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讲下去。”
奥梅恩像个巫师一样讲述着这一切。“埃力格罗还是没弄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大叫有叛徒,自己被背叛了。接下来他们又大吵了一次。埃力格罗生起气来像个泼妇,王子则更加傲慢,两个人都大叫着要对方滚出这屋子。他们俩把地毯都给吵死了,花瓣凋落了,小小的嘴巴直喘气。事情很快就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埃力格罗抓起一件武器,威胁说如果王子不马上离开,他就要动武了。王子误以为他不过是在虚张声势而已,冲上前去,好像是要把他扔出去。埃力格罗顺势杀死了王子,我迅速从工艺品装饰柜上抓起一把匕首,扔到了埃力格罗的脖子上。匕首有毒,他立刻就死了。我大叫来人,之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昨晚可真奇怪,”我说。
“确实太奇怪了。托米斯,你告诉我:为什么代管人到了这儿,为什么又不扣押王子?”
我说:“是我在你死去的丈夫的命令之下,叫代管人到这儿来的。代管人没有带走王子是因为有人买了他的自由。”
“以什么为代价?”
“地球人的耻辱,”我说。
“你在跟我作迷藏。”
“这是我的耻辱,求你别追问了。”
“法官说代管人拿走了一个文件……”
“这和我有关系,”我承认,奥梅恩看着地板,没再问什么了。
我最后问道:“你杀了人,将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我是在极度激动和惊恐的情况下杀人的,”她回答说,“不会受到惩罚,但由于我的通奸和暴力行为,我被开除了史学家团会。”
“我感到很遗憾。”
“他们命令我做个朝圣者,到耶路撒冷去净化我的灵魂。我必须在今天之内离开这里,否则他们将要我的命。”
“我也被开除了,”我告诉她,“也准备到耶路撒冷去,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我们可以一块儿去吗?”
我犹豫了。我已经跟一个瞎眼王子一同旅行过了,不愿意再跟一个杀了人又没有会籍的女人一起离开巴黎。也许现在该我一个人独自旅行了。可是巫师说过,我将会有个伴儿。
奥梅恩缓缓地说:“你这个人缺乏热情,也许我可以激发你的激情。”她解开衣服,我看见在她那雪白的胸脯上挂着一个灰色的大口袋。她不是在用美色诱惑我,而是那个大口袋。“罗马王子藏在他大腿里的所有东西都在这里面,”她说,“他给我看过这些东西。趁他睡得像条死猪的时候,我把它们全都拿了出来。当然我自己的东西也在这里面。我并不是一无所有。我们的旅途将非常舒坦。怎么样?”
“我觉得很难拒绝。”
“给你两个小时准备好出发。”
“我现在就准备好了。”
“那你等等我。”
她把我一个人留在房间里。差不多两个小时后,她回来了,穿着朝圣者的长袍,戴着朝圣者面罩。她把搭在手臂上的另一套朝圣者套装递给我。对了:我现在也是无会人了,就这样旅行可不太安全。我将以朝圣者的身份前往耶路撒冷。我穿上这套新衣服。我们开始收拾行李。
“我已经通知朝圣者团会,”离开史学家大厦的时候,她说,“我们已经在他们团会里注册了。今天晚些时候,有望拿到我们的星石。感觉面罩怎么样,托米斯?”
“很合适。”
“那当然。”
我们经过那座古老的灰色教堂前面的大广场,那儿已经汇集了一群人。几个入侵者站在人群中间,乞丐们围着人群转圈子,收获颇丰。他们没有理睬我们,因为没人会向朝圣者乞讨的。但是我扭住一个脸上满是疙瘩的家伙的衣领,问道:“这儿在举行什么仪式?”
“罗马王子的葬礼,”他说,“是代管人下的命令。这是国葬,可气派了。他们真像是在过节一样。”
“为什么在巴黎举行这个葬礼?”我问道,“王子是怎么死的?”
“噢。去问问别人吧,我得去工作了。”
他挣脱我,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向他们乞讨。
“我们要参加这个葬礼吗?”
“最好不要。”
“随你的便吧。”
我们朝横跨塞纳河的大石桥走去。
在我们身后,当火葬王子的木材被点燃后,升起一团耀眼的蓝色火焰。这葬礼上的火光照亮了我们前进的道路,照着我们在茫茫夜色中,缓缓朝着东方的耶路撒冷走去。
【全书完】
西弗堡几本重要的科幻长篇小说
作者:杜渐
(一)
罗伯特·西弗堡(RobertSilverberg)【编者注:现译罗伯特·西尔弗伯格,下同。】的创作在六十年代末到七十年代中,步入了最成熟的时期,这时他已摆脱了商业性的写作,开始以严肃的态度写作科幻小说。他在这一时期所创作的几部长篇科幻,建立了他在科幻界的地位。不过,西弗堡在这时期的小说在文学技巧上远远超越了一般的科幻小说,有些已是属於“主流文学”的严肃作品,但习惯於庸俗作品的读者却不容易对它们认同,感到不易读,有距离。而严肃文学的评论家却对这些科幻小说视若无睹,这使西弗堡颇感两面不讨好,难怪他曾在一九七五年宣布封笔(当然是暂时性的)时说,他所以停止写作乃是由於他觉得已没什么可说,他已写的东西对他和对读者都不能感到满意。毫无疑问的是,西弗堡这几本小说是科幻文学中的珠玉,将科幻文学的水平提高了很多,成为科幻文学与主流文学之间架设的桥樑。
在文学评论界曾流行过一种方法,主张读者只就作品而论作品,不必理会作者,这种方法无疑有其优点,特别是引导读者追寻个别作品中的文学模式,从而对这作者所有作品进行探索,但这样一来,又会产生另一极端,也就是无视了作者的个人特点,每一个作者都具有个人不同的体验,有自己的理解和经验,所以在探求其文学模式时很难将作者的个性及经历同作品截然分开。
我们不妨以一九六九年作为一条界线,在这一年西弗堡的生命中发生过一件大事,也就是他在纽约的房子被火焚毁,这对他打击极大。在这之前,他已写了几百万字的作品,甚至已写出了如《看看隐身人》(ToSeetheInvisibleMan)、《荆刺》(Thorns)、《苍蝇》(Flies)、《迷宫中的人》(TheManinTheMaze)、《过客》(Passengers)、《太阳舞》(SunDance)等作品,但真正成熟的傑作,应是在大火之后产生的。这次大火,使他的才思大不如前,往往要一再修改才能写成作品,不再如过去下笔千言了。
(二)
《夜翼》(Nightwings)是大火后出版的第一部小说,其实《夜翼》的第一部分早已在一九六八年就以中篇形式发表,并获得雨果奖,但他又写了后两部分,将《夜翼》发展成一部长篇科幻。
《夜翼》的故事描写遥远的未来世界,那时人类社会已进入了第三环。第一环是人类从野蛮进入文明的时期;第二环是人类科技文明飞跃发展的时期;第三环则是人类文明走向衰微的时期,人类由於自我毁灭的灾难已一蹶不振,混乱窘惑,茫无头绪,尽管科技仍运用於多方面,但社会已失去了安定。第三环的人类社会由一系列职业行会组成,每一个人都以其职守来确定其在社会中的地位,并以此规范了他的行为及机会。小说在开始时,介绍了主人公是一个属於守望人行会的成员,他的职守是负责用一种仪器探查太阳系外的入侵者,外星人入侵是早已预言了的,但大多数人却不当一回事。根据行会规定守望人是隐姓埋名的,但我们在小说中知道这主人公名叫胡耶力克,后来在第二部分名叫杜密士。同他在一起的有两个人,一个是飞人亚芙留娜,飞人是第二环时利用基因工程,使这一种人长出像昆虫一样的翅翼,但这种翅翼只能在夜间没有太阳照射的压力才能飞翔。另一个也是第二环基因工程实验的产物,不过是个畸胎,号称变形人。变形人是怪物,被视为低等人类,他们曾一度也有行会,但由於他们搞过一次流产的政变,暂时佔领过人类最重要的圣城约士冷,结果行会被解散,而成为在社会上没地位的低等人。
小说的第一部分描写这三个人到达罗姆城,但找不到住处,於是求见罗姆城的大公,大公垂涎於亚芙留娜的美色,收留了他们,但要亚芙留娜上床伴宿。变形人戈蒙十分气愤,他向守望人承认自己是亚芙留娜的情人,当然这种恋爱在行会阶级间是绝对禁止的,他还发誓为了报复,将来一定要弄瞎大公的双眼。
事实上戈蒙并不是一个变形人,而是外星人派来的探子,作为一个军事观察者为外星人入侵的舰队做准备。守望人获知外星人入侵的情报,发出警报,於是全球准备防禦入侵,但地球人的防禦力量根本无法抵禦入侵,很快就被外星人征服了。
守望人由於已无守望之需,因而失去了职业地位,他决定离开罗姆城到贝利士城去,希望参加记忆人的行会,记忆人是负责监理地球历史的一种行业。他在路上与另一个瞎了眼的香客结伴同行,但这香客戴着一个面具,隐瞒着真正面目,他虽打扮成香客,却没有香客应拥有的“星石”,星石是一种宝石,真正的香客是借助它同神心灵沟通的。这香客实际上是逃亡的大公。他们离开罗姆城时,看到亚芙留娜竟能在白天飞翔,戈蒙支撑着她在天上飞舞。
小说的第二部分描述这两个逃亡者到达贝利士城,被记忆人行会收留,守望人这时使用杜密士的名字,在一个女记忆人奥梅尼的支持下,从事历史探索。他终於找到了“形象记录”,获知原来入侵的外星人的祖先曾被地球人在第二环时当作珍奇动物关在动物园,因而惹来了神怒,决定毁灭第二环的文明。入侵者在遥远的过去就发誓要对人类进行报复,这次征服地球,就是要作贱人类。外星人急切希望找回这“形象记录”,并加以毁灭,但这“形象记录”是记忆人秘藏守护着的。由於大公同奥梅尼有暧昧,惹怒了她的丈夫艾力格洛,艾力格洛要向外星人告发大公,杜密士为了救大公,将“形象记录”秘藏之所出卖给外星人,以取得大公的特赦,但特赦令下来时,艾力格洛已谋杀了大公,而奥梅尼则杀死了亲夫。
小说的第三部分描写杜密士和奥梅尼都成了香客,前往圣城约士冷,希望能加入更生人的行列。并不是任何人都会被接受为更生人的,若在灵性上达不到要求,就会被拒绝。在到约士冷的路上,他们结识了一个医生,这医生告诉他们,外星人的入侵不只是标志着神对人类狂妄的惩罚,而且是一种表示人类更新的时机已经成熟。当杜密士到达约士冷城,他发现已出现了一个新的行会救赎人,这行会接受各个不同行会的成员,甚至包括变形人。他再次遇见亚芙留娜,她已是这新行会的一员。
杜密士和奥梅尼都被接纳进行更生,杜密士得以回复青春,但奥梅尼则因为是个偏执妒忌和极端自私的女人,根本无法适应更生的治疗,因而死掉。所谓更生的治疗,就是将心智调和,那是使用过去守望人使用的仪器和香客的星石结合,使人的心灵互相沟通,这样一来所有的人,包括各个行会阶层以至外星人都连成一体了,外星人也不再是入侵者,变形人也不再是替罪羊,入侵也失去了真正的意义,正如小说中指出的:当所有人类都联成一体,征服也就不存在了,当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另外每一个人的一部分,我们的苦难也就结束了,我们没有必要再反抗征服者,因为我们一旦更生就将他们融合掉了。
《夜翼》这小说对於西弗堡来说是重要的,正如他在自传中说的,大火事件对他来说是一次创伤,也使他悔悟到过去太过走运,生活过得太过享受,这有如是对他一次审判,使他生活得以再次平衡。在《夜翼》一书中,流露了他个人很深的感情,有着明显的个人特徵,更生是一种象徵主义的手法,毫无疑问在这讽喻后明显表达出对他具有重大意义的情绪,也反映了他个人的体验。他在六十年代曾到欧洲旅行,并特地去耶路撒冷一行,在《夜翼》中的圣城约士冷,不正是耶路撒冷的象徵吗?
另外要指出的是,西弗堡从这本小说一反过去作品的风格,过去为流行杂志写的科幻大多是暴力和英雄,而在这小说中,却是另一种不同的价值观,强调了同情心和安详和平的道德品质。在以后他的几本小说中,这种主题将一再重现,治疗人类心灵异化,是以心灵的联合调和沟通,从而得到新生。《夜翼》比起他后来的作品来说,并非佳作,但毫无疑问它是他极重要的作品之一,也正由於它,使他能写出《落向大地》(DownwardtotheEarth)、《玻璃塔》(TowerofGlass)、《一个变化的时代》(ATimeofChanges)、《内心垂死》(DyingInside)等佳作。
(三)
《落向大地》的主题乃是人类与外星智慧生物接触、追求永生与救赎。这时期西弗堡的创作已超越了他早期的痛苦孤寂和异化的主题,这时期的时间并不长,却写出了多本傑出的作品,成为科幻小说的变数,着重於以象徵性的洞察力来剖析二十世纪现代人的内心世界。这些科幻小说着重於内心的探索,已接近於主流文学的严肃作品,《落向大地》无疑是与主流文学作品一样,在人性解剖上是异途同归的。
西弗堡曾到非洲旅行,这次旅行使他得到灵感,西方殖民主义在非洲的行径,使他强烈感受到人类应有一种宇宙的良知。这本小说并没有一般科幻小说的那种情节堆砌的现象,而着重研究探索主人公内心世界的良知。西弗堡不只一次承认,他这本小说是受康拉德的《黑暗的心》影响很深的,西弗堡在探索人与外星智慧生物接触时所产生的心理活动,简直同康拉德在《黑暗的心》所描写欧洲人在非洲的遭遇,有异曲同工之妙。
主人公爱德蒙·根特松曾是一个被派到贝扎戈尔星的高级殖民官,在离职八年之后,他重返这外星,这时贝扎戈尔星已经不再是殖民地,地球帝国已结束了帝国主义的漫长时期,将佔领的外星交还给外星的智慧生物。这就跟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世界各殖民地纷纷独立一样。贝扎戈尔星的原居民是象人和猩人,象人的样子像一只大象,猩人则像狒狒,这两种智慧生物有着极密切的关系。贝扎戈尔星气候温暖,没有工业,外星人过的是田园生活。根特松这次重返外星,是带着一种负罪的内咎心情的,他曾将象人当作奴隶一样奴役,他希望能赎罪。有一件事使他最感遗憾,那是由於一次水坝崩溃的意外发生时,他曾强迫七个象人劳动,不准他们到雾国去参与再生的宗教仪式,象人由於一种神秘的动力必须进行这种再生的,他们无法克制这种冲动,要是他们错过了这机会,就不知何时何日再次受到召唤了。根特松将象人强徵来劳役,威胁若是他们不为他工作就杀死他们,其中有一个象人只讲了句对他感到可怜,根特松就用聚核枪将他灼伤。根特松现在感到十分后悔,希望能赎罪补过。
根特松所犯下的罪,比起欧洲殖民主义者在非洲犯下的罪行,实在算不了什么,但他同所有殖民者一样,有着一种根深蒂固的优越感和狂妄自大,他根本不能平等对待象人,而把他们当作野兽。他那种赎罪感也不过是从一种求得自己心安的观点出发,并非真正平等对待其他智慧生物,始终是以一种优越感来看待象人的。但是象人却以德报怨,准许他到雾国去参与再生的宗教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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