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公公并不担心日后海军的将领们会对军饷发放制度有怨言,因为他相信在他老人家的领导下,海军的将领们再也看不上士兵那点饷银了。
营中,现在已经是热火朝天。
按魏公公的要求,机动支队正奉命将小船、烂船上的可以使用的火器卸下,再装到那些大船上面。
各机构也在陆续建立,人员选用、规章制度、办公场地、钱粮开支等事务将军官们忙的团团转。
此时,也暴露了一个重要问题,那就是读书识字可以充当文职人员的士兵太少。对此,魏公公已有安排,他手里可是有上百个东林读书郎的。
魏公公这人办事讲个快,也讲个放手。
机构架子建起来后,他着重于大,而放手于小。除了各机构负责人由他老人家亲自拍板选定,下面的人员都是交由负责军官自行选定,他并不过问。一旦机构运转起来,就便是离弦的箭,停都停不下来了。
魏公公现在在考虑的是苏州方面的应对。
不出意外,苏州方面最迟也会在这几天得知吴淞口的巨变,而到时应天巡抚曹时聘有可能对吴淞口采取的措施,魏公公想来想去,也无非那么两三招。
第一招,肯定是以应天抚臣的名义发文斥责魏公公肆意削夺兵权,尔后行文朝廷请求处置胆大包天的内臣魏某。
这一招,对魏公公显然是没有作用的,他魏太监真要怕地方的文武,也不用打着皇爷的旗号搞什么斩将夺权,也不会把东林书院一帮人给绑票了。
所谓他强任他强,清风抚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不管苏州这位应天抚臣给他魏公公发来多少斥骂文书,也不管这位抚臣给朝廷上多少道骂他的奏疏,魏公公就坚持一条——“你告啊,你接着告啊!”
可以预见,在魏公公的“赖皮”和枪杆子护身下,曹时聘的那些公文和擦屁股纸没有多少区别。
魏公公猜测当曹大人发现自己根本不理他时,这位巡抚大人大概会请动南京守备太监来压他。
从级别上讲,内臣魏某肯定没有南京守备权高位重。如果南京守备出面制压魏太监,想来魏某断然不敢抗拒。
可惜,魏公公想到了这点,同样,他也不理会。
南京守备太监干的是镇守南都的事,皇爷可没让他插手海事的事。你南京守备太监什么时候有了可以干涉海事的诏书,再来与咱家说话也不迟。
说白了,文斗武斗,魏公公都不怕。
他唯一担心的却是曹巡抚采取封营手段。
这个封营和魏公公眼下采取的“封营”不同,前者是由内而外,后者则是由外及内。具体说,就是曹巡抚在发现自己不管是文还是武都不能奈内臣魏某如何时,他不可能再给吴淞口拨来应发钱粮,反而会派兵封锁吴淞口,切断周围居民和吴淞口的一切联系,使得吴淞口再也不能从附近采购钱粮、肉油果疏。
这个手段可是很要命的,不管是吴淞水营还是大明皇家海军,吴淞口这个基地并没有自力更生可以解决粮食供给的能力,如果与外界的买卖通道被切断,用不了多久,就会发生粮荒,更不提魏公公要率领机动支队出海远征需要采购的大量粮食。
海军再厉害,没有给养就是个屁。海外再富,没有经营出一块根据之地,对于魏公公的宏图伟业也无济于事。
应天抚臣曹时聘是有能力给吴淞口来个百分百封锁的,除非魏公公派兵出去抢,要不然,一旦封营,后果就不堪设想。
那么如何才能保证吴淞口不会被封,自己走后留守支队能够将这处基地维持住呢。
魏公公盯着眼前的地图陷入沉思,然后似是想到什么,但又很犹豫,思来想去,终是拿笔在地图上的吴淞口上画了一个圈。
画完这个圈后,魏公公长出一口气,很是认真的坐到桌前,提笔奋书,向远在北京的皇爷上了一道奏疏。
疏名——《恭请开海事特区疏》。
第六百九十一章 大佬在等什么()
京师这几日议论最甚的就是江南文变。
顾宪成之死及东林书院被焚这两桩事,眼下倒压过了京察,也压过了党争,成了当下京城最热门的大事。
之后内臣魏某又将东林书院弟子全部绑了,指为凶手的消息传来,更是火上浇油,使这一事态达到了鼎峰,成了近些年来头等大事。京中文武百官,达官贵人,甚至是市井走卒都在议论此事。
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着首辅叶向高,也看着深居宫中不出的皇帝。人人均在猜测,身为东林魁首的叶向高如何惩治那胆大包天的内臣魏某,宫中那位不出的皇帝陛下又是否会出面制止。
一些关于内臣魏某的情报源源不断叫百官得知,很多人头一次知道这内臣魏某竟是那原先皇帝中旨册为舍人的魏良臣,一时间倒也惊讶于此人是如何从外官变成内臣的。又是如何把个东林先生顾宪成给气死,跋扈至火烧东林书院,铳杀无锡绅民的。
有关福清相公气冲冲进宫,“逼迫”皇帝陛下一定要处置魏监的小道消息也漫天飞舞,甚至有传言说司礼监诸位秉笔一致判了那魏良臣死刑,只待缇骑将他锁拿至京便行明正典刑。
这个消息可是吓到不少人,其中就有皇帝陛下的亲闺女寿宁公主。
据说,公主殿下当时闻知此消息时,是勃然变色,当场就颤抖起来。
勃然变色的不止是公主殿下,还有很多皇亲国戚。
寿宁公主府这几天来人不断,七大姑八大姨,皇亲国戚来了不少,就是没有亲自来的也派了管事过来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众多亲戚们找公主殿下打探的目的无非是一个——他们的债券还有没有用了,他们的银子还能不能回头了。
不得不说,寿宁殿下真是女强人,即便自身也毫不知情,也惊惧连连,但在一众亲戚面前,却是应对得体,浑然不将此事放在心中。
只是,来问情况的亲戚们是回云了,但府内下人还是能从公主殿下忧心的脸色、以及屋中摔得稀巴烂的物件猜测家里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要不然,向来夫妻恩爱的公主殿下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打了驸马爷一耳光呢。
文书房写字太监李永贞这两日也多与浙、齐、楚、宣等党联络,因与魏良臣关系甚近,李永贞欲借几党之力认定无锡县上报为事实,和东林党那边打口水仗,将无锡士变定性为东林闹事,这样能最大程度减缓魏良臣的罪责。
但因涉事之人是内臣,所焚又是东林书院,被绑的东林书院众人中还有名声很大的儒生,这些东林党眼中的“奸小”们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竟没有人愿意上书,就连对魏良臣赞赏甚多的楚党也不愿出面,这让李永贞颇是失望。
内外终是有别,涉及内外之别时,正党靠不住,奸党也同样靠不住。
东林党那边,可谓是群情激愤。
上至重臣,下至小臣,一个个都密切关注着事态动向,上书请求皇帝诛杀内臣魏某的奏疏不下百道。一些激进的科道官联同国子监的士子更是相约要去叩宫门,要不是叶向高及时派人制止,恐怕深宫中的皇帝都能听到宫门传来的哭泣之声。
身为党内魁首,福清相公给党内同僚们肯定是做了保证的。
首辅的保证比什么都有用,东林党人一个个都在眼巴巴的看着出京缇骑何时出发,将那胆大包天的魏阉锁拿归京。然而,几天过去,厂卫那边却是没有任何异动。
这下子,前阵秘密来京主持京察外计的星和邹元标二公坐不住了,他们在傍晚时分坐着马车来到了福清相公的府邸。
赵、邹二公最近心情很不好受,好友顾宪成之死于他二人是个沉重打击,东林书院被一内臣阉贼所焚,高攀龙等东林书院弟子被掳更使二公怒不可遏。
叶向高亲自出来迎二公,三人坐下后,先是一阵沉默,继而叶向高略带悲痛的询问星碑文可曾写好。
“数日前听到消息时就写好了。”星从袖中取出碑文,递于叶向高看。
叶向高接过,文中如此写道:“东林先生于名教是非社稷安危之计,无不挺身力争,竟至罢官;其居家非孔孟之道不谈也,善无巨细无不为也!……顾公不死可也,然死可也!”
“叔时之死虽是我党一大损失,但其功成名就,虽死犹荣。”叶向高肯定了星碑文所写。
邹元标点了点头,他也为好友写了《墓志铭》。
铭文大致意思是世运昌明,顾公扬名于朝廷;世不我与,顾公投身于东林。我公如玉如金,品行功业不可泯灭,美好如神云云。
仅此碑文和铭文,足慰老友九泉之下了。
“算起来,今日是叔时头七了。”叶向高长叹一声,顾宪成的死太过突然,他到现在也有些接受不了。
邹元标悲愤道:“进卿,外界传闻是那魏良臣气死了叔时,此事可确实?”
“叔时何等人物,岂会叫一内臣小阉气死?”星果断摇头否定邹元标的说法。凭借对好友一生的认知,他相信好友断然不可能是被人气死的。
“叔时之死非魏某所致,此事万不能再谬传,否则,于叔时名节不好。”
叶向高身为首辅,消息肯定更加灵通,也更加确实。尽管无锡县上报的事变和他得到的消息截然不同,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东林先生顾宪成并非被那魏良臣气死,两人之间甚至都不曾对话过。
“我想也不会。”
邹元标松了口气,他倒是真担心叔时是叫个小太监气死,那样的话于好友真是面上无光,于他东林党名声也是甚坏。
但转念却是更恨,怒声道:“叔时不是魏某气死,无锡城的绅民总是他杀的吧,东林书院总是他烧的吧!”
“是。”
叶向高微一点头,脸上也有无形之怒气。
邹元标恨声道:“那进卿还等什么?”
叶向高知这位脾气暴躁,性子急,苦笑一声:“我在等陛下。”
“陛下重内臣,远外朝,值得信么?”邹元标直言不讳。
星亦道:“当年高淮引私兵入京,罪同谋逆,陛下是如何做的,进卿忘了么?”
“不曾忘,也不敢忘。”叶向高摇了摇头。
“那还等什么?”邹元标见状颇是急燥,“进卿迟迟不动,莫非真是要我党内丧气,要我弟子受难,要我东林为天下所耻笑么!”
第六百九十二章 东宫是个短命相()
邹元标是出了名的性急,脾气大,早年间反对张居正“夺情”,在刑部大堂公然骂街,结果被当廷杖了八十。如今虽已是花甲之年,但这暴脾气却是一点不减当年,说话间就是吹胡子瞪眼睛。
“尔瞻兄,莫激动,也千万莫叫气着了。”
叶向高真拿这个党内元老没办法,论起资历来,他这现任魁首是不能与邹、赵二人相提并论的。今日党内能以他马首是瞻,概因他福清相公是这内阁独臣而矣。
“进卿,尔瞻如此,你不知原因么?”
星起身将邹元标按下,心里其实也有些着急,毕竟这么大的事,叶向高拖着迟迟不办,实不是个事。
叶向高当下便道“陛下已允福藩明年归藩。”
“噢?!”
星和邹元标都是一怔,旋即则是一喜,福王归藩这件事可是自国本以来悬在东林头上最大的一柄利剑。如今这柄利剑真要被移去,党内上下就能彻底心安了。
“陛下真有此意?”邹元标很是激动。
叶向高肯定道“陛下与我说,只待过了太后寿辰,福王就能归藩,最迟明年初春。”
“若真如此,进卿可是办了件大事,大好事啊!”
邹元标喜不自禁,星也是老怀欣慰。
“正因此事得成,故于无锡之事,我便容了陛下。”叶向高复道。
“嗯。”
星挼了挼胡须。
邹元标想了想,却是不放心道“进卿容陛下可以,但是我书院被焚、弟子被抓之仇,却是不能不报。若进卿不能为党内主持这公道,恐人心离散,为奸小所趁啊。”
“我省得。”叶向高也有苦衷,“只是已等了这几天,不外再多等几天,陛下答应会给一个满意的处置于我,若我再行催逼,恐陛下反复,福王归藩之事再无下文。”
此中利害关系,星自是明白,思虑片刻,点头道“也罢,只要福王能归藩,这大仇我等便等它几日。”
邹元标考虑再三,也默认下来。
于东林上下而言,党内利益最重。而福王归藩于东林而言,是头等大利。当今陛下屡有失信于人表现,难得松口允福王归藩,这会真是不能再为无锡之事催逼,不然,恐这位陛下又会翻脸。
“小不忍则乱大谋,尔瞻兄、梦白兄,你们放心,无锡死难绅民绝不会白死,我书院弟子也绝不会叫那魏某指鹿为马,颠倒黑白!”
叶向高此语明着表态,以首辅之尊做此表态,赵、邹二人还有什么说的。在他们看来,那内臣魏某不过是幸进小人,既非天下知名人物,又非内廷大珰,真要斩杀此人,简单容易。现在士林哗然,朝堂哗然,皇帝再想护短怕也不能。
星“唉”了一声,道“想陛下二十年前突然怠政,从此矿税横行,边疆渐危,朝中党争不断,民间民不聊生,你我读圣贤书,为社稷臣民,岂有不担忧之理?进卿,在我们一群人中,你算个豪杰,又独支阁臣,于当下局面,难道就无良策?”
叶向高摇了摇头,道“陛下虽说十几年不上朝,但大权还是独揽,他饱读文史,不傻也不愚,眼下还没到大厦将倾的地步,只要我们齐心协力维持,总能平安过渡,届时圣主临朝,社稷自是稳健。”
言外之意,赵、邹二人自是听得出来。
邹元标叹了声,道“我等是能齐心,可那浙党、楚党却包藏祸心,不能不防。”
闻言,叶向高忙道“陛下已准增补阁臣,二位有何人选可推?”
前番东林力推漕抚李三才入阁,可惜功成垂败,李三才不但未能入阁,反因盗取皇陵木叫贬为平民。此事于东林无疑是一重大打击,试问,若李三才能成功入阁,今届京察又岂会这样虎头蛇尾,孙老尚书又岂会一气之下挂印而去。
因而,这新的阁臣增补人选,就得慎重再慎重,万不能再补而不入,反累本党。
星首先想到一人,道“韩虞臣可用。”
韩虞臣乃指现在的礼部尚书韩爌,此人是万历二十年的进士,曾任翰林院正史纂修官,乃东林党人。
“韩虞臣事公允,与浙党诸臣能够共处,当可过会推。”星一语点明推韩爌的好处,那就是此人和浙党不少人交情甚好,因而至少可以保证浙党方面不会阻挠。
邹元标也提出了两个人选,一是翰林院检讨刘一燝,二是前礼部侍朗吴道南。这二位都是东林党人,论资历都可入阁。
叶向高此时也提出了他心目中的人选,让星和邹元标意外的是,此人竟不是东林党人,而是浙党的方从操。
说到这方从哲,真是很为叶向高看好器重,越过党派门户之见,曾先后举荐他续修玉牒、任礼部左侍郎兼翰林院侍读学士。不过方从哲都是未就。
“进卿欲与浙党交好?”星很是诧异叶向高为何要推浙党中人。
叶向高也不瞒他,坦言经此届京察外计,他看出想要平稳推行朝政,还是不能树敌过多。因而有意分化浙、楚、齐、宣、昆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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