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东林书院培养的读书人以及以东林党为名组织起来的官绅,在当下,他们就是人才,这一点,不管戴不戴有色眼镜来看,都是事实。
魏公公招兵是不待见读书人,可他从没说要打造一支文盲军队。
他老人家其实很看重读书人的,只是古往今来,变革的主力从来不是读书人,而是农民。他们参与变革也多是被动,而非主动。
秀才造反,十年不成,这可不单单是个戏言,而是个事实。
读书人、人才,是魏公公迫切想得到的。
只是,他的身份注定他不可能得到读书人的主动来投。就历史上那帮投奔二叔的阉党官员们,又哪个是心甘情愿主动要投九千岁的?不是被逼急了,那帮人会匍匐在一个太监脚下么。
人啊,就是要看开,既然人家不可能主动来投,那魏公公就主动出击。
东林党这些人,真是人才啊。
魏公公这人最实事求是,在他看来,东林党人的错不在他们饱读诗书,也错不在他们将公理与正义挂在嘴边,更错不在他们书生意气,乱指点江山,而是错在他们的屁股歪了。
屁股歪了,知识越多就越反动。
甭管哪朝哪代,推墙的汉奸们大多都是满腹经论,以知识分子居多。
杀人,是解决不了实际问题的。
杀了一个高攀龙,还有千千万万个高攀龙。杀了一个左光斗,同样也有千千万万个左光斗。
这些个屁股歪了的读书人,很认死理呢。
二叔杀的东林党少么?不少!
可问题到最后还不是没有得到解决么。
因此,魏公公不能重蹈二叔覆辙,他得另辟蹊径。
解决问题的关键是什么?
答案很简单,就是扳正屁股。
屁股正了,很多事情就能得到合理解决。
说东林误国,无外两大罪,一清谈,二私利。
清谈在于外行领导,不明实际情况,不务实务瞎指挥,乱来,结果导致国事、边事一日一日败坏下去。
私利在于根。
众所周知,东林党人的根是士绅,而非平民。
他们本质上就是江浙财团的代言人,这就注定他们与大明朝廷,与他们根之外的百姓利益是相对的。
肉就那么多,大家都来伸筷子,显然,不够分的。
魏公公想要解决问题,就得多弄肉来,多给机会,潜移默化之下,人才不是不能为己所用的。
毕竟,与东林党人的矛盾,归根结底是人民内部矛盾,不是敌我矛盾。
这一点,魏公公时刻提醒自己要分清,要认清,不然会出大纰漏的。
杀人,总是下策。
早上犒赏三军将士,给部下们发了赏银,又酒足饭饱之后,魏公公独自一人坐在县衙的茅房里反省。
每日清晨定时定点反省自己昨天的得失,学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是魏公公两世养成的好习惯。
不过,从前他手里捧着的是手机,现在手里拿着的是他最心爱的小人书而矣。
载具是变化了,但本质不变——都是文字和图片。
唯一的区别就是接受到的信息有些狭隘,不能再放眼看世界而矣。另外,可能动态的变成静态,让人有些许遗憾。但塞翁失马,焉知没有好事?
没了动态的直观视觉剌激,文字的力量就变得很大很大。
想象的空间也会变得很大很大。
一万个人心中,有一万个金莲啊!
魏公公当时坐在那就想啊,事情搞的这么大,他除了跑路是没别的路可走了,但能不能在跑路之前再做点什么呢。或者说,能不能替自己,也替将来再努力一二呢。
他陷入沉思,真正的沉思。
以致屁股上叮了一只昨天夜里没睡着觉的蚊子也不觉。
一日之计在于晨,清晨无疑是一个思考的最好时间段,再加上有合适的地点,这个思考就会变得更具哲学意义。
人生,在于思考,在于学习。
圣贤说过,狗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终于,在体内毒素被内力逼出的瞬间,魏公公忽然就明白了,他想到了自己应该做什么了。
不错,他想到的答案就是反正事情搞这么大了,索性就再大些。
这个再大些自然不是继续杀人放火,来他个宁杀错三千不放走一个,而是绑票。
集体绑票!
东林书院是烧了,可书院里的东林党人没死啊,一个个都好好的呢。
昨天夜里充其量东林书院不过伤亡三十来人,这点数字和剩余的东林党人相比,微不足道。
屁股歪不要紧,人在屋檐下,还能由着他们不低头?
魏公公很高兴自己能够突破门户之见,从危机中发现闪光点,变不利为有利。
人啊,还是要懂些哲学才好。
一个人要懂点哲学,从无到有,再从有到无,任何人都少不了走这一步,包括历史上的能人在内。
如果有生之年看到自己从无到有,再从有到无,魏公公相信他比许多人幸运。
拿手纸抹干净屁股后,他兴奋的从茅房里出来,抬头看天——太阳正在缓缓升起。
世界是他们的,也是咱家的,但是归根结底还是咱家的。
为啥子?
因为咱家比他们年轻,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就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咧。
魏公公想的可美了,这要给东林书院来个一锅端,把人都跟他弄海里去,等到了日本,随便推几个出去就能把那帮倭呆子震的不要不要的啊。
须知道,魏公公是不待见这些个东林党的大儒,可倭呆子们却敬为天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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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三章 太老的不要()
魏公公不是想的美,而是真的美。
日本、朝鲜、越南这些个儒家文化圈国度,真个对大明天朝的大儒视若珍宝。
真要将东林书院的儒生们弄到日本,恐怕能叫那京都、江户万人空巷呢。
所以说啊,这个文化输出真的很重要。
文化搭台,经济唱戏,魏公公想不阔都难。
站在坚船利炮前面的,永远都应该是手拿《论语》的大儒。
一个东林党身后跟着几百上千的大明皇家海军,那画面,很美。
这真是百年大计啊!
魏公公陶醉的神情很昭和。
敢想敢做才是成功者的必备条件。
魏公公高兴的拉着小田他们,带着卫队兴致冲冲的就来到了泾里。
诛阉大会叫他老人家莞尔,不过丝毫不介意,全当看戏好了,顺便也理解人家的心情。
换作是他老人家,要是船队叫人一把火烧了,也要与天与地与人斗咧。
进院的时候,粗略看了眼。
在场的东林书院教习连同学生弟子怕有一百多号,这些肯定不是东林书院的全部,但魏公公相信这些人应该都是书院的精英。
人分三六九等,读书人圣贤子弟也不例外。
能出现在东林书院开山祖师顾宪成灵堂内的,能是普通弟子?
时间紧急,逮多少算多少。
魏公公小扇子扇的很欢快,凉风令他的心情愉悦。
李三才、高攀龙等人愕然的表情,让他老人家更是如同六七八飞。
一个都不能少,一个也都别想跑。
你们不都嚷着为国为民么,咱家成全你们,以后帝国的荣耀有你们一分,咱家的军功章也有你们一半咧。
同时,也确信自己不可能斩草除根。
因为,东林书院的象征意义远大于现实意义,日后那些搅动风云的东林大佬们,这会可不在书院,而是在朝堂之上潜着呢。如左光斗、如杨涟等,崭露头角不假,可距离真正的大佬还有万儿八千里远呢。
在当下齐楚浙昆等“奸党”眼中,顾宪成、李三才、叶向高、赵南星、韩矌等才是东林党的骨干,也是主力。
盯住了这干人,就是盯住了东林党。其余科道清流之辈,不足为虑,连带着远在无锡的东林书院教习和学生们,自也无足轻重。
按理,“奸党”们这样看也不错,无论什么事,只要盯住能量大的,保证他翻腾不了,小鱼小虾自无法翻江倒海。
可惜,“奸党”们看走上眼了,他们眼中的大人物其实是小人物,小人物才是大人物。
可惜《东林点将录》不在手中,魏公公没法盘查在场这帮人中有多少名列点将录的,现在他只知道一个托塔天王李三才和一个天闲星入云龙高攀龙。不过没关系,大不了到了海上一个个的过堂就是。现在时间紧,没功夫细查。
正愉悦时,东林党众人闹将起来了,魏阉这是要强行绑他们走啊!
“你凭什么带我们走!”
高攀龙第一个跳将起来,李三才也是脸黑如炭。
魏公公看了眼天闲星入云龙,嘿嘿一笑:“就凭咱家是钦命提督海事太监。”
“什么屁海事太监!”
高攀龙身后一个弟子“呸”了一口。
“放肆!”魏公公顿时拉下脸来,“对咱家不敬,就是对皇爷不敬,来人啊,掌嘴!”
几个部下冲上前就将那弟子拖出,随即就扇起耳光来。
“叭叭”数声,只将那弟子打的说不出话来。
余者见了,个个惊怒,高攀龙更是气的直哆嗦,恨不得上前咬死魏公公才好。
“魏公公既是奉旨出海,与我东林书院有何关系?”李三才养气功夫再好,这会也由不得他不变色了。
“人才难得!”
魏公公拿手朝李三才一拱,“咱家平生最敬人才,也最敬读书人,那说书的都道世上要做大事非读书人相帮不可,所以咱家就厚颜求诸位圣贤子弟搭把手…俗话说的好,一个好汉三个帮嘛,是不是这理,修吾公?”
李三才听后不怒反笑:“魏公公这道理说的真好,可我书院众人于海事不通,怕是出了海也帮不得公公。”
“帮得,帮得。”魏公公不以为然,摇了摇头,道:“修吾公有所不知,海上多贼子,对付这些贼人非圣贤子弟不可。”
“贼子与我圣贤子弟有什么关系?”高攀龙恨声说道。
闻言,魏公公大为惊异,张大嘴巴一脸惊讶的看着高攀龙道:“当然有关系了…据咱家所知,那海上贼子实乃百姓无粮裹腹为求活才铤而走险,但要有口吃的,他们如何会铤而走险,冒着杀头的脑袋做那海上强盗营生?故而,咱家若是碰上这些个贼子,总是要教化为先,不能不教而诛。这自然便和圣贤子弟,噢,也就是你们有关系了。届时,还要请景逸先生多多助我才是咧。”
高攀龙听的怒极,破口喝骂道:“这等不安份之人关我何事!”
“这不安本份一说实是叫咱家听不得,也信不得!若换作是景逸先生无粮裹腹,家中妻儿尽数挨饿,只怕也铤而走险了……莫不成,景逸先生觉得,这无粮裹腹就呆在家中饿死,日后再由朝廷表彰他们的良顺?…做那铤而走险营生,既不给朝廷种地,又给官府添这许多麻烦,死了也就死了?”
“我可没这么说。”
百姓命再贱,身为读书人的也不能说他该死,更不能说出要人在家活活饿死的话来,高攀龙总是知道这点的。
魏公公却知道,你高攀龙知道这理,可有的圣贤子弟却不知道这理。日后崇祯年间,你东林党人的大佬不就说出百姓就当在家饿死,别给朝廷添乱的话么。
“读圣贤书,自当教化万民。成日在这书房中,教的什么化?”魏公公可没时间舌战群儒,大手一挥:“绑了,绑了,统统绑了!”
“魏阉,你敢!”
高攀龙暴跳如雷。
外面却冲进几队军士来,不由分说就将人群隔开,然后拿绳子挨个绑人,有不从或稍作反抗的立时就是拳打脚踢,更有甚者被刀鞘反复抽打。
东林先生灵堂前,哀号一片,只吓的顾家仆人和女眷们四散而逃。
“那个不要绑了!”
魏公公发话不要绑的是李三才。
“呃?”
真田一脸不解,这老头看样子可是此间的大人物啊,怎的主公不让绑呢。
魏公公骂了他一句:“没见这人太老么,你想让他死在海上不成!”
李三才那个恨啊,魏良臣这狗贼竟嫌他太老!
第六百五十四章 八百里加急()
“陛下用臣,便当纳臣谏言,今章奏不批,大僚不补,废弃官员不能起用,臣于内阁诸事无益,诸事无补,留之何益?”
京城,内阁值房,首辅叶向高悲愤之下提笔给皇帝上了一份辞呈。墨干之后,他轻叹一声,将这份辞呈装入内阁急递,命值房舍人递进宫中去。
因连日无雨,京中气温又高,虽说值房内早备了冰块,但暑气依旧炙人。叶向高坐不住,负手来到值房边的小花园。这小花园是嘉靖年间首辅夏言请上御准修的,地方不大,却足够阴凉,是夏季阁臣们纳凉最好之所在。
坐在树荫下,叶向高心情颇差,最近这些天,他时常陷入无奈和苦闷之中。但这些并非他今日请辞的原因,导致他灰心泄气也想一走了之的是党内同僚、吏部尚书孙丕扬的请辞。
叶向高清楚,孙丕扬请辞无疑跟京察外计不能有所作为有关,但此事关系甚大,他福清相公虽也有心涤荡朝政,但党争之弊已成顽疾,非一京察就能彻底根除的。更况,宫里那位有意平衡,弹章多留中,圣意如此,又岂是东林一厢情愿就能办成的。
东林固与奸党水火不容,但斗争总要讲手段,明知硬来不行,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如何能成。
赵南星和邹元标二公那里,叶向高都与他们说的清楚,二公也知难办,倒也不再胡乱指挥,这使得叶向高难得清净下来。
孙老尚书已年过八旬,这等年纪倒也真是应该怡养天年,叶向高虽遗憾孙丕扬请辞,但于心里其实也想孙老尚书归乡去,免得累死在任上。更重要的是,孙丕扬是党内这次京察的“强硬派”,他老人家若去,事态便能彻底平和下来,有助于朝政稳定。
叶向高纵是东林党人,但身为内阁首辅,深知稳定压倒一切。对付奸党总有机会,不能急于求成。
不过想到孙丕扬辞呈所言,叶向高不禁更是头疼。
老尚书给皇帝上的辞呈中请辞的理由是他身为吏部天官,然朝廷缺官却不补,因而请辞。
缺官不补已是近二十年困扰朝堂的最大弊政,南北两京缺尚书、侍郎十五人;最高监察弹劾机构都察院,缺都御史、副都御史正副职四人;外省总督、巡抚缺六人。这都是高品大员,朝堂中流砥柱,及至地方缺额,则是不计可数了。
可以说,大明朝如今缺官恐怕超过一半。一边是官位空缺,一边是在吏部排的长长的侯任队伍,多少寒窗苦读士子金榜题名,却不得任用,亦或区区小职一任多年,不晋也不调,直蹉跎人之岁月,实叫人扼腕痛惜。
然而,让人难以容忍的是,当今陛下居然私下里与内监说道什么海宇升平,天下无事,朝廷要那么多官做什么?还说什么一官要多少百姓来养,今少任许多官,便少要百姓许多钱,如此,朝廷省了开支,百姓得了实惠,岂不皆大欢喜。
“要那么多官做什么?少这么多,朝廷不还在么,未曾见的倒了。”皇帝陛下的原话大致如此。
这可真是个糊涂君,小气君,抠门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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