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贤似乎很满意他的态度,对着周围其他的随堂太监笑道:“这个王承恩,是个乖觉的,知道不能和老祖宗我争锋,但是你若这么谦卑,说出去还显得老祖宗我没有容人之量,这倒是不好了。这样吧,老祖宗我特许你戴个六梁的,若是表现好再加一梁!”
这头冠的梁数从来都是单数的,什么时候有过六梁的意思?这东西若是顶在脑袋上,只怕王承恩这人就丢大发了!
只是眼看着周围一圈太监们或羡慕或嫉妒的眼神,王承恩又如何敢把自己内心的话说出来?因此他只得跪下谢恩道:“谢九千九百岁赏!小的今天散了班就叫人做个六梁冠来戴!”
第六十九章 POV:王承恩 病急投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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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暄过后,就该办公了,虽然魏忠贤作威作福,媚上欺下,但是他对于朝政还是颇为热心的,毕竟这是他的立身之本。
外朝来的文书必须先通过外通政司,然后由文书房掌收,十个司礼监宦官会来审查这些文书,以颜色进行分别,特别重要的将会呈送给掌印太监特别过目,否则就依照常规转给内阁,但是内阁票拟之后还必须送回司礼监,以便让让皇帝做最后的决断。但是内阁的阁老都差不多是魏忠贤的走狗,所以这内阁看不看奏章,眼下在王承恩看来似乎没什么区别。
魏忠贤不识字,所以也就看不得奏章,不过即使他识字,那些大臣御史们写得奏折也都是骈四俪六的,引用的典故也颇有不少生僻的,粗通文字的人决计看不懂,所以魏忠贤只是让识文断字的随堂太监捡那紧要的话来念。
魏忠贤处理事务非常迅速,往往是太监们刚把奏折念出来,魏忠贤就有了解决方案,然后随口说出,太监们便紧张地记下,生怕漏了一个字。
王承恩熟练地念诵着奏折,这些奏折看上去似乎千变万化,各不相同,但是王承恩早已经熟悉了他们的大体类型:若是辽东来的奏折,要么就是情势紧急,需要加派军饷,要么是毛文龙派人前来报捷,但是报捷归报捷,却从来没有人头送上来过,只怕是谎报虚报,只是看在毛文龙平日孝敬魏公公不薄的份上,大多就不和他计较了,要么就是东虏入寇,掠走多少丁口,总之是没有多少好消息的;若是来自京官,那么就更好分辨,要么是攻讦某人,理由无非是道德有亏,破坏法律,收受贿赂,要么就是给魏忠贤上表颂德,要求建立生祠;若是地方来的,情况可能就多了一点,或是要求粮饷赈灾,或是上报地方贪。污,或是弹劾攻讦。但是总结一下,好事是基本没有多少的,基本上都是些坏消息。
每到这个时候,王承恩都忍不住叹息一声,难道这大明朝真倒了行将就木,垂垂老矣的地步了吗?
魏忠贤快速地反应着,对各种事务作出批示,虽然崇祯爷爷已经继位了,但是他看上去并不在乎这位新皇帝有可能能褫夺他的权柄,没有多少急流勇退归权于上的意思。不过这也是王承恩意料之中,自古权臣多半没有好下场,而权阉更是十有**都死于非命,魏忠贤今天放了权,只怕明日就要死在床上。
突然,王承恩读到一封奏折,这是南京来的,他大体扫了一眼,突然心头狂跳,一时间竟然没有出声。
“承恩,何事?”魏忠贤没有听到王承恩的声音,疑惑地问道。
“回九千九百岁,这封奏折,小人不敢读,”王承恩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因此要先把自己的责任给撇出去,免得最后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为何不敢?”
“这封奏折所述之事冒犯了九千九百岁,是以小人不敢读。”
“让你读你便读,老祖宗我掌控权柄这些年,骂我的人还少吗?这又不是你做的,你尽管去读!”
王承恩深吸一口气,缓缓读道:
今有松江举人名柳旭者,本华亭之世家,世受皇恩,父衡为天启年间举人。其人性多乖违,意常悻悻,乃诈称“讨伐阉党”,蛊惑本地士子生员千人,自青浦而嘉定,自嘉定而苏州,巡行鼓噪,迷惑黎庶,从者颇众。其人似修有邪法,先于嘉定毁坏九千九百岁生祠,地方官员弹压不力,致使厂公生祠为其所坏,其罪当诛。又于苏州虎丘召集士民数万,作邪词以攻讦朝廷股肱,放大言以挑动愚夫愚妇,是以群情激荡,以至于不可收拾。又似有天雷滚滚,雷声阵阵,众人举目视之,虎丘生祠已不存矣。臣遣人视之,生祠本建于山上,而今山体残破,唯见断壁残垣,衰草连天,威势实大,必为妖人弄法无疑矣。又应天巡抚毛一鹭本当为其伙同愚民公审,却辩称“非我也,我为僚属蛊惑也”,声明与九千九百岁势不两立,又遣兵千人为之壮行,现彼等已至南京城下矣!臣窃观之,为今之计,贼人势大难当,只得命人凭城坚守,然城内百姓亦有为其蛊惑者。此时城内满城风雨,争执不休,人心惶惶,兵无战心,形势大坏,望朝廷以江南万万黎庶为重,发兵击之,以正天下人心!
这是南京兵部尚书王在晋上的奏折,他参与修纂了三朝要典,勉强算是阉党,是以上书的言辞都是攻击那个柳旭的,但是王承恩随手翻了翻后面的奏折,很多都是力挺柳旭而攻击魏忠贤的,其中尤以曾经帮助魏忠贤逮捕周顺昌的毛一鹭转变剧烈,他不仅称魏忠贤是“庆父不死,鲁难未已”,还声言若朝廷不诛杀魏忠贤,他要带兵北上以“清君侧,正国纲”。
这毛一鹭有多少本事王承恩是有所了解的,当年就差点被乱民打死,如何有能力带着没什么战斗力的江南兵一路打到京师来?不过是文人说大话罢了,但是他是从二品的封疆大吏,他的转变对于很多还在观望形势的官员来说是一个很明确的信号,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
王承恩这样想着,一边偷偷去看魏忠贤的脸色。
魏忠贤的脸色很不好,他的脸像铁一样青,像冰一样冷,他的呼吸粗重而无规律,好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又好像一颗马上要爆炸的烟花。
“老贼慌了。”王承恩这样想着,他心中暗喜,但是表情却义愤填膺,充满了愤怒:“九千九百岁,这个柳旭世受国恩,又是举人出身,竟然不思报国,反而与您做对,真是自寻死路,请您拨我一百锦衣卫,我亲自去南京把他捉拿归案,定要把他千刀万剐为您出气!”
王承恩虽然嘴上说得义正词严,但是他一点都不担心魏忠贤会把他派出去抓人,先不说自从周顺昌事件之后缇骑就再也出不了京师了,就算他真把人带出去,谁又敢在这个民情汹涌的时节去江南抓人?当年苏州暴动的景象还历历在目,更不必说这个柳旭还有两千的士子给他助威,潜在的支持者更是不知道有多少,俨然是江南士子的领军人物,得罪他就等于得罪了江南士子,这个王承恩是心知肚明的。
最重要的是,假如在这个时候魏忠贤派人去抓人,就说明他慌了,害怕了,示弱了,到时候早就对魏忠贤不满的官员肯定会对他群起而攻之,只怕魏忠贤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高明啊!”王承恩暗暗赞叹道,在这个节骨眼率先亮起反阉大旗,一旦成功就是千古留名,而且眼下看这魏忠贤的脸色,只怕也察觉到自己形势不妙了。
他趁着魏忠贤思考对策的时候翻了翻奏折,竟然有超过一半是弹劾魏忠贤的,而这些人很多他记得都是以前的亲魏人士,上表的时候“魏公”“厂臣”“九千九百岁”喊得不知有多亲热,眼下却换了一副脸色,对着原来的主子狂吠起来,由此可见江南形势之恶化。王承恩并不能算是魏忠贤的亲信,他原本是曹化淳门下,曹化淳被驱逐后他本来也是要被赶出司礼监的,若非是崇祯爷爷赏识,眼下只怕已经到了南京养老或者凤阳守皇陵去了。
正是因此,王承恩对于魏忠贤倒台还是颇为期待的,毕竟权位就那么些,别人占去了自己就没有,“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他虽然不是大丈夫,也还是明白的。
魏忠贤思考了很久,在他思考的时候,没人敢大声喘气,更不要说为魏忠贤提建议了。王承恩低眉顺眼,眼观鼻,鼻观心,尽量让自己不引起魏忠贤的主意。
“承恩,这个王在晋说他关了城门不让这个柳旭进城,你说,能行吗?”魏忠贤似乎有些病急乱投医,竟然向王承恩问计。
王承恩心头一跳,他没想到魏忠贤竟然会询问自己的意见,他立刻诚惶诚恐地说:“小人算什么东西,竟然敢评论这种事情!”
“让你说你便说,罗嗦什么!”
王承恩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王在晋不过是一个南京兵部尚书,虽然负责南京守备,但是也不能绕过守备太监和守备武臣去,眼下他们态度暧昧不明,只怕不好办!”
魏忠贤略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你竟然是个有见识的,我以前倒是小瞧你了。”
王承恩连忙推辞道:“小的只想着能为厂臣分忧,恨不得把柳旭这乱臣贼子食肉寝皮,哪里敢说什么见识不见识,不过是赤胆忠心罢了!”
“好,好一个赤胆忠心!”魏忠贤突然大声喊道:“若是这时候人人都能如你一般,把这赤胆忠心挂在心头,把这赤胆忠心放在行动上,这柳旭纵使蛊惑人心又能如何!”随即,他又高喊道:“下一道旨意给王在晋,就说他做得很好,让他继续拦阻这些人,南京乃是国家陪都,如何能让这帮乱臣贼子进入!”
王承恩点头称是,看着秉笔太监草制诏书,嘴角泛起一丝莫名的微笑。
第七十章 南京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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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旭手里拿着一封家信,神色诡异,好像不是在读家信,而是在读一篇网络小说,而且是特别意淫,特别龙傲天那种。
“你的意思是说,我家娘子破获了一起内外勾结的大盗案,亲自带人联合府里捕头捉贼,捉拿贼人三十多,无一漏网,我家三妹武功绝人,身自搏杀悍匪九人,未受半点伤害?”柳旭皱了皱眉头:“你们这是联合起来和少爷我开玩笑呢?”
柳和此刻还是穿着他那夜所穿的薄衣甲,这是一种走江湖人士常穿的皮甲,轻便而不失防护度,除了不能防御标枪、重箭和火铳铅子之外,可以有效保护使用者的要害部位。这身皮甲已经破烂了多处了,上面还隐隐泛着血迹,显然说明数日之前的那场搏杀并非吹嘘,而眼前这个流露出精悍气息的男人也绝非普通家丁。
“好嘛,看来陈佩儿现在是牛气了,不仅自己出了大名,连带着还多了俩结拜姐妹,在家里势力大涨啊!”柳旭想了一想,发觉这并非是一件坏事,于是就不在计较了,随口又问道:“少奶奶怎么处理的那个柳传?狗东西,吃里扒外,勾结外人,不能轻饶他,找个由头打死得了。”
“回少爷,少奶奶当天就派人把柳传那厮打死了,给徐捕头的借口是柳传意图逃跑,被我等当场击毙!”柳和虽然是一个精悍而武勇的家人,但他毕竟只是一个武夫,面对柳旭这样的江南士人领袖,未来的朝廷栋梁,不敢露出半分不敬。
“很好,处理得不错!”柳旭暗自心惊,自家老婆果然不是好相与的,在激斗当夜还能想起来杀人灭口,不留后患,这种心智、这种决断绝非寻常人可以比拟。幸好眼下大家利益一致,又有婚姻作为束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否则柳旭就必须想个办法限制一下了。
“对了,少奶奶让你押着这十万两银子前来,还说没说别的?”
“回少爷,少奶奶让小的留在您身边听用,她说魏忠贤乃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小心他狗急跳墙,穷犬噬人。”
“恩,”柳旭应了一声,打量着眼前这个家仆,他大约三十岁出头,国字脸,五官平庸,但是眼神中放射出坚毅而勇悍的光。这样的人,正处于男人体力和技巧的巅峰期,加上长期随着三小姐练武,倒是个可以依赖的武力,因此点了点头:“既然这样,你和一块来的几个人就留在少爷我身边,给我随身保驾,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是!”柳和听到这话面露喜色,估计也是觉得跟在大少爷身边比跟在三小姐身边来的前途远大,更不用说跟着三小姐很容易卷入各种殴斗仇杀事件中,死亡率比较高,不是个好的归宿。
“师尊,这营房差不多修建好了,您要不要去视察一下?”周珺慢慢走了过来,这个少年因为和毛毛分别,最近意志消沉、愁眉不展,整个人好像一只斗败了的雄鸡,再也不复从前的意气风发。好在高度的责任心让这个少年还能对自己经手的事情负责,所以柳旭就没有去管。
少年的心事情愫,就由他自己去处理吧,柳旭要做的只是不让他铸成大错,至于细枝末节,他没心情去管也无法管束。
“好,这四千多人的营房,三天就修建好了,这施工速度倒是颇为可观啊!”柳旭应了一声,称赞道。
“主要是师尊提出的分组包干,按件计酬的方法好,调动了士兵的积极性,加上派出验收队检验工程成果,让他们不敢偷懒耍滑,所以工程进度良好!”周珺说道工作时才从伤感中脱离出来,他用带着赞叹的语气说道。
“恩,你记住,这个人什么时候做事最积极呢?当然是给自己做事的时候,哪怕是他们以为自己在为自己的做事也好。如何能让他们觉得是在为自己做事呢?那你就应该把他们的成果和自己的利益切身联系起来。当年赫连勃勃建筑统万城,分为筑墙者和刺墙者,若是刺墙者把铁锥刺入土墙,则杀筑墙者,若是不能,则杀刺墙者,这样一来工程进度就和自己的性命相关了,怎么可能不认真去做?只是你记住,这人乃是财富,尤其是有技术、有知识的人都是财富,这么轻易就杀掉了,就是在浪费自己的财富,我不取也。若是能设立奖惩制度,干得好多拿钱,干的坏就扣钱甚至惩罚,把利益和下面的人分润,自然可以无往而不利。”任何一个统治者都不可能凭自己统治一个帝国,即使是朱洪武那样的勤政皇帝都不行,更不用说这个时代交通通讯不便,消息从帝国一端传到首都得要半个月,这就更需要一批忠心而理解现代管理精髓的官僚了。出于这个原因,柳旭把周珺等人看作是心腹,抓紧一切时间灌输知识,免得自己以后要像崇祯皇帝一样一个人和文官体系唱对台戏。
“师尊远见卓识,发人之未想,见人之未见!”周珺听了这话,低头深思了一会,两眼放光地大声称赞。
“慢慢学吧,以后会有用的!”柳旭骑着黄骠马,慢慢走到南京城外的自家营地视察。
此时的南京兵部尚书是王在晋,万历二十年进士,广宁大败之后曾代熊廷弼为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经略辽东、蓟镇、天津、登、莱军事,勉强算得上是明末为数不多的还能干点事的官僚。可惜此人参与修纂三朝要典,多少算是个阉党。巡行大队打出旗号“诛杀魏阉,焚灭要典”,是摆明了车马要和魏忠贤一党战斗到底,是以王在晋坚决不允许大队入城,只不过他倒也知道事情不能做绝,没有派出军队驱散士子们。
柳旭对此早有准备,南京城乃是明朝陪都,政治地位和军事经济地位都极其重要,像苏州虽然是经济中心,但是毕竟不如南京地位崇高。看看南明时期郑成功拼了老命都要打下南京城来就知道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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