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臣想着得去找李永贞帮忙,要不然就快点把陈默弄过来,实在不行再去找宋献策那龟孙。
想到这里,便想赶紧把寿宁这边的事了结,当下叫掌柜赶紧上菜。现在没人冲他魏公公来,酒楼掌柜自是不敢多事,忙叫厨房备菜。
良臣叫小田坐下吃,小田吃饱之后又去外面换真田过来。
这个真田饭量不小,良臣一碗饭还没吃完,他竟是已经三碗下肚了。良臣佩服同时,倒是想到日本现在似乎有个名将叫真田幸村,乃日本三大悲剧英雄之一,却不知那个真田和眼前这个真田有什么关系。
若有关系,等他魏公公成了魏六峰船主时,倒是能派上用场。
魏公公干事,讲究的就是人多势众。
韩信典兵,多多益善。公公带兵,同样也是人越多多越来事。
草帽顶子山,意气风发,折扇一指,群倭猪突的畅快场面,良臣颇是享受。他跟杨镐要倭兵,除了觉得倭兵堪用外,也是为日后的东亚共荣做准备。
如有必要,魏公公不介意率领国际纵队和黑脸老汉扳一扳手腕的。
倭朝兵在前,洋藩诸兵在中,汉兵在后,魏公公亲率东厂马队,长幡密布,人生如此,夫复何求呢。
想到高兴处,良臣不由咧嘴笑了,笑的真田莫名奇妙同时,一脸忐忑,端着饭碗动都不敢动。
良臣把手一挥,示意真田敞开了吃,他魏公公再穷,也不能穷了你们倭人。要论国际主义精神,魏公公敢说放眼天下,还没人能盖过他。
待真田吃饱,良臣把账结了,提着食盒便要带给寿宁。寿宁的马车是有仪制的,里面很大,公主殿下躲在里面吃东西,外人自是看不到。
寿宁那边等的也是急了,也是有点饿,见小魏公公提食盒过来,道了声谢,便在车中吃起来。
公主嘛,吃东西肯定不快,细嚼慢咽的,良臣也不急,耐心等着。
寿宁终是吃完,掀开帘子示意良臣将食盒提下,尔后一边以白帕抹嘴,一边随口问良臣:“魏公公,先前过去的那女子是谁,看着好英雄。”
良臣拎下食盒,笑道:“回殿下,刚才过去的是石砫土司马千乘的妻子秦良玉。”
“秦良玉?”寿宁噢了一声,有些不解,“土司都在蛮荒之地,秦良玉为何来京城?”
良臣想了想,将马千乘得罪矿监被关,秦良玉千里救夫的事跟寿宁说了,说的很是曲折动人,将秦良玉救夫的形象说的跃然纸上。
果然,寿宁听后有些气愤,对那石砫矿监很是不满。这位公主殿下的遭遇倒和秦良玉差不多,都是叫刁奴欺负,区别是驸马爷入监学习反省,马土司却是直接下了大牢。
“殿下也别气了,咱们还是先找永宁殿下吧。”良臣心道给寿宁这里埋个引子就行,眼下这事她还帮不上忙。
寿宁一听,忙让良臣赶紧赶车。良臣跳上马车,一甩鞭子,马车动了,心也突然动了一下。
好像二叔和两个拜把兄弟就是奔石砫去的吧?
石砫旷监?
良臣想起来了,李永贞说那石砫矿监叫丘乘云,好像是宫里哪个大珰的名下。
二叔哥三会不会倒霉催的也牵进这事了?
二叔他们是年前奔的四川,从时间上看,马千乘入狱的事应该和他哥三没有关系。但是现如今,二叔哥三肯定已经到了石砫,他们在石砫扮演的角色肯定是丘乘云下面的走狗打手之类,很难说哥三会不会因为想要得到丘乘云的重视,对马千乘落井下石,扮演不光彩的形象。
要是二叔他们真的对马千乘干了坏事,良臣这边帮着秦良玉救夫,可算是间接把二叔他们也给对付了。
良臣有些郁闷,他发现怎么自己想干的事,最后千理万理总会牵涉与他利益有关的人。
看来,要么想办法让二叔回来,要么就是放出马千乘的同时,不能让丘乘云倒台,否则,失了势的矿监想要灰溜溜的从马千乘的势力范围回京,只怕就没那么顺当了。
马千乘和秦良玉固然对大明忠诚,可也是地方土势力,他们不敢违抗皇帝下派的矿监,一个老实做牢,一个千里救夫。但不意味着这个披着皇家皮的太监倒台,他们就能眼睁睁看他跑了。
这几年,各地矿监税使被杀的事很多,马氏夫妇忠于朝廷,可不忠于太监。秦良玉母子俩今天对他魏公公的态度就说明了这个问题。
丘乘云倒霉,赶去当狗腿子的二叔…
历史上马千乘是死在牢中的,良臣现在为了要和秦良玉及白杆兵扯上关系,把马千乘弄出来,便是改变了这段进程。
蝴蝶翅膀扇起来,会不会把未来的九千岁扇没,谁也不敢保证。
良臣打了个突,都说父死子继,他这里却不想叔死侄继。
九千岁不好当啊,还是二叔顶在上面的好。
看来得两全齐美了,要不然亲侄儿害死亲叔叔,大逆不道。
担着心思,马车终是出了朝阳大街,在寿宁的指点下,驰到了一处僻静之处。
寿宁公主府就在这里,左右没有什么人家,只两户看起来也像是达官贵人的宅院,不远处还有家道观,门前有两个道童正在扫地。
良臣从车上跳下,要小田去叫门。
寿宁也下了车,倒不担心自己的四姑母不在。二十年了,永宁公主几乎从未离开过她的居住,以致外间有传言这位公主殿下信了佛门,终日在府内吃斋念佛。
虽然永宁公主不喜欢太监,可是公主府的下人依旧是宫里派来的。小田叫门之后,很快就有小火者开了门,见是寿宁公主到访,不敢怠慢,慢一边派人迎公主殿下入内,一边叫人云向永宁殿下通禀。
良臣跟在寿宁后面进了公主府,府内很是雅静,到处都是花草树木,眼下还是正月,看不出什么,待过几月,必然是满府绿荫。
寿宁在前头突然停了下来,迟疑了下叮嘱良臣:“四姑不喜太监,魏公公等会随我进去后,最好不要说话。”
“殿下放心,咱家知道怎么做。”良臣对此没什么意见,永宁这一生是太监给害的,她对太监没有看法才怪。
前面有个女官迎了过来,说是永宁公主要她来接寿宁殿下。
永宁并非在公主府的会客之处见的寿宁,而是在花园中。良臣见到这位公主时,她一身白色素衣,正在亭中绣着一双鞋子。鞋子看着很小,并非大人所穿。
公主做女工,已经很让人奇怪,做的又是婴儿的鞋子,更是让人惊讶了。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公主殿下成亲不到一月驸马就死了,并无子嗣,因而,这双婴儿小鞋是做给谁的呢。
寿宁显然也好奇,进了亭子后便问了起来:“四姑,你这是给谁做鞋呢?”
“给你大哥常洵的李选侍做的,她生了个女儿。”永宁说话间放下了鞋子和针线,抬头看向了侄女。
第三百九十四章 再去东宫()
自从丈夫梁邦瑞病逝后,永宁就再未穿过带有颜色的衣服,二十年来,她一直都是白色素衣。
一方面,永宁以此表明自己为夫守节的态度。另一方面,则是永宁自己的心性,她本就喜静,不喜大红大绿,加上坎坷的命运,自是看淡一切了。
在外人眼里,这位公主真的可惜了。事实上,她很有可能连自己丈夫的模样都没能看清楚。
新婚夜,驸马梁邦瑞不是在洞房中,而是在病房中。直至死去,夫妻二人都没有见过一面。
这于一个妻子而言,无疑是最大的不幸。而这桩婚事本身,更是一出悲剧。
如果不是公主的身份,永宁也不必为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丈夫守节。
或许,这就是做公主的最大悲哀吧。
一切,都身不由己。
她不是在替自己守节,而是在替皇家守节。
整整二十年,永宁从来都是一身白衣,一日又一日的度过年华。
二十年前出嫁时的青嫩模样已经成为她的回忆,然而,岁月并没有使得她变老,只是让她长大,成熟,更使得她身上,无形之中有着一股淡淡的伤意。
公主的光环之下,掩盖不了朱尧媖是一个寡妇的事实。
一个中年寡妇,独坐在凉亭中,绣着童鞋,这画面,有些凄凉。
亭外的良臣,在看到永宁容颜的那瞬间,没有任何惊艳感。因为,此刻,他的心中只有另一个人。那个人影在他的脑海中不断闪现着,令得良臣再也无心细看永宁的样貌。
虽然早就知道西李生的是女儿,且母女平安,但陡然从永宁口中听到她的消息,良臣依旧心乱如麻,或者说,无法安宁。
甚至于,他恨不得现在就奔到东宫,奔到李翠儿身边。
他想再看一眼这个史书上记载的愚蠢女人,那个与他独处了数日的女人,那个临走时与他隔墙相望的女人。
他有很多话想对她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总之,他的心很乱。
………
“太子哥哥添了千金么?”寿宁却是愣了一下,似乎对此事一无所知。
永宁见了,不禁摇了摇头,轻叹一声:“东宫那边,你就一点不关心么?不管怎么说,常洛都是你大哥。”
“四姑,我…”寿宁脸红了下,有些羞愧。
因为母亲和哥哥常洵的事,寿宁与大哥常洛那里根本不走动,连亲近都谈不上,因而哪里知道大哥新近添了女儿的事。若是永宁不与她说,她很可能一直都不会知晓。
永宁知道其中的原因,她沉吟片刻,对侄女说道:“常洛为人忠厚,你这做妹妹的有空还是要去他那里走动走动…”
说到这里,又语重心长叮嘱侄女,“寿宁,你记住,不管是谁做太子,我们这些做公主的都不要过问,我们只须做好我们的本份便是。都是一家人,手背是肉,手心亦是肉,偏于一方,于我们这些做公主的,不是好事。”
永宁说的很委婉,寿宁不是小孩子,她明白姑母的意思。
大哥常洛已是太子,将来不出意外就是下一任天子,如果因为母亲和哥哥常洵的原因,寿宁始终对常洛不亲近,甚至是冷漠。那么将来,于寿宁公主府而言,肯定只有弊而无利。
民间有句话说的好,叫姑爷是公亲。意思就是舅家不管发生什么,做姑爷的都不能偏帮一方,要以最公正的角度对待舅家发生的事。要不然,得罪哪一个都不好。
放在寿宁这个公主身上,事情就比民间更有利害关系了。
永宁显然希望侄女能够知道这个利害关系,免得将来会有麻烦。
太子常洛为人是忠厚,但再老实的人也有发脾气的时候。
老实人发脾气,也是最吓人的。况,那老实人是皇帝。
如果太子是常洵,永宁自不必多嘴,可太子是常洛,她这做姑母的就不能不提醒侄女。
于永宁自身而言,常洛也好,常洵也好,谁做太子,她都是姑母,无须权衡什么利害关系。
她为常洛新添的女儿绣童鞋,只是出于长辈的喜爱。虽然才三十四岁,永宁的心性却真的变老了。
她喜欢孩子,六天前当她去东宫看望尚未满月的李选侍,和那个还在襁褓中的侄孙女时,永宁真是打心眼里喜欢。
回来之后,她就做起了这双童鞋。
一针一线间,寄托的不仅仅是她这个长辈对于晚辈的喜爱,更是她的伤感和遗憾。
如果她和梁邦瑞有孩子,那么现在,很有可能她也当祖母了。
……
“四姑,我记下了。”
寿宁点了点头,她再不通人情世故,总是知道姑母的好意。这件事也的确是她做的不对,她已然出嫁,应该更多的考虑寿宁公主府,而不是母亲和常洵那边。
永宁微嗯一声,多余的话她也不好再说多少,侄女心里有数就行。
身为朱家的女儿,担着公主的身份,实际不比民间百姓家强多少。于内于外,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做人做事,总不会出错。
“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看我这个姑母的?”永宁在亭外扫了眼,发现只有一个小太监跟着,不见寿宁驸马的身影,不禁问起冉兴让在哪。
“四姑,兴让叫父皇发到国子监反省去了。”寿宁的眼眶一红。
永宁一惊:“出了什么事?”
“四姑你不知道,我府里的梁妈妈…”寿宁将最近发生的事对姑母说了,许是情绪有些激动,说到最后,都气得哽咽了。
“侄女这次来,便是请姑母能够入宫帮我向父皇鸣冤的。”寿宁跟小时候受委屈时一样,拉着姑母的手。
永宁叹了一声,她当年就是受奴婢所欺,以致毁了一生。如今侄女又遭刁奴所欺,自是感同身受。她没有推脱,缓缓起身,拉着寿宁道:“我也有些日子没有进宫探望母后了,明日我便进宫,顺便看看你父皇。”
“多谢姑母!”
寿宁很是感激,父皇最是疼爱四姑,有她入宫陈说这件事,父皇一定会还自己和驸马一个公道。
“你都说了,我是你姑母,姑母不帮你这侄女,难道还帮那些刁奴么?”
永宁笑了笑,拿帕子替侄女拭去眼角泪水,视线落在有些魂不守舍的魏良臣身上,这才注意到对方小小年纪已经是青袍在身。她是公主,对内廷的事自然清楚,小小年纪就穿青袍,这小太监显然有些背景,却不知是哪个大珰的名下。
因寿宁的吩咐,外加想着西李的事,良臣一直在亭外默立,没有发现永宁正在看他。
见姑母目光有些疑惑,寿宁忙低声将魏良臣的身份告诉了永宁,同时说了对方在西华门外救下驸马冉兴让的事。
“还有这事?刁奴真是胆大包天,连驸马也敢打!”永宁有些愠怒,刚才侄女可没说这事。
“可不是么,那赵进朝胆大包天,要不是魏公公及时相救,兴让恐怕都能被他们打死。”寿宁一脸恨恨的同时,也是心惊后怕,这要是万一小魏公公不在那里,后果不堪设想。
“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与你祖母还有父皇说,定要那些刁奴知道规矩才好!”
永宁想到了当年梁邦瑞被太监在大街上殴打致死的事,越发坚定要帮侄女讨回公道。不为侄女也为她,当年她对那些刁奴无能为力,如今,却无论如何不能让惨剧再演。
良臣此时已经反应过来,抛去脑中杂念,稍稍抬头看向亭中。
只是,他看过去的时候,永宁正侧着身,使得他无法看清对方的长相。但从侧面看,身段不是太苗条,属于丰满却不过头那种。
想来这位公主殿下养尊处忧,这年头又不兴健身减肥,故而成了自然微胖型。依稀间,永宁的侧身倒让良臣想到了前世中学时的女英语老师,戴着眼镜,文文静静。说像,有那么六七分。
虽然魏良臣是个好太监,永宁却因心结不愿与他说话。寿宁这边得了姑母的准音,自是放下心事,转而竟是与姑母说起那双童鞋来了。
过了片刻,寿宁便与姑母告退,永宁笑着要宫人送她。良臣走时颇是遗憾,因为他依旧没有看清永宁的模样。
出了公主府,寿宁有些不好意思的对良臣道:“刚才倒是为难公公了,我那四姑的脾气…”
良臣自是笑着说了几句,大意寿宁不必如此,他对永宁公主的事也略有耳闻,全然不会介意。
寿宁“嗯”了一声,有些感激的对良臣道:“公公真是好人,今天要不是公公,我都不知怎么办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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