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从窗外吹来,也带来了一阵凉意。
常虞的管家从外面走来,面上带着一丝的犹疑,说道:“主公,孟清少爷他想要见您?”
那管家还没有说完,常虞面色便是一变,看得这管家一哆嗦。
或许寻常人不知道常虞的修为,可是这管家却是非常清楚。
“叔父,不用为难庆叔了,是我恳求他带我来见你的。”
孟清披着黑色的袍子,将自己完全盖住了。等到他踏进这个屋子的时候,常虞挥了挥手,那管家退了下去。
“你还敢来见我,不怕我将你这个逆贼就地正法么?”
常虞的话语看似杀气腾腾,可是脸上却是笑意。
孟清揭下了斗篷,看着这样的常虞,本是准备好的说辞忽然都说不出来了。
“叔父早就知道了。”
“你虽然从小就被我过继给了孟氏,但是我却很清楚你的性格。你将仓丘卖了一个好价钱,可一个仓丘还不够。”
常虞放下了手中的书籍,从一旁端过了茶杯,轻轻呷了一口。
“常氏,你不会在乎,因为那已经与你无关。可你又怎么会认为,我会弃神都之中上千常氏族人不顾,而帮助你呢?”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相信叔父与我都是同一种人。”
听完了这句话,常虞一笑。
“看得很准!”
“如今周军已至,内外无援。杨羡故意放慢了进军的时日,便是为了给这镐京城上下的人足够的时间去考虑,究竟是对抗还是投降?”
常虞砸了砸嘴,说道:“杨羡的攻心之策的确厉害。若是可能,这镐京城中上下的将官巴不得将那些姓桓的绑到杨羡的面前,讨要功劳。”
“叔父是大周元老,自然也应该知道这天下的情势。雍州一下,桓磬手中虽然还有着六州之地,可是根基已失。杨羡今日能够夺雍州,他日便会夺取中原。其势已成,叔父就算仗着修为,能够逃出镐京,回到神都。可是桓磬还会信任叔父么?把赌注押在一个注定会失败的一方,叔父会这么选择么?”
常虞并没有回答,而是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宗石,你可知道你今年几岁了?”
“二十八了!”
孟清不奇怪常虞不记得他的年龄,但奇怪得是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扯闲篇。
“不,你其实只有二十七。”
随着常虞的话语落下,孟清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他是遗腹子,他的父亲,常虞的弟弟在二十九年就去世了。
若他只有二十七,这其中的年岁断然是对不上的。
“叔父想要说什么?”
孟清看向了常虞,神色复杂。
“你的母亲是个优秀的女人。可惜,我无法给予她一个名分。所以,将你过继给孟氏,不是因为我多么薄凉,而是因为需要妥协。便是我是常氏的族长,可也无法枉顾礼法。你不姓常,自然也就不能掌握常氏,那么族中的那些人自然也能够放心了。所以,你才能够有一条生路。”
孟清的脑袋嗡一下就炸开了,长久以来积累在心中深处的怨恨被搅动着。他瞳孔里充满了血丝,大吼道。
“你骗我!”
“我在这一辈中排行老三,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你伯父和仲父的子嗣之中,也有着杰出的人才,可见我将他们过继到外面?何况那时的你不过是个垂髫孩童,我又为什么要背上薄凉之名,将你过继?”
常虞的这一句反问分明没有任何的说服力,可孟清却是一个踉跄退后了一步。
“你的母亲是我这辈子最为欣赏也是最爱的女人,也正因为这样,所以你才会受到针对。桓武的有一句话我很是认同。有时候,越是珍爱的,也就越会让她远离。”
孟清整理了一下纷繁的思绪,强行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排除掉,问道:“叔。。。。。。不,你如今跟我说这些,又和现在的局势有什么关系?”
孟清想要尽量让自己的话语显得冷酷,可是抖动着的鼻息去出卖了他心中的不平静。
“正如你所说,便是没有我,杨羡也能够拿下镐京。既然你想要的话,我会帮你,将这座镐京城作为你的晋身之资。”
孟清的心中莫名地有些触动,可眼前的常虞依旧如同一座山一般,让他看不真切。
“可这样一来,神都中的常氏族人怎么办?”
这个问题的答案,本是孟清准备用来劝说常虞的。可此刻,他却主动提出了这个问题,用来舒缓自己心中的忐忑。
“杨羡攻下了雍州,大大小小的势力与神都中的那些贵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其中不少还是桓氏的姻亲。桓磬若是聪明的话,只会重新选一个常氏的族人,稳住局势。”
常虞思略周到,仿佛已经想好了一切,这不禁让孟清有些恍惚。
“天下如局,我本以为桓磬纵然不如桓武,可终究不会太差。没有想到,他继位不到一年,大梁便丢掉了雍州。杨羡破局太快,接下来的局面,你可不好走啊!”
常虞悠悠说道,拍了拍孟清的肩膀,将他从恍惚中召醒。
“宗石,你现在与其想这些,不如好好思考一下今后该如何在周室中存身?杨羡可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家伙。”
常虞一笑,这笑容之中多了几分让孟清悸动的意味。
第四百二十八章 开门请降()
白日垂上,朗照晴空。
镐京城外,二十万周军列阵,静静地等候着。
常虞站在城门之后,身旁跟着孟清,身后则是一大票镐京城中出身雍州的的官员将校。
耳旁不时传来咒骂之声,便在这浩浩荡荡的队伍一旁,还有着一大圈被绑缚着人。
这镐京城中,军中的桓氏的死忠在常虞动手的时候便大部分都被清除了,剩下的还没有跑的便都在这里了。
这是城中这一干带路党的礼物,也是他们的投名状。
大门缓缓打开,阳光照射在了了众人的面孔之上。城外的周军离城墙不过十数丈,这个距离,不过是在摆摆架势而已。
周军之前,那辆四轮车十分显眼,而车上的人也年轻得过分。
六尊金刚魔俑跟随在四轮车旁,一动不动,仿佛是凝固了一般。
常虞带着大队人马从城门鱼贯而出,走到了一个相当近的距离,躬身跪伏了下来。而甲士则押送这镐京城中桓氏族人殿后,强迫他们跪在了地上。
这是一个相当重要的时刻,本还是在咒骂的桓氏族人要不是被教训了一番,便是被人用布塞上了嘴巴。
“诸位心系大周,心系天子,毅然愿与桓逆划清界限,实乃深明大义。天子有旨,昔日之过,既往不咎。还望诸位能够勠力同心,效力大周。”
“臣等多谢天子,多谢丞相!”
这场受降的仪式对于这些曾经在梁军阵营的雍州本土势力有着很大的意义,而那句既往不咎则是他们真正想要的。
常虞站了起来,面前的杨羡也已经从四轮车上站了起来。常虞不是第一次见到杨羡,昔日在神都之中他便与杨羡有数面之缘。
可如今相见,却别有一番滋味。
杨羡长得很像杨慈,那副惹人讨厌的面孔常虞实在是忘不了。却见杨羡走了过来,拉住了常虞的手臂。
常虞的修为要远远高于杨羡,不过此时他却是一动不动,微微垂着头,作聆听状。
“常老大人虽陷贼营,心念大周,实乃天下之幸。天子已经下了旨意,仍复老大人为太傅。”
“臣多谢天子。”
常虞微微躬身,却没有跪下来。
“走!”
杨羡拉着常虞,向着镐京城中走去。本在常虞身后的人哪里敢阻挡,纷纷让出了道路,小心翼翼地跟随在这两人之后。
镐京作为大周的西京,城中有着皇宫。不过这皇宫已经封闭很久了,里面只剩下了一些维持宫殿的内侍。
便是桓磬称帝之后,镐京城中的宫殿群依旧没有启用。
宫殿周围十几个官坊中一大片的宅子本来都是达官显贵的,如今却有大半空了下来。因为这些屋子的主人不是在仓丘城下之后便卷铺盖逃跑了,剩下的便都被抓了。
五万折冲军进入了镐京城中,接管了镐京的防务,剩下的周军都驻扎在了城外。
杨羡拉着常虞,径直走进了皇宫之中,身后则是一大票跟随着的人。
镐京的皇宫与神都相比,虽然没有那么富丽堂皇,却是宏阔深远。走入几道宫门,来到了其正殿龙兴殿前。
龙兴殿左右两阁,整个殿宇呈凹字形,轮廓起伏,体量巨大,看起来极其威严而有气势。
空荡荡的殿宇之中没有一丝人的气息。因为久久没有开过,门一打开一股灰尘便扑面而来,不少角落里满是蜘蛛网,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尘土。
杨羡带着人走了进去,那代表着至高权利的御座已经落满了灰。可便是这样,杨羡仍然很是恭敬地朝着那御座跪了下来。
一众人一愣,却又很快跟着杨羡跪了下去。便是自恃资格老的常虞,此刻也只能跟着跪了下去。
“夏家基业,几成荒丘,实乃我等人臣之过。”
杨羡很是伤感又自责地说道。随着杨羡的话语传遍殿宇,他身后居然传来了隐隐的哭泣声。
就在不久之前,这干带路党还因为桓磬登基,大赏天下他们得了实惠而高兴,此刻他们的面容却都是悲戚,仿佛是亡国的忠臣一般。
不得不说,这干带路党的表情是十分真挚的。杨羡就算不回头看,也能够知道他们的职业素养。
“丞相不必自责,先帝为桓逆所害,我等无不咬牙切齿,恨不能提三尺剑,与桓逆拼个鱼死网破。然而桓逆势大,我等也只能暂屈其下,以待时机。幸得丞相兴王师北伐,攻克贼酋,我等才有重见天日之时。”
孟清在背后说道,很快引起了一大片带路党的附和之声。不管怎么说,杨羡的感觉还是挺不错的。
带路党这种职种,在己方的阵营中能够让人恨得牙痒痒的,不过若是在敌方阵营的时候,那就不一样了。
杨羡站了起来,对着身后一众人说道。
“如今第一要务,还是恭迎天子御驾,并昭告天下,斥责桓氏逆贼罪责。”
“臣等遵命!”
从弦城到镐京,要搬来不只是夏宫涅而已,而是整个朝廷的中枢机构。这是一个复杂的系统,牵扯到十数万人。
杨羡站在龙兴殿外,五丈多高的殿基能够让站在殿外的人轻易看到远方的情势。殿外是稀稀疏疏的人影,其中也有着常虞的影子。
这是一个危险的人!
这句话是杨纯奔赴桃林之前对于杨羡的忠告。杨纯和常虞曾经是朋友,后来分道扬镳。这个世上,怕没有人比杨纯更加了解常虞了。
而能够让杨纯这等大宗师留下这等评价,对方绝对不可小看。
折冲军的卫士里里外外把守着这龙兴殿周围,一道黑影落在了杨羡的身旁。
“如何?”
“主公,自孟清进入常府之后,常虞这些日子没有一点动静。直到两日之前,他骤起发难,擒下了一众忠于桓氏的人马。”
常虞动手干净利落,甚至比孟清还要狠还要准。只是,便是这样一个人,会甘愿就此投诚么?
“这老家伙是真的打算投降了?还是有着别的打算?”
杨羡看向了常虞的背影,思忖着,看向了身旁的暗影。
“盯着他,不要放松!”
“属下明白!”
第四百二十九章 五部骑军()
“搬家喽!搬家喽!”
蜀王宫中,夏宫涅雀跃地像是一个刚出家门的闺阁小姐,满脸都是兴奋,红彤彤的。
“唉,我的小麻雀装好了,不要把鸟笼挤破了。”
夏宫涅指挥着宫女,很宝贝似的把装着她不知道从哪里抓的小麻雀的笼子放在了车上。
弦城的百官都在准备着,在蜀王宫的三万禁军护卫下北上。
只是,与夏宫涅和弦城的百官不同,夏氏却是恨忧虑。在蜀地之时,夏氏与杨羡的关系已经很紧张了。而现在,杨羡率军打下了镐京。可那对于远在弦城的夏氏而言,毕竟是一个陌生的环境。他们更加害怕,这次前往镐京,会是自投罗网。
杨羡会将他们一网打尽,然后登基称帝。
蹇常侍作为夏氏推出的领头人,自然不会相信杨羡会这么愚蠢。不过他对于夏宫涅立刻北上的态度,也是迟疑着的。
来到夏宫涅的寝宫之中,看着正在忙碌着的小姑娘。和其他名门闺秀不同,十三岁的夏宫涅很是邋遢。
头不洗,衣服时间长了也不换,自从接到了杨羡已经稳住关中局势,可以迁都的奏疏之后,夏宫涅便忙忙叨叨了一下午,身上汗涔涔的,浑然没有一代帝王的风范。
“陛下!”
“蹇伯来了啊!你也快点准备吧!相父的信函上说,镐京可好玩了,又有很多好吃的,我们快点去吧!”
“大王,前方的战事虽然顺利,可是伪帝桓磬手中毕竟还有六州之地,数十万大军。若是战争开始,镐京附近怕是会成为第一线,陛下要不要再考虑一下,过些日子再行起驾?”
蹇常侍忧虑并非没有道理,前方的消息传来,因为孟清、常虞两叔侄的背叛,让周军轻而易举地得到了仓丘、镐京这两座城池,以至于如今整个雍州,除了河东郡之外,其他的地方都落入了周军的手中。
可是桓磬若是咽不下这口气,集合大军猛攻雍州的话,镐京则会成为前线,这样的状况下,让夏宫涅待在弦城,是比较稳妥的做法。
“就那个桓磬,怎么可能是相父的对手?”
夏宫涅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将手中不知道什么用处的小黑棍藏好了,藏在了瓶子里。夏宫涅很是有信心,在蹇常侍却是心中唏嘘。
如今的夏宫涅,对于杨羡充满了信赖,甚至别的什么。这样的情绪在一个帝王身上,可不是一件好事情。
“陛下,战事毕竟凶险。。。。。。”
“好了好了,蹇伯伯,放心吧!你也快去准备准备,我们这次带的东西可不少,你可别忘了什么。”
蹇常侍心中忧虑,可也及不上心大的夏宫涅。
无论是夏氏还是其他,在夏宫涅的再三催促下,还是很快就启程了。
便在建武元年的秋日,弦城之中文武百官、蜀王宫中的内侍和宫女,还有他们的家眷在三万禁军的护卫之下,浩浩荡荡地向着关中进发。
镐京城,丞相府。
杨羡所在的丞相府乃是昔年杨氏在镐京城中的旧宅,宅子很大,离皇宫很近,不过已经废置很久了。
杨羡命人收拾了几番,便搬了进去,如今成了议事所。
周军攻下了镐京,虽然没有花多少力气,可是此时已经没有了进攻的余力。如今的周军数量膨胀了两、三倍,加上凉州军,雍州的梁军降军,加起来已经有四、五十万。如此庞大的军队,面对的是人员芜杂、战力缩水、忠诚度下降的危机,短时间内是没有可能继续向外拓展战线的,必须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
“如此,折冲军驻守镐京之南的林苑,长策军驻守镐京之北的平塬。”
杨羡在地图之上指着新划的两座军营,乃是给与长策军与折冲军的驻地。这两个地方离镐京五十里,若是有事,一个时辰便能够赶到镐京。
“此外,黑军暂管仓丘。”
长策军、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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