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礼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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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礼监- 第1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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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臣此时哪有心听这宫闺秘事,他这会的心态就跟个倾家荡产赌徒一样,拿着最后的五百块扔在了赌桌上。

    赢了,继续;输了,跳楼。

    赌桌上是开牌,现在,他是等人开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良臣从未有过如今这般,能够那么清晰的听到自己心跳声。

    灰蒙蒙的世界,就如寂静岭一般。

    万能的上帝,求求你,拯救我这迷途的羔羊吧!

    快活时,仗剑斩城隍。

    失意时,虔诚求上帝。

    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到了黄河才拜佛。

    漫天神佛都被良臣念到了,甚至连阎王爷和灶神都被他点了名。

    迷迷糊糊中,有个神圣的声音传向他的耳畔“我答应你!”

    良臣浑浑噩噩:你是哪位?

    陡的惊醒过来,耳畔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他最期待的张公公声音。

    “皇爷答应了!”

    张公公到底是读圣贤书的,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一进屋,就高兴的对魏良臣点了点头,说了这么一句。

    “答应什么?”良臣的声音发颤,心比刚才跳的更厉害。

    “反正,就是答应了。”

    张诚神秘莫测的笑了起来,然后走到王公公和陈公公身边,低声与他们说了几句。

    “这可不成!”陈公公脑袋直摇,“咱家在宫里几十年了,还没坏过规矩。”

    张诚苦笑一声:“陈师傅,这是皇爷的意思。”

    陈公公眉头紧皱,看着王公公:“你是管事的,你说成不成?”

    王公公想了想,对张诚道:“既是皇爷交待,那咱家就照办。不过张诚,丑话说在前头,这事要传出去,什么后果你张诚兜着。咱和老陈在宫里一辈子了,这都快入土的人,可不想出什么事。”

    张诚忙点头道:“王师傅放心,我会料理的。”

    王公公和陈公公又对视一眼,张诚是司礼秉笔,事情又是皇爷吩咐的,真出了事,应该怪不到他们头上。况且,真出事那会,二人也不知在不在呢。

    王公公也不想了,朝陈公公摆了摆手,道:“老陈,给这孩子动刀吧。”

    正在经历劫后重生的良臣忍不丁听到“动刀”两字,整个人立即变得不适了,他瞠目结舌的望着张诚,弱弱的问道:“张公公,陛下不是答应了么,怎么还要动刀的…”

    “皇爷金口一开,能这么轻易算了?”张诚板着脸,负手竟是直接走了出去。

    王公公和陈公公则是一人拿着刀,一人拿着药水站到了床两侧。

    良臣骇得魂都飞了,把嘴紧紧抿着,死活也不肯喝那药水。可是那药水却不是喝的,陈公公拿了个毛笔沾了点就在他小鸟上面刷了起来。

    唔!

    良臣两条腿一下紧绷,整个身子也惯性的往上一挺,笔直笔直。

    “不要!…”

    哭喊声中,良臣看到王公公将手中的小刀对着他的小鸟切了下去。

    “啊!”

    一声惨叫,良臣吓的昏死了过去。

    等他醒来时,已经在另一间屋内。

    屋内有床有桌,看着像是住人的地方。

    外面天黑着,桌上点着盏油灯。

    四野静悄悄,什么声音也没有。

    醒后第一件事,良臣不管不顾的就伸手往自己裤裆摸了过去,直觉告诉他身上少了东西,并且疼的厉害。

    杀千刀的万历,杀千刀的姓张的,小爷我和你们没完!

    良臣嘶心裂肺,手在肚子上哆嗦了下,颤颤悠悠的摸了下去。

    嗯?

    良臣的表情变得很是诡异。

    为了确认,他狠狠掐了下,结果很疼,同时也确认小鸟还在。

    没切?

    良臣半天没回过神来,也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可是眼睁睁的看着那老太监对他下刀的。

    不可能啊?

    良臣刚摸完鸟,又来揉眼睛,然后挣扎着,不顾下面的疼痛从床上翻下,走到桌边,将油灯挪到近前,脱开裤子细看。

    这一看,暴跳如雷,比小鸟被割还要愤怒。

    因为,他好好的鸟皮,无缘无故被割去了一截,这会上着药,还用白绸裹着。

    我日你个先人板板!

    良臣失神的往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床边。

    那两净事房老太监替他做了一台小手术,一台他根本不必要做的手术。

    许久,良臣长吐了一口气,算了,就当被女鬼压一回,临走被鬼顺走一点吧。

    相比没了小鸟,这个结局还是让人满意的。唯一的遗憾可能就是这个把月不便去找巴巴,瓜尔佳氏也得独守空房了。

    门被推了开来,张诚走了进来,见良臣坐在床边发愣,有些意外:“你醒了?”

    良臣想站起来,可是下面疼,刚才过于激动,可能牵扯到伤口了。

    “不必起来,坐下说。”

    张公公倒是体贴,自己搬了个凳子坐到了良臣对面,然后笑了起来:“倒要向你道喜了,皇爷准你为内官监监丞,待伤愈后即可上任,届时专督出外之事。这往外,咱家可要改口称你一声魏公公了。”

    内官监监丞?

    魏公公?

    良臣一时没法消化这两个消息,他甚至都没法消化万历不割自己鸟,反而割皮的龌蹉主意。

    “不过你要明白,你这魏公公乃是个临时差遣,所以,明日咱家就得安排你出宫养伤。伤愈后,出外的事情你就要办起来,否则皇爷那里怕是有麻烦。至于咱家这边,多余的话就不说了,怎么办你心里也有数。”

    张诚说完起身,指了指外面提醒良臣道:“今夜你且在这里住一晚,不要乱跑,外面有人守着,你若乱跑,咱家可保不住你。”

    “张公公放心,我出去之后便叫人给公公送上东西。另外…”临时工是良臣自己请张诚帮忙向万历求情通融的,所以也不用多问,但他得弄明白一件事,“敢问张公公,我的公房在何处?”

    “公房?”张诚被这问题逗乐了,摇头道:“出外太监,都是自理,宫里只给个名份,哪有什么公房。”

    给个名义就完事了?

    办公地点,办公开支,办公人员都没有?

    良臣哑口无言,自己这是三无太监,一切靠自己招商引资了?

第三百七十五章 皇朝家私() 
    坑是自己挖的,再深再苦,也得含泪跳了。

    张诚走后,良臣才觉下面疼的厉害,龇牙裂嘴,好不容易挪上床,躺在那兀自生着闷气。

    这一想,就是千言万语了,可最后却让心态变得轻松起来。

    毕竟,命根子保住了。

    老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丢了点皮毛,却弄个奉旨出外太监的名份,虽然除了这个名份外什么也没有,但算起来,也不亏。

    这也是得亏良臣天然阄党身份,对公公们持正面评价,要换别人,不说要死要活,多半也没这么随遇而安了。

    毕竟,从士大夫预备阶层突然变成一个被士大夫阶层鄙视的阉寺,还断子绝孙了,那失落感,可能就跟中了五百万,结果对奖时发现自己的号码根本不对一样。除了想杀人或自杀,应该没有其它念头了。

    这种心态,良臣是肯定没有了。

    人一想通,什么都通。

    心态大好的良臣,才不会咸吃萝卜淡操心呢。

    做公公有什么不好,宫外那么多假太监招摇撞骗,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想发财。还有那么多人甘愿切自己一刀,只为当上老公。由此可见,做太监不仅有前途,更有钱途。

    搁良臣这,既不用少物件,又不用担心被官府抓,皇帝亲准坑蒙拐骗抢,这世上,还有什么行业能这么美滋滋的么。

    甭管干什么,一句话——“咱家奉旨办差!”

    那威风劲,神来杀神,佛来杀佛!

    虽然皇帝的初衷可能不是这样,但本质上却没有区别。

    良臣阔然开朗,反正上面内定了,他魏公公纸上钉钉跑不了了。

    没办公地点,没人手,没经费,其实都不是事。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有个金字公公招牌在这,这些,还怕弄不来么?

    世上,趋炎附势之辈永远是占多数的。

    只要有心,总能把事情做起来。

    要搁想得开的人,指不定就磨刀霍霍下西洋,做那大美利坚外加大英蒂国首任大统领去了,可良臣不能这么干,万历不地道了些,但华夏大地也不尽是他姓朱的。

    所以,良臣还是要大展拳脚的,不能光顾自己快活。

    什么身份不要紧,要紧的是能不能做事。

    张诚临走时丢下一道腰牌和一道文书,还且本册子。

    腰牌是铁包木制成的,正面刻着“内官监”三个大字,反面是他魏良臣的名字。腰牌看着很新,甚至还能闻到木香味,显然是下午刚赶制出来的。

    那道文书看着跟名贴差不多,内容是有关魏良臣内官监监丞的任命,上面除了盖有内官监的大印外,还有司礼监的大印。红通通的,很是尊严,一看就具有权威性。

    皇帝同意,大红袍公公操办,宫里的手续肯定妥妥的。

    有这两样东西在,良臣就不必担心自己的假太监身份会被人戳穿,那些专抓假官假太监办假印的官员们见了他,包括去年在京里大出风头的左光斗,恐怕再不屑理他,也拿他魏公公无可奈何。就算有不怕事的强项令非得跟他较真,公文发到内廷一查,他魏良臣也是个真公公,绝对假不了。

    总之,好好干,真的有前途。

    转正是不可能转正的,吃过亏的良臣是不可能再把自己送入虎口的。

    天高皇帝远,到时还不是他魏公公自己说了算。

    有钱,总好办事。

    除了两样身份证明外,那本小册子可能是内廷公务员任职必读的文件了。上面除了选用制度,管束制度,奖赏制度外,还有病老丧葬制度,各监各司各局负责职事,出外太监与内廷的联系制度等。

    小小的册子,五十来页,基本包罗万象,一个太监一生所需要及所涉及的方方面面都在上面。

    良臣翻了几页就没兴趣了,他又不是真太监,又不想着转正,肯定没心思研究这些制度,想着从监丞做起,有朝一日在司礼监坐一把交椅。他重点看了下出外太监这部分,因为上面有太监奏章通禀程序。这个,日后他是用要的着的,大事小事总要跟内廷招呼到位。至于他的奏章递上去归哪位大佬负责,又是否万历亲批,这个他就管不着了。

    夜已经很深了,外面依稀有人影晃过,还有轻微脚步声,良臣知道多半是看守他的人。

    打了个哈欠后,他将东西收好放在枕头边,躺在床上细想下一步。

    世界之大,处处有金银不假,但先从哪地下手,却是个慎之又慎的问题。陆事太监,他不去想了,往北,太冷。往西,没个大军跟着,光他拉帮人想去当镇守,门都没有。只有走海路,做海事太监,抢个宝地,抓土人为奴开矿挖金,设关设卡,收来往商船的钱。等到有钱了,再发展军工,打造军队,陆事太监才有可能诞生。

    财源滚滚来意味着风险大,眼下东南亚那边已经有西班牙人、荷兰人还有葡萄牙人在浪,一些地方还有不少大海盗,带的人少了,未必就能干得过人家。

    所以,他魏公公得慎重,先从简单的干起来,徐徐图之。别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公公泪满襟。

    先打哪地下手,良臣不急,张诚说了,他得先“养伤”,伤好后再做事。没个一年半载,哪里就能见着钱了。

    又想到了自己的正经职事。

    内官监监丞?

    良臣想到了张家老幺张炳,那家伙好像是宝钞司的监丞,好家伙,那日回家时真正是衣锦还乡,敲锣打鼓的好不威风。

    现如今,他也是监丞了,不算二叔,梨树村眼下就出了两位“公公”,真是风水宝地啊。

    小册子写的明白,内官监这衙门是内廷二十四衙门的十二监之一,主要是负责采办皇帝所用器物,如围屏、床榻、桌柜等。要贴切的说,就是皇家家居公司。

    张炳呆的宝钞司名字听着好像皇家印钞厂,实际是专门生产宫里贵人用的草纸的,所以论档次,良臣的单位要比张炳有逼格。

    一个弄卫生纸的还能跟皇朝家私比不成?

    然而,别小看内官监这衙门如今好像声名不显,国初那会,内官监才是内廷的老大,三宝郑公公就是内官监太监兼南京镇守太监。那时候的司礼监还是个小字辈呢。

    按宫里的规矩,良臣这内官监监丞是正七品的职事,相比他那八品的文华殿舍人升了一级。单从这点来看,万历还是厚道的。

    要知道,刚入宫的阉人都是伙者,尔后才是打手巾、奉御、长随、典薄,表现好,有文化的才能提为各监监丞,再往上就是少监,少监上面则是太监。除个别衙门另有掌印和提督一设,能做到太监,基本上就是宦官的翘楚辈,相当于外朝大小九卿了。良臣这监丞,大抵能和六部员外郎比肩。

    至于司礼监,那是等同内阁的所在,外朝那么多尚书侍郎也未见有几个能入阁的。良臣可没异想天开万历跟成化爷一样,直接赏他个提督御马太监,又或如张永、谷大用他们一般,小小年纪就红袍加身。

    监丞,也阔以了。

    宫里多少人一辈子都在伙者这个底层混,二叔混了近三十年,也不过是个扫马圈的伙者,侄儿不用净身,就能捞个监丞。人比人,气死人啊。

    自己是个假太监、临时工,单位那边良臣肯定是没法报到的,他相信张诚那里肯定弄得妥妥当当,内官监的诸位公公们也没兴趣给他这个新晋监丞验验身。自己就安安心心的顶着这身份做他的魏公公发财好了。

    想通了,这觉也就好睡了,虽然夜里还是被疼的醒来几次,但终是不用提心吊胆。

    次日天还未亮,一顶小轿就抬进了净事房,张诚派来的一个奉御带着几个伙者将良臣塞进轿中抬出了宫。

    那奉御姓张,叫张进忠,此人是张诚的私臣,内廷的制度,司礼秉笔太监都有私臣,这些人有的是阉人,有的是正常人。阉人中那部分不是在宫里各衙门当差,而是专供司礼大佬们差遣。

    这也难怪,能为秉笔太监的,都相当于外朝的大学士,各有分管衙门及联络外朝各部的重任,手底下肯定要有一套秘书班子。一是帮他们参谋文书,二是帮着跑腿,要不然单秉笔一人,还不把他累死。

    张进忠这个名字肯定和二叔一样,是进宫后改的名,良臣知道,明朝的太监有很多人都是以“进忠”为名的,另外不少人以进德,进贤为名。

    总之,这名字是很有讲究的。大抵,“忠、信、德、礼、恩、诚”这几个字最太监名字中最常见的。有的太监发迹后会改回本名,但大多数则是继续沿用之前的名字。

    张进忠原姓肯定也不姓张,他是张诚的私臣,担任司房一职,乃隶张诚名下,当然得姓张了。

    司房就是文书收发的意思,张进忠负责每天将司礼监应该归属张诚批阅的奏疏和公文分类归档,若张诚在宫外私宅,则负责送去,然后再带回宫中交文书房下发。

    基本上,就是跑腿的。

    奉御是宫里底层太监的一个小头头,没有品级,所以哪怕魏良臣比张进忠小了十多岁,张进忠依旧客气的尊称一声“魏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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