修的。反正时间也早,他要休息就休息吧!”
另一个押送的士兵挥了挥手,反正他们也走得累了,正好也休息一下。
身边的兵士生找了些干柴起了火,烤起了饼。李必则看起了这四周的景色。秋风吹起,山下的树木皆以枯黄,而这山中却是翠绿如夏。丝丝寒意,侵入骨髓,李必坐了良久,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
那十几个兵士站了起来,催促着李必:“走吧走吧!天黑之前还得赶到前面的驿站呢!”
“老夫觉得这里挺好,不打算走了!”
“你说什么?”
押送的兵士都没有弄清楚李必话中之意,正打算上前催促,却见李必周身泛起了一股气劲,闷哼一声,挣脱了枷锁。
枷锁落地,发出了一阵沉闷之声。李必看了一眼身前的兵士,说道:“老夫临死之前,不愿再造杀孽。你们走吧!”
一个兵士本想要冲上去,却被人拉住了。
“兄弟,我们不是他的对手,去附近兵所找人帮忙。”
李必眼见着十几个兵士逃遁,从泥泞的地上捡起了一块他们拉下的饼,坐到了火堆之前。
李必给火堆之中添了一根木柴。焰火重燃,暖意袭来,他撕下一小块干净的饼,送入了口中。
多年锦衣玉食,如今口中粗糙之物,李必非凡没有嫌弃,反而越加珍惜地咀嚼着。
“跟了一路了,出来吧!”
叶青青带着十几个东阳教徒从附近走出,将李必包围。
“你早知道我会来?”
“从杨羡判我流放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他不杀我,却借着你们的刀,不过是想要结好东阳教,卖你一个人情。”
“就算你口灿莲花,我今日也不会放过你。孙叔之仇,不得不报!”
叶青青拔出了一旁教徒手中的长剑,指向了李必。
李必一双眸中,映照着火光,脸上十分平静。他往火堆之中又添了一根柴,“老夫自然没有这么天真。”
“不过我要教主记住一件事情。”
“什么?”
李必骤然起身,一举撞到了叶青青的剑上。火星迸溅,鲜血流溢,李必不退反进,一步一步靠近叶青青。
李必面容狰狞,眼中满是无尽的恨。他带血的手握住了叶青青持剑的手,一双眸子死死地盯着她。
“教主要记着,当年承天道为何人所灭?叶东阳为何人所擒?东阳教十万教徒为何有今日的惨状?杨羡乃是教主的仇人,有着生死大仇的仇人,不得不杀的仇人!”
山中凄冷,火星泯灭,眼前的老者已经死去,然而一双眸子却仍然盯着她。李必最后的话语响彻耳际,叶青青拔出了长剑,神色静默,久久不语。
第五十一章 秋风寒霜()
幽州,蓟城。
秋风未去,寒霜早袭,整个蓟城都沉浸在一股欢欣的氛围之中。
秋七月,梁侯桓武发十五万大军攻幽。
秋八月末,梁军便已经攻克了幽州首府蓟城,那便代表着整个燕地已经是梁军的囊中之物。
幽州苦寒,不用在寒冷的冬天继续作战,这对于普通的士兵来说是一件好事情。顺利的话,他们在入冬之前便能够领着赏赐回家看老婆孩子。
蓟城之外,大军连营,此时正值午时,随处可见士兵杀猪宰羊,烤火煮汤。
梁军军纪严明,有着将官约束,并没有对当地的百姓造成骚扰。
与城外士兵的欢欣不同,征北将军府中,昔日景云的居所,现在则聚集着梁军的高阶将官和幕僚。他们面色深沉,大多一言不发。
桓武站在景云的书桌前,轻轻地抚摸着上面的灰尘。厚重的质感传来,桓武面无表情。
虽然梁侯桓武的威名遍传天下,然而凑近而观,他并没有多么惊世骇俗,反而与田地之中的老农没有什么区别。
粗厚的手掌上满是老茧,黝黑的脸上饱经沧桑,桓武的个子不高,样貌也不出众,唯有一双眼眸仿佛时时燃烧着火焰,永不熄灭一样。
门外一声轻响,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
与桓武不同,这个年轻人身材高挑,样貌俊秀。他走到了桓武的身后,拱手一礼。
“梁侯!”
“宗石来了!”
这个年轻人是桓武身边的文学掾,名叫孟清,字宗石。官职不高,但是却是桓武身边的近人,日后必然飞黄腾达。
“我眼前有两封信,你看看!”
孟清瞥了一眼,桌上的两封信已经拆封,摆在桌面上,周围厚厚的一层灰,与信的边角错开,留下了一个小三角的干净区域。显然这两封信摆在这里很长时间,而梁侯也早已经看过了。
“臣遵命!”
带着好奇,孟清躬身拿起了那两封信,封面上写着:蜀丞相杨羡敬呈征北大将军景云书!
孟清心中一个咯噔,从中拿出了信。略看一眼,眉头便已经皱了起来,等到全部看完,孟清心中大呼一声妙,而后却又生出重重疑窦,然而面色却是平静如初。
“宗石少年奇才,自诩天下英雄,能入眼者不过五指之数。今日看了这两封信,有何感想?”
“主公十余年来南征北战,翦灭诸侯无数。昔日英杰,具被主公送下黄泉。今日所存者,自然不过尔尔。”
“哈哈哈!”桓武大笑,回身看了看低头一脸恭敬的孟清,“宗石这些日子随我征战,倒是越发的沉着了,没有了往日的棱角。”
“清少年孟浪,小看了这世间英雄。今日见到这两封信,才知道昔日之言,贻笑大方。”
“杨羡,也算是我故人之子。你对他的观感如何?”
“主公欲成大业,此人必杀!”
“为什么?”
桓武问道。
“魏主簿定下的战略,便是以这燕地为饵,吊着景云的幽宁铁骑。燕地繁华,但是对于主公而言,只不过是锦上添花。景云此人,貌虽壮梧,内似妇人。而杨羡的两封信,则直接挑起了景云心中的怒火和战意。如今景云带着幽宁铁骑撤往了苦寒的辽西,主公若是再度征伐,一则将士生怨,二则路途艰难。士气人心,未战已损大半。杨羡这两份信,起码将主公一统天下的大业推迟了三年。”
“是啊!三年哪!”
桓武一声轻叹,他已经年迈,若是这次能够攻下幽州,取得景云的幽宁铁骑,那么十年之内,他有信心能够一统天下。
而现在,便是梁军能够在三年后取得现在战略设想中的结果,到时候天下的形势也必然变化,再要统一天下,或许要花费十五年乃至二十年的时光。
桓武年迈,剩下的日子中,又能还有几个十年呢?
身在胡尘,心朝周阙。苏靖有牧羊之节,耿迪有荡夷之志。桓贼贪暴,四海无能竭其欲。天子危难,牧臣何有济其艰?
“好文采!景云若是真的学那苏靖耿迪,草原牧羊,塞上放歌。我桓武怕是难再见我夏家雄骑,驰骋中原了!”
桓武一声轻笑。这哪里是信,分明是一把刀,狠狠地刺进了他的胸膛,断绝了他在有生之年,一统天下的希望。
孟清则始终躬身在侧,不发一言。
桓武的目光从信上转到了孟清的身上,心中暗道:杨羡该杀,可是眼前的小子又该不该留呢?
“主公!”
殿外一声急呼,桓武注意力从沉思之中回转。
却见诸将簇拥中,陆青非带着一个形容狼狈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你怎么回来了,子玉呢?”
一声悲呛,李钰跪在了地上,从怀中拿出了那块布条,递给了桓武。
“益州治中从事李必之子李钰,特奉魏主簿遗命,将之呈献梁侯。望梁侯为魏主簿及我父报仇!”
“遗言?”
桓武乍听此言,一个踉跄,差点没有站稳。他接过了那染血的布条,上面话语,皆是血书,字字惊心。
自神都一别,今已数月。益州之事蹉跎,未能替主公立功建业,文实汗颜。今陷危境,恐难有生见主公之日。文泣血以书,临别一言,望主公垂听。
天下诸侯能杀则杀,杨羡非死不可。他日乱天下者,必此人也。
桓武看完,心中疼痛难已。他捂着胸口,忽感喉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当场昏迷了过去。
“主公,主公!”
在场将领与幕僚顿时大乱,冲了上去。最近的孟清扶着桓武,用手掐了掐他的人中。
却见桓武缓缓苏醒,眼中具是悲色,口中悲怆地呼唤着:“子玉啊子玉!大业未成,你怎能先离我而去!”
一声怒吼,桓武拔出了腰间的佩剑。一时围在他身边的将领幕僚都撤了开来。桓武挥剑斫桌,指天而誓:“九世之仇,今日大恨。凡我桓氏子弟尚有一息存者,必要灭杨氏满门。杨羡小儿,不将你挫骨扬灰,难消我心中之恨!”
第五十二章 肥宅的力量()
秋风刮过益州大地,弦城的落叶皆已泛黄。
丞相府后院。
香气扑鼻的莲藕排骨汤正在砂锅中烹煮,冒着腾腾的热气。
书房之中,夏宫涅拿着笔写字,可是心思早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她不时地瞥了一眼窗外,纸上的字是弯七扭八的。
“相父,为什么你就能吃排骨汤,我就要在这里练字?”
夏宫涅一脸不爽地看着杨羡,只见他拿着一个小瓷碗,从外面砂锅中舀了一碗汤,哧溜哧溜地喝了起来。
“臣跟大王说了多少次了!身为君王,最为重要的便是控制力。如果连区区的排骨汤都忍受不了,将来何以面对诸多的诱惑?”
说着,杨羡咬了咬排骨肉,似乎还不烂,细嚼了几口便咽了下去。
“哼!臭相父,让你不让我吃排骨汤,早晚把你扒光了,打你屁股!”
小丫头咽了咽口水,意淫着将来大权在握,让杨羡在自己面前求饶的爽快场面。到时候你叫我一声好大王,我给你一块排骨。
不!十声!
夏宫涅想了想叫一声太亏了,还是十声才划算。
“大王在心里骂我么?”
杨羡看到星空倒影之中,夏宫涅的忠诚度微微下降。
“哪有?”
夏宫涅小心肝一颤,暗道相父怎么知道我在骂他的?脸上却是堆满了笑意。
“涅儿刚刚在想,怎么才能在相父的带领下北伐中原,平定桓逆,治理好我大周江山!”
你能想这个才有鬼呢!
杨羡翻了个白眼,却听匆匆的脚步声响起。杨纯一身戎装走进了书房之中,向着夏宫涅便是一礼。
“大王!”
“纯爷来得正好,排骨应该已经炖烂了,来一碗尝尝?”
“少主,有紧急的军情!”
“什么?”
杨羡一边喝着汤,一边问道。
“桓武已经在幽州罢兵,并上请朝廷,封景云为燕侯,并将辽西,辽东与周围蛮夷之地都封给了他。条件则是景云每年向朝廷进贡五百匹草原战马。”
“噗!”
一口排骨汤全喷了出来,杨羡从杨纯手中接过了那份情报。确切的说,也不能算是情报,而是桓武借由天子之命向各地发送的册封通告。
景云虽然是幽州之主,但他名义上是征北将军。也就是说,幽州并不是景云的属地。他的所有权柄都来自于朝廷给与他的节制权。
而燕侯则不同,大周朝廷不允许异姓封王,侯则是异姓能够获得的最高爵位。这也代表了幽州大半的土地正式归属景云,且世袭罔替。
桓武似乎也不要幽宁铁骑了,而是打算自己打造一支精锐的骑兵。虽然这过程可能相当漫长,花费巨量的金银,但至少,这支军队要比直接从景云手中夺取骑兵来得稳妥,桓武可以对这支军队保持绝对的权威。
“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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