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礼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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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礼监- 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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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倘若魏良臣是内廷中人,或是厂卫出身反而没这方面的麻烦,然而他偏偏是个杂流中书舍人。而杂流再杂,也属外朝的官。外朝的官用厂卫的汛道,这在外朝眼里,属于大逆不道的。

    李永贞曾经提醒过魏良臣,使用厂卫汛道的后果,良臣却不当一回事,因为他压根没将自己当成是外朝一员。

    他,属于内廷。

    现在,将来,都是。

    忙完这一切后,良臣见李永贞还在跟那驿丞废话,不由好笑,示意田刚去塞点好处给那驿丞。

    “魏舍人,咱们钱可不多了。”田刚面露难色,离京时急忙,他和李维都没带什么钱,这几日用项,已经把他和李维变成穷光蛋了。

    “先将就着吧,等到了锦州,我去化点缘。”

    良臣苦笑一声,当官当的连盘缠都没有,也算是极品了。万历老爷子也真不体谅人,官身给了,你顺便叫人送点银子过来花花也行啊,枉我魏良臣这些日子替你尽心尽力,就差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打发田刚过去后,良臣拿出这两天记事的本子仔细看了起来,越看越是心惊。

    心惊的原因在于,从他这几天走访的结果来看,辽东的粮价很高,比之关内至少高了三倍有余。

    辽东地区地处关外,北临虏奴,南临大海,只有山海关一路与内地相通,丰年之时,辽东所产的粮食没法向关内输送,结果自然就是粮丰而价贱,价贱而伤农。

    如果遇到大灾之年,则关内的粮食短期内没法子输送到关外来,关外粮价则必然猛涨。要是此时再有战事,集结大量的军队在关外,对粮食的消耗更是大的惊人,产生的最直接后果就是粮价会上涨到一个耸人听闻的数目。

    良臣听当地百姓说起,万历二十四年闹灾,粮价就曾涨了二十倍之多。

    粮价高,辽东驻军的饷银却低。

    实际上,良臣调查的清楚,辽东驻军的饷银是月银二两,比之关内驻军要高许多。然而,因为过高的粮价,加上交通不便,使得关外百货难通,所以各种生活用品的价格都很高。

    良臣大致估算了下,一个士兵每月二两银子的饷银实际购买力只相当于关内四钱银子。这还是建立在有东西可买的基础上,若是无物可买,那银子再多也无济于事。好比洪灾之时,富家翁抱着金子在大树上等死般。

    故而,无论丰年歉年,辽东秋收之后的米价往往处于较低的水平,进入青黄不接的春天,米价就会一路攀升。商人利用米价的季节变化囤积居奇,能够达到巨富的程度。这一点,从李永贞对一路的米铺调查就可知道。

    李维通过锦衣卫的渠道调查了几家大的米铺,背后无一不站着辽东的将领。有总兵,有参将,最小的也是游击以上的军官。

    原本国初,辽东主要是以屯田自给,另外补充民运、京运、盐引等策拖,保证辽东军民粮食供给。

    现在,民运这一块主要被辽东将领把持住,他们要靠此谋利。京运这一块,非大灾之年或动大军之时,基本很少往辽东输送大量粮食。上一次大规模往辽东运粮还是十多年前的抗倭援朝之役。

    盐引这一块,基本上已经成为辽东将领的私利渠道,最大的盐商已经不是朝廷,而是辽东大帅李成梁。听说,李家在辽东各地开设的盐店多达上百家。

    两百年下来,和关内卫所一样,辽东卫所制已经名存实亡。各地虽然仍沿用卫所称呼,但实际上辽东镇的军事力量主要来源于募兵,大小将领都将朝廷下发的饷银拿来供养精锐,这些精锐被称为家丁。

    帐面上,辽东卫所的官兵月银二两,实际购买力相当于关内四钱。但这是建立在没有克扣的基础上。要是有克扣,那就闲话莫提了。

    民以食为天,兵以食为命。食足则兵强,兵强则守固矣。

    良臣研究米价的根本原因在于,他要弄清楚高淮到底做了些什么,惹得辽东那些军头们不惜军变也要赶他走。

    同时,他也弄清楚辽东的经济基础,结合辽东的现实,给辽东开出一个药方。

    一个能保证十年后,大灾之年又逢大军集结之年,辽东官兵不仅有粮可食,还有力可战的药方。

    这个药方万历采不采用,暂时不是良臣思考的事,因为他还没想出办法,有很多事情他也没搞清楚。

    他现在只是将所见所闻结合前世的一些知识整理出来,而当务之急,则是去双山台见一见那位不当公公,反当军将的张虎。

    高淮倒了,可他手下的税兵还在,这支兵马现在,可是无主之物。

第二百零一章 我和高淮是一伙的(四更)() 
有钱能使鬼推磨。

    再硬的人,总会被钱软化。

    得了好处后,那驿丞态度立时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转变,客客气气的将魏良臣请进了驿站。

    这让李永贞很是感慨,世风日下,这关外,竟然朝廷的诰封都没了用处。

    良臣忍住没说,眼下这辽军还算不错的,至少给了银子能让你进来。再往后去个十年,给了银子,让你进来可以,但他们能保证你活不出去。

    因为,那样的话,他们能够从朝廷得到更多的银子。

    世上还有什么生意,能比养寇自重来的更暴利呢。

    而那些摩拳擦掌要来替朝廷收拾边患的家伙们,可不就是来砸人饭碗的么。

    挡人发财,无疑杀人父母。

    不坑你们,坑谁?

    想到辽东明军日后的表现,良臣心里也只能用娘希匹来表达自己的愤怒了。

    这几天众人都是累得够呛,吃了驿站提供的饭菜后,便早早歇了。

    良臣没急着睡,而是接着写信。

    不是给万历写信,而是给巴巴写信。

    信中,良臣很是说了一番情话加肉麻的话,但是他没有告诉客印月自己在辽东,只说过些日子就去京城看他。

    想到自己对客印月说过回乡是考功名,而且客印月这人貌似还是比较功利心的,要不然也不会在历史上有那么种种不堪的事发生。于是,良臣厚着脸皮告诉客印月,他已经考上秀才。

    至于为何没有直接告诉客印月,他当官了,是因为良臣准备给巴巴一个惊喜。

    他很期待自己穿着一身官服出现在客巴巴小屋中,然后上演禽兽不如的画面。反正,他这官身上,绘着的也是禽兽。

    写完这封给巴巴的信后,良臣又提笔给老爹写了一封信。信中当然是告诉老爹他一切都好,现在正在替朝廷效力,望老爹勿忧。信的最后,良臣对他爹说,是不是请个媒婆给大哥说门亲事,好让老魏家早点有后。

    写完信后,良臣坐在桌子前,托着下巴,想去睡觉,但总觉还有什么事没做。

    心里空落落的。

    半响,他明白自己为何这么空落落的了,因为,他在思念西李。

    良臣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那么想西李,甚至比巴巴还要想,并且思念之时,心里好像有种隐隐的痛。

    缘何而痛,良臣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我和她,终究是走不到一起的。

    许久,良臣叹了口气,有些后悔自己不应该在东宫和西李发生那种荒唐的关系。毕竟,对方是朱常洛的女人,而朱常洛将来会是皇帝。

    不管他魏良臣混到哪一步,他都不可能将皇帝的女人弄回自己家中。哪怕朱常洛死了,西李也是先帝的女人。

    所以,他最好明智的结束这段孽缘,免得有朝一日丢掉小命。

    只是,尽管这么想着,也知道和西李之间不可能,但良臣却又隐隐有些担忧起来。

    他担心的是不知西李肚子现在有多大了,又什么时候生产,这年头孕妇难产死亡率可是极高的。

    想了片刻,转念却自嘲一笑,因为西李要是生孩子有了意外,那史书上就不会有那么位彪悍的李选侍了,他魏良臣更加不会知道世上有这么个女人,不会和西李有一段孽缘了。

    摇了摇头,将写好的两封信收起,准备明日借用军驿发回去后,良臣也懒得去洗脚洗脸,脱了衣服胡乱的爬上床,准备好好的睡一觉。

    外面,夜已经很深,驿站内外也是一片安静,汽灯随着风一左一右晃动。

    迷迷糊糊中,良臣突然惊醒,好像陷入生死危机般。

    他猛的从床上坐起,睁开眼后,什么都看不到,房内一片漆黑,但他知道,自己的小命就在别人的手上。

    一把长剑架在了良臣的脖子上。

    剑身使得脖子上冰凉冰凉。

    “你是谁?”良臣的声音有些颤抖,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他还从没有这般害怕过。

    “我是谁,你管不着。狗官,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你若老实告诉我,我就饶你一命,否则,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祭日。”说话的竟然是个女人,她的汉话说的很不流利,夹生生硬,听起来很是滑稽。

    然而,魏良臣却不敢笑,也笑不出来,哪怕自己被人称为狗官。

    他更加不敢动,他很害怕,害怕那个站在自己床边的女人不按常理出牌,直接一剑割断他的脖子。

    他不想做个连话都说不出来的龙套。

    “你你要问什么?”良臣上下牙关哆嗦着,被窝里手脚都是冰凉。

    那女人道:“你为何要害高淮?”

    “我?我害高淮?”良臣一怔,想不明白,这女人怎么能够认为是他害的高淮呢?

    “若不是你,高淮就不会叫你们的朝廷抓去。”那女人说话时,剑柄往良臣脖子上压了压。良臣能感受到她的怒意,或许,她此刻正咬牙切齿着。

    “你误会了,害高公公的不是我。”良臣不想做替罪羊。

    “不是你,是谁!”那女人冷哼一声,“你一到山海关,高淮就被你们的皇帝派人捉住,你还敢说不是你向你们的皇帝进了谗言!”

    “姑娘,真不是我,你要我说什么才好?”良臣苦着脸,“我们汉人说冤有头,债有主,高公公确实不是我害的,姑娘若想替他报仇,我可以告诉你是谁害的高公公。”

    那女人闻言,剑身又是一紧,低声问道:“是谁?”

    “李成梁!”

    良臣想都没想,就把李成梁说了出来。他这会为了活命,是铁了心要祸水东引了。反正这桩事和李成梁也脱不了干系。

    那女人怔了一怔,说了句让良臣抓狂的话,她道:“我知道李成梁不是好人,可他身边的护卫太多,我不敢去找他我不管有没有你参与,反正你到了山海关,高淮就叫人捉了,不是你也是你!我先杀了你再说!”

    说完,就要抹断魏良臣的脖子。魏良臣骇得魂都飞了,忙道:“别别别,姑娘千万别杀我,其实我和高公公是一伙的!”

第二百零二章 姑娘,我是阉党() 
“你和高淮是一伙的?”漆黑中,良臣脖子上的剑滞了下。

    “是,是!我和高公公是一伙的!”良臣很肯定,斩钉截铁般,这时就算说高淮是他爹,他都毫不含糊应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况刀剑架脖子呢。

    “我怎么没听高淮说起过你?”那女人虽然没抹了魏良臣脖子,但剑刃也始终不曾从魏良臣脖子上挪开。这让良臣很有危机感,似附骨之蛆般。

    听这女人口气,良臣心里发毛,因为这女人好像和高淮很熟,不知是他私募的女死士,还是姘头。

    高淮是太监,本来良臣不应往姘头情人去想,可二叔和魏朝他们都能和客印月勾搭上,高淮这个大珰有个姘头什么的,也很正常。

    公公们虽不能人道,但却擅常人所不会的那些花招。鸳鸯磨豆腐,也是人间美事。

    一阳指,九阴真经,葵花点穴手,观阴大湿什么的,都是民间失传已久的秘法。

    大内,有高人。

    只是,高淮这厮自己快活了,可却让良臣来背锅,似乎有点不厚道。

    天知道这女人是从什么途径把自己给惦记上的。

    良臣眉头暗皱,这女人的停顿或许只是瞬间的事,但要是他说不出个一二三四来,小命依旧要悬。

    “有些事情,恐怕高公公也不会和姑娘说吧。”

    良臣从常人角度出发,高淮身为辽东矿监税使,定然有许多极隐秘的事,便是身边再亲近的人,有些事情都不见得能全盘托出,况姘头情人什么。

    若这女人只是单纯高淮养着的死士,那自然就不可能知道的太多。只要对方有这方面的顾虑,良臣就能活命。

    让他心中一松的是,那女人竟然嗯了一声。

    “高淮是有很多事没有和我说,但他是宫中的人,你又不是太监,怎么和他一伙的?”那女人提出了疑问。

    “这个嘛”虽然很想偷瞄这女人一眼,但良臣头不敢动,“姑娘有所不知,我二叔也是宫中的人,和高公公拜把兄弟,所以高公公其实是我的伯父。”

    “结义兄弟么?你二叔是谁?”那女人倒是听高淮说起过他年轻时跟人结拜过,所以并不怀疑。

    “我二叔是东宫太监魏忠贤。”良臣说话时,很是镇静,语气听不出半点波动。他在赌,赌这女人压根不知道内廷的事情。就算知道,也不要紧,内廷上万太监,她怎么也不可能知道东宫有没有一个叫魏忠贤的太监。

    “魏忠贤?”

    那女人想着这个人名,不知道是真是假,因为她的确不知道汉人皇宫中的人事。高淮也没有跟他说过他到底是和谁结拜,毕竟两人的关系还没有那么亲密。二人之间,说是合作还不如说是彼此利用来的更恰当。

    “姑娘有所不知,我这次出关,就是为了替高伯伯洗涮冤屈的。”趁着那女人思考的间隙,良臣适时的抛出了他的神圣使命,也是救命稻草。

    不管这女人信不信,反正他是信的。

    他去抚顺的真实目的和高淮是有关系的。

    “是真的么?”那女人很是狐疑,“那为何你到了山海关,高淮就叫抓了?”

    “姑娘,山海关闹出军变这种大事,高公公再是无辜,朝廷为了安抚军士,也得先将他拿下。这个道理,姑娘不可能不知道吧?”良臣叫屈。

    那女人想了想,将剑稍稍移了移,不再是紧贴着魏良臣的脖子,但还是架在他的脖子上。

    “你说说看看,你怎么救高淮?”

    “这件事说来话长了,姑娘可不可以容我起来,咱们掌了灯说话?”良臣趁势想要起来,男子汉大丈夫,宁可站着死,也不坐着亡。

    “不行!”那女人态度很坚决。

    “你放心,我不会叫的那好,我们就这样说吧。”良臣察觉脖子又是一凉,那女人又将剑身紧贴在他的脖子上了。

    “小家伙,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汉人的官可有讲究,宫里的官和宫外的官可走不到一起去你做的是宫外的官,却敢骗我和高淮是一伙的,还敢骗我高淮是你二叔的结拜兄弟,我看你是想死的快些是吧!”那女人冷笑一声,手下一用力,剑刃立时划破了良臣的肌肤。

    良臣骇得忙道:“姑娘,我是阉党!”

    “阉党?”那女人顿住剑,微哼一声,“你们的阉党不就是太监么,和你有什么关系!”

    “非也非也,阉党是说和宫中公公们走的近的官员,比如我这种。我二叔是太监,高伯伯也是太监,所以我就是阉党只要和公公有关系的,都叫阉党,我这样说,姑娘明白了么?”良臣面色苍白,脖子上可是有血流出来了。

    那女人收住手,似在思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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